楔子真的很感動  只是那不是重點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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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以下,乃 正(xiang)經(xin)文(wo)藝的文案】

愛一個人,有許多的方式。

上一世,趙凌宇愛孟池朗,卻選擇了最糟糕的那一種方式。

從頭再愛,這一次,趙凌宇絕不會再讓他失望痛苦,而那些傷害過他

企圖傷害他的人他會千倍百倍地討回來!

【雙寵文,1V1,強強,攻重生,啞巴攻,主攻向,這就是本文基本的設定了】



第1章 楔子

「喂,你好,這裡是第一人民醫院,請問有什麼可以幫助到你的嗎?喂?喂,聽得到嗎?請問有什麼事情嗎?喂……」

「……」

趙凌宇努力地長大嘴,他的喉嚨急促而恐懼地不斷收縮著,試圖從那乾澀的地方擠出哪怕是沙啞的一絲聲音來。他想求救,懷裡的人氣息已經漸漸弱了,在他懷裡瑟瑟發抖,他卻無能為力,連求救都做不到!

「喂?有人嗎?」

「……」

救命!求你們救救他!救救他!

「哧哧哧哧。」

高溫下,洩露的汽油不斷發出危險的響聲,殘忍的火龍在喘.息著,隨時準備噴出火焰將做著困獸之鬥的可憐蟲燒成灰燼!

「說話,醫院很忙的!你還叫不叫救護車了?不叫我掛了!」

「……」

救救他!救救他!求你們!

「靠,怎麼會有這種人,無聊也不要打120騷擾我們的工作行不行?有沒有社會公德心啊,你佔線的時候有人要求救怎麼辦啊?媽的,浪費老娘時間!」

「……」

電話被切斷,趙凌宇抖著手還要再打,他的眼睛疼得幾乎都要睜不開了卻還是死死地盯著屏幕,呼吸急促而混亂,那悲慟的神情在從來都面無表情的臉上顯現出了他此時的無助。

他懷裡疼得幾乎昏迷過去的人終於有了動靜。

「疼……」車頭在猛烈的撞擊中已經完全變形了,他的腿已經血肉模糊,腰部以下都卡在駕駛座上不能動彈。他無意識地抽泣著,趙凌宇心疼得恨不得此時受這樣折磨的是自己。他如同以前對方在他身下喊疼的時候一樣,立即將他緊緊抱在懷裡,顫抖的嘴唇貼在他額頭上輕輕碰著,張合著說出安慰他的話。

不要怕,不會有事的,不會的。

我在這裡,別怕。

「……」

「疼……凌宇……凌宇……」

這是他第一次這樣喊自己的名字,脆弱而依賴,那是他曾經渴望的,可現在聽在耳朵裡,幾乎要將他的耳膜刺破一樣的疼。

「……」

「……啊……啊……」

他終於撕裂了自己的喉嚨一般,吼出了沙啞而刺耳的單音節。

救命!

救救他!

求你們!救命啊!

趙凌宇痛苦的嘶喊,那麼微弱,那麼可憐。

但一切都無濟於事。

因為,他是啞巴。

不會說話的啞巴。

沒有人聽得到他的求助,而現在一切都太晚了。

他小心抱著的人也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他的手緊緊抓著趙凌宇的手臂,失血過多而發白的臉色更顯蒼白了。

「……」

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你有事的。

他顫抖的嘴唇張張合合,不知是想要安撫他,還是企圖給自己安慰。

趙凌宇更用力地將他的頭按在自己胸口,他還沒有放棄,他還在拼盡全力地試圖將他的腿拔出來,要帶他離開。

車頭巨響一聲,那裡吐出了一閃即逝地火舌,那是一切災難的前兆。

趙凌宇終於聽見他漸漸清醒了的聲音,卻是驚恐地嘶吼著:「走!你快走!」

趙凌宇的雙手和嘴唇顫抖得更厲害了。

「你走啊!會死的!你快走啊!」

趙凌宇聽見他邊哭邊喊著,他已經認清了自己帶不走他的事實……

看著那血肉模糊的已經看不出原本形狀的腿,趙凌宇的心突然就平靜了,一起死,一起痛,好過他眼睜睜地看著他承受這一切。

有了決定,他停下了動作。

耳邊的異響越來越重!

趙凌宇捧住了他滿是血污和冷汗淚水的臉,手指如同對待最珍貴最易碎的寶貝一樣輕輕地擦拭著,他的嘴唇動了動。

疼嗎?

他知道他最怕疼的,一點點疼都不能忍受,從前也只有弄疼了他才會對自己發出聲音,才會求饒,才會讓自己感覺到他也在乎著自己。

孟池朗嘴裡下意識的讓他走的喊聲停住了,他的眼淚不斷地打濕趙凌宇的指尖,趙凌宇聽見他驚恐地問:「我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

我陪著你。

他的嘴唇又動了動。

孟池朗看懂了,趙凌宇眼中的淡然和決絕讓他忘了身體所受著的痛苦,他撲進了趙凌宇懷裡:「為什麼,為什麼……」

趙凌宇明白他在問什麼,卻給不出答案,只能不斷地抱緊他。

「如果……如果我們都死了……」趙凌宇聽著他斷斷續續邏輯混亂地說著:「我以前是騙你的,我沒有後悔遇見過你……不想看見你也是騙你的……如果有下輩子……你不許再欺負我……不許你再欺負我……凌宇……我……我喜歡你的……對不起……對不起……」

趙凌宇死死地將他抱在懷裡,緊緊的。有他這樣的話,什麼都值得了。

糾纏了十幾年,經歷了那麼多喜怒哀樂,最後能得他這句話,夠了,真的,沒什麼可遺憾,沒什麼不甘心的了。

就算死亡,他也不會放手。

趙凌宇貼在他的額頭,嘴唇張合著:

好。

我愛你,我愛你。

轟地一聲!

黑色的車子剎那間在猩紅的火光裡,粉身碎骨!

第一章

五月的氣溫隨著日落微涼。

戶外泳池裡嬉鬧的年輕人也上了岸,紛紛換上了精心準備的服飾,迎來了等候一天的生日會。

五月十日,正是藍家小公主藍雨潔的生日,雖不是正經的大生日,但這是藍雨潔同武浩軒訂婚後的第一個生日會,在兩家的力促之下,自然少不了熱鬧的。也正是藉著這樣的契機,海城的幾個商業大家的年輕子弟現下便聚在一起。

更難得的是趙家和白家兩個不怎麼出現在社交場合的年輕一輩也在,加之這場的生日的主辦本就是藍、武兩家,海城商界的五大家中今日四家齊聚,單這一點就為這場生日派對添色不少。

武浩軒推著七層的蛋糕過來,伸手抱了抱藍雨潔,率先說了一聲生日快樂。

許願,吹蠟燭。

都是小女生的浪漫。

圍著的一群人競相獻上了生日的祝福,在溫馨浪漫的鋼琴與小提琴的樂聲與祝福中,藍雨潔滿是甜蜜地牽著未婚夫的手切蛋糕。

角落的落地窗邊,高大的灌木盆栽掩住了幾個人的身影。這個位置在滿室的熱鬧中顯得安靜得有些突兀,盆栽很好地擋住了別人的視線,而這裡的視角卻非常好,將整個大廳乃至門口都盡收眼底。

那裡單獨坐著的,正是趙、白兩家同藍雨潔的哥哥與武浩軒的堂哥堂姐,到場來慶生的年輕子弟與其說是捧藍雨潔與武浩軒的場,不如說就是衝著這幾個已經在家族裡佔了絕對地位的人來的。

而此時,幾人雖沒有參與這個熱鬧,卻也算這樣目視著,給小公主送上了生日的祝福。

藍雨潔和她的未婚夫武浩軒在舞池中跳了一支開場舞,就將生日會的攤子扔給了她能幹的表姐,自己拉著未婚夫往角落這邊跑了過來。

「大表哥!你真的來了!我好想你啊,你最近都在做什麼啊,我都好久沒見你了。」藍雨潔撒嬌,在幾人中她年紀最小,難免被驕縱了些。也是如此,才會在趙凌宇面前敢這樣抱怨。

武浩軒牽著她坐下,眼神示意他安分點,笑著對趙凌宇和白承安說道:「凌宇哥,承安哥,謝謝你們今天來,雨潔很高興呢。」

藍雨潔不曉外事,並不清楚在座的幾人面對趙凌宇那種莫名的拘謹感覺和試探性的態度,趙凌宇身上無形散出的威壓可以說藍雨潔是完全習慣的,她一直將這位大表哥擺在高高在上的位置上,睥睨眾生才是他該有的姿態,她接受得十分良好,完全沒有同其他人一樣察覺出趙凌宇身上發生巨大改變的異樣。

她嘟著嘴不高興了一陣,往趙凌宇身邊挪了挪,有點委屈道:「大表哥,是不是工作太忙了啊?我讓我媽和外公說,反正你也不喜歡這些事情,幹嘛外公要讓你去做嘛。」

她的媽媽是趙凌宇的姑姑,趙老爺子唯一的千金,又是女兒家不求為家族做出什麼了不得的功德,又是個自幼貼心的,自然多得老爺子幾分偏愛,說的話份量也足些。

藍雨潔這話出口,天真得她哥哥都忍不住摀住她的嘴讓她少說兩句了。

就在一年前,一向不理會家族事業的趙凌宇突然放棄法學博士的進修和已經申辦營業執照的律師事務所,出乎所有人意料地進入家族集團,更在一年的時間內,從一個項目副經理坐到了趙氏集團的副總裁一職!

趙家子弟進入集團後的發展與別家不同,他們進入集團後任職或許不低,但若要論陞遷,那只有靠真本事說話,不能妄想家中長輩會花大心血給予特權或提拔。

蓋因趙家的董事會考核是非常嚴格的,董事會成員都是趙家直系,但就算考核對象是其中一人的親生兒子,他也絕對不會放水。

外人只當趙凌宇這個長孫的地位不凡,但熟知趙家的人都很清楚趙凌宇這一年的作為無非是向所有人證明了他的能力和趙老爺子的態度——趙凌宇,不論他的身體有著怎樣的缺陷,他同樣擁有趙家的繼承權。

一旁沉默地抽煙的白承安聽到這裡,抬頭冷冷一笑:「雨潔這麼好心也要看別人願不願意受你這份好心!你是哪只眼睛看見你表哥不喜歡了?趙家繼承人的身份誰不喜歡?你問問他,領不領你的情!」

這話說的可謂是諷刺十足,在場除了趙凌宇本人,其他人都變了臉色。

趙凌宇自來了這裡就一直有些心不在焉,聽到白承安怒氣凜然的話才略略收了一些心神,看向了白承安。

說起來,他們也有一年的時間不曾見面。卻不是趙凌宇刻意如此,他實在是太忙了,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去做,關於未來,他要做的準備太多,對於這些至交好友相比起那個人,他下意識地忽略了。

他們驚訝於趙凌宇的改變,卻無從知道,他們眼前的趙凌宇早不是他們所熟知的那個趙凌宇了。他們眼中的趙凌宇,永遠是那麼強大而孤傲,他深深地藏著自卑沒有讓任何人察覺出他其實不過是個普通人。

他表現出非凡的領導能力和人格魅力,不曾讓誰看到他背後付出的高出常人千百倍的努力,在人前從來是那個被稱之為天才,個性冷漠又無慾無求的趙凌宇。

那個趙凌宇會在這一年奪得法學博士學位,他執掌的律師事務所會漸漸步入正軌,在三年時間內憑借幾場漂亮的經濟糾紛官司在業界嶄露頭角,博得更多的欽佩與讚譽。

那個趙凌宇也會在二十七歲那年遇到他喜歡的男.人,從此為將對方佔為己有而不擇手段。他因為身體的缺陷而自卑,緊緊地捏著對方的命脈讓他不得不臣服於自己,一錯再錯,將一段愛情折磨得體無完膚。

他是愛情裡的懦夫,他從不敢正視也不曾承認過的懦弱與不自信,讓他變得極端霸道,讓他患得患失,而折磨得他愛的那個人也終於不能忍受,決心離開他。

而在他將他追回的路上,他們……都將死去。

也正是在那一場爆炸中,趙凌宇回到了二十五歲,在還未與孟池朗相遇的二十五歲。

這一次,他絕對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這一次……他不會允許自己再懦弱!

想到那個人,趙凌宇的注意力又從這場生日會上脫離了。

見他半晌沒有回應白承安的挑釁,有人忍不住了。

藍雨潔最不樂意別人說她大表哥不好。

趙凌宇從出生就注定被剝奪去一些被人所能擁有的東西,藍雨潔從小愛粘著趙凌宇卻並非出於對弱者的同情。恰恰相反,她十分崇拜這位大表哥,並以這份崇拜為驕傲。此時見白承安這樣陰陽怪氣的,張口就要罵回去,武浩軒急忙攔住了她。

在座的都默契地沒有參合,他們心裡門清,白承安這是積了太久的怒火,能憋到現在才發洩已經十分不易。再者說,他們或多或少對於趙凌宇一年前所做的決定不滿,不是他們認為趙凌宇就不該爭取趙家的繼承權,而是他前後突兀的反差,這樣的大事竟從未在他們面前表露過自己的野心或是打算,完全將他們置於一個不需要溝通的無關緊要的位置。

倒是一直站在趙凌宇身後的年輕男子覺得忐忑,不由得為趙凌宇說話:「承安少爺你別這樣,這一年少爺也不好過。」

應傑,作為趙凌宇的影子,沒有人比他更瞭解趙凌宇,同樣的,也沒人比他更疑惑於趙凌宇的改變。他很清楚,趙凌宇並不是一時衝動,他這一年付出了多少,甚至有時為了一個項目不眠不休,那種竭盡全力一搏的感覺是從未在趙凌宇身上出現過的。

趙凌宇從來都是聰明的,這份聰明教他不用付出多少就能輕鬆得到別人只能瞻仰的成績,加之他一向冷淡沒什麼好勝心,幾乎不曾為什麼耗費過心力。

就是他自己也曾嫉妒過他這份天賦,勸過他不要任性地浪費這份天賦。但這一次,趙凌宇認真到他覺得擔憂,也隱約有些害怕。

「他不好過?」白承安聽不得這種話,此時氣得差點沒跳起來,「誰他媽讓他不好過的?是他自己自找的!」

大好的自由人生不要,竟然一腳就往泥坑裡踩!那所謂的趙家繼承人他以前不是很不屑的嗎?現在又眼巴巴地湊上去搶,他到底是什麼打算?

白承安發現,長這麼大,他第一次和趙凌宇在人生觀上出現這樣大的分歧。

與其他幾個注定要繼承家業或是以家族為責任的發小不同,他從小就不喜商,白家對他也是縱容,我行我素的做派在這個圈子裡顯得特立獨行。

當然,這種事情他也不是獨一份,他兩個至交就是如此,一個是藍家的大少爺如今還在國外進修醫學的藍彥飛,另一個,就是趙凌宇。

與前者處於個人的喜好或不愛拘束的性格而逃離家族的中心不同,趙凌宇的選擇從某種意義上說,是不得已而為之。

因為過高的智商和生理上的缺陷,趙凌宇從小就表現出自閉傾向,不愛與人來往不說,對什麼事都沒有太多的好奇。趙家為了培養他的興趣可謂是花了不少的心思,幾乎什麼都叫他嘗試過了,後來還是趙老爺子捨不得他這一份天賦,將他帶在身邊學商。雖也明白以後趙家不大可能交到趙凌宇手上,但有趙凌宇的資質和這一份心性手段,幫襯著趙家也是好的。

幾年前,趙凌宇選擇了修習法律,趙老爺子雖不樂意,卻也不會勉強孫子,這畢竟是少有的他自己想要去做的事,也就隨他去了。

在白承安和藍彥飛看來,趙凌宇是真的灑脫。

這與他們多少因為家族的壓力而產生的叛逆不同,趙凌宇從來只做他想要做的,也從來沒有人能勉強得了他,這種灑脫是他們一直羨慕的。

可就在一年前,趙凌宇像是變了一個人!不僅放棄了自己所喜歡的法律,更以兇猛的勁頭和強悍的實力將趙家其他幾位小輩壓得都沒有出頭之日!

這種叫外人忌憚而稱道的作為,在白承安眼裡,就是趙凌宇瘋了。

他放棄了自己所喜歡的東西和生活,屈就了家族安排給他的人生。這個沒有任何徵兆的轉變,幾乎把白承安一直歆羨的,給自己莫大支持和勇氣為自己爭取想要的生活的的東西打破了!

他如何能不生氣?

但更可恨的是,這一年他不論如何都聯繫不上趙凌宇,甚至是親自找上門去對方連見他一面的時間都沒有!

這一次,若不是聽說他竟然要參加藍雨潔的生日,他恐怕到現在都見不到這個人!

兄弟?

兄弟是這麼做的嗎?

白承安氣得肺都要炸了,再看趙凌宇不以為然的神色,再忍不住要發作,人都站起來了,就在此時一個人走了過來。

「怎麼都不要用點吃的。」來人很年輕,長得高挑漂亮,是藍雨潔的表姐,她姑姑的女兒。莫彩玲招呼了人將飲品和點心擺上來,又一一和在座的問了好,最後才頓了頓,對趙凌宇喊了聲:「副總。」

趙凌宇沒反應,她也早習慣了,卻還是忍不住有一絲失落。

看出她一瞬的拘謹,藍雨潔撲哧一笑,「表姐,叫什麼副總呀,哪兒有副總呀。」

莫彩玲難得有些羞惱,她是個十分有能力且要強的女.人,學業結束後沒有回自家或是到藍家幫忙,而是去了趙家從一個小小的助理做到了趙凌宇手下的公關總監,心思已是昭然若揭。

她喜歡趙凌宇的事在圈子裡也不是什麼秘密,情竇初開的年紀認識的趙凌宇,她對趙凌宇的崇拜不比藍雨潔少,也因此認定了他,這些年她在用自己的方式為之不斷地去爭取著。

此時,她捏了捏藍雨潔的鼻子,卸下了女強人的面具,嗔道:「都是有夫家的人了,還這麼胡鬧。你還不知道,我多嫉妒你呢。凌宇今天可是特地從港城趕回來,連家都沒回呢,你看他連西裝都來不及換,就為了我們小公主的生日,我都快要吃醋了。」

藍雨潔聞言,驚喜地睜大了眼睛。

在座的聞言也都十分詫異。

要知道,趙凌宇的冷淡是出了名的。他也一向不出現在這樣的場合裡,今天卻為藍雨潔做到這個程度完全超出他們的理解範圍了。

但幾人轉念又一想,他來到這裡或許也不單單是為了藍雨潔,不是薄情,而是藍雨潔在趙凌宇心裡還真的沒有這個份量。

或許,他只是為了讓給他們幾個發小一個交代?

畢竟他做下的那個決定倉促不說,在那之後他們之中甚至連白承安都不曾再見過他。這一年除了長輩們口中讚歎的那些作為讓他們吃驚外,他這一年到底經歷了什麼,又到底是什麼促成他做出了這樣的改變,他們都一無所知。

白承安也做出了這樣的猜想,一直不滿的表情也總算放鬆了些。

白承安歎了口氣,「凌宇,我們都是一起長大的,要是有什麼事,就算我們幫不上忙,你也可以和我們商量商量啊。你說你,好端端的怎麼會突然就……凌宇,你看什麼?」

趙凌宇原本只是轉頭聽他說話,但很快,他的眼睛驀地微微睜大,腿顫了顫,險些失態地站起來。

可是,他很快忍住了。

不能急!不要衝動!

他在心裡警告著自己,但他的眼睛卻怎麼也無法從那個人身上移開!捏著手心的手指不自覺地用力!

是他。

——是他!

第二章

趙凌宇臉上的表情一向很少,也正是因此,他這樣細微的變化很快引起了在座的幾人的注意。

他們隨著趙凌宇的視線看去,只看到了藍管家的背影。他不知在和什麼人說話,過了一陣才側開身,露出了被他遮擋了的那個人。

那是一個高挑清俊——不,應該說是非常漂亮的男.人。

是的,漂亮。

除此之外他們說不出別的詞來。隔著這樣遠的距離,他們無法看真切他具體的長相,但那一身高挑勻稱的身材,吊燈的聚光下映出的比在場所有女士都純粹的白皙肌膚,側臉稜角分明,露出的左耳上一顆反射著燈光的碎鑽耳釘讓露出他不如外表看著的溫雅表象的張揚性格。

說他生的精緻妖冶,他的五官卻是不能用絲毫女氣的詞來形容,但若只說他英俊,卻又埋沒了嘴角那份足以魅惑全場的笑容。

這樣的氣質,沒有合適的形容詞,他們只好退而求其次地用這樣膚淺卻又不會出差錯的兩個字來詮釋他。

那人穿的十分隨意,一身長袖的修身針織衫,領口略低,露出了精緻的鎖骨,墨藍色的牛仔褲包裹著兩條筆直而修長的腿,穿著休閒皮鞋,指尖挑著時尚的蛤蟆鏡。

這一身打扮放在哪個時尚派對都不算唐突,但在這個每個人都盡量奢華正式的場合就顯得十分突兀。他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妥,卻沒有驚慌,只是環視了大廳一圈,在某個地方停頓了下,嘴角勾起一個意味模糊的笑容,轉頭和管家又說起了什麼。

莫彩玲皺了皺眉,正起身打算去處理,趙凌宇卻有了動作。

他看了眼應傑,伸手指了指那個人。

他沒再多動作,但應傑已經瞭解了他的意思,不由有些驚訝地看了看那人,點了點頭,跟上莫彩玲的步伐走向了那人。

莫彩玲心裡十分疑惑,回頭看了眼趙凌宇,卻無法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來,只好對應傑笑了笑。

藍管家見是莫彩玲,不等她問便主動說道:「這位是孟先生,是小姐邀請來的客人。」意思便是,這個人是正正當當拿著藍雨潔發出的邀請函而來的了。

只不過這個人臉生得很,絕對不會是海城裡有頭有臉的人家出來的。莫彩玲會下這樣的定論,一則是莫彩玲雖然不處於這個圈子的中心,但對這個圈子裡的人物都是知曉的,至少都知道他們的模樣,若說這個人是新晉的富貴子弟,卻也沒有資格會受到這樣的邀請;二則是這個人這身打扮,顯然是不知道今天這樣的場合該是如何的規矩的。

藍管家說著,還將對方帶來的禮物遞給了莫彩玲。

那人微微一笑,帶著些歉意,「抱歉,今天來的匆忙,是我失禮了。不打擾你們了,我先走了。哦,是了,祝你生日快樂,很高興見到你,美麗的女士。也祝你們幸福快樂。」

他顯然將莫彩玲和應傑錯認為是今天的男女主角了。

不等莫彩玲說話,應傑已經出聲道:「這句話對主人家說才有誠意。」他指了指藍雨潔的位置,善意而溫和地糾正了對方的錯誤,接著道:「請不要介意,和我們一起過去吧。你既然是表小姐邀請來的客人,這樣離開就是我們待客不周。」

沒給那人拒絕的機會,他率先轉身帶路。

走了幾步,他才頓住,回頭問了聲:「請問,先生您是?」

這問題實在太尷尬了。對於一個自己邀請的人卻沒有在第一時間搞清楚對方的身份,這樣冒昧的詢問也失了應傑作為『趙凌宇的影子』『得力助手』的水準。但很顯然,應傑也因好奇和驚訝,光顧著打量這個被趙凌宇邀請的人而分了心。

那人卻不覺有異,笑著道:「我姓孟,孟池朗。」

之後便再無話。

單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這是一個很不專業的富家子弟。

一般而言,初次進入到這樣的場合,在對方明顯不瞭解自己的情況下,在自我介紹時簡單地說一說自己的父親或是家世是基本的禮貌和習慣,但這個人沒有。不是有意為之,而是他根本沒有這樣的常識!

應傑也不好再問,雙方也沒有因為沉默而產生尷尬,因為他們很快就在眾人驚訝好奇與探究的目光中,踏入了盆栽遮掩的空間內。

幾人無不好奇地看著孟池朗,近看了,才發現這個漂亮的男.人,近看了更漂亮!

他的睫毛非常濃密,黑且長,眼窩深邃,五官十分立體,但又因一份精緻而失了那一份粗獷,顯得……好吧,非常漂亮!

眾人再一次詞窮了。

趙凌宇仰頭看著他,眼前的人意外地十分溫和且顯得乖巧。在他記憶中除了一些社交上不情不願地委屈自己裝成一個溫雅的成功人士外,這個人幾乎是對自己橫眉怒眼……當然那個模樣他也十分喜歡。

這時候看他極力掩飾著一種踏入不熟悉的場合的侷促,笑得安靜的模樣,趙凌宇不知用了多大的力氣才忍住不衝上去將他狠狠抱在懷裡,告訴他自己有多想他!

趙凌宇沒有聲音,場面顯得沉默得過分,他們都在打量這個外來者。還是藍雨潔先忍不住好奇,問道:「你是混血兒?」其實她更想知道他是不是認識大表哥,可不知為什麼沒有問出口。

這顯然不是第一個人這樣問他了,孟池朗更加從容,就在這時看到一個一身西裝的高大男.人往邊上讓了讓為他騰出了一個位置,他想也不想地走向那裡,邊解釋道:「不是的,我爺爺是疆省那邊的人。」

孟池朗沒有說具體,不過人們對疆省人的印象大多就是高額深眸,理所當然地將他當做了維族人。

趙凌宇卻知道其實孟池朗的爺爺是俄羅斯民族,他和他父親都承襲了這樣的血統。他還知道他在長相上因隨了母親幾分,讓這樣本該同父親一樣十分粗獷野性的長相添上了幾分秀氣。

當孟池朗自然而然地坐到他身邊時,趙凌宇的表情霎時間柔和了,他極力克制著,不敢讓自己做出太出格的舉動來。不是不能讓旁人看出端倪,而是他不願讓孟池朗覺得突兀和不快。

這一次,他們的相處,一定會是這樣自然而平和的,趙凌宇發誓。

見他竟坐在了那個位置,在座的人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氣。

而這個莫名其妙地闖進這個圈子、身上貼著圈外人標籤的人顯然不知道自己做了怎樣一件驚人的大事,竟轉頭,對著從不喜歡人親近的男.人說了一句:「謝謝。」

謝謝?!

這是什麼展開?

幾人不由得錯愕,藍雨潔更是藏不住話:「你、你怎麼坐在那兒!」

你怎麼敢坐那兒?你怎麼能坐那兒?

沒有理由的,這是在座的幾人心裡一致想想法。更讓藍雨潔奇怪的,她大表哥竟然默許對這個人的舉動!

孟池朗愣了愣,在這樣幾乎能算是指責的話中他皺了眉頭。他倒不是生氣,只是想到自己太魯莽了,別人或許是要給其他夥伴讓出位置又或者他只是單純地動一動,自己這樣不打招呼就坐下來確實十分不禮貌。

剛要起身,一個厚重的手掌按在了他肩頭。

他回頭去看,就見身邊的陌生男.人對他搖了搖頭。

於是,他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坐在了這個人身邊,承受了別人更為驚訝的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藍雨潔抖了抖,方才大表哥看她的眼神好可怕……

場面一下子更安靜得尷尬,白承安看了眼那放在這個漂亮得過分的男.人肩膀上的手,如果他的記憶沒有出毛病的話,這隻手是屬於那個從小到大都不喜歡別人親近的發小的。

忍了忍,他抽了一口煙,狀似隨意地問了句:「你們認識?」

「嗯?」孟池朗起先並未會意,倒是敏感地發現別人落在自己肩頭的目光,才想到這個人搭著自己的肩膀是不是太過自然了些,以至於他作為當事人都沒察覺異樣。

他轉頭看向趙凌宇,目光一個交錯間他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壓力,這種壓力來自於趙凌宇的眼神,這個人一直盯著自己看,像是盯著一個獵物似得,一瞬不瞬的,看著有些滲人。

不過,這樣專注的目光,他雖覺得不舒服,卻又有一種熟悉的感覺,他一時間也想不起這種熟悉感來自哪裡。斟酌了下,才算開了口:「你好,我是孟池朗,請問,你是?」

其餘人聽了更是皺眉。

看來兩人根本不認識,而且這個人根本對海城的商界圈一無所知,否則怎麼會連趙家長孫的情況都不知道,竟做出這樣冒犯的舉動來。

事實上,已經很少人會當著趙凌宇的面要他回答一個問題了。他們更多的,是在說完一句話後看向應傑,比起趙凌宇本人,應傑才能給他們想要的回應。

趙凌宇忍不住笑了起來,對於一個人前人後表情都近乎稀少的人來說,趙凌宇這麼突兀的表現自然惹來在場幾人驚異而更好奇疑惑的猜想。

趙凌宇並不在意他們的態度,他看眼前的人皺著眉頭,分明心裡已經十分不滿卻還要顧及著場合裝禮貌,他清楚得很,這時候這個人心裡說的恐怕是:媽的,快把你的狗爪子拿下去!

想及此,他的笑更深了些。

抬手,他比劃道:

——趙凌宇。

——我的名字。

他的手剛動,白承安幾人已經驚呆了。

從小與趙凌宇一起長大,他們看到趙凌宇用手語的次數屈指可數!尤其是上到高中後,趙凌宇幾乎沒有在人前再用過手語了,那時應傑這個聲音已經非常完美。

在他們很小的時候,應傑就已經被選到了趙凌宇身邊,從此成為他的影子,應傑能讀懂他的唇語,一起長到這個歲數,以作為趙凌宇的聲音為使命的應傑幾乎可以在他一個眼神下就明白他的意思,並為他轉達。

他們也早已習慣了,此時乍見此舉,怎能不錯愕!

孟池朗卻不知道這些內情,他臉上也有著驚訝,明明白白的,那是對於這個高大的似乎讓在座的人馬首是瞻的男.人竟然不會說話這是事實的驚訝。

他已經知道為什麼會覺得被盯著的感覺很熟悉了,曾經他接觸過很多聾啞兒童,那些缺失了一部分能力的人在與人交流時總會表現出異於常人的地方,比如側耳傾聽,或是下意識地盯著你的嘴唇,或是觀察你的表情。

猶豫了下,他抬手。

——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他的手指非常好看,修長且白皙,是多少人精心保養也不能擁有的效果。此時比劃著,因為太久不曾使用過,還停下花了時間想了想,一句話才總算比劃出來。

趙凌宇卻因為這句話而怔愣了幾秒。

曾經何時,這個人與他第一次見面時,就是這樣問他: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那種瀰漫在心裡的感動和踏實感來得迅猛且沒有任何道理,他笑了,忍不住地,伸手撫了撫他的頭,在對方露出疑惑的表情時,他很快收斂了自己的神色,繼而,對他點了點頭。

孟池朗雖然覺得有些奇怪,卻也沒拒絕他的動作,只是在他摸過了自己的頭髮之後十分自來熟地打算再摸一次的時候,伸手把他的手拿開了。

轉頭就看見這些人像看怪物一樣看著自己的眼神,孟池朗心裡那種奇怪的感覺越來越深。

趙凌宇對他的每一個表情都太熟悉了,原本他們的第一次見面還在一年之後的一次巧合中,但壓抑了一年,受盡了思念的煎熬後,他終於還是忍不住將重逢提前了。

在今晚,他小表妹的生日會,這個人以孟家少爺的身份第一次踏入海城商圈的場合上。

他能知道對方此時心裡該是如何的鬱悶與不滿,上一世沒有他的在場,池朗到底遭遇了什麼他只能靠後來的聽說拼湊。他被他的表哥擺了一道,毫無準備地跑來了這一場盛大的生日會,吃到且一身不適宜的便裝不說,太過隨性的言行更是得罪了不少人。

也曾聽說,他帶來的十分普通的禮物被當場拆開,毫無意外地受到了嘲笑。那無疑是一個不愉快的開端,在這樣的場合留下這樣的印象讓初到海城還毫無根基的孟家吃了不少虧,也讓他受了不少委屈和輕視。

重來一次,他當然不會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想到那個欺騙他這是一個普通朋友生日更將生日會開始的時間故意說遲讓他面對了無數始料未及的尷尬和羞辱的人,趙凌宇的眼睛危險地瞇了瞇,這一次,他絕不允許任何人欺負他。

至於那些人曾經或是計劃中的將給他帶來的傷害,他會一一向那些人千倍百倍地討回來!

第三章

整個晚上,趙凌宇的目光都沒離開過孟池朗。

他也不清楚自己是否將眼睛裡幾乎濃烈得要淹沒他的心臟的思念藏好。但他此時就在自己身邊,隔了那麼遙遠的時間與空間,這個年輕的還不曾有哪些不堪的記憶的孟池朗,近在咫尺,只要他一伸手,就可以用力地、緊緊地抱在懷裡。

但是,他不能。

現在的自己對於孟池朗來說是陌生人,雖然這個轉變讓他不甘心,但卻是喜悅多過於其他的。

他們,都還活著。

自己,還是愛著他的自己,而他,卻不再是那個恨他多過於愛他的孟池朗。

那時候的他不懂得愛一個人,可以有很多的方式,而自己選擇了最糟糕的一種。也不知道被愛,對於他而言是太過沉重的負擔和痛苦。他以為自己付出了夠多,在計較這些的時候又何嘗不是自私地想要他回報給自己更多?

害怕失去,步步緊逼,索求越甚,終於將他們的感情逼到了無法挽回的死角。

回到原點,就意味著有限的可能。而他幸運的擁有之後十幾年的關於所愛的人的記憶,對於人生也多了一份睿智和反思,這一次他不會再莽撞。

幾人沒料到孟池朗懂手語,又一深想其中的關聯,猜測著或許也是因此趙凌宇曾與對方有過交集,他們實在想像不到為別人解圍這種浪費精力的事情會發生在趙凌宇身上,想不明白卻也不再多想。

畢竟他們也習慣了猜不透趙凌宇的心思,況且對於孟池朗的出現他們雖不歡迎,卻也沒有防備和排斥。

對於新人,要表明自己隨和的態度自然少不了喝酒的,幾人面前都倒了香檳,互相碰了杯,一杯就下肚,氣氛就輕鬆了很多。

頭一件事,自然是少不得瞭解孟池朗的家世的,幾人問的直接,孟池朗也不覺得被冒犯,這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當即解釋說自己上個月才從國外留學歸來,幾天前才隨父母搬遷到海城。

又說道,這一次參加生日會原本應該和他表哥一起來的,不過因為一些私事所以來晚了。說著,又為表歉意,單獨敬了藍雨潔和武浩軒一杯,將前番錯表的祝福對主人家說了一遍。

趙凌宇看他兩杯酒下肚,本來想攔著,但想到了什麼,不再阻攔,反而探手拿過冰鎮的香檳,親自為他倒滿了一杯,往他的方向推了推。

孟池朗有些奇怪,以為他這是催他喝酒的意思,拿起酒杯又喝了一杯。

在座的看著他這一場互動,不由又是疑慮叢生。但凡孟池朗表現出一分半點的熟稔,他們對趙凌宇的舉動的驚詫就會少一些,可對方分明十分陌生,而且看著對趙凌宇的舉動的怪異不比他們少。

這就更奇怪了。

於是乎,趙凌宇一整個晚上也成了眾人打量的對象,他卻仿若未覺,依舊我行我素。

在孟池朗簡單的幾句話中,在座的人也都已經猜到了他的身份。

說起來這事要追溯到二十多年前李池兩家的聯姻因池家小姐逃婚破裂這一樁往事,孟家進入海城在上流圈是很難受到歡迎的,畢竟李家首先不會對他們有好感。

不過雖說他們家族與李家在海城的商界被看做底蘊最深厚的五大家族,但對於李家他們一向不與之為伍,平時在生意上也少有交集,並不會受李家對孟家的態度的影響可以對孟家疏遠。同樣的,作為當事人的另一個家族——池家,也不過是在海城的一個小有實力的後起之秀不值得他們花精力去探究,李、池、孟三家的糾葛他們聽過就算,並不放在心上。

早前倒也有聽說,前番池老夫人病重,因惦記離家多年的女兒又將人找了回來,池小姐在老母親病榻陪了半年,前不久已經有消息說,她的夫家孟家要舉家遷到海城。

之後的事情他們幾個並沒有特意去關注,現在看來孟家已經進駐海城,而眼前的孟池朗就是傳言中的那位池小姐的獨子了。

評估了一下孟家的實力,幾個人對孟池朗的態度更是隨意,畢竟不是什麼能對自己產生威脅的人,又有趙凌宇對他這樣明顯親和的態度,他們保持著觀望態度卻也不會刻意奚落抑或為難對方給自己找不痛快。

幾句閒聊,又喝了幾杯,孟池朗借說時間晚了家裡人還等著,便要走。

他沒多少心思和這些陌生人周旋,這舉動顯得任性而沒有處事的圓滑,雖不大讓人滿意,但他的份量也不足以讓在座的人有留他的心。

沒人阻攔,孟池朗心裡暗暗鬆了一口氣,正慶幸總算甩了一大樁麻煩,就見今晚讓他心裡發毛很久的趙凌宇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一直到了停車場,那人站在自己的車前的時候,孟池朗才意識到這個人並不是順路要回去,而是衝著自己來的。

「有什麼事嗎?」他的語氣不算好,今晚的心情已經夠鬱悶了,他還要扯著笑容應付這個人,實在讓他客氣不起來。

趙凌宇毫不介意他的語氣,他笑著抬手:

你喝酒了。

孟池朗的腦子轉了好幾個彎,才會意過來:這個人是要送他回家!

有沒有搞錯啊?孟池朗覺得這個人的神經構造肯定和正常人不一樣,他們很熟嗎?媽媽不是說趙家在海城是龍頭老大嗎?這個人根本不用和以前在深城遇到的那些人一樣巴結自己吧?

就在他想著怎麼拒絕這個人的時候,感覺手上傳來微涼的觸覺,低頭就見車鑰匙已經從自己的手指轉移到了對方手中。

那人竟又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嘟』的一聲車子解鎖了,毫不客氣地往駕駛座的位置走去。

這到底是什麼人啊!

孟池朗煩躁地揉了揉自己的頭髮,又想起什麼,趕緊對著玻璃窗照了照,把凌亂的髮型重新收拾清爽了,才算鬆了口氣。

抬頭,順著眼前玻璃窗緩緩落下,那個人的笑容就完全顯現了出來。

孟池朗面色一赧,這時候也顧不上和他計較自作主張霸佔了自己車的事了,快手快腳地拉開車門,上了車。

路上非常安靜,趙凌宇不能說話,沉默是情理之中的事,孟池朗卻是不知道要和這個認識不到幾個小時的人說什麼。

這個人的舉動和態度在他看來是在是太莫名其妙了,而且雖說他年少時因為不安分時常被媽媽罰著去孟家資建的殘疾兒童福利院打雜,但其實並沒有太多和這些人交往的經驗,只覺得貿貿然對一個啞——不會說話的人說話,是一件自討苦吃的事,所以即使有點不舒服卻也乾脆地一聲不吭了。

這段對孟池朗有些煎熬的漫長路程,對於趙凌宇來說卻是過得飛快。

他極力控制著轉頭看他*,眼睛直視著前方的路,如果孟池朗沒有欲蓋彌彰地看著窗外做出拒接交談的姿勢的話,他就會發現趙凌宇坐得筆直,背部繃得緊緊的,四十多分鐘的車程,他專注得堪比在挑戰生死極速的賽車手。

上一世,他們就是在車禍中喪生,儘管那是一次人為的事故,與彼此的駕駛技術毫無瓜葛,他也不免提上十二分小心和用心。

沒什麼比身邊這個人的健康安全更重要的了,就算是這樣輕車駕熟的一段路,他也不會掉以輕心。

很快,車子就停在了孟家在海城居住的獨棟洋樓。

孟池朗幾乎有種解脫的感覺,他動作迅速地下了車。急於和趙凌宇saygoodbye的孟池朗沒有意識到自己根本沒有和這個人提過自己的家庭住址,回頭看他也從車上下來,本著就要擺脫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和這個莫名其妙的人的心理,他笑著和他道:「謝謝你送我回來,我今天玩得很開心。」

這完全是客套話,在國外的時候離開時若不禮貌地說上這樣一句,作為邀請人、思維方式更奇怪的美利堅人會因此一個晚上睡不著覺。

趙凌宇卻因此笑得更深了,他雙手在空氣中划動著:

不客氣。

頓了頓,他的目光盡量隱藏著貪婪地在對方身上上下梭巡而過,又道:回去吧,早點睡。

「……哦。」

孟池朗總覺得什麼地方十分不對勁,沒糾結出個結果,他也順著趙凌宇的意思在對方這個十分中規中矩的結束語轉身朝家裡走去。

中途,他回頭看了一眼,發現趙凌宇還站在那裡一瞬不瞬地看著自己,他下意識地扯著嘴角對他笑了笑,腳下的步伐越來越快。

直到進了家門,聽到車門關上的聲音和引擎發動的聲音,他才回過神來!

「喂!我的車!!」

追出去時,他甚至看到在一個華麗的大甩尾後調轉了車頭的人在離開他的視線前,手伸出窗外對他擺了擺手。

孟池朗僵在了原地,表情可以用精彩來形容。

半晌,他才總算有了動作。嘴唇張開,狠狠地揉了揉頭髮,脫口而出一個單字:

——「fuck!」

第四章

孟池朗心情鬱悶地回了家。客廳裡,他爸爸手裡拿著文件看著,顯然是在等他。

見他氣沖沖地踢開鞋子走進來,孟爸爸推了推眼鏡,笑了。

「玩得不開心嗎?」

孟池朗大翻了一個白眼,一邊往沙發裡摔,一邊沮喪地哀嚎道:「開心個鬼,我連飯都沒吃一口呢!爸,你去給我做點吃的唄。」

這語氣,這動作,哪裡還有半點在人前溫雅又不失驚艷的模樣,全然的大少爺脾性,沒心沒肺。

孟爸爸聽了,倒是很乾脆地起身往廚房走,邊說道:「去洗個澡,動靜輕點,別把你媽媽弄醒了。」

孟池朗不敢不從,平時老媽在也就罷了,現在要端架子拿喬,他老爸絕對會動手抽他。所以說,每個人人生的第一個智慧就是在與父母的周旋中衍生而出的,對人說人話對鬼說鬼話的道理幾乎是每個人的人生第一課,且試驗的對象,就是自己的父母。

孟池朗洗完澡下樓,桌上的清湯掛面晾得溫度剛剛好,他二話不說就端起來,猶如囫圇吞棗一般的狼吞虎嚥,顯然是餓壞了。

孟爸爸皺了皺眉,不過也沒說什麼,只是進廚房給他拿了一杯溫水。

總算飽足,孟池朗舒服地歎了一口氣。

孟爸爸見狀道:「以後不要在這個點吃飯,還有,不要每次吃飯都恨不得把筷子吞了,要細嚼慢咽,你這麼沒輕沒重的很傷胃。」

孟池朗擺了擺手,他不大樂意聽他老爸老媽嘮叨,不過也不會拒絕,此時抱怨道:「又不是我願意的。」說著,他冷笑了下,「池繼東說什麼他女同學生日,讓我隨意,我到了地方才知道是藍家小姐的生日,他這同學叫的可真夠親熱的!而且我的手錶就算是按美國時間走的,也不至於分不清楚晚上十九點和晚上二十點是什麼時間!爸,你不知道我今天多倒霉!」

孟爸爸一聽他這麼說,對於兒子今天不愉快的經歷也知道了個大概,見他並未如何生氣,心裡倒是鬆了一口氣。

「孟孟……」

「行了行了,老爸,我知道,這事我不會和媽媽說的。」他起身伸了個懶腰,砸吧砸吧嘴裡的醬料,回味之後吐槽了下國外不是色拉就是番茄的那種稱之為醬的東西,對於回國後的飲食心滿意足,臨上樓去睡前,回頭嚴肅著臉對他爸爸道:「爸,你別再孟孟孟孟的叫我,我都和說了多少次了,我現在都二十六歲了,你這麼叫我是傷害我的自尊和獨立的人格。」

孟爸爸忍不住笑罵了聲:「臭小子。」

這一夜的孟家,沒有前世因兒子所受的委屈而和池家爆發出矛盾的大動干戈顯得溫馨而平靜。

而就在父子倆互道晚安的時候,一輛銀灰色的跑車正停在正對著孟家方向的高架橋,趙凌宇靠著孟池朗方才坐過的副駕座上,手搭在窗外,被冷落的煙在夜色中忽閃忽滅著一點紅亮。

方纔,他已經看過車內的擺設了。孟池朗才剛回來,這輛車顯然是今天才第一次用到,裡頭屬於他的零碎物幾乎沒有,只有一瓶他鍾情的品牌的男士香水和一包擦手用的濕巾。

此時他搭在膝蓋上的手正不斷地轉著那個香水瓶,長久的潛伏在心裡的暴躁在這一次見面中也很好地被安撫了,看著樹影之後的洋樓,眸光溫和,渾身都透出了一股子輕鬆。

他想起了上一世和孟池朗的初遇。

那在現在還沒有發生,遠在一年之後的秋天。那時,他手中的律師事務所也已經辦的風生水起,法律亦即社會的規則,制定法律和操縱法律在某種意義上而言就是操縱著這個世界的規則,他喜歡那種運籌帷幄的感覺,當初才選擇了它。

但他又不願牽扯過多的麻煩,還有著本身的局限,注定不能做一個口若懸河的律師,於是便有了這個事務所,作為各個大case勝負幕後的存在。

而有了他的主導,他們接手的官司不管辯護條件怎樣的苛刻,從來都沒有失手過。

那一天,他是去見一位委託自己事務所處理糾紛的長輩,官司贏了對方要做東答謝,又因其與家族交情不淺在業界內份量不輕,所以便由他本人出面應酬。

不巧那日一直跟在左右不離身的應傑出了些狀況,自己便驅車先走一步,沒想到,卻遇上一個碰瓷的。

其實那人也是走投無路,拿著即將要被抵押的車子和自己來了一場意外,照著被刮花的那個地方要求索賠。

不說自己的身份,好歹自己是學法律的,這時候還能讓這種小角色佔了便宜?但有一點讓他十分無力,他不會說話,滿肚子反駁的話在腦子裡都不能表述出。

對方罵了一通,揚著電話威脅要報警云云,半晌沒見他吭聲,才踢了他的車罵了一句:「你他媽是啞巴啊?」

他的眼神頓時冷了下來。

還從沒有人用這樣不屑的語氣戳過他的脊樑骨,即便是有過這樣想法的人,他們現在已經為當時的無知後悔終生了。

「看什麼看?媽的,真是個啞巴啊!算老子倒霉!你個啞巴,撞了人還不講理了是吧?別以為你是啞巴就能不賠錢!媽的,你倒是說句話——操,個啞巴連話都不會說,你還開什麼車!你這種啞巴怎麼也能拿到駕照——」

他冷著臉,正打算給這個人來一個痛不欲生的教訓,已經有人替他這樣做了!

「給我閉嘴!」

那個年輕人上來就將那個說話的人狠狠地按在自己的車上,「沒長腦袋就別出來娛樂大眾,不會說話怎麼了?有的人就是給他幾百張嘴也是浪費,就是有你這種人,別人放屁用下面,你偏偏用上面!你這叫什麼你知道嗎?這就叫賤!」

「你、你是誰!關你什麼事,放開我!」

「我被堵在這裡半天了,你說關不關我的事。」那人冷笑了一聲,「不就是報個警嗎,囉囉嗦嗦半天,你不僅腦子有病,手也抽是吧?我倒是樂意幫你打個110.」他一邊掏手機按數字,一邊道:「睜大你的眼睛看看,凱迪拉克,知道什麼牌子嗎?就你剛剛在上頭蹭的那一塊就值好幾百萬,少爺今天也是見義勇為了,等錢下來,還能讓他給我幾萬塊錢謝我呢。」

那碰瓷的一聽這話,嚇得趕緊掙脫了他開車跑了。

那人才轉身看向趙凌宇。

他伸手拍了拍趙凌宇的肩膀,「那話怎麼說來著,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別放在心上。」

他在笑,就是那個仰頭看著他笑的模樣,細碎的陽光都撒在了他黑白分明的眼睛裡,讓趙凌宇在那一眼交錯間,淪陷。

那人見他沒反應,下意識地收回手撓了撓頭,然後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比劃了句:你能聽見我說話嗎?

他學過手語,卻顯然已經久不使用而變得生疏了。

趙凌宇淺淺地笑了下。

他點了點頭,繼而揚手,第一次在外人面前用了手語:

我是趙凌宇。

當年的每一個細節,趙凌宇到現在都記得一清二楚,包括那個人拼湊著自己的名字得出結論後看著自己驚訝的表情。那雙深邃的眼睛微微睜大,看著自己都不知道掩飾眼裡的驚訝模樣。

那是一個美麗的邂逅,只可惜……後來都被自己搞砸了。

趙凌宇歎了口氣,他又有了抽煙的衝動,但在這時,他看到二樓的一間房的燈亮了起來,他認得,那時孟池朗的房間。

趙凌宇不自覺的直起了身體,其實從這個視角看,除了一個模糊的小窗與燈光什麼都看不到,但趙凌宇方才低落的心情卻在這瞬間又飛揚了起來。

連手指被煙燙了,他也沒理會,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看到了一個身影走到了窗邊,他不由下車走到橋欄邊,對方卻是乾脆地拉上了窗簾,將室內的光線也一併與外界隔絕了。

趙凌宇笑了笑,他太清楚那個人在生活細節上的小毛病,比如剪手指甲的剪子不能與剪腳趾甲的弄混,又比如睡覺的時候不喜歡有哪怕微弱到一絲的光線。

趙凌宇在那裡站了許久,夜風將他的手溫吹得更低了,他才驅車離開。

回到別墅,還未下車就見在門口已經等了很久的應傑。

見他回來,對方明顯鬆了一大口氣。趙凌宇知道他欲言又止是想問什麼,他今晚心情極好卻也不會為他解釋什麼。

應傑心裡非常失落,他七歲就從應家到趙凌宇身邊,那之後的二十多年幾乎沒有離開過趙凌宇身邊。他是被挑選出來的人,是作為趙家長孫的聲音而存在的,除非特殊情況,都會像影子一樣呆在趙凌宇身後。

從沒有像今晚一樣,趙凌宇明示不讓他跟在左右。

一種不再被需要的感覺,讓他在失落之外還有些惶恐。不過相對於這些,他現在更擔心的是另一件事。

他一直猶豫著不敢問出來,直到趙凌宇揮手讓他離開的時候,他才忍不住撐著膽子,低聲將自己的猜測說出口:「少爺……你該不會……喜歡的就是那位孟少爺吧?」

是的,喜歡。

趙凌宇的其餘幾位發小儘管奇怪,但他們絕不會往這個方面想。要設想趙凌宇喜歡上人,實在太難了,更何況對方再怎麼漂亮都是個男.人!

而應傑之所以會這樣問,是因為比之他們,應傑在這一年的時間中幾乎已經推翻了之前二十六年對於趙凌宇的認知,別說趙凌宇喜歡人,就是趙凌宇喜歡上的是一個男人,他都已經可以完全沒有心理壓力地接受。

應傑太過清楚自己的人生定位和價值在哪裡,所以自從他懂事後,他的目光幾乎就沒有離過趙凌宇。以前他是在費心思且用心地記下趙凌宇的每一個表情和每一個唇語的意思,到後來那成了一種本能,而就是這種本能讓他出色的扮演了趙凌宇的聲音。

他一直為趙凌宇的指示馬首是瞻,縱使習慣性地會去猜測趙凌宇的想法,但從沒有如這一年的經歷一樣,讓他不安。

他看得明白趙凌宇表示出的每一個意思,卻再也猜測不到他心裡的想法。

只是隱約覺得,這一年中的趙凌宇太過壓抑,太過痛苦了。

他對自己這樣的直覺不曾懷疑過,雖然痛苦和壓抑這樣的詞從前不可能出現在趙凌宇身上。他不清楚是發生了什麼,讓他跟隨的主人產生了這樣的變化,漸漸地,卻意識到了這些變化和苦悶的原因。

愛而不得。

應傑比趙凌宇大四歲,到了三十歲的年紀,他自然也愛過人,縱然後來因為身上背負的使命給不了對方一個正常的婚姻而無疾而終,卻很清楚戀愛的感受的。

趙凌宇聽他這樣問,頓了頓,竟是帶著些苦澀和無奈地張了張口:這麼明顯嗎?

應傑愣了愣,點頭。

別人或許暫時還看不出什麼,但他是經過了這一年的觀察的,今晚趙凌宇的異常在他眼前就已經是在昭示一個答案了。

何況……

他曾有一次見過他家少爺在處理公事的時候出了神,那在文件上無意識地勾勒出的輪廓,現在想來和孟池朗非常相似。

而只是一張畫著輪廓和唇形的紙而已,卻是被趙凌宇看也不看那份文件的重要性,小心地撕下來,如同珍寶一樣地小心保存著。

若是這些還不夠證明,還需要他回憶這一年來趙凌宇無意中透露出的那麼多數不清的細節嗎?

趙凌宇看他神色就明白他所想的了,一如應傑瞭解他一般,趙凌宇對於應傑的瞭解只多不少。

他苦笑了下,張口道:不要告訴任何人,尤其是爺爺。

應傑毫不遲疑地答應了。他是應家派來的服侍應家唯一的外孫的,趙家人沒那個資格動搖趙凌宇給他下過的任何一個命令。

這夜入睡前,趙凌宇看著手機裡偷拍的只有那個人背影的照片,心裡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愉悅,自然是有的。

那滿心的快樂和激動,卻在應傑的一個點頭中漸漸冷卻了下來。

他果然還是操之過急了嗎?

那人對他今天的舉動大概已經是非常反感了吧?

……畢竟,自己只是一個陌生人啊。

呵,陌生人。

第五章

孟家三口的早餐一如既往的溫馨。

他們家到了如今,也算十分有錢了,但家裡出了請鐘點工負責打掃外,一日三餐一般都是由孟媽媽或是孟爸爸親自做的。而早餐,完全是由孟爸爸負責的。

小時候他總不明白為什麼媽媽總是賴床,長大後心照不宣了,對於父母的感情心裡是十分驕傲又羨慕的。

他媽媽一見著他,第一件問的就是他昨晚回家的時間,孟媽媽習慣管著他了,儘管兒子現在已經有二十六歲完全是要成家的年紀了。再則說,孟池朗這幾年都在國外,她掛念了這麼久,兒子回來了她自然有變本加厲之嫌。

接著孟媽媽又老話重提:「昨天喝酒了沒有?媽媽跟你說,喝了酒一定不能開車知道嗎?你要是你鬧出酒後駕駛撞了人的混賬事,我和你爸一定不會花錢舀你出來。」

在父母眼裡,二十六歲與六歲的概念是約等於的關係。

孟池朗連忙告饒:「媽,我就喝了幾口香檳,那酒精度跟果汁似得……誒,媽,你聽我說完,我昨天沒自己開車,是別人送我回來的!」見老媽要發飆,他趕緊解釋了。

「你表哥送你回來的?」

孟媽媽顯然要失望的,孟池朗知道他媽媽對於池家的感情和愧疚,但這不表示他會為了這個在受了委屈的情況下還要給池繼東那種人戴高帽。

他撇了撇嘴,「那個人你可能不知道,好像是你上次說的那個趙家的人,叫趙凌宇,是個啞……他不會說話。」頓了頓,孟池朗下意識地換了一個比較溫和的詞。

「不會說話?」

「趙凌宇?」

他父母異口同聲,孟爸爸正端著早餐從廚房出來,對於他們母子的對話在裡頭也留心聽著,此時不由問道:「你以前認識趙凌宇?」

孟池朗搖了搖頭,對於父親這樣明顯有些驚訝的語氣疑惑道:「爸,你知道他?」

孟爸爸一笑,他笑起來的時候倒與趙凌宇更相似了幾分,「做生意嘛,多少都知道一點。」他沒有將自家公司最近正極力爭取和趙家的一個合作案的事情說出來,轉而對妻子道:「挺厲害的一個年輕人,聽說比孟孟還小兩個月,雖然不會說話,但是做起生意來,連我都得佩服他。」

孟池朗翻了個白眼,他爸爸的原則就是:一切以老婆為先,這是一刻也不停地甩開自己這個當事人為他媽媽先解開疑惑了。

夫妻倆是在孟家生意開始做大的時候才有的孟池朗,孟媽媽之後就沒有再出來工作,而是專心在家教養兒子,兒子開始不用人時刻看著了,她的時間沒得打發,就做起了慈善事業。

後來一次看到新聞上說的殘疾兒童被丟棄冷凍致死的事,憤怒又歎息之下才出資辦起了一個福利院,專門收養這樣的孩子,也為那些家庭困難的殘疾兒童的家庭提供一些資助。

孟媽媽也是怕孟池朗長大以後為非作歹,畢竟家庭條件太好了,從小沒讓他吃過一點苦頭,夫妻倆又什麼都順著他,所以孟媽媽常常帶著兒子去和那些殘障兒童玩耍,孟池朗會手語也是由此而來。

聽了丈夫的話,孟媽媽對於這個和兒子差不多大的年輕人倒是沒有從趙家或是商界上的作為去想他,而是完全當成了兒子的朋友這樣一個小輩,對孟池朗道:「人家好心送你回來,要記得好好謝謝人家,知道嗎?」

「知道了,知道了。」孟池朗無所謂地擺擺手,原來是等著要他謝呢,可不是嘛,他的車還扣在那人手裡呢,怎麼著也得再見一面。

而另一廂,過問了昨晚帶孟池朗出席生日情況的池老爺子對於孫子的陽奉陰違一無所知,交代了一句以後好好照顧表弟帶他多於同輩的年輕人熟悉往來,就擺手讓池繼東出去了。

言曰:貴在帝都,富在海城。

與南邊的因趕上時代的運勢而一夜致富的新貴們不同,海城的商業大家大都有著深厚的底蘊,其中尤以趙、白、武、藍、李這五家為最。

海城的發展倚重商業,其下商家之多不可贅述,除此五家外,近百年來就著國家越來越好的發展勢頭,也有不少家族憑藉著幾個大生意的得利擠進了海城的上流。

其中,就有池家。

近期,池家就有一樁事讓外界對池家多了幾分關注,那就是池家從不曾承認過的女婿孟家,舉家從深城大本營一併連著生意遷到了海城。

商界之中本無秘密,更不說當年池靜姝逃婚與人私奔叫池、李兩家丟盡顏面的事情鬧得不小,而今離家多年的池靜姝帶著丈夫和兒子回到池家,有心人自然不免想起那段往事來。

倒不是池家這女婿在外面混的太差而不得不依仗池家,恰恰相反的,這孟家由孟池朗的父親白手起家,藉著二十幾年前在深城的那陣東風加之這些年的不斷發展,將事業做得非常大,雖論底蘊上比起池家不足,可在資產上也夠看了。

而這一次,孟家舉家遷到海城則是孟暉為了圓了妻子的一個夙願。

當年私奔確實是無奈之舉。池靜姝早已和孟暉相戀,李家三少卻要在這裡頭插一腳不說,更是憑著家世讓池家連通知她一聲都不曾就把自己許出去了。池靜姝不願接受這樣的命運,孟暉更不是個怕事的人,果決地帶著妻子離開了。

這些年,池靜姝一直對池家非常愧疚,當年雖也怨恨過不顧她的感受拿著她去換取利益的父母,但她也明白自己這個舉動會給家裡造成多大的麻煩。

論起那一樁聯姻,明眼人都知道是池家高攀了李家,他池家再如何,比之李家是全然不成氣候的,若不是李家三少用情於池靜姝,池家也絕沒有這種山雞變鳳凰的機會。

可那一場聯姻,最後成了海城上流的一個笑資。

李家三少情傷遠走國外,而走了一個池小姐,池家卻要受李家的滔天怒火。虧得池家還算硬氣,雖在李家的打壓下產業敗了大半,卻也讓池家脫胎換骨,將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金融這一塊上。

九十年代,海城的金融業可謂跌宕起伏,一夜暴富,一夜破產的大有人在。而池家是幸運的,也是在李家的壓迫下的不得已而為之,將身家放到股市上搏一把!事實證明,池家這一手賭贏了!也正是這一大手筆,讓池家在海城徹底站穩了腳跟。

與此同時,深城一代的實業開辦得如火如荼。不比海城幾經波折的金融大戰,深城發展得十分穩妥也出人意料的迅速,在這近十年國家的大投資下,許多商業新貴如雨後春筍般破土而出,造就了一個又一個的傳奇,孟家,就是其中一個。

如今,二十多年過去了,池靜姝重新回到了池家,與他的丈夫一起。

早幾年,就算孟家的事業做得再好,池家也絕不會容納孟家人的。一則,他們看不起孟家,不過是吃了國家給的甜頭而發展起來的小企業罷了,這才多少年?成得了什麼氣候?在他們這樣的百年大家面前算的了什麼?二則,他們絕不會原諒池靜姝對家族的背叛,和她的任性讓家族幾乎覆滅的事實。

在池家,子女們從小被教育著一切與家族的興衰為先,家長們行事準則從來也只有一條,那就是家族利益。

也正是這個讓他們惱恨池靜姝的理由,讓他們重新接納了池靜姝,接納了孟家。

小輩們還看不明白,但是池家的當家人十分清楚池家如今的處境。金融,意味著高風險與高收益並存。孟家是在這金融業上的常勝軍,卻不能保證自己一直如此,他們的發展如同脫韁的野馬,已經不能緩下腳步,他們只能退而求其次——將腳下的路拓堅固踏實。

即,開辦實業,穩住腳跟。

但要在海城與其他家族分一杯羹談何容易?這項計劃在池家也在議程上擺了幾年了卻一直找不到突破口,可見要進行這樣的整改是如何的困難。而這時候,孟暉這個女婿對他們而言無疑是再好不過的選擇了。

長輩們不曾說起,但也不意味著小輩們對此就一無所知,他們不懂長輩們此舉背後的深意,但至少池繼東有一點是非常清楚的,接納孟家?嗤,以他爺爺和爸爸他們那種在商場上吞食不吐骨頭的作風孟家要是給不了絕對大的好處,他那什麼姑姑還不知道在那個雜沓子裡頭窩著呢!

他也不是不願意做做樣子和孟池朗這個沒心眼的表弟客客氣氣的,但讓他真正不滿的,是老爺子對孟池朗的態度!

就拿昨晚來說,進那場合是一般人能進的嗎?就是他自己都是幾番周旋,原本他要帶去的那個人是高局長的千金,可半路就被孟池朗給截去了,害他幾乎要到手的局長靠山眼看著就要黃了。

在他看來老爺子是糊塗了,孟家再有錢,還能比得過他們池家?

他們池家又能從孟家得到多大的好處,犯的著下這麼大的成本麼?池繼東出身金融專業,自認對於付出與收益的衡量拿捏得很有分寸,不認為自己的行為有任何錯誤。

至於老爺子交代的事,哼,那他就好好地款待這位小表弟吧!

第六章

警告著自己不能心急,不能讓孟池朗對自己產生戒心,第二天趙凌宇一直忍到了下午才約了孟池朗。

下午有時間麼,一起吃個飯吧。

看到這樣一條手機,儘管是陌生的號碼,但不知為什麼,孟池朗第一時間就想到了趙凌宇。他當然不會想到,這短短的一行字,趙凌宇對著手機寫了又刪,重複了多少遍才將這樣普通的邀請點擊發送。

他只是思及這種讓他記憶深刻的無緣無故出現的奇怪感覺除了趙凌宇,目前沒有第二個人。

果然,很快第二條短信又追加了上來。

我是趙凌宇。

孟池朗挑了挑嘴角,覺得這個人還挺好玩的。沒多想對方為什麼會有自己的號碼,也沒有遲疑地就答應了對方的邀請。

他不由想到以前在福利院時,那些殘障的男孩女孩似乎都喜歡找他玩,他不禁有點懷疑自己是否對這類人有著一種稱之為氣場相投的吸引力。

孟池朗當然不會想到這個僅僅見過一面的人對自己存有怎樣的企圖心,也忽略了這張從小就花枝招展的臉,對於處在孤獨世界卻同樣有渴望美,親近美的本能的孩子們的優勢所在。而這個完全沒有依據的解釋,讓他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內對於趙凌宇對自己的親近完全沒起任何疑心。

此時的孟池朗不過是剛剛從國外留學歸來,正對爸爸要求自己放棄自由生活進入公司管理層幫忙的事情而心煩,對於海城商界的家族一無所知,同樣對於趙凌宇這個人在界內的風評也無從知曉。

他理所當然地將這個被剝奪了聲音的人放在了弱勢的角度去考慮他的作為,自己作為一個健全人,一個從小被孟媽媽教育著關愛弱勢群體的健全人,多照顧對方一點是應該。

趙凌宇若是知道他的想法,也不知該是怎樣的一幅表情了。

還是那輛銀灰色的ferrari,在白天看來這倆車的氣質更加高貴,低調卻又足夠奢華,獨特的流線造型,設計的精心都可看出這輛車不菲的價值。

趙凌宇清楚,孟池朗受他父親的影響,平生除了服裝設計,最愛的就是車。

曾經有一段時間為了討他的歡心,趙凌宇給他或定制或購買了幾輛頂級跑車,事後這個法子被證明非常爛,孟池朗骨子裡有著不遜於他的自傲,根本不屑於他這點手筆,他的這些作為在他看來無異於羞辱了。

其實重來一次,趙凌宇比之從前更加忐忑。

人說關心則亂,對於越在乎的人,往往會在某些作為上智商情商呈負態發展。趙凌宇已經深切地明白,上輩子愛他的方式絕不能重蹈,卻對於如何和孟池朗相處依舊毫無頭緒,眼下也不過是硬著頭皮,頂著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小心地去探索罷了。

車上一如既往的沉默,不是孟池朗如昨晚一樣有意不出聲,而是以趙凌宇的情況來說,他就是與對方交流,在開車的時候也是得不到什麼回應的,畢竟他又看不懂唇語。他對於說單口相聲可沒興趣,乾脆就讓沉默拖著步子在兩人之間越跑越喘越沉重。

好在,趙凌宇定的餐廳不遠,由服務生引著進入了安靜的包間,孟池朗總算鬆了一口氣。

他笑著道:「很不錯的地方,謝謝你帶我來。哦,對了,這一頓我請你!謝謝你昨天送我回家。」頓了下,為了讓氣氛更輕鬆隨意一些,他還開了一個小小的玩笑:「我要謝你救命之恩呢,要是我昨天嘴裡有酒氣還駕車回家,我媽知道了非抽死我。」

趙凌宇一笑,他沒讓服務生隨侍左右,此時他將菜單遞給孟池朗,手抬了抬,很快又不著痕跡地放下了。

他想告訴他,不用和自己說謝謝。

但是這樣的話對於此時的他們來說,顯然是過了分寸。

重來一次,趙凌宇發現自己變得十分不乾脆,總是顧慮重重。但他並不在意,上輩子急於求成,這一次若是徐徐圖之就能夠讓他滿意,趙凌宇不在乎多花更多的時間。

他從不懷疑孟池朗不會愛上他,他近乎幼稚地相信著孟池朗最後說的話。

他說,下一世,再遇,他們就會好好相愛。

孟池朗對於趙凌宇選擇的餐廳十分滿意,這幾年他實在膩味了西餐,對於這樣裝潢得古色古香又不乏現代氣息的地方頗有好感。

到手的菜單厚重感十足,外表是檀木色的復古的他具體也說不出名字的鏤空雕飾,翻開之後才發現菜單做得十分用心,更甚至有著高科技含量,每一道菜名下都有該菜餚的實物攝影,360全方位的觀感和散著熱氣的菜餚,讓人對這道菜品一目瞭然,單是看著就能讓人聞到他勾.引饞蟲的香味似得,讓人胃口大開。

孟池朗見到喜歡的便下單,等回過神才發現自己點得太多了,兩個人根本吃不下,只好從中挑出自己最感興趣的幾樣菜,而這時候他手中的菜單也不過翻到一半而已。

幸而他沒有選擇恐懼症,否則這種取捨真讓人不好受。想到什麼,他又看了眼對面一直看著自己的趙凌宇,接著動手在已預訂的菜品中又刪去了幾個,將菜單遞給了他。

趙凌宇也沒拒絕,隨手翻著菜單,點了幾道他前世在這家餐館最愛的菜,將訂單確認了,隨手將菜單放回原位。

他揚手對還在猶豫著要不要將訂單修改的孟池朗道:

下次,我們再來。

孟池朗挑了挑眉,對他的提議不置可否,只說道:「沒想到海城還藏了這麼棒的餐館,今天真是來值了。」

若是對於旁人,與趙凌宇的對話進行到這裡必定冷場,但此時趙凌宇卻主動抬手道:你喜歡中餐?

由於很久不曾接觸手語,孟池朗還是花了點時間才能明白他的意思,好在趙凌宇的比劃的動作不快,並不讓孟池朗覺得有壓力。此時見他這樣問,便道:「那當然,什麼都好不過一碗白米飯。這幾年我做得最多的一件事就是到處找中餐館,不過滿意得不多。我想今天這一家一定不會讓我失望。」

趙凌宇:海城還有幾家不錯的中餐館,如果你想去嘗試的話,可以來找我。

下意識地,在表達每一句話前趙凌宇都在心中排演了一遍,以至於每句話都不免中規中矩得有些刻板。

孟池朗卻不覺有他,畢竟他對趙凌宇沒有基本的瞭解,對於他的表達自然不存在對比而瞭解到這不是趙凌宇風格的可能。

他很耐心地看著趙凌宇的手,等他說完,才開口道:「好啊,沒想到你對這個會有瞭解,看來我們也有共同愛好呢。」

趙凌宇笑了下,他對中餐自然瞭解,他喜歡的東西他又怎麼能不花心思呢,只不過從前帶他去那些地方時,總是免不了不歡而散的結局。

趙凌宇的思緒頓了頓,他不再想著那些,看著面前年輕而沒有前世的半分尖銳的男.人,他又抬手道:最近忙嗎?如果有時間的話,我可否預約你的時間?

孟池朗搖頭,「我也給不了准話。我爸催著我去上班。」

說到這裡,敲門聲便響起了,服務生捧著菜品魚貫而入。

這一頓飯孟池朗吃得心滿意足,尤其是其中好幾道菜讓他恨不得將舌頭吞下去!從餐館出來後,孟池朗與趙凌宇說話的語氣隨意了很多,顯然交情從餐桌衍生這句話有著絕對的真理性。

回去的路上,孟池朗時不時地對趙凌宇說上兩句,趙凌宇雖不能表達,但總是恰到好處地敲擊方向盤,示意自己在聽。

上到高架橋的時候孟池朗還沒察覺到時間的流逝,他正說著:「我曾聽我朋友說,這世界上分為了兩種人,一種是人,一種是上班族!不管你生活在世界的哪個地方,美利堅也好,海城也好,當你被工作束縛住,身上就被綁上了一個繩子,家,路上,公司,路上,不斷重複。你只好不斷祈禱週末,那樣你才能從一個上班族回歸到人的狀態……」

這麼說笑著,才發現車子慢慢地停了下來,「咦,到了?」

他往前一看,原來車子停在了離他家不遠的橋上,車燈所及的地方,正有一車一人停在視線的右前方。

孟池朗認得那個人,昨晚也見過的,應該是趙凌宇的助手之類的人物。此時見了,才終於反應過來,這個人自然而然地使用著的是自己的車!

孟池朗率先下了車,恍覺回程的時間相比於去時簡直是在飛逝,他竟反常地一個人說了這麼長時間,而且絲毫沒有覺得尷尬或是勉強。

見趙凌宇也下車,他繞過車頭打算將駕駛權接回自己手中,卻也少不得再次謝謝他的款待:「我今天過得很開心,謝謝你。」

相比於昨晚的客氣,這句話孟池朗說的真心實意。

趙凌宇伸手撫了撫他的頭,在他察覺異樣前又自然地收回了手,說道:是你請我,我是否也改說謝謝?

孟池朗笑出聲來,這時候也不急著上車了,依靠著車門,微仰著頭看著這個比他高出許多的男.人,道:「是我欠你人情在先,你不用和我說謝謝。」

趙凌宇這次比劃的速度不由快了些,即使無聲也能感受出他意思裡的輕快意味:那麼,下次我請你,你又欠了我一次人情,再還給我?

孟池朗也察覺到自己話中已經不再必要的客氣,見言,笑得更是愉快,「你怎麼總是給我疑問句。呵呵,你說話很有意思,我肯定不是第一個這樣說你的人吧?」

他最後特意用一個疑問句回應了他。

趙凌宇的笑漫及眼底。

你絕對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他心裡這樣想著,看著他愉悅的表情,心裡湧起了更柔軟的情感。

從前,他從不敢想像,有一天他們的對話與交流也可以是這樣的輕鬆。又一次,他由衷地感激命運給了他第二次人生。

第七章

同樣的招數用兩遍就是刻意了。

所以儘管並不情願放手這樣絕佳的有來有往的借口,趙凌宇還是將車還給了孟池朗,並在之後的幾天都忍著沒有打擾對方。

畢竟,再遇的機會已經唾手可得了。

果不其然,一個星期之後,孟池朗便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孟氏的代表沒有想到出面洽談這次合作的竟會是趙凌宇本人!只是一個簡單的會面而已,他竟絕手心有些冒汗,趕忙快走幾步,用擴大了幾倍的笑容說道:「趙總!幸會,幸會!真是抱歉,我們遲到了,該罰,該罰,還請您千萬不要介意。」

孟池朗正驚訝,倒不是為他現在的頂頭上司對趙凌宇的諂媚,單純的只是沒想過會在這樣的場合遇到趙凌宇而已。

但這樣的不適感在趙凌宇手指微不可見的一個表示中消失了,對方簡短地比劃出了:好久不見。

分明只是一個星期而已!

兩人算不上熟稔,只有這勉強能稱為朋友的關係,但在趙凌宇的主動表示中,孟池朗竟輕易就找到了那晚和他交談的愉悅感覺,在上司背後,用小幅度的手語回應了他:好久不見。

他說著,又指了指那位不過中年就已有了一個大面積的地中海的上司,聳了聳肩,比劃道:「上帝,快點結束回家吧!我不想就他的口水下飯!」

趙凌宇見了,直笑起來。

一直由應傑應付的劉總監見了,不明所以地回頭看了眼表情十分無姑且嚴肅的屬下。不過現在他也顧不上研究趙凌宇這笑裡的意思,趕緊招呼孟池朗坐下,介紹道:「趙總,這是我們孟總的兒子。這一次項目孟總十分看重,這才讓小朗過來呢。一是能多向您學習,二來,也表示我們孟總的誠意。」

這時候孟池朗的身份很好地化解了雙方身份不對等的尷尬。

對方來的是趙凌宇,不管是出乎什麼樣的目的,如果單憑自己一個孟氏的項目總監在場,那完全是落了對方的面子啊!

這時候,定好的菜慢慢上桌了,見項目經理還要再說,應傑出聲道:「我們副總對你們提出的合作案也十分感興趣,孟氏服裝是國內少有的好實業,能和你們合作我們也十分榮幸。先吃飯吧,之後再慢慢討論細節,劉總監覺得如何?」

最後一句才是重點,用兩個字就可以概括:閉嘴。

不過應傑不愧是瞭解趙凌宇的心思,此時既然知道了趙凌宇不動聲色地對孟氏的小太子展開追求,他自然要在正主兒面前不著痕跡地增加些印象分了。

飯桌上安靜。

趙凌宇不著痕跡地夾了孟池朗喜歡的食物放到他碗裡,兩個人真的不熟悉,但孟池朗竟不覺得這舉動突兀。上一次吃飯,這個人做這樣的事情就做的十分自然,自然到他根本沒覺得有錯。

見是自己喜歡的,他回了趙凌宇一個笑,也不好在這種場合聊私話,便就低頭專心地吃。

這陣勢叫劉總監一瞧那可就完全是另外一個意思了!

嘿,沒看出來老孟手段這麼好!他心想,孟家這才到海城幾天,不說丈人家,就是趙家這樣的大家族都已經交好到這樣的程度了!

看來,這一次的合作案完全不用自己擔心了啊。

劉總監不由慶幸起自己的慧眼識人,一年前孟暉在董事會上提出要將總部移到海城遭受到的阻力是非常大的,幾乎沒有人支持他的決策。畢竟,說到底那也不過是孟暉的私事,犯不著拿整個公司去討老婆一笑。

海城是個什麼情況他們摸不清這裡頭的水分,但孟氏如今在深城這樣好的發展勢頭要被中斷誰會願意?

不過孟暉擁有孟氏75%的股份,擁有絕對的決定權。那些無法苟同或是早有離開孟氏單干打算的股東,也就提出了退股的想法。孟暉為人一向不錯,也沒有為難這些人,反而在清算之餘將自己在深城的人脈介紹給他們,為他們鋪好後路。

而劉總監自己只擁有孟氏3%的股份,是孟氏第一批老員工,從小小的服裝加工廠到現在一直跟在孟暉身板,對孟暉的能力有著絕對的信任,這一次甚至是舉家跟著孟氏遷到海城來的。

現在看來,他當時做的決定將會是他這輩子做得最正確的決定啊!

之前的忐忑消失了,劉總監吃得更加有滋有味起來。

飯後,雙方倒是正兒八經地商討起了合作案的細節。

合作案,是關於孟家今次在海城舉辦的第一次服裝秀。這是孟家進駐海城的第一仗,不說能不能打的漂亮,但至少不能出任何的意外。

孟池朗的爸爸能將一個只有十個人不到的服裝加工廠發展成如今國土上數一數二的服裝品牌,這除了深城當年深受政府厚愛的東風外,與他本人超前的管理理念和服務意識是分不開的。

孟氏創下屬於自己的服裝品牌,更在這麼多年後屹立不倒,在海外市場和國內市場都佔有一席之地,絕非易事。這近三十年的時間,從接手簡單的加工,再到創立自己的品牌,將孟氏的定位發展成為一個以服裝設計為主幹的企業。

從這一點上說,孟暉完全是可以接受採訪的實業傳奇了。

孟氏主辦服裝秀已是經驗豐富,之前甚至在港城都辦過一場大型的服裝秀,冠名代理私人設計師的服裝秀也不是一次兩次。但那些經驗對於如今在海城的情況而已只有這微弱的借鑒意義。

孟氏在深城能稱得上服裝業的王牌,可在海城,份量卻遠遠不夠。

比之深城,他們在這裡的基礎實在太過薄弱了。那麼首先要做的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造勢。

開辦今次服裝秀,孟氏可謂是下了大心血。前期與國外的資深時尚評論人聯繫不說,更精心地策劃這一次活動,將這一次服裝秀分作了兩個部分,前期為基於大眾面向全國的設計師選拔賽,其後便是得獎設計師的作品秀和孟氏新季產品的聯合秀。

這樣的比賽,以孟家在業界內出了名的高門檻設計師名額為前三名的獎勵和豐厚的獎金的基礎,還有孟家重金聘請的國際上名氣大的資深評委,在服裝這一領域,這一場比賽和服裝秀變成了一場不能不去關注的權威事項。

當然了,宣傳也絕不會落下。

前期的比賽將會在各大時尚雜誌上刊登,最後的成果展與孟氏今季的新品秀結合在一起,爭取以網絡和海城衛視並行直播,絕不含糊。

這樣的項目,說起來與趙氏並無關聯,畢竟趙氏經營的是石油等資源這樣的大產品,且在多年前兼納了應家這一皇家軍用民用飛機製造供應商的產業,對於服裝業關聯微乎其微。但若要論此次服裝秀和設計大賽的贊助商,可就大有文章在了!

關於贊助經費,孟氏完全可以自給自足,費心思地捨近求遠請海城的大牌集團給自己贊助不得不說這是孟家主動示好和結交的信號。

五大家族,李家已經不作考慮,其餘四家都在贊助商爭取議案的頭行上,說白了是異想天開的不自量力,但也不能不去嘗試不是?萬一無限接近零的可能性偏偏就被他們爭取到了呢?再說了,他們並不是就沒得選擇了不是,若這四家爭取不得,不是還有孟總的丈人池家麼?

儘管眾人抱著這樣自我調侃的心態,但他們沒想到竟能順利得到了趙家的回應!

這種機會就算孟暉不是聰明人也絕不會錯過,對於今天這一次的會見孟氏可謂是下了大手筆,從各樣招待費用上的大方到四處打聽趙家和趙氏行事喜好,能做得都做了,然後用一句盡人事聽天命自我激勵地等到了這一天。

但誰想到,事情竟是這樣的順利!

細節越說越多,劉總監整個人都要飄起來了!他已經看見趙氏的旗幟在向他們招手啊!

趙氏是誰,那可是海城絕對的一把手啊!

若是有趙氏對他們的承認,孟氏在海城的發展還能差了去?至少之前預想的艱難險阻,就被砍了大半了!海城電視台那裡也再不會對他們三番兩次避而不見了吧?那些用盡手段擠壓他們的對手現在該收斂點了吧?

想到這裡,自我情緒高昂的劉總監差點就要熱淚盈眶了。

那話怎麼說來著,抱上趙氏的大腿,輕輕鬆鬆少奮鬥十年!這完全沒有任何的誇張!

從餐廳裡出來,劉總監走路幾乎是打飄的,對於趙總要親自送小太子回家的決定,他是一臉傻笑地將人給送到對方手上的。

應傑的離開,對於還不瞭解應傑之於趙凌宇的代言人存在意義的孟池朗來說並沒有引起他任何關注。

一鑽進車裡,孟池朗皺著沒伸手就將勒了他一整天的領帶給扯開了。那扣得整齊妥帖的西裝扣也在下一秒被全部解開了,規規矩矩的襯衣也被解開了三顆扣子。

孟池朗像是終於被釋放了似得,誇張地呼出一口氣,隨手將困擾了他一整天的領帶丟開,嘴裡說道:「你知道世界上最小氣的生物是什麼嗎?」

這問題沒頭沒尾,他也沒打算讓趙凌宇回答,一面對著後視鏡看著自己此時的打扮,總算覺得比較滿意了,轉頭對趙凌宇道:「人?不,千萬不要這麼說,這個答案太冤枉人了!該說是男.人!」

接著他又道:「你知道世界上最記仇的生物是什麼嗎?」

他自問自答:「男人?哈哈,不對,是孟暉!」

這麼說著,他自覺想報復了那個不顧他的意願把他塞到公司到管理層上班,甚至在第一天上班時把他抓出來當眾批評了他不合格的著裝,不僅讓他穿上這種刻板的西裝,還強制他將耳釘都拿下的老爸,逕自帶著點傻氣又痛快地笑開了。

完全沒察覺,有個人看著他鎖骨及周圍的肌膚露出了十分飢餓的可怕眼神。

他的快意也感染了趙凌宇,他不由伸手,手掌似乎沒有過想要碰觸對方臉頰的初衷,很自然地帶著些縱容地拍了拍孟池朗的頭。

孟池朗沒躲開,可以說趙凌宇的這些動作已經讓他習慣到他起不了要躲的意識的地步了。

笑意未停,話已自然地說出口了:「你這幾天忙什麼?不是要帶我去吃飯嗎?難道是客氣話?」

孟池朗沒察覺自己的異常,事實上,他遠不如表現出的那樣開朗健談。相反,他一直是個十分慢熱的人。要讓他打從心底認定為一個交心的朋友,沒有按年歲計的時間是絕無可能的。

也正是對他的瞭解,趙凌宇都做好了長征的準備。

可他想不到事情會是這樣的順利,他對自己這樣的隨意,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已經默許了自己的靠近!

趙凌宇沒有將這份驚喜表現出來,如常地笑著,停下了發動引擎的動作,側身揚手道:照常上班,你明天有時間和我一起吃飯?

孟池朗就差沒唉聲歎氣:「哪有時間,我爸簡直在謀殺我的幸福指。你知道他的管理信條是什麼嗎?——讓一切可以用到的資源發揮起最大的價值。現在,他正在不遺餘力地搾乾我的價值,連剩餘價值都不放過!」

趙凌宇笑意更深:那週末怎麼樣?我請你。

孟池朗點頭:「到時候再說吧,上一天班比通宵三天畫圖紙都累,我想好好睡一覺。」

期待中的週末,孟池朗卻早早地起來了,作息在這幾天的時間被固定,他本也不是貪睡的人,但難得的週末連懶都犯不成難免鬱悶。

當著老爸的面,對老媽數落了對方一大通,成功讓老媽對老爸投以斥責的目光,孟池朗心情大好。這樣幼稚的把戲玩了這麼多年,孟池朗卻怎麼也學不了乖,他爸爸在他這兒受了他媽媽多少,只會公私齊上地在他身上雙倍地討回來。

趙凌宇的邀約來得十分及時,似乎早知道他不會晚起似得,有了趙凌宇的陪伴,對於海城還不熟悉的孟池朗這兩天玩得開心,吃得更順心,可謂是功德圓滿。

新的工作日伊始,當孟池朗接到工作安排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工作儼然能概括如下:

趙氏贊助合作案的接洽員。

第八章

與趙凌宇談合作無疑是輕鬆又愉快的。

不僅不用受辦公室穿著條例的束縛,而且全程可謂是吃喝玩樂毫無壓力。

此等不務正業的程度,讓本自覺十分沒規沒距的孟池朗都不由歎服。他負責跟進這一次合作案,因為趙氏對於首肯合作案曖.昧不明的態度,公司更是撥下大筆的經費全力支持孟池朗。

只是這筆錢,一直沒有花出去的機會。

趙凌宇請客次數多到孟池朗不得不提起那一套人情理論的時候,趙凌宇才給出了解釋:為你省錢不好麼?

這句話不論從意思還是邏輯上看都完全沒有問題。孟氏是孟家的,他老爸只有他這麼一個寶貝兒子,過不了幾年這擔子總要到他手上。

孟池朗卻不喜歡這個必然。

「你也覺得我該聽我老爸的話繼承孟氏?如果我說我一點都不喜歡這種亂七八糟的領導事務和責任呢?說實話,有選擇的話,我寧願進設計部。雖然這種時尚服飾不是我最心儀的,但好歹也是想要做的事情。」

他們之間的對話不知不覺已經可以進行到這樣的深度了。

說這話時,孟池朗正側身靠著舷牆,探著手扯了一把不遠處的蘆葦,目光從木船經過的水波處收回落在身邊調試魚竿的趙凌宇身上。

這次趙凌宇帶他來的地方在郊外一片私人水域上,這一片湖水養殖魚苗,到了一定的時期開放,供來玩樂的食客自己垂釣再交由湖邊的農家樂餐廳烹燴,是個休閒娛樂的好所在。

趙凌宇停下手上的動作,揚手道:

按你喜歡的去做。

似乎料到他會這麼說,孟池朗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來,煞有其事地歎著氣道:「你不懂,我沒有立場為所欲為你知道嗎?」

因為對方聲音的缺失,孟池朗總是不自覺多話一些,他接著說道:「你可能不知道,我高中畢業決定要出國的時候,是和我爸談好條件的。他告訴我,他會給我自由的時間,同時他也給我任性的本錢,時間,錢,讓我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膩了,再回國。」

「換言之,只要我回來,就要聽我爸的話。繼承孟氏也好,玩到破產也罷,總之是逃不掉這份責任的。就為了我爸這句話,不管我媽怎麼催我,我都不肯回來。現在想想,我還真是挺自私的。」

他說著,手裡抓了些魚餌,朝前方丟得遠遠的。

而趙凌宇的手在空氣中划動:

你只要做你喜歡的。

孟池朗一看就笑了,「好了,不說這個,我幫你裝餌。」

趙凌宇抓著魚鉤協助他,其實他清楚眼前的人不如他話裡所說的那麼安分,至少在上一世遇到他的那時,他已經成功進入了孟氏的設計部,其後憑著自己的能力成為孟氏的創意總監,主管設計部。

他遠比自己懂得如何去享受人生,也懂得張弛有度,不像前世的自己那樣極端。

他本可以有更廣闊的天空,卻甘於駐足在孟氏,為一份責任而妥協,盡力地找到兩全的辦法。這樣的退讓,又何嘗不是成全了自己。

他的一生,除了理想,還有著許多追求的東西存在,一如親情。

而自己的人生或許過於貧瘠而狹隘,想要的不多,從來只有那一個,才會用盡力氣要得到,所以才會讓他覺得窒息吧。

這一日的天氣十分好,前幾日一連下了幾場雨,正是雨過天晴。近初夏的時候,海城難得有這樣溫和的天氣。孟池朗看了一陣覺得沒意思了,捻著魚餌時不時往水裡撒一點,引來不少小魚苗。

他覺得好玩,手指故意放進水裡攪動嚇唬這些魚苗,見他們一哄而散,但很快又會禁受不住食物的誘惑,匯聚而來。

如此反覆幾次,連這樣記憶力短暫的魚都習慣了他的虛張聲勢,再不怕逗弄他們的手指,反而不斷碰觸著,像是找到了比水草更好玩的玩具樂此不彼。

孟池朗看了一會,仰頭對趙凌宇道:「你瞧,也不知道這是傻還是聰明。」如果他真有心欺負它們,這時候這些小魚苗可不就是死定了。

他沒注意到對方不經意坐的位置,正巧在他臉上投下一片陰影,擋住了午後不算溫和的陽光。

很久以後,孟池朗才意識到,自己就像這些對餌趨之若鶩的魚苗一樣,而趙凌宇則是比自己高明太多的逗魚人,分明是被他抓進手心裡了,卻已經連掙扎的本能都被削弱殆盡。

趙凌宇一手拿著魚竿,另一手指了指湖水,又指了指他的手,比了一個氣味的手勢。

孟池朗直覺地抽回手放在鼻下聞了聞,果然一股子的腥氣。

他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趙凌宇指了指不遠處的包,又做了一個擦手的動作。孟池朗會意地探過身體把包拿了過來,從裡頭找出了一包濕巾,也不知是不是巧合,是他常用的那個牌子,他喜歡的清新綠茶香味。

仔仔細細地擦了手指,連指甲也不放過,孟池朗忽道:「其實我以前看得懂一點唇語,不過都忘得差不多了。」

儘管趙凌宇做得自然,孟池朗也不覺得有交流障礙,但看趙凌宇單手時安安靜靜的動作,似乎將他不會說話的缺陷放大了許多倍似得,孟池朗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這種需要被遷就,被放低的感覺,不適合趙凌宇這個人。

趙凌宇聞言,立即放下了手上的魚竿,比劃道:

我教你!

孟池朗頓了頓,驀地往他這邊撲了過來:「上鉤了!」

肯定是大魚,魚竿險些都被扯掉進水裡!

他動作一大,小木船立刻就搖晃了起來,孟池朗只顧著手中抓住的魚竿,用力一扯,黑白色的魚甩出一個j形,帶出了不少水花朝他的臉濺去。他趕緊避開,重心不穩之下險些跌進水裡。

一隻用力的手圈住了他的腰,在第一時間就將他抱進了懷裡,他聽見咚的一聲,也顧不上其他,直推著趙凌宇喊道:「別讓它跑了!」

趙凌宇一手摟著他的腰,防他摔了,一手用力扯著釣魚線在手上轉了兩圈將那尾已經意識到危險企圖逃跑的魚拽了上來。

看它被放進了水桶裡,孟池朗才鬆了一口氣,人在這種勝利在望的時候總是容易激動和興奮的,這種本能不分這種成就感的大小,就算只是釣著一條魚,孟池朗也覺開懷。這魚就和他自己釣上來似得,讓他心裡得意得不行。

「今天你運氣真差,老兄。」他蹲在木桶邊,看著那不斷要翻身的魚,計算著這塊頭夠不夠吃一頓,嘴裡毫無誠意地說道。

趙凌宇不由得傾身,他手上自然地解魚唇上的魚鉤,動作緩慢。

等過了那陣興奮勁,孟池朗才意識到自己完全被趙凌宇圈在懷裡,對方的手穿過他的腋下將他籠在他的呼吸之間。

儘管對於趙凌宇的心情一無所知,孟池朗還是往前直覺地避開,這姿勢畢竟太尷尬了,但趙凌宇用下巴碰了碰他的側臉,示意他別動,他也注意到了對方手上還未完的動作,那種不適感在充分的正當理由下很快就退散得無影無蹤。

趙凌宇終於解開了魚鉤。

他乾脆地退開,讓出一個自然而安全的空間,揚著手對孟池朗道:

小心點。

孟池朗胡亂地點點頭,「接著來,看來我裝的魚餌格外好吃啊,再來一條,我們就可以收工了。」

頓了頓,他又道:「說好了,回去的時候換我划船了。」

剛才的小插曲顯然不被對方放在心上,趙凌宇有些惋惜,其實……方纔他若是再靠近一些,就可以吻到他的臉,或者再側一些,他想念許久的唇就……

垂釣很是順利,戰果頗豐,只不過回去的時候發生了些小意外。

木船在原地打轉第五次之後,孟池朗終於在趙凌宇掩藏不住的笑裡打算放棄了,趙凌宇面色如常,起身坐在他身後,寬厚的手指裹住他的,親自示範該如何使力,往那個方向使力。

名師出高徒,孟池朗很快就掌握了其中的要領,關於這位盡責的老師全程坐在身後,手掌輕按在他腿邊,將他半圈在懷裡的事實一無所覺。

這一日,似乎連空氣中蘆葦氣味都變得格外清新。

自己釣上來的魚也格外鮮美,將戰果解決後,吃喝玩樂了小半個月的孟池朗,正了正身體。

「我也不和你繞圈子了,我到底也是有任務在身的。你是什麼想法給個准話,公司這邊等不了的,若要我外公出面,我爸還是要提早說才行。」

趙凌宇:明天拿合同來找我。

孟池朗眉峰一挑:「就這樣?」

趙凌宇不痛不癢地點頭,隨之,將解腥的餐後水果往他面前擺,抬手:別多吃。

孟池朗覺得不大是滋味。

這是他經手的第一份合作項目,就算他再怎麼對管理這一方面無知,也很清楚,這一份合作案的談成幾乎是自己名正言順地接手孟氏的敲門磚,足以讓人信服自己的能力。

可他還真不知道,原來陪吃陪喝,也算一種能力!

還是,國人談生意都是這種style?那豈不是太幸福了!

嘴裡充滿了水果的甜味,孟池朗拿起一片橘子又放了回去:「說吧,你的條件。」頓了下,他接著道:「一次性給個痛快。」

那模樣,就算趙凌宇提出要孟氏的股份他都不意外。

趙凌宇笑著,一根手指指向了孟池朗心臟的方向。

孟池朗不明所以,低頭看了眼自己,指著自己說:「我?我什麼?」

趙凌宇笑得更深了。

第九章

孟家進駐海城的第一仗才方開場,就已經讓人大跌眼鏡!

趙家贊助孟家!

如此平常的事宜有了趙家的參與,在眾人眼裡全然換做了另一個意味。要知道,贊助於趙家可是有史以來的頭一遭!

所謂贊助,不是對外撥錢那麼簡單的一回事。試想,屆時在服裝秀的現場最顯眼的位置擺放的贊助商牌,將被冠以趙氏集團的名字,其中份量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這,無疑是在昭示著孟家是為趙家所承認,更甚至是庇佑著的!

此間創造出的價值,不可估量。

尤其是對於孟家這樣在海城還沒有站穩腳跟的企業而言,有了趙家的首肯,幾乎意味著海城商戶默認了孟家的存在,以後合作的前景可以預見的順利,畢竟他們在接觸孟家之前都要掂量掂量趙家的態度。

從前想攀趙家關係的不是沒有,孟家不過是其中一個最不起眼的小企業,但就是這樣一個初入海城的外來者,不知用什麼手段竟讓趙家為他破例。

孟家到底了不起在哪裡?是什麼重要的信息點被他們所遺漏,孟家到底有著怎樣的底牌?他們不得而知。但趙家絕對不會做出那種利人多於利己的事情,那不是商人的作風,何況這一年他們也見識到了趙家的繼承人趙凌宇的風格是如何的鐵血。

他們前前後後對孟氏做出了反覆的評估。橫看資產,縱看發展,孟家不過是稍稍有點實力,難得的是它的管理者十分清醒並有遠見,不出意外將能一直穩定發展的企業。

穩定,這是孟家的優勢,同時又是一大局限。一個可以預見未來的發展,不超過人們眼界的企業或許對於別人來說有著巨大的價值,但對於趙氏而言,根本毫無看點!

連趙老爺子都不由認為趙凌宇這個決定做得不理性,這種事情根本不像是自己這理智清醒的孫子會做出的事。但他確實這樣做了,那麼,這其中必然隱藏著他所不知道的促使趙凌宇做出這樣決定的理由了。

對於自家爺爺的好奇,趙凌宇只是這樣回答:經費,由我私人撥付。孟氏的口碑不錯,趙氏得到一次免費廣告的機會,更多一個盟友,我並不覺得對公司有任何損失。

重複以上言論的自然是應傑。

做趙凌宇的聲音愈久,他複述趙凌宇的話時已能不帶出自己的口吻和態度,刻板的語氣讓趙凌宇話中的冷淡更是生硬。

趙老爺子不以為意,吹了吹茶水上的碎末兒,狀似不經意地道:「聽說,你和孟暉那個兒子走得很近?」

這話,早幾天趙老爺子就想好好和孫子聊一聊了。

就是白承安和藍彥飛這類一同長大的情分,也從沒見他在對方身上多花一分心思。更別說像最近這樣,在一個人身上花這樣大的精力了。

以趙凌宇在這一年中表現來看,完完全全是個盡職盡責的工作狂,其對工作的狂熱程度,甚至讓趙老爺子只擔心孫子會不會過勞死,費勁心思就是能讓他休上一天假。

但這段時間,原本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中有二十個小時都可以在辦公室找到的人總不見人影,一問之下,十回裡有十次都在外談合作。

合作?對方到底是怎樣的背景,才會讓這位在商界中展露頭角的趙家繼承人近兩個星期的時間都談不下來!

孟家?哪個孟家?

池家那便宜女婿?!

別開玩笑了!

趙老爺子從前認定趙凌宇將會是一個完美的繼承人,就是因為他的心性。趙凌宇做事的目的性非常強,是那種在某件事上投入一分必是要得到且一定會得到十分收益的人。又同時擁有清醒的頭腦,再有那股子別人想模仿都得不來的聰明,幾乎注定了他能在這商場上稱王。

但這一次,趙老爺子實在被他的反常弄糊塗了。

見孫子面色分毫不動,連他都無法窺探出一絲多餘的信息來,他心裡不由慨歎趙凌宇在這一年之內的成長。把自己交給他的東西,毫不手軟地用到親爺爺身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心裡是驕傲多一些還是複雜多一些了。

無奈,趙老爺子只好不再兜圈子,直接道:「你越過董事會,直接用趙家的招牌給孟家開路,就是因為他?」

其實趙老爺子並沒有多想,同趙凌宇的那些發小一樣,他也想像不出孫子愛上一個男.人的場面。不過他實在是太好奇了,什麼樣的人才能讓自己這個淡漠的孫子這樣看重,孟暉莫非生了一個比自己孫子還厲害的兒子?

趙凌宇抬頭看向他。

應傑:「爺爺,不要打擾他。」

頓了下,應傑的聲音又響起:「以後,我會正式為你們介紹的。」

說到這裡,應傑不由扶額。看看一臉淡然的趙凌宇,再看看點了頭後就開始專心品茗的趙老爺子,他想像了下老爺子和孟池朗被趙凌宇正式介紹的場面,頓時覺得頭疼不已。

他以前怎麼就沒看出來,他家少爺也可以這樣任性。

趙凌宇為什麼看重孟家,所有人都想得到答案。

一如莫彩玲,但她不會開口去問,於公她絕不會質疑趙凌宇所做的每一個決定,於私,她知道一個女.人該在什麼時候保持沉默,守好自己的本分,畢竟她不願將自己擺在趙凌宇的朋友這個角度去思考問題。

又如白承安,他可沒有莫彩玲這樣的顧慮,不過,妄圖從趙凌宇身上下手就是愚蠢了,可另一個當事人,還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凌宇,今天是我的生日,可不可以請我吃飯?」猶豫了下,那聲副總被莫彩玲壓回了喉嚨,她一身幹練打扮,連頭髮都一絲不苟,但此時的表情卻普通得與任何一個單戀中的女.人一樣。

趙凌宇抬頭,應傑正做著為他轉述的準備,又見地低下了頭。

應傑見他擺了擺手,無奈地看向了莫彩玲。他看到了對方臉上的錯愕與皺眉時顯示出的危機感,只怪趙凌宇的表情在那瞬間裡轉變太大了,且不看他手裡拿著的是他絕不會用到的手機,那勾著嘴角神色認真地回復短信的模樣,根本不是他們所熟悉的那個趙凌宇。

不用看,應傑也知道那頭的是誰。

「抱歉,莫經理,少爺今晚有約了。」

約了誰,並不難猜到。

莫彩玲真的不願意聯想到他最近的反常,可答案已經昭然,定又是那個孟家。

莫彩玲維持著那個笑容轉身,她心裡翻江倒海,孟家有女兒嗎?或是有什麼表親的女兒家,她必須好好查清楚!

沒人在意莫彩玲現在是怎樣的心情,趙凌宇此時皺著眉頭,盯著手機,應傑看他臉色也不由得皺起眉頭。

少爺很不對勁。

不,從一年前開始,這樣的感覺就時常困擾著應傑。

應家於應傑,與其說後者是在服務應家,不如說是效忠,而且是連應傑自己都懶得掩飾的愚忠。應家對於應家祖輩的恩情是他們付出多少都報答不完的,而趙凌宇唯一一個流著應家血脈的人,應傑生命的重心幾乎就在趙凌宇身上。

也是因此,對於趙凌宇的變化,他才感受得最真切。

他至今不明白,趙凌宇這一年拚命工作,做出足以震懾整個董事會的成績到底為了什麼。

若只是暗戀著一個同性,也不可能讓趙凌宇做出這樣與他的原則背道而馳的事情來。更何況,這一年來,趙凌宇身上總散發著讓人不敢接近的威壓,透露著一種幾乎可說是暴虐的情緒,因被苦苦壓抑反而越發危險。

原本在孟池朗出現後,趙凌宇身上那種戾氣就再未曾出現過,可似乎趙凌宇身上又多出了些什麼,讓應傑覺得十分不適應。

當然了,畢竟是戀愛中的人,就算是自家少爺也有反常的時候。

可那種感覺應傑也無法說清楚,只是覺得有什麼壓迫著趙凌宇的神經,若是一個處理不好就可能毀掉趙凌宇整個人。

就如此刻,只不過是孟少爺回復得慢了,趙凌宇臉上的笑卻漸漸凝注了。他的手指不斷點著屏幕不讓它暗下,渾身散發出一種迫人的低氣壓。

這該是戀愛初期的表現麼?

應傑自己也有過這方面的經驗,就算當時有過不安定的煩躁感,也從來是甜蜜和傻氣多過於其他,不該如趙凌宇此時這樣透露著這般似乎強烈卻又壓抑而不敢表現出的掌控欲和不安。

應傑琢磨不透。

手機震動起的時候趙凌宇整個人都放鬆了下來,但一看短信的內容,他的眉頭又皺起來了。

——白大少爺問我你為什麼幫我,我不知道原來我家在你們眼裡這麼不堪。

幾秒不到的時間,另一條短信進來:

——其實,我也想知道原因。

趙凌宇看到這裡才鬆了一口氣,那個人會用這樣的措辭,該是沒有真的將這件事放在心上了。不過現在相對於孟池朗的情緒,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將原本輸入的字刪掉,趙凌宇飛快地寫道:你在哪兒。

叩叩!

叩擊桌面的聲音透露出了對方的不良情緒。

孟池朗抬頭就見白承安臉色難看地看著自己:「我還不知道深城人和人說話的禮貌是這樣,孟池朗。」

任何人都不能忍受在自己說話時對方卻一直埋頭倒弄手機,還從來沒有人在白承安面前擺過這樣的架子。

孟池朗手上回復短信的動作沒停,冷笑地回道:「我也不知道海城人請別人喝咖啡的禮貌是白大少爺這樣。」

孟池朗絕不是個忍氣吞聲的人,他從小就是被人捧著慣著長大的,沒長成張揚跋扈的廢柴是孟家的造化。在國外結交的朋友大多玩得很開,雖然性格怪異不在話下,但直來直往從不叫人難受。

到了海城,他第一個接觸的同齡人就是趙凌宇。

相比起面前的白承安,人們口中的趙凌宇有著更高的地位和別人更歆羨的家世,但是那個人卻沒有給過孟池朗任何的違和感和不適應。

在他面前隨性慣了,孟池朗是有話就說想罵就罵,從沒有自己從深城到海城就低人一等的念頭,現在要他受白承安的氣,想都不要想。

白承安氣得一噎。

「你到底是什麼讓凌宇看上了?還有,注意你的態度,孟池朗,以為有凌宇護著你我就不能把你怎麼著了是嗎?」

從之前被這個人扯下車帶到這裡來,孟池朗心裡就窩火得很,這時候聽他說這樣的話更覺不可理喻。

什麼叫趙凌宇護著他?

在他看來,趙凌宇頻繁地找自己出來玩,完全是這些年給安靜憋的,遇到個能和他正常交流的人難免顯得積極一些。兩人在口味喜好又差不多,出來的次數多了,也能勉強說是酒.肉朋友,吃吃喝喝,開開心心,扯得上誰護了誰?

在他眼裡他和趙凌宇的地位是平等的,更可以說之後吃喝玩樂孟池朗自認對趙凌宇是遷就居多。他也有私人的事情要處理,能為趙凌宇挪出那麼多時間,很大程度上並非是出於談成合作的目的。

他,把對方當成了真正的朋友。

「我沒義務滿足你的好奇心,白大少。」孟池朗站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和這個人說話簡直是在浪費生命,憑什麼他就要站在這裡聽他胡說八道受一肚子氣。剛要走,就見趙凌宇大步凌雲地推門走進咖啡廳來。

孟池朗不自覺腰板都挺直了些,他雙手環胸,現在也不打算走了,看著白承安道:「至於我哪裡被他看上了,你怎麼不去問他?」

趙凌宇走得很急,他的眼神沒有一刻錯開孟池朗的身上,生怕他哪裡受了傷。

實在是上一世他和白承安的第一次見面太不愉快。

那時孟池朗為了一句『被包.養』掄起酒瓶子就和白承安幹上了,兩人打得不可開交,那時候的孟池朗遠沒有歲月沉澱下來的淡然,對於和自己不明不白的關係本就忌諱得很,驕傲的他最聽不得人說他攀附自己。

而在自己的發小眼裡,不論兩人是如何開始的,在他們看來只會是孟池朗爬上自己的chuang。

換做了今天,白承安會對孟池朗說出怎樣的話,他也能猜到。

無非是質疑對方想在自己身上謀奪的利益和引起自己注意用了什麼手段,白承安的想法他不想管,可他不想見到任何人給孟池朗委屈受。

幸而兩個人爭鋒的方式還算文明,見他臉上雖然不快但也完好無損,趙凌宇總算鬆了一口氣。

他伸手,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見他翻了下白眼躲開,面無表情的臉上也總算柔和了下來。

轉頭,就見白承安錯愕非常的臉,他頓了下,抬手對孟池朗道:

這是白承安,你也認識了。他和我從小一起長大,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猶豫了下,趙凌宇又道:

他惹你生氣了?我讓他向你道歉,以後總要經常見面的,別生他的氣。

如果可以,趙凌宇希望這一次孟池朗可以完全擁有自己生活裡的一切,也能夠讓他與自己的私人圈子裡的人相處得和平甚至愉快,而不是如同上一世一樣,如仇人一般。

孟池朗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你們認識很多年了?」

趙凌宇點頭,繼而就聽孟池朗哼了一聲,說道:「我說呢,莫名其妙就來找我麻煩。」

——「原來是吃醋了。」

第十章

趙氏大樓樓下的咖啡廳,這一天出現了這樣的組合。

兩個高大俊美的男人正對著擺在桌上的文件討論著什麼,只見其中一個舉著手不斷在細碎的陽光裡劃過幾個音符,而另一個撐著下顎看著他,手指閒閒地把文件的a4紙邊角捲起又舒開,時而撇撇嘴似乎不滿地說了什麼,時而似被逗笑發出清朗的笑聲來。

那兩人擁有絕對的佔據你的眼球的優勢,以至於他們對面那個咬牙切齒的男.人被人們的視線忽略了個徹底。

白承安這輩子都沒這麼詞窮過。

他承認,他心裡是不大舒服。從懂事開始就在一起度過的人,足有二十多年的時間,趙凌宇此人在他的生命中扮演中一個足夠特別的角色,他視對方為知己,地位更高於自己的弟妹或是同樣要好的死黨藍彥飛。

他習慣於聽他的話的同時也下意識地以一種沉默而不刻意方式照顧著對方,說是他的親人也不為過了。

從前沒有對比也就算了,誰不知道趙凌宇這個人天生涼薄,連對著他爺爺都沒個笑臉,他們還有什麼可不滿的?

可現在就有這麼一個人,在某天毫無預兆的出現在他們的生活圈,沒有參與過他們二十多年的人生,卻在甫一出現就站在了趙凌宇心裡他們企及不到的高度上。

任誰都不能和平接受這樣的改變。

可現在看他們的相處,白承安就知道自己之前的想法錯得有多離譜。

他從不認為趙凌宇和孟池朗的交好會是一個順其自然的事情,甚至連孟池朗會手語這件事都被他猜度成刻意討好之舉。

孟池朗是怎樣的為人他不知道,但趙凌宇絕不會是主動刻意去交好一個人的人,更何況以對方的家世而言也根本趙凌宇的作為根本沒有任何出發點。

而之後傳出的趙凌宇首肯與孟家的合作案甚至不遺餘力地推動這件事情的言論更讓他認定,孟池朗接近趙凌宇充滿了利益的目的性。

趙凌宇當然不會是輕易會被對方的假象蒙騙的人,可白承安還是忍不住操了一把心,畢竟太過聰明的人在最弱智的地方犯錯誤的例子比比皆是。

可是現在,他真的恨不得戳瞎自己的眼睛!

眼前這個笑得甚至讓他有錯覺對方本身就是這麼一個溫和愛笑的性格的人,會是他所知道的趙凌宇?

是孟池朗刻意討好他?別開玩笑了,看看這個人剛才對那份文件的質疑點在哪裡!

——請的評委只有這些人麼?xx呢?嗯,行程太滿了是嗎?我會和他談談。

——只能刊登在這幾份雜誌上?其他呢?嗯,他們和別家的合作關係確實密切些……嗯,我會打好招呼。

——比賽賽場在孟氏大樓?你家裡和x公司有爭執的那一層辦公區呢?嗯,我知道,我沒有插手孟氏經營的意思。有什麼要幫忙的地方,你和我說就行。

——這是你們投入的經費?孟家剛到海城,這筆經費是不是太大了些——

直到被關照的那個人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行了,你到底瞎操心什麼!你不相信我的能力,總該對我爸有信心一點吧?不然,我看我們還是不要談什麼合作了,這件事情完全交給你搞定,我出錢贊助你行吧?」

這語氣不客氣的,可那個被指責的人竟然還賠了一幅笑臉出來,伸手安撫地摸摸對方的頭,接著被嫌棄地拍開!

他看孟池朗的眼神不由多了一份佩服,這個人到底是怎麼搞定趙凌宇的,竟然讓他對他縱容到這個地步!

而且,不論這些是趙凌宇刻意在他面前表示出來的還是無意之舉,趙凌宇的意思卻已經清楚地傳達給了他:

不要招惹孟池朗。

對於今天的所見所聞比傳言中的更具千百倍的衝擊性,白承安心裡一時間是百味陳雜,隱隱還有些窺探到不該自己冒然知道的事情的煩躁感。

恰巧這時應傑托著咖啡走來,他伸手探去,想藉著濃濃的黑咖啡平復一下心情。他不喜歡清咖的苦味,但應傑會給趙凌宇準備的從來單調的只有那麼一種,而應傑的體貼很少用在別人身上,就是自己也不例外。

卻不料,平時對他還算畢恭畢敬的應傑竟是一步越過了他,躲過他的手,訓練有素地端起一杯單是聞著氣味就知道放了不少奶和糖塊的咖啡,率先放到了孟池朗面前!

白承安的眼角微不可見地抽動了下。

再見自小口味一層不變且尤其不喜甜食的趙凌宇端起那杯和孟池朗一模一樣的咖啡自然而然地喝上一口的時候,他已經不知該是副怎樣的表情。

他狐疑地也嘗一口應傑最後給他的咖啡,不純粹的甜味伴著咖啡的苦味刺激住味蕾的時候,白承安整個人都要不好了。

前後一個小時,才總算把合同談妥。

不過兩分鐘,應傑已經十分效率地將修改後的合同遞給了雙方。

孟池朗粗略地翻了幾頁,發現趙凌宇說到的細節都已經添加在裡頭,那幾點的變動讓孟氏這一次的服裝秀的level提高了十倍不止。

他沒什麼耐心地將合同蓋上了,道:「我給我爸看過以後有什麼問題再說吧。」反正最終的合同敲定不是他要做主的事,這種事情當然要讓他老爸和孟氏的顧問律師操心去。

趙凌宇起身,要送他走。

白承安經過這一個小時已經完全淡定下來了,見狀,他喝了一口重新要來的咖啡,又想起什麼,揚聲對趙凌宇道:「今天彩玲生日,你不會缺席吧?」

「替少爺向莫小姐道個歉,禮物我已經準備好了,待會兒請白少爺一起拿過去吧。」

說這話的是應傑,而這時趙凌宇的身影都已經被推拉的玻璃門隔絕在咖啡廳之外了。

白承安張了張嘴,他臉色深沉不知在想著什麼,好一陣才抬頭對應傑道:「他最近都這樣?」

不僅是他們,就是應傑也不再隨時隨地跟隨在他身後了。

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應傑苦笑了下,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轉而道:「白少爺,別惹孟少爺。」頓了下,他看住白承安,「少爺會生氣的。」

就算是最年少輕狂的時候讓他趕在自己父母之前給自己收拾爛攤子也從未生過自己一次氣的趙凌宇,會因為一個外人對他生氣。

白承安卻絲毫沒懷疑應傑的話是危言聳聽,不是因為應傑語氣裡的認真,而是……不知想到了什麼,白承安張了張口,卻最終,沉默。

大樓前,張望著孟池朗的司機見了來人終於鬆了一口氣。

孟池朗拉開車門,回身道:「你回去吧,如果有什麼異議,我會聯繫你的。」

趙凌宇看著他,沒有動作。

孟池朗揮了揮手,也沒有和他客套的意思便打算離開,趙凌宇伸手拉住了他。

「嗯?」

趙凌宇鬆開手,揚手道:今晚一起吃飯吧。

「什麼事?」孟池朗略想了下問,拒絕的意思已經不言而喻,倒不是因為合作已經基本談成而他沒了那份和趙凌宇周旋的心,不提他有沒有這樣的立場,對於朋友他一向不會敷衍人。此時這樣問了,那便是他晚上的時間已經有過安排。

趙凌宇瞭解這一點,所以只是抿嘴笑了下:之前不是說好和我學唇語的麼?你沒有時間的話,我們下次再約吧。

說好了?孟池朗挑了挑眉,他顯然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當時也不過是一語帶過的玩笑話,沒想到趙凌宇不僅認真了,還已經有了實施它的計劃。

他現下也不急著進車裡,倚靠著車門道:「我這幾天都沒有時間。」

見趙凌宇沒有再多問只是那麼靜靜地看著自己,孟池朗反而有些不適應,似乎心裡就覺得這時候以他那麼……無聊又多事、好吧,是熱情過渡的作風來說,他就該多追問自己什麼似得。

這麼不聲不響的,他都不知道對方是在想些什麼。而且,不得不說,或許是缺失了聲音而養成的習慣吧,趙凌宇看著他的時候目光專注的讓你不由自主就想多說些什麼去回應他的眼神。

輕咳了一聲,孟池朗道:「我這幾天會很忙……」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說完這一句之後還要深入,更像是要給對方一個交代似得,一向不喜歡別人介入自己的私事的孟池朗沒多想就將後面的話說出口了:「我在考慮搬家,公司和家裡都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所以,抱歉啦。」

趙凌宇笑開,他搖了搖頭,繼而道:那到時候見,我可以幫你。

他指了指自己的手臂,打了一個ok的手勢,意思便是別的或許幫不上忙,但若是力氣活他還是可以做的。儘管被嚴謹的西裝包裹,也不難看出他的雙臂蓄積的力量。

孟池朗見他這樣說,直被逗笑開,他伸手捶了捶他的肩膀,笑著鑽進車裡,探出頭看著他道:「放心,這種事我肯定忘不了你!我走了啊,回頭聯繫。」

趙凌宇點頭,看著車子越行越遠,嘴角的笑意卻一直不曾退去。

那人,這是把他當好哥們了。

不過比之從前,這是一個再好不過的開始,不是麼。

久久,他才回頭。

果不其然,白承安正站在不遠處,他站得筆直,表現出沒有得到答案就一定不會罷休的態度。

趙凌宇眉眼微動,他當然沒想過要對他們隱瞞自己的心情,只不過,比起上一世,他現在竟然有了更加興奮的感覺。

我可以做到更好。

趙凌宇這樣對自己說,至少,這一刻,他絲毫不吝嗇和同伴分享他此時的心情,專屬於他的,找到自己生命另一半所有權人的喜悅。

第十一章

孟暉看完兒子拿回來的合作合同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律師,逐字逐句地窺探其中隱藏的任何可能被他們錯漏的攻擊點。

孟暉不是一個心機論者,但任哪個腦子清醒的經營者看到這樣明顯得失失衡的合同都不會不謹慎,這不是一件值得竊喜的事情,反而,它十有□□暗藏著足以擊垮得利一方的漏洞。

生意場上自有他一套規則,沒有一個生意人會是圈內的慈善家,以扶持比自己弱小的企業為樂。生意人的得失計較分明,所謂風投人也只會在得失可能性對等的情況下才會謹慎出手,孟暉是一個有冒險精神的人,卻絕非一個冒險家。

他太清楚,趙家此時對合作的付出,定是要孟家返還千百倍的。

但,就算他們都已經把每一個字都琢磨了一遍,卻無法從字裡行間看出一處對自家不利的地方。

反覆思量,他沉吟過後,打了內線讓秘書將兒子叫到了辦公室。

「爸,您這是又有什麼指示啊?」孟池朗說話的時候揉了揉臉,強打起精神來。他精神不是很好,讓孟暉到嘴邊的公事都擱淺了,問道:「晚上幹什麼去了?你都多大了,該學會對自己和父母負責,別以為年輕就可以胡作非為,身體搞垮了,到時候受苦的可是你自己。」

畢竟是自己唯一的兒子,這輩子就為這麼一個操心操肺的,孟暉雖然在他面前比妻子顯得嚴厲些,但話裡的關心不會少半分。

兒子要搬出去獨住的事情,他沒覺得所謂,畢竟自他成年後出國也是一個人習慣了,同父母住在一起對於這個年紀的男孩子總是有不方便的地方,他也就隨他去了。不過,這可不意味著他沒人管著就可以胡來。

孟池朗賠笑了兩聲,做出一個打住的動作,「爸,我知道的,謝謝爸爸!」

最後一聲爸爸,難得地帶出了長大後少有的對父親的撒嬌,孟暉一樂,笑罵了聲:「臭小子。」

「好了,讓你過來,是有正事要說。」

一聽這話,孟池朗趕緊打起了精神,只要他爸爸不追根究底就好,那件事情他可沒準備在這種關頭叫他老爸知道。他誇張地拉了拉不喜歡卻也漸漸在習慣的西裝,站直了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來,孟暉被兒子的作為逗得不行,這小子,不和他媽媽告狀的時候還是和小時候一個模樣的會招人疼。

他起身到咖啡機旁給兒子倒了一杯咖啡,回頭看他沒維持一分鐘就有原形畢露地往他辦公桌上坐,倒也不說他,將咖啡遞給他,問道:「你覺得趙凌宇這個人怎麼樣?」

看完那份合同,他意識到有必要和談成合同的大功臣好好聊一聊他的看法,和公司預計中的合作案產生這麼大的落差,卻從沒聽兒子提過半句,他竟也就忽略了。

孟池朗聽父親這麼問,不以為然地道:「他?很不錯的人,就是意外地有點婆媽,平時生活也單調得太無聊了。怎麼了嗎?爸,是合同有什麼問題?」

孟暉聞言足足頓了很久,才抬眼看著神色自然的兒子,道:「你看過合同的內容沒有?」

「當然了。」孟池朗立即道,雖然他不是公司這些事務,但不表示他會對父親交給他的事情敷衍了事。看他父親露出『你沒有覺得有問題嗎』的表情的時候,他恍然道:「爸,你和律師也談過了吧,他說有問題?」

其實這個雙休日他一直在忙著搬家的事,沒聯繫過趙凌宇,雖然對方也表示過要來幫忙,但他還不至於一點分寸都沒有,他和趙凌宇還沒有隨意到那個地步。

孟暉搖了搖頭,又過了半晌才收回直把兒子看的不明所以的眼神,笑著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比我希望的做的還好,能讓趙氏答應這樣的條件,我看我也可以早退休兩年,帶你媽媽去外面兜一圈。」

「別!爸,您還是一朵花的年紀呢!別總想著偷懶啊!」他趕緊叫道,他現在是得過且過了,要是他老爸真把這麼個擔子丟給他,他真的會瘋的!

「您也別誇我,這是趙凌宇自己提出來的,根本沒我什麼事。」見他父親詫異,孟池朗笑道:「他那個人就是這樣,凡事都要做到盡善盡美,典型的完美主義者。爸,他自己樂意多花這個精力,你管那麼多做什麼。」

……孟暉看著自己缺心眼的兒子,心裡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看來回去得和妻子好好說說,環球旅行什麼的,恐怕還有的等!他怎麼就生了這麼個沒心沒肺的兒子,看著精明得過分,可沒過兩招,就這心眼早不知被人算計過多少遍了!

這廂,並不知孟池朗對父親發出了關於自己的『駭人聽聞』的見解的趙凌宇,正結束了一場例行的會議,坐回辦公室的位置上。

跟在他身後一直匯報著行程的應傑停了下,道:「少爺,會議期間藍少爺從國外打來過電話,是否要回復?」

趙凌宇聞言,翻到一半的文件又放了回去,示意應傑回復。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因疲憊而微啞的男聲:「應傑?還是凌宇?」

「是我。」

縱然是應傑的聲音,但這語氣一聽,藍彥飛就知道是趙凌宇。

「你小子真是,一聲不吭地就給我來這麼一出。事情我都聽小承說了,你認真的?」不知藍彥飛是已經經歷了從驚訝到接受的過渡期,總之他現在的語氣很平和,也很慎重。

藍彥飛在三人中年紀最長,比趙凌宇足足大三歲,對他的態度自然與白承安不同,從前有些事趙凌宇也習慣先和他商量。雖然現在的趙凌宇在心智上遠遠成熟於他,對於摯友對自己的詢問還是不由覺得心暖。

「嗯。」

隔著電波,藍彥飛沉默了一陣,不知又和什麼人說了話,才出聲對趙凌宇道:「你自己清楚自己在做什麼就行。好歹我也是個醫生,你這又不是病我也給不了你任何專業意見,你自己看著辦。不過有一點我說在前頭,如果是要別人一輩子的,老爺子那邊的工作一定要做好。」也不知他是想到了什麼,聲音變得有點輕,「凌宇,一輩子只會有一個人讓你傻一回,不論怎樣,不要讓自己後悔。」

「我知道。」

藍彥飛也習慣了他回復的簡短,簡單說了兩聲也就掛斷了。

趙凌宇張了張口,應傑沒能捕捉到他第一個音符,那些話最後還是在唇間安靜了。

他想起當年藍彥飛為了一個女.人,幾乎和家裡鬧翻。那人是他已故的小叔的妻子,現在同時也是他的病人,將也是他心甘情願用替代品的身份去愛的女.人。

藍彥飛的小叔與他們的年紀相差無幾,那女.人只長了藍彥飛兩歲,可有著這樣的身份就注定了他們之間的困難重重。更何況,那女.人對藍彥飛的依賴,也不過是那張和他小叔太過相似的臉讓她從瘋狂的精神世界解脫的出口罷了。

知道這些,他卻不知該如何做才能讓藍彥飛少受些感情上的苦。那種愛而不得的心情曾經折磨了他許多年,他沒有藍彥飛的豁達和自我催眠的能力,也不能說自己就懂得那種甘之如飴的愚蠢對於當事人來說到底是怎樣的一番滋味。

就算是親如血脈的兄弟,對於藍彥飛的感情生活他也不能介入太多。

況且縱使有著之後十幾年的記憶,他在感情上卻也沒有太多值得稱道的經驗之談,他自己尚且在摸索,又有什麼立場去勸說藍彥飛呢?

不知是不是所有人都有回到過去的境遇,但能確定的是,總有那麼一個人,那麼一段時光,那麼一次瘋狂,不論重來多少次,依然讓人奮不顧身。

他想,藍彥飛或許也如自己一樣。

想著這些,趙凌宇不由得歎了一口氣。

他的心思再難集中在工作上,拉開抽屜拿出一張相框。四方框中,那人正倚著車身,低頭看著手機,在等他。只是那麼站著,沒有任何刻意的姿勢,那種尚未成熟透的優雅儼然而生,已能看出十幾年後的自己更熟悉的模樣了。

不過這與人客客氣氣的性格倒是一點沒變,分明答應了搬家一定邀請自己,現在都已經住進去了,卻還是沒有想起自己來。

他須得更加努力才好,能把他時刻不忘界定和自己交往分寸的做法改變,那就可以更近一步了。

趙凌宇的心情不由好了許多,他笑著點點照片上的人,抬頭問應傑道:已經談妥了麼。

應傑略一怔,才想到他問的是什麼,趕忙道:「對方要求多3個百分點的現金價,我已經付給他了,這兩天收拾一下就能搬進去。」

趙凌宇滿意地點點頭,又道:越快越好。

應傑點頭,終究還是把到嘴邊話給嚥了回去。

他心想,少爺,這樣真的好嗎?

偷拍這種事做做倒也無傷大雅,現在還追過去跟個跟蹤狂似得,是不是太心急了點?要是能瞞住孟少爺也就罷了,萬一暴露了你花大價錢把人家樓上鄰居請走住過去就為了能看上人一兩眼的心思,你確定孟少爺真的有遲鈍到那種地步還不會對你起防備的程度嗎!

第十二章

趙凌宇搬家的事情低調而迅速,別說他幾位好友,便是趙老爺子都沒有聽到消息。

孟池朗是第一個知道的人,且就在趙凌宇入住後的第一天。

電梯一如既往地停在十九樓,孟池朗揉著眉心漫不經心地往電梯裡走。到現在他還沒能習慣早九晚五的生活,或許他一輩子都習慣不了,他心想。

這些年他的作息就沒有正常過,尤其是做他們這一行的,心情來了,靈感來了,通宵達旦不吃不喝是常有的事,要他規規矩矩安安分分地上下班過生活才是真正吃力的事。

不過忍耐吧,最差就是落個精神殘疾,到時候他老爹也該放他一馬了的時候,他正天馬行空地想著這些,手就被不屬於自己的手握住了!

孟池朗嚇得一哆嗦,抬頭看見是趙凌宇,好險把尖叫聲嚥了回去,開口第一句話就是:「你幹嘛不吭聲,嚇死我了!」接著才想起這個人不會說話。

他退後了一步,定了定神,瞪了眼趙凌宇,繼而想到了這個人在這個時間點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地方。

可還沒等他問,趙凌宇已經率先奪過了主動權。

他鬆開了手,手速有些快地說道:原來你搬到了這裡,我也是。

在對方驚訝的眼神中,他抿嘴笑了下,雙手繼續說道:什麼時候搬進來的,之前我都沒有見到你。還不習慣麼?我看你臉色不太好。

孟池朗這才想起上一次自己和這個人口頭客氣的話,這麼一想倒是自己變相失信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心裡對這個人出現在這裡的驚訝一如某個人預測中的那樣被轉移了重點。

「嗯,有段時間了。」這時候電梯正好抵達地下停車場,他在這個話題上一語帶過,繼而說道:「沒想到你居然跟我住在一個地方!呵呵,你每天都是這個時間出門的話我們遇不到是正常的,我今天比平常早了點,沒想到能和你遇上。」

說著,孟池朗走向自己的車,「你說是不是很巧,為這個,我們就可以去喝一杯慶祝一下了。」

趙凌宇笑著點頭,怕他沒看見,又點了一次。

孟池朗乾笑了兩聲,見他跟在自己身後,不由有些鬱悶。

他今天早起絕不是意外,而是昨天半夜受了電話騷擾,他沒接,而是看了一眼來電顯示就關了手機。之後卻怎麼也睡不著,實在在床上呆的不耐煩了才想著早點上班,所以此時心情絕對算不上好。

他沒有心思應付趙凌宇,可又不想自己過分冷淡間接地把脾氣發在別人,正費心思想從嘴裡挖出幾句來就見趙凌宇從口袋裡掏出鑰匙,對著自己車旁邊的一輛車按了下,車子應聲而響。

這下,孟池朗詫異地睜大了眼睛。

車庫裡的車位可都是按照住戶號碼排的,這麼看來趙凌宇不是在自己的樓上就是自己的樓下,這太叫人驚訝了。

趙凌宇露出一副比他提早知道了這件事的表情,指了指上方,對他說道:我在你樓上。

聞言,孟池朗總算有了真實的笑,有這麼一個體貼又熟悉的能夠玩到一起的人做鄰居,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

他一步跨過來,向趙凌宇伸手煞有其事地道:「幸會,鄰居先生,以後請多關照。」

趙凌宇握住了他的手。

但凡此時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個對趙家或對趙凌宇本人有所瞭解的人,就能在第一時間察覺到異樣。

趙凌宇此時的作為破綻實在太多了。

應傑不在他身後是一點。

趙凌宇自小在趙家主宅長大,一年前才搬出,且忙於工作四處奔波在海城沒有固定的住址的現狀又是一點。

再者說,樓盤林立的高級住宅區,單單就住在了同一棟大樓裡,又因樓層沒有分割,獨層獨戶,住戶算起來最多不超過五十人的情況下在擁有五部升降電梯、早上七點這樣早的時間會在同一部電梯遇到,這樣的概率又能是多少?

至少,巧合二字在這個概率面前顯得太過單薄了。

但孟池朗不會去測算這些,同時他也不可能想到有個人會在早上六點便站在電梯前等候著電梯上行的指示燈亮起,在電梯終於有往十八以上的數字上升的趨勢時,及時按下下行鍵。

事實證明了,即使是這樣多的『巧合』也沒有讓孟池朗如應傑所擔憂的那樣起疑心。

不是因為他遲鈍,相反,他是一個情商智商都比正常人高出太多的人,但此時他沒有察覺任何異樣,不過是因為他眼中的趙凌宇和別人認知中的那個人,沒有絲毫可比性。

趙凌宇是怎樣的一個人,他之前也說了,這個人缺少陪伴是個寂寞又體貼到讓人覺得有些熱情過度的人。這個想法對於同樣不瞭解趙凌宇的他爸爸而言不過是聽過之後的無語,但若是讓任何一個熟悉趙凌宇的人聽見,沒有人會笑掉大牙,他們會嚇摔!

而讓孟池朗不起任何疑心,最至關重要的一點是——趙凌宇堂而皇之地站在他的面前。

由孟池朗發現他住在這裡,和趙凌宇主動出擊是完全不同的兩碼事。

人都有先入為主的邏輯習慣。

這棟大樓在海城而言,是個絕對的黃金大樓,住戶只限於注重私人空間的年紀輕的成功人士,這樣的標籤貼在趙凌宇身上是沒有絲毫違和的。

趙凌宇表示之前沒有見過他,那是肯定的,他這個時間點自然不可能出門,而這句話任何聽到的人正常的腦回路翻譯出來的結果都是:這個人在這個時間點都會出現在這一台電梯上,他,是這裡的常住戶。

這樣的分析有錯麼?不,恰恰相反,這樣的思路經得起360度的推敲,全無死角。

同樣的,每個人也都有著自己的判斷力。

對於一件事坦然地擺在自己面前時,人對此的判斷往往直面而主觀,不會去深思其中是否還藏有自己需要去琢磨的地方。

不論如何,趙凌宇的作為確實過於冒險,要知道孟池朗敏銳的觸覺可不僅僅限於設計上。但他如此自信自己的做法不會引起孟池朗的任何反彈,原因只有一個——這世界上沒有人比他更瞭解孟池朗,就是孟池朗本人都不能。

他瞭解他的思維方式,也知道他從不對威脅不到自己的事情深思熟慮,不是他想不到,而是,他懶。

完全不知道自己犯了怎樣的錯誤的孟池朗此時正對趙凌宇的坐騎做下了這樣的評估:focus,黑色,除了它的價位和位居第一的安全系指,如同趙凌宇這個人一樣的低調。

都說車是最能看出一個男人本性的參照物,好比自己的車,不重外在的浮誇,也不過分強調內在的機能,但有一點是絕對的,那就是以絕對的高姿態演示著低調的奢華。

以此看來,趙凌宇絕對是一個沉穩謹慎且注重結果的人,雖一言蔽之讓這樣的斷定流於表面,但從車子表現出來的,可以總結說:這輛車的主人和自己完全不是同類。

他心裡閃過一瞬對於這個人喜歡吃、同樣會享受各種休閒時光的人性情的懷疑,但很快就忽略了,因為趙凌宇拉開了自己的車門,看著他,示意他上車。

孟池朗趕忙擺擺手,道:「不用,我自己開車,我們又不順路。」

再無知,孟池朗也知道自家公司和趙氏所在的方向完全相反。

趙凌宇鬆開手,他走近了兩步,對孟池朗道:你狀態不好,不能開車。

孟池朗搖頭,對於趙凌宇這種『愛照顧人』的性格更認定了一分,撇嘴道:「沒關係,我清醒得很,而且我沒有早起喝酒的壞習慣。」

趙凌宇第一次在他面前皺起了眉頭,他沒有退步,只是看著他,沉默。

孟池朗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那應該不會是愉快的事情,至少他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難看。他心想莫非車子表現出的這個人的性格比自己的眼睛更可信一些,其實這個人是很霸道且不許人忤逆他的那種□□主義者吧?為什麼自己不順著他了,就似乎要對自己發脾氣了似得。

這麼想著,孟池朗推辭的話又要再說,他雖然感謝這個人的體貼,但干涉他的生活這一點他可不能忍受。

這時,趙凌宇卻先有了表示,他歎了口氣,手一字一字地劃著:你該對你自己的安全負責。

他的表情已看不出方才絲毫的陰鬱,找不出任何破綻來,又變作了那個淡笑著可以答應他任何要求的趙凌宇。但這一次,他卻沒有給孟池朗反駁他的機會,逕自道:我現在給你兩個選擇。回去睡覺,或者我送你。

很奇怪,明明是最反感別人強迫自己的人,孟池朗聽了他的話卻是笑出聲來,他沒有生氣或是有絲毫反感,實在是被趙凌宇說這話時認真而嚴肅的模樣給戳中了笑點!

這個人還真是一本正經,不就是沒睡好覺開車嗎,怎麼就嚴重到自己犯錯了似得。

他可沒看出來趙凌宇是這麼一個固執的人,這下也不和趙凌宇再耗下去了,乾脆地上了趙凌宇的車,和一個開的都是世界上安全係數最高的車型的人討論駕車安全不是給自己找麻煩麼。

不過他還是忍不住道:「趙凌宇,你有強迫症吧?」

正坐進駕駛座的趙凌宇聞言怔了下,表情微微一變。

他抬起手,極快地說道:抱歉。

他想要解釋些什麼,害怕自己方纔的行為讓孟池朗心生不快,但很快他又意識到這是自己神經過敏嚴重,對方根本不是這樣小心眼的人。因此,在孟池朗露出不解的表情時,他手中又是峰迴路轉,說道:可是,開車一定要注意安全,知道麼。

「哈哈。」

孟池朗直笑起來,在趙凌宇傾身過來給他繫上安全帶,並順手測試了下安全帶的牢固度時,都沒拒絕。

他現在確定了,這個人絕對有強迫症。

趙凌宇看著他沒心沒肺的笑臉,因想起一些往事的痛苦也就淡去了。

他不知道自己養成這樣的強迫症是因為曾經付出了多慘痛的代價,以後,也絕不會再出現那樣的意外了。

他發誓。

睡一會兒吧,到時我叫醒你。

孟池朗這次十分乾脆地點頭,他現在住的地方什麼都好,就是離公司有些遠了,足有四十分鐘的車程,不過這個不足點現在看來也可以是好事一樁啊!

車子停在孟氏樓下,孟池朗下車時,聽到趙凌宇敲擊方向盤的聲音回頭看去,只見他抬手說道:晚上我來接你。

在孟池朗習慣性地要說出拒絕的話前,趙凌宇已經有了下一個動作,他做了一個『慶祝』的手勢,問他:可好?

孟池朗見了,笑著答應了。

等車子開走的時候,才想起還沒告訴對方自己的下班時間,心想著之後反正對方會聯繫自己求實,也就不加理會了。

還未在辦公室坐下,辦公桌上的手機就響起了。

是他爸爸的內線,得知他這麼早來很是表示驚訝了一番,讓他最好能保持這樣對工作的熱情。接著在兒子的抱怨聲中,問道:「老張說是有人送你來的,那個人真的是趙凌宇?」

老張是他爸爸的秘書。

孟池朗並無覺他,「爸,你猜怎麼著,他就住在我樓上!太巧了,他今晚還要請我吃飯,慶祝一下。」

孟暉也覺驚訝,之前他也是下了大工夫去瞭解趙家的,尤其在趙凌宇首肯了合作案後自然少不得去瞭解趙氏這位頗帶傳奇色彩的繼承人。

趙凌宇一年前搬出趙家主宅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但關於他的具體住址卻是著實打聽不出來,哪想竟會巧到和自己兒子成了鄰居。

孟暉道:「孟孟,別不懂事,於情於理要你請人家。他可是幫了我們大忙,現在既然又是你的鄰居,以後一定……」

孟池朗趕緊打斷了他的話:「爸,請客可以,別的你可別指望我去做。他是我朋友,只是朋友而已,懂?」

孟暉:「你以為我想你做什麼,就算我讓你和趙凌宇好好打好關係讓他幫幫我們家你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這個本事。想什麼呢,臭小子,你爸爸是賣兒求榮的人嗎?我們孟家雖然比不上趙家,但也完全沒必要去想從他身上討什麼好處,要說錢,你爸爸我都把你的養老金準備好了。」

「爸……」聽見兒子帶了道歉的聲調,孟暉一笑,「臭小子,好好謝謝人家,既然是鄰居以後多照應照應別人,別給人家惹麻煩,知道嗎?」

「是!長官!」

這時候,孟暉還不知道自己隨口的一句『賣兒求榮』會變成事實。

第十三章

孟氏的服裝設計大賽在趙氏的合作案成立之後,進程被大大地推進了一步。

前期的準備工作已經基本完成,且順利得讓孟氏上下都沒有真實感。這就像原本準備了麻袋甚至還準備了獵槍要和兔子周旋一番的獵人,在出手前,卻發現那傻兔子已經一頭在樹樁上撞暈了一樣讓他很沒有成就感。

他們心裡都清楚,那些原本致力於將他們擠出海城的市場的競爭對手,現在自發自覺地給孟氏讓路;還有那些原本他們連面都見不上的資深媒體人此時主動出面,都是因為孟氏的身後站著一個趙氏。

儘管對方對於孟氏的態度尚不明朗,但即使是在觀望,他們也不會做出得罪趙家的事情來。

孟池朗關注的重點並不在這裡,隨著設計大賽的順利進行他的工作量也激增,三番兩次由劉總監或是他爸爸帶他出席各個應酬場面上,孟家小太子的身份由此打進了海城的商圈。

孟池朗是酒越喝越多,人也見得越來越多,心裡就越發忐忑。尤其在看到他爸爸因別人對自己的誇讚時露出的欣慰笑容,他甚至有些內疚起來。他怕爸爸抱的期望越大,認定他會乖乖地繼承家業的念頭越深,到時候失望會越大。

關於參賽作品的設計也被他提上日程,休閒時尚這一類的服飾不是他專攻的長項,自然少不得花更多心思在上頭。

反覆地設計,反覆地修改,反覆地放棄,反覆地重頭來過,週而復始。

孟池朗在設計室內,越煩躁,越沉默。

他對著模特的身材反覆考量,手指隔空丈量著塑膠模特的每一個細節,鉛筆在紙上無意識地劃著,勾勒出一個潦草而模糊的概念來。

正是恨不得遺忘全世界的時候,門鈴聲不挑時機地響了起來。

孟池朗這才想起看了看時間,已經是深夜十一點了,這時候會有誰來?門鈴在三聲之後也似感受到了他的不耐煩,安靜了下來。孟池朗便也不再理會,繼續手頭的工作。

可筆鋒在來來回回中驀地一頓,想到了什麼,他起身,走向門口。

拉開門,那個人竟然還站在門外,沒有離開。

孟池朗露出了一幅果然如此的表情來,看了眼趙凌宇,他伸手揉開自己不用照鏡子也知道不大優雅的表情,邊說道:「不好意思,剛才沒注意。這麼晚了,找我有事?」

趙凌宇的目光很快地在他身上梭巡而過,眉心微不可見地緊了緊。他笑了下,揚手:我餓了,打算吃夜宵,你要麼?

孟池朗挑了挑眉,這個人還真是不喜歡一個人吃飯。

「吃什麼?」

儘管還沒有吃過晚飯,但孟池朗還沒有飢餓的感覺,忙到現在更是胃口全無,對於趙凌宇的建議絲毫提不起興趣來。

粥,或者面。

趙凌宇如是說。

孟池朗看了下時間,說道:「都這個時間了,你自己做?」

趙凌宇隨即點頭。

孟池朗漫不經心地應了聲:「唔,好吧,那就粥吧。煮好了再叫我。」

誰想,這一等,待孟池朗從圖稿中終於回過神的時候,凌晨都已經過半了。

孟池朗掏出手機一看,沒有短信。

難道是他聽漏了門鈴?趙凌宇以為自己睡了所以又回去了?

孟池朗抿了口涼透的咖啡,覺得嘴裡不是滋味,起身到廚房喝水。本打算就此回屋睡覺,可想了想還是坐著電梯上樓去了。

對於別人的邀請,不論是什麼原因而被擱淺,自己不予回應都是十分失禮的,孟池朗從小被他媽媽以標準的紳士禮儀教導著長大,可以說是有著這方面的強迫症的,若是不讓這件事情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他今晚肯定睡不能踏實。

哪想到出了電梯就看到他這位鄰居家的門大開著,他上前敲了敲門,喊了聲趙凌宇的名字沒有得到回應,便往傳出聲音的廚房的位置走去。

「趙……」

他的聲音驀地一頓。

孟池朗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看到這樣一幅場面。

廚房凌亂不堪,廚房的檯面上有著青菜、蝦殼等各種食材的殘渣,地上除了水甚至還有粥水的殘渣!

高大的男人站在那裡顯得十分突兀,他此時正盯著粥看,正對著門口的方向清晰的可以看見幾張a4紙上蒼勁的字體寫著『三分米七分水』的字樣,男人時不時地往放在手邊不遠的筆記薄本上看,那裡傳出了應傑的聲音:「少爺,你不用緊張。這次肯定不會再出錯的。」

「……放心,我已經定好了一品樓的粥,在送過來的路上了。」

「少爺,是水沸開了嗎?你現在可以掀開鍋蓋了,對,誒,慢點,別又被燙了!現在開始用勺子勻速順時針地攪動,對了,把火關小點,文火慢熬。」

趙凌宇轉身,正要用唇語問視頻那頭的應傑文火到底是多大的火時,餘光瞥見了在門口目瞪口呆的孟池朗。

趙凌宇在原地僵了足足有三秒,才在應傑的聲音中回神:「少爺,你看著點,別……」

趙凌宇力度失控地扣下了筆記本,切斷了應傑的聲音。

他想說什麼來讓自己從這個意料之外的局面中脫身,維持自己這些日子一貫要在這個人面前建立的完美形象,可當抬手,才發現自己手裡還拿著鐵勺。

趙凌宇的表情有過那麼一秒的碎裂。

孟池朗哭笑不得,他總算是從驚愕中走出來了,這時候都不知道自己是副什麼表情。他很想笑,可是眼前的人眉頭都皺起來了,渾身散發出一種可以稱之為『威嚴不可侵犯』的低氣壓來,讓他也有些尷尬。

「咳,」他輕咳了聲,勉強讓表情維持在一個自然的幅度,「那什麼,我叫過了你沒有聽見……所以才進來看看。」

趙凌宇想到了什麼,他抬起手腕,高級的手錶此時浸滿了水漬,他的手背上明顯一塊紅色的燙痕,他不著痕跡地將手放下了。

抱歉,你餓了麼?

……外送很快就到了。

他的手盡量維持著自然說到。

也算是活到二十六歲了,孟池朗也懂得人艱不拆的道理,此時摸了摸鼻子,點頭算是接受了趙凌宇的提議。

沸開的聲音在趙凌宇身後響起,他這才想起被自己忽略的正在煮的粥,趕緊轉身。

孟池朗走了進來,見趙凌宇要關火,過去看了下,道:「這應該熟了吧,我看看。」他很自然地接過趙凌宇手中的鐵勺,將沸起的白沫攪拌開。

很普通的白粥。

以廚房留下的慘烈程度,可以看出原本掌勺的人想過將這鍋白粥變得更加有檔次一些。

但很顯然,他失敗了。

看著水槽上青菜、胡蘿蔔、蝦仁、瘦肉等一堆殘缺的屍體,孟池朗差點沒忍住就笑出來。

實在太好玩了,他完全可以想像到這兩個小時裡這個沉穩從容的人被這一鍋粥弄得焦頭爛額的樣子!

可是他到底沒敢笑出來,要知道這種事情實在太傷自尊了。

趙凌宇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會連一碗粥都煮不好。

今晚他回來其實已是很晚,洗完澡後就想著下去看看那個人會不會還在忙。他是知道他的打算的,估摸著這段時間他就該開始著手準備參賽的設計,一想到他鑽進設計室後便渾然忘我的樣子,趙凌宇就忍不住開始擔心。

那時他忙起來兩天不睡都是經常的事,一日三餐更是含糊,久而久之身體就開始抗議。他的胃不好,那時候還鬧過潰瘍動過手術,想到他疼得臉色發白的樣子,趙凌宇就坐不住了。

按下門鈴是想試探他是否已經入睡,若是安分守時地去睡了,他也不想吵醒了他。

在門外等著,不是因為他有預感對方一定會來開門,而是心想,若是他還沒睡,等忙過了手頭的事想起了鈴聲,可能就會來看上一眼。

而孟池朗果然如同他猜測的一樣,正在家加班加點,看到孟池朗的臉色,趙凌宇就知道這個人一定還沒有吃過東西,責罵他的話險些就脫口而出了。

他如今的胃大概還沒有差到後來的地步,意識到這一點,趙凌宇也就不再追究其他,這時候讓他填飽肚子才是要緊。他想了好消化的食物,詢問他的意見,抱著要速戰速決填飽對方的肚子的打算火速回到了樓上。

之後的事情,完全脫離了他的掌控。

他從不知道,原來煮粥是那麼難的事情。

上一世,孟池朗身體不舒服時便常要吃清淡好消化的食物,有時候粥可能會成為他的一日三餐。趙凌宇對於他的口味瞭如指掌,打開冰箱時看到齊全的食材還很是滿意,可伸手去的時候,就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他不知該如何處理這些食材,就是青菜,該如何清洗他都不懂。

看到這裡,想必你已經明白了這一點:趙凌宇與廚房白癡之間的等量關係是毋庸置疑的。

他甚至連觀摩過別人下廚都不曾有過,何況是要自己下手了。

總算在網上搜索了需要的指南,趕緊開始準備,但也就是這兩個小時,讓趙凌宇意識到,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聰明,你就能學會的。

他甚至不明白,那些劑量和時長他都恨不得以實驗室的標準去衡量了,怎麼做出來的東西卻如此糟糕,不是搭配的青菜等沒有煮熟,就是一股的怪味。

最後,不得已,他將應傑從睡夢中拉了回來。

有了應傑的指點,他也退而求其次地選擇了比較不會出錯的白粥,可哪想就在他覺得要順利完成的時候,竟被孟池朗看到自己這樣窘迫的一面!

白粥在不斷的攪動中越來越粘稠,孟池朗總算調整好了自己的表情和語氣,打破了讓氣氛更加尷尬的沉默:「我以前也不會做飯,後來到了國外慢慢地自己也就學會了,剛學的時候,誰都手忙腳亂的,多做兩次就會了,很容易的。」

他本意是要安慰這個無所不能卻獨獨在這一方面跌了一跤的人,誰知話說出口就又忍不住想要笑,以至於語調都有些變了。

他趕緊停住,回頭看向了趙凌宇。

那人正看著他,表情和平時對著他的模樣一般無二,卻又好像多出了點什麼。他對趙凌宇笑了下,轉頭專心地開始攪拌起粥來。

趙凌宇控制著自己走上前抱住他的衝動,眼睛裡裝滿了這個人的身影。

他,在為他煮粥呢。

上一世在一起十年,能和平在一起吃頓飯的時候少之又少,從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吃上他親手做的食物!

曾經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現在卻就在自己伸手就能抓到的位置進行著。趙凌宇覺得滿足,那些被發現不完美一面的懊惱都顯得微不足道了。

那一晚。

最後,孟池朗吃的是一品樓大廚親自加班下廚做出的粥點,他最愛的山藥百合粥。

而趙凌宇,吃著那碗白粥,彷彿吃著世界上最美味的佳餚。

第十四章

自從和趙凌宇成為鄰居後,孟池朗的生活在他自己沒有自覺的情況下有條不紊地步入正軌。

上班時間的吻合,趙凌宇幾乎成了他的御用司機,每天能多睡上四十來分鐘,孟池朗也樂得『遷就』他的某些強迫行為了。

兩人時常在一起吃個晚飯,有時趙凌宇準備好了夜宵也會帶下來和他一起吃。

串門久了,孟池朗對他就越隨意,不像之前還要特意給他倒杯水,或是下意識地不冷落了他。

到後來,孟池朗手中的鉛筆彈飛了回神去撿的時候,才想起屋子裡有著另外一個人。(他專心思考設計稿的時候,總是習慣性地轉筆。)他方起身,桌椅傳出動靜,很快就會有人端著一盤水果或是一杯溫水出現在門口。

開始的時候,他還煩惱怎麼和這個不知客氣為何物的人談談私人空間的問題,讓他沒別的事就趁早回樓上去。可不過幾天的時間,他就再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了。

一來,他的圖稿也沒什麼重大保密的性質,對趙凌宇也沒什麼好隱瞞的,沒必要偷偷摸摸。二來,他想趙凌宇大概就是他從前也有聽說過的那種無法忍受安靜的人,屋子裡時不時有個聲音在才會讓他覺得舒服點。

最重要的一點是,趙凌宇不會打擾到他。

不是因為他不會說話,而是他總是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需要安靜,需要怎樣程度的安靜,甚至有時他煩躁到看不順眼屋子裡任何一件擺設時,那人都能自覺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讓他生不出反感來。

而這樣一個人在身邊,端茶送水,比你都清楚自己此時需要的是什麼,且早早給你準備好,自己還沒有任何損失,如此兩全其美的事,何樂而不為呢!

趙凌宇也享受著這樣的相處。

他在這些日子裡,看到了前世他所不曾瞭解過的孟池朗。

他在自己面前輕鬆而隨意,對自己笑得毫無防備,和自己討論從前絕無可能出現在他們的對話中的話題。

他會因為聞到他身上的香水,放下手上在做的事情,口若懸河地說起這一款香水適合哪種顏色怎樣氣質的服飾,包括它該搭配的襪子的顏色和皮鞋的款式,領帶的選擇,甚至是一顆袖扣的搭配,再到他該是怎樣的髮型。

然後,他修長的手指下意識地在下巴敲了敲,用最優雅的語調將他的審美觀貶低地一文不值。

他的房子裡的角落總會躺著被隨手放置的時尚雜誌,偶爾瞥到,他拿出一本,職業病大發。他的眼光毒辣程度和他的口才才不多,就拿這一本雜誌來說,翻開一頁,便反感這位男模特身上的肌肉太多:「他沒有從事健身教練真是太遺憾了,否則,這樣世界上就能少一個人毀掉設計師的衣服。」

又說那位女模特肚臍上三寸的位置脂肪堆積過多:「她需要晃動乳.房的地方可不是t台。高貴冷艷?這個記者是帶著伸縮鏡去看秀的吧?」

他都不知道原來他可以這麼毒舌!這麼挑剔!

他有時心情好了,會做意大利面,綴上西蘭花,打著響指,招呼他下來共進早餐;若是心情差了,看著什麼都皺眉,然後回頭大聲喊他,這個丟出去,那個換個位置,還有這個,為什麼他還在這鬼地方!

如此這般,兩個月的時間就這樣飛逝而過,服裝大賽的報名也在這日截止,孟池朗特意去借閱了名單並粗略瀏覽了參賽者投石問路的參賽作品。

其中有幾份設計叫他眼前一亮,便批了備註讓初審的人員務必對這些人多瞭解幾分。

他速度很快,幾乎一秒三頁,可就是在這樣的速度下,有一張設計還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翻了回去,眼神從那一款設計稿移到參賽者的名字時,眉頭不由得皺了起來。

一旁陪著他的初審員見狀,不由提了提心,「孟助理,這張圖有什麼問題嗎?」

孟池朗搖了搖頭,微笑著道:「水平不錯,我只是沒想到會有這樣水平的人來參賽而已。」

初審員跟著笑了,「是呢,參賽者的質量確實讓我們十分驚喜,不僅是您之前說的那幾個人,還有一位選手,我覺得比您手中的這一位更厲害,我看如果不出意外他肯定能進我們孟氏來!」

「哦?」

初審員見狀,立即翻出了那個參賽選手的資料遞給他。

孟池朗一看,臉上的笑容就更深了兩分。

「你覺得他畫的好?」見對方直點頭,孟池朗的手指輕快地敲著紙面,「好在什麼地方呢?」

初審員摸不清他問這話的意思,有些忐忑地看著他,結巴道:「就是……就是非常好,像這樣的衣服如果做出來,我一定會買的,花幾個月的工資都要買下。總之,就是這樣的感覺,我具體也說不上來。」

孟池朗挑著眉『嗯哼』了一聲,將資料遞回給她。

離開的時候,他回頭道:「你,很有眼光。」

至於那張設計出自誰手,這已經不是需要疑問的事情了!

當天晚上,孟池朗準備了紅酒,正要上樓找人喝上一杯。他今天心情十分好,就算是看到了某些個意料之外的人他也沒有受到絲毫影響,可哪裡料到,平時隨叫隨到,出現在自己視線裡的頻率高到他有時候默默吐槽對方的寂寞空虛冷的傢伙,這一天竟然不在家。

興致就這麼被敗壞了,孟池朗也沒心思進行一人慶祝,早早也就收拾清爽了靠在床上看時尚雜誌。

入夜八點時,才接到那人的電話。

孟池朗一看來電顯示,想也沒想地接起來道:「你到家了吧,今晚吃點什麼?」

那邊的聲音空白了一瞬,才響起一個聲音來。

「孟少爺,晚上好。」

「我臨時到港城出差,你吃過了麼?」

是應傑。

這還是孟池朗第一次聽到應傑複述趙凌宇的話,他不知道如果趙凌宇擁有聲音會是什麼樣的聲線,但此時聽到應傑富有磁性且低沉的聲音時,卻覺異常反感起來。

他默了下,對應傑道:「視頻功能沒有麼?或者facetime?趙凌宇在你旁邊吧?」

那邊傳來一個敲打手機屏幕的聲音,孟池朗會意。

他打開手機視屏,對方的黑屏在很短的時間內便亮了起來,露出趙凌宇帶著淺笑的英俊面容。

趙凌宇調整了鏡頭,放得遠了,確保他能看到自己的雙手,才道:你吃過了?

孟池朗不答反問:「怎麼好端端跑港城去了,你什麼時候回來?」

趙凌宇想了想,看了應傑一眼,得到後者的回復後,他比了一個三的數字。

在孟池朗看不到的這頭,應傑狠狠地翻了個白眼,他可不知道自己和少爺的溝通存在這麼大的障礙,能讓對方將一個星期看做是三天!

孟池朗點點頭,他也不知該和趙凌宇說點什麼。雖然趙凌宇沒有聲音,但兩人之間的對話節奏從來都是趙凌宇在把握著的,不會冷場,也是因為那個人很快就會自然地接下了另一個話題來。

此時也不會例外,趙凌宇繼而揚手道:報名還順利麼?比賽什麼時候開始?

孟池朗聞言便笑:「好歹你也有花錢,怎麼能什麼都不知道。比賽的話還有一個星期吧,經過初審的人以報名投稿進行初賽,都是在網絡上交接的,能有什麼不順利的。」

趙凌宇:是女裝?

孟池朗只說:「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他沒等趙凌宇再說,而是停業不停地說道:「你別調了,我看得都累。」

手機的屏幕畢竟小,趙凌宇說話時總注意著不讓手語的弧度超過了攝像的框架,所以時不時地微調自己比劃的方向。此時聽孟池朗如此說,他臉上的笑頓了下,轉頭就對應傑用唇語說道:開視頻連接。

孟池朗沒看懂他和應傑說了什麼,但很快,趙凌宇的身影便變小了,全身投影在手機內,顯然他人還在辦公室,用了電話會議的大屏投影儀。

孟池朗苦笑不得,此時看他問自己是否會看得更清楚的時候,心裡竟然有一種無奈的感覺產生。

他對趙凌宇道:「不用這麼麻煩。你完全可以用唇語和我說啊,像對應傑一樣,我聽不懂,你再慢慢教我嘛。」

人在眼前時,孟池朗從不覺得趙凌宇用手語和他交流有任何不方面,但此時在電話中就不同了,之前聽到應傑的聲音替代了他的聲音時孟池朗心裡就隱隱有些不舒服了,方才又看到他用唇語和應傑交流,完全沒有和自己說話時的費勁。

趙凌宇戲謔地看著他,沒有說話。

孟池朗在他的目光中赧然地摸了摸鼻子,他想起來了,之前這個人一直說要教自己唇語,但自己忙著私事,總是過眼即忘,現在看來自己似乎對這個朋友太不用心了。

孟池朗呵呵笑了兩聲:「等你回來吧,到時候我肯定好好學,趙老師。」

兩人又閒話幾句,孟池朗得知他還在公司加班,倒也不再佔用他的時間,只按著習慣叮囑他注意休息,不要太忙這一類的話,很快就掛了電話。

這廂,他把有些發熱的手機丟到一邊,拉燈逕自睡去了。

而趙凌宇確實對著黑色無人的屏幕靜靜地沉吟了好一會兒,直到應傑不得不出聲提醒他再怎麼盯著那裡也不會跳出一個孟池朗來!

「少爺,這一次我們安排一個星期的行程已經很緊湊了,你真的打算三天後回去?」

趙凌宇點了下頭,他沒有理會應傑的不贊同,而是道:叫程楠明天早上八點,在辦公室等我。

應傑也只好不再多說。

孟池朗的好眠在凌晨三點時,在一陣不死不休的鈴聲中被迫中斷了!他有睡覺關機的習慣,在他看來就算是天塌下來都沒睡覺大,半夜能解決的事情,等到白天一樣沒差,所以說,想要在他睡後聯繫上他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但是這一天,在於趙凌宇愉快聊過之後被他遺忘的手機,盡責地提醒了主人的來電。

是他在f國留學時的師兄,莫爾。

彼時大陸另一端正是灑滿陽光的早晨,聽到莫爾精神奕奕的聲音,孟池朗只感覺太陽穴一下一下地開始抽。

「哦,瞧,今天是我的幸運日嗎?我竟然打通了你的電話,孟!用你們的話怎麼說來著?把鞋子都穿破了才能……」

「停,莫爾。」孟池朗忍無可忍地打斷了對方自詡幽默的問候,「你可以掛了,然後拿出你的手錶,不,或許你該直接去問你的助理愛麗絲,現在是華國時間幾點。」

「alright,別生氣,寶貝,我是來和你說正事的。」

「嗯哼。」

電話那頭的聲音嘻嘻哈哈,帶著些幸災樂禍,「你猜今天早上第一個敲開我房門的人是誰?不是愛麗絲,我還沒告訴你麼,她前陣子懷了baby,回家當她的皇后去了。哦,你看,我又扯遠了,剛才說什麼來著……」

「莫爾。」孟池朗的聲音帶了些警告。

「你耐心變差了寶貝,好像華國的水土不適合你,你還是回來吧,我的懷抱還為你空著呢。」孟池朗的沉默讓莫爾的聲音停下來,兩人自孟池朗考取黎城的藝術學院便相識,後又隨著同一個老師學習,對對方的瞭解自不必說,此時感覺出他的不滿,莫爾及時地停下了聒噪的說話模式,說起了正事。

「嘿嘿,你有麻煩了,寶貝,今天你猜是誰找上我——」

「安娜。」

孟池朗沒什麼耐心地公佈了答案,「猜中了,又怎麼樣。」

「天哪,她已經找到你了嗎?」

沒理會莫爾的怪叫聲,孟池朗只說了一句:「你可以去檢查你的腎上腺素分泌還在不在正常值上了,大清早的興奮什麼,不說了,以後沒事別打給我。」

電話就這麼被無情地掛斷。

再打,那頭已提示關機。

莫爾撇了撇嘴,小學弟還是這麼的不待見他啊。

看樣子,安娜已經出手了,嘿嘿,那他可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這麼想著,莫爾的心情瞬間多雲轉晴。

第十五章

程楠家裡和趙家是遠親,隔了三輩不止,可以說趙家的風光他們是沾不到一絲好處的。可就在一年前,趙凌宇找到了他。他當時也不過是一個商學院剛剛畢業,在為籌不到出國留學的錢而跟著家裡人奔波的年輕人而已。

可趙凌宇不但找上了他,甚至還資助他出國留學,代價是他畢業之後必須到趙氏工作。這是代價?

不,對於程楠來說這簡直是恩賜了!

僅用一年的時間,程楠就修滿了碩士學分,不是他本身有多強悍,而是一種無形的壓力讓他的潛能被激發得淋漓盡致。

不是趙凌宇催促他學成歸國,而是這一年的時間裡趙凌宇彷彿連他程楠是什麼人都想不起來了,連一封郵件都沒聯繫過他。聽著對方在國內的豐功偉績,創造下的一個又一個的商業傳奇,他仰望著那樣的高度,心知如果自己不使盡全力追趕,總有一天會被無情地拋下。

打定了主意,程楠幾乎沒有考慮過自己到底能不能做到的問題,因為他出國時曾問過趙凌宇為什麼選擇他,為什麼覺得他可以,畢竟當時他不過是比平常的畢業生優秀那麼一點,在趙氏的人力資源庫裡比他優秀千百倍的比比皆是,就算趙凌宇要從零開始培養自己的心腹,自己和那些人在忠心的起點上沒什麼不同。

「你如何與我無關,我只相信我自己的眼光。它告訴我,你可以做到。」

應傑的聲音平淡至極,至始至終,程楠卻沒有看過應傑一眼,他看著那個淡淡啟唇無聲地說出這樣的話的人,他的表情比應傑的語氣更冷淡,但程楠幾乎在瞬間有了熱淚盈眶的衝動。

有時候,一個人才所追逐的恰恰是這樣不問理由不計後果的認可和信任。

一年的時間完成學業,並也十分耀眼的成績帶著桂冠回國,程楠心裡不得不說是有些小小的自滿的,果然自己擁有不平凡的天賦。、

但!這不表示他能在毫無經驗的情況下擔起趙氏港城分區總負責人的重擔啊!

程楠簡直懷疑是自己的聽力出現了問題,應傑同樣驚訝,但卻沒有對趙凌宇的決定產生過任何懷疑的念頭,他只是上上下下地重新打量了這個被趙凌宇一手提拔上來的人,心裡多了一份對他的評估。

說出這個決定的當事人卻沒有理會其他人的反應,讓應傑將港城分區原本要退休的負責人上來見他。

他將程楠介紹給對方,用意不言而喻。

負責人誠惶誠恐地答應了下來,請他放心。他絕沒有陽奉陰違,或是看程楠年輕心裡多一分輕視,對年輕人的不以為然吃過一次大虧了!

給他這個教訓的人自然是趙凌宇,現在他對趙凌宇是心悅誠服,再說他馬上就要退休了,不至於愚蠢到得罪趙氏下一任當家人落個晚節不保的下場。

再說了他不盡心盡力也不成,趙凌宇這是明擺著要培養自己的心腹,關乎的是整個趙氏,他可不能罔顧趙氏以後的發展。

跟著負責人離開的程楠忍不住回頭看向趙凌宇,對方對他的目光置若未覺,他心裡痛苦地哀嚎起來,拼上一年的時間才發現自己和這個人的距離拉得比自己想像中還要高出千萬倍!這樣的威嚴,在這樣的年紀,自己是一輩子都別想追上的。

比從前少了一份好強心,可程楠深吸了一口氣,眼神變得更加堅定起來,之前用了一年的努力做出的成績在這個人眼裡完全是不夠看的,還必須再接再勵!

很久之後,程楠回想時,才想起自己真正跳進人生這個大坑就是在起了這個念頭的時候!每晚的加班對比起那個早早回家當煮夫陪『老婆』的上司他心裡是怎一個懊悔了得啊!

一個星期的行程安排還是應傑在體貼趙凌宇歸心似箭的處境下定下的,現在要壓縮到三天就是趙凌宇也不一定吃得消。

可他像個沒事人似得,在談判桌上淡定地演繹著他的王者風範,絲毫沒讓對手看出他們的對手昨晚通宵沒睡。慶祝宴趙凌宇沒有出席,而是回了在港城的住所大睡了一覺,然後不需緩衝地趕飛機去了。

趙凌宇在抵達孟氏的地下停車場時,還在想著待會兒怎麼說才能盡可能讓對方接受自己的晚餐邀請,絕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會看到這樣一幕。

彭。

正在倒進車位的車子的車尾狠狠撞上了鄰位的車,警報聲應聲而起,把相擁的兩人驚擾!趙凌宇看著孟池朗推開那個女人,看向自己的方向,眼睛死死地盯著他,爆發出一種令人窒息的低氣壓來。

孟池朗回頭看了眼,愣住了。

「孟……」女人不甘心地喊他,不肯放開被他推著的抱在他腰上的手,仰著頭索.吻。

女人生了一張嬌美的容顏,因為是混血的關係,皮膚比一般女人白皙,眼睛也像洋娃娃一樣。此時掛著晶瑩的眼淚,讓任何一個男人見了都不忍心拒絕她,但孟池朗不在這個範圍之內。

孟池朗厭惡地皺眉,見趙凌宇還沒從車上下來,擔心他是受傷了,急忙推開她向趙凌宇跑去!

「你怎麼樣!下車!趙凌宇,聽見沒有!」他急促地拍著車窗吼他。

半晌,趙凌宇才狠狠地深吸一口氣,閉上眼睛。再睜開時,他眼裡的戾氣被逼退到了最深處,死死握著方向盤因用力過度而手背暴起青筋的雙手也慢慢鬆開了。

他推門下車,孟池朗沒好氣的咒罵聲就劈頭蓋臉而來:「你搞什麼!想找死也別到我這裡來!王八蛋!」

嘴裡罵著,眼睛卻緊張地看著趙凌宇的臉,手也忍不住翻了翻他的頭髮,摸摸他的胸骨和手,又蹲下去檢查他的膝骨,確定他沒有受傷,鬆了一口氣地起身的同時狠狠地瞪著趙凌宇:「你看你幹的好事,」他指了指旁邊被趙凌宇的車刮損的車,「你最好自己主動坦誠錯誤,我可不管你。」

趙凌宇因他一番動作怔了一瞬,一股暖流淌過心口正要把他沒有表情的臉上的冰霜化開,卻在一個疑惑的女聲中復又繃緊了唇線。

「孟,他是誰?」

安娜驚訝非常,她探究地看著趙凌宇,在她記憶中孟池朗從來是紳士而優雅的,就算自己最讓他生氣的時候也從沒有見他對自己大聲過一句,可是在這個人面前他卻會吼他,甚至剛才腳還很不客氣地在那個人昂貴的西裝褲上踹出了一個腳印!

是他的親人?她見過孟和朋友相處的樣子,從沒有這樣……沒有風度過。

孟池朗眉頭又皺起來,他剛要轉頭讓安娜離開,可有人抓住他的下巴強行將他的臉扭了回去。

趙凌宇的手指在他唇上擦過,看著手裡的口紅印子,瞇了瞇眼睛。

他趁著探身回車裡拿濕巾的功夫,將自己身體裡迸發而出的陰鷙情緒硬生生壓了回去,再面對孟池朗時表情雖然算不上柔和可還沒有到靠近三尺距離內的人都能感受到他此時壞透了的情緒的地步。

孟池朗也看到了他指腹上的口紅印,他看了眼安娜紅艷的嘴唇上的顏色,又瞥了眼後視鏡裡的自己,頓時眉頭皺的更緊了。

在趙凌宇給他擦嘴唇的時候他也沒有說什麼,頭仰地都酸了,他也沒有抱怨。他沒有潔癖,可是任何破壞他外在的細節都讓他不能不在意!

只是當趙凌宇的手越來越用力的時候,他就忍不住了。有這麼難擦掉嗎,難不成安娜口紅裡還有強力膠的成分?

『嘶!」

孟池朗吃痛地吸了口氣,他這下直接動手拍開了趙凌宇的手,自己對著鏡子看了眼,伸手向後拿過趙凌宇手裡乾淨的濕巾,抽出一張來,仔細地擦乾淨了。

趙凌宇盯著他,渾身僵硬。

他心裡不知出現了多少遍將他推到車身上,不管不顧地壓住他,讓他唇上嘴裡的痕跡和氣味全部換成自己的!甚至是扒下他的褲子,用最疼的方式讓他以後再也不敢背著自己碰別的人!

這種暴虐的場面甚至都浮上了他的眼睛!

可畫面一轉,又似乎回到那個人狠狠地咬著自己的脖子不肯吭一聲示弱的時候,他在他身體裡肆虐著,嘴唇和牙齒咬著他的耳朵問他『認不認錯,還敢不敢和那女人見面』的時候。

等自己痛苦而頹然地退出時,他才哭了,嚎啕大哭。指甲、枕頭、床頭燈、杯子……他手能抓到的一切都往他身上砸,一邊哭一邊打,直到他滿臉是血,才停下哭聲。

「我恨你!」

耳邊彷彿有聽見了他決絕冰冷的聲音,趙凌宇的拳頭捏了起來。

他深深地看了那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一眼。

安娜早在孟池朗彷彿是消滅細菌一樣擦被她親吻過的嘴唇時就已經淚流滿面了,保持美感的潛意識在她腦子裡根深蒂固,此時一滴滴眼淚掉下來,匯成一行,在那張臉上更像一場完美的演出,或許連她自己都不清楚哭到底是因為太過傷心還是場景需要了。

但在趙凌宇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時,她狠狠一抖,連哭都忘記了。

趙凌宇拉開車門,讓孟池朗上車。

孟池朗沒多想,他現在十分不願意和安娜呼吸同一時空的空氣,鑽進駕駛座,不顧優雅地躬身跨到副座上去。

趙凌宇的動作更迅速,關門聲十分響亮。

安娜的尖叫聲想起的時候,孟池朗還正伸手倒弄車內的後視鏡想看自己被擦腫的嘴唇是不是破皮了才生疼。

「啊!!」

孟池朗應聲看去,只看到安娜腳踩十公分的細跟高跟鞋驚恐地後退,狼狽地以一種極其不雅觀甚至把短裙內的底褲都露出來的姿勢一屁股摔在地上尖叫!

是趙凌宇駕車朝安娜的方向不客氣地撞了過去!

他只來得及感受到車子迅速甩尾把被它恐嚇到的女人華麗甩在身後,一時間也是受驚不小,心跳瞬間加速,他扯過安全帶大聲吼道:「你開車呢!想幹什麼啊!想撞死人啊,要我跟你陪葬是不是!」

他的罵聲,讓趙凌宇渾身一個激靈!

他抖得挺直了背,回頭看了眼顧著拍胸脯壓驚的孟池朗,確定他沒有因為自己失控的魯莽受傷,才找回自己呼吸的頻率。

這下子,他才驚覺自己的背後冒起了一層冷汗,眼神凝肅地看著前方,放慢車速,再不敢超常駕駛。

孟池朗正要轉頭罵他呢,被他肅然的表情弄得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人到底是什麼毛病啊!

他鬱悶極了。

第十六章

車子駛入了平緩的大道,孟池朗生著悶氣對著鏡子琢磨自己的嘴唇。

安娜讓他不爽,趙凌宇更甚!

搞什麼飛機!這麼小心開車的一個人竟然倒車時出了意外不說,剛才居然還開車嚇唬安娜。簡直是拿人命不當回事!

他也能感受到趙凌宇此時的心情同樣不好,換了之前,他可能還會關心或是自責一下,可現在犯錯的明明是趙凌宇,他有什麼資格生氣。

車內壓抑的氣氛讓孟池朗受不了了,他就乾脆側過身面對著車窗裝睡。等車子停下來,趙凌宇解開了安全帶,他才睜開眼。這才發現車子是停在一品樓樓下,那人也不管他,直接開門下車。

車沒鎖,但孟池朗卻沒有下車離開的意思,無關他一向執著的禮貌不禮貌的問題,而是直覺趙凌宇此時心情不好也有自己的責任,雖然自己也很不爽,可是若是此時走了,他有預感趙凌宇一定會非常失落。

沒叫他等多久,趙凌宇很快便回到車上,手上還提著兩大袋子。

速度這麼快,想必是之前就已經預定好的。

孟池朗鼻子靈光,聞到勾人胃口的食物香味的時候,再差的心情也好了。接過袋子一看,果然是他喜歡吃的粥品和各樣一品樓限量提供的糕點與小菜。

趙凌宇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揚手道:餓了?不餓的話回家再吃。

孟池朗聞言直點頭,手上的動作卻沒停,快速地從糕點盒裡拿出一塊玉米軟糕往嘴裡一塞,再動手將袋子重新打好結,放到身前的置物台上。

趙凌宇見狀,臉上也有了笑意。

他伸手擦去孟池朗嘴角的糕點碎粒,又拿過袋子拿出一杯果汁遞給他。

孟池朗咳了一聲,對方此時的樣子和以前一般無二,彷彿剛才出現在兩個人之間的不愉快沒有發生過一樣。他有些不知所措,佯裝口渴大喝了幾口果汁,才對趙凌宇露出一個笑,說道:「什麼時候回來的,那邊事情都弄好了?」

趙凌宇點頭。

「你平時很忙?要經常出差麼?」孟池朗絞盡腦汁地想著話題,兩人之間的對話向來由趙凌宇主導的,此時看他似乎還不怎麼想說話,孟池朗只好接手這樣的重擔了。

但他明顯不擅長這些。

趙凌宇搖頭,揚手道:不會。

他接著轉動鑰匙,一手對孟池朗簡略地比劃道:你呢?你爸爸沒讓你陪他應酬?

一提起這個,孟池朗就有一肚子話可以吐苦水,「怎麼可能!你不知道我這兩天酒喝得比水還多,我老爸看來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我給他敗壞公司去了,要是他知道我背著他幹這種事,我都不敢想像他會把握怎麼樣,你說到時候他會不會拿皮帶或電線抽我……」

話題至此又回到了往日的順其自然,等到進了住處的地下停車場時,袋子裡的小吃食已經被孟池朗一一光顧過了。

他趕緊表示自己來拿東西,趁機把打開的盒子都扣整齊。趙凌宇將他的小動作看在眼裡,心裡軟成一片,率先下車,繞到他那邊幫他開了車門。

晚餐是在孟池朗家裡吃的,因為在路上吃了不少零碎的東西,孟池朗的戰鬥力大大降低,一碗粥吃不過一半就停了。

趙凌宇卻像是餓的狠了,很快解決了自己的那一份,又自然地伸手將他剩下的一半吃光,孟池朗都沒覺得讓對方吃自己剩下的有什麼奇怪,而是不放過任何機會地取笑他:「你是到非洲出差去了吧?跟沒見過吃的似得。」

等兩人飽足後又在沙發上聊了會兒,等到窗外夜色深沉,趙凌宇才問出口:今天那個人是誰,不是你女朋友麼?

問這話時,趙凌宇的表情沒變還是那樣的柔和,倒不是這麼幾個小時的緩衝他已經說服了自己不再去介意那些他沒能參與的孟池朗的生活中遇到的那些人,而是孟池朗之前的表現他很清楚孟池朗對那個女人沒意思,沒必要讓自己草木皆兵。

孟池朗卻是暗暗鬆了口氣,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斷定趙凌宇一定會問這樣的問題,現在聽了彷彿自己終於等到了機會把彼此之間這個無形的疙瘩除掉似的,甚至有著解脫了的錯覺。

他對趙凌宇道:「說來話長,她叫安娜,是我在黎城求學時候的校友,同時也是我導師的外孫女。我們交往過一段時間,不過我覺得彼此不合適,所以提出分手。不過你也看到了,我們在這一點上還沒達到共識。」

他頭疼地揉了揉額頭,「都已經分手兩年了,你說她怎麼還不放過我啊,雖然我承認我魅力很大,可是……饒了我吧。」

趙凌宇看著他,沒作回應,等他的下文。

孟池朗見他沒接話,砸吧了下嘴,又接著道:「我覺得我們不適合還不僅僅是性格問題,還有觀念上的差距。你能想像,每一次約會的結尾都要到床上度過麼?我不知道是她的身體不夠吸引我,還是我本人不喜歡這方面女生比我還主動,那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他這話絕無誇張,他是真的受不了安娜在某些方面的熱情,雖然那是國外的風氣,自己沒什麼資格評定什麼,可至少於他本人而言,像今天這種糾纏著自己,不顧自己的意願撲上來吻自己,要用身體挽留住一個男人的心或是證明自己的魅力,這種觀點他是實在無法認同。

或許這和自愛與否無關,但孟池朗就是欣賞不起來,也促成了分手的必然。

都是男人,孟池朗也不覺得這個話題尷尬,和趙凌宇說話時他整個人又尤其放鬆,此時是把拖鞋踢開了,盤腿坐在沙發上,一手抱著一個抱枕,一手撐在沙發被上虛握著拳抵著側臉看著趙凌宇,頗有感慨地說道:

「果然我還是比較適合國內的女生。她們懂得欲擒故縱,也可以進退有度,至少我認為矜持和曖.昧是戀愛裡不可或缺的藝術。國外的女生就是太獨立也太有個性了,讓人很沒成就感。」

說到這兒,他頓了下,把抱著的抱枕往沙發背上一放,側過身靠在上頭道:「我是不是挺傳統的,而且……好吧,我承認,我有點大男子主義。」

趙凌宇抿著唇,還是沒動靜。

他都不知道自己聽著孟池朗說起自己曾經戀愛的經歷該是怎樣的一幅表情去應對。

孟池朗是個不折不扣的直男,這一點也構成了他們前世最大的矛盾。自己得到他的手段不光彩,他的性格有那麼要強,而自己又不能放過他,這就注定了兩人之後的生活和平不了。

「喂,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見趙凌宇心不在焉,孟池朗不滿地用腳踢了踢他。

趙凌宇反射性地抓住了他的腳,手掌覆在他腳背上,微微用力。他熟悉他身體的每個部位,但重生後這麼久還沒有這麼近距離地碰觸過他手以外的地方,不由得有些心蕩神馳。孟池朗的肌膚細膩,很白,依稀可見纖細的血管,指甲圓潤光亮泛著淺色的粉,在他手裡顯得有些嬌小,異常可愛。

如果孟池朗知道他這樣的評價,非得一枕頭拍死他不可!

他是身高182的正常男人啊!什麼叫小巧可愛!媽蛋了,你敢把你195的身高長出的大手拿開用正常數據驗證一下他的腳小巧在哪兒了!

孟池朗往回縮了縮,被趙凌宇抓著不放,他正瞪眼呢,那人卻似乎突然間心情又好了起來,手指在他腳背上劃著:

我在聽。

孟池朗趕緊將腳縮了回來,不知為什麼心跳有些躁動,他轉移了視線往邊上一飄而過,又極力自然地忽略了這個細節,對趙凌宇道:「誒,我說了這麼多,你都不想和我分享一下你的戀愛經歷?」

見趙凌宇只看著自己沒有動靜,孟池朗伸腳又是一下,哼聲道:「說話!」

哪想腳丫子再度淪落賊手!

孟池朗在踢到趙凌宇大腿上時就直覺不對了,可還沒等他收回腳,趙凌宇就已經快了他一步。現在他是想後悔都來不及了,想讓他放手,可最終沒能說出口來。

原本沒什麼,可要是自己說出『鬆手』『放開』這樣的話,才尷尬啊!

趙凌宇似乎沒注意到他爬上耳根的紅,神態自若地用指腹在他腳背上撫出幾個字樣來:

我沒有。

孟池朗注意力也不知散到了哪裡,在手背癢得更加不專心的時候,哪裡知道他寫的什麼,只好問道:「你說什麼?」說話時,他還試圖把腳不著痕跡地縮回來,可趙凌宇已經低頭在他腳背上,認真地寫起來了:

我說,我沒有。

他盡量讓這句話顯得長,手指留戀地在他手背上滑動著,讓他的體溫將他微涼的指尖染上溫度。

孟池朗瞪大了眼睛,哭笑不得地道:「你開玩笑的吧?」

怎麼可能到現在都沒有過戀愛,趙凌宇雖然不會說話,但且不談他的家世,在他的外形和性情面前,這也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瑕疵,活到這個歲數了,怎麼可能會沒有和人交往過!

我不會騙你。

趙凌宇這樣寫著。

孟池朗此時也不管他把自己的腳背當寫字板的事了,睜大了眼睛道:「也沒有喜歡過誰?」

趙凌宇搖著頭,手指寫著:沒有喜歡過。

他沒有喜歡過誰,他只是喜歡了一個人,由喜歡到愛,所有關於戀愛的經歷全部都只刻著他的名字,可惜的是,現在他不能和他分享這些。

「真的假的,這種事情有什麼好隱瞞的……好吧,那總歸有理想的類型吧?比如身高、體重或者性格方面的,像我,就會對頭部能靠在我肩膀,唇形好看又柔軟,長髮的女生好感多一點。你呢?」

趙凌宇看著他靜了好幾秒,才搖了搖頭。

「god!」孟池朗被打敗了,他的腳乾脆踹上了他的小腹,「你怎麼活到現在的!你青春期是怎麼度過的,不會覺得某個女生長得特別好看,或者想像過對方luo體的樣子?你不會到現在連初戀都沒給出去吧,哈哈,趙凌宇,你真是夠了!」

想必起女人,戀愛經歷同樣也是男人間不變的話題和攀比,只不過相比起女性提及這一方面時的流於感情,男人就顯得粗魯多了。

孟池朗也不例外,雖然他不是那種會主動說起自己戀情或是炫耀女友身材的人,可到底也是有過幾次這方面經驗的,此時看趙凌宇純成這樣,真是不能不笑話他。

被笑話了,趙凌宇的表情也還是沒什麼變化,甚至於一點羞赧或是生氣的神色都沒有,只是那麼安靜地用波瀾不驚的眼神看著孟池朗,只把他的笑聲越看越尷尬,最後他乾笑了兩聲,不得不停住了笑聲。

他摸了摸鼻子,見對方握了握他的腳似乎又要在上頭寫什麼,他一下子把腳抽了回來,「你不會癢是不是!你給我正常說話。」

趙凌宇低頭看了看空落的手,抬頭看他。

在他揚手的時候,孟池朗又想起了另一件事情來:「不是說好要教我唇語嗎,我最近還挺閒的。」

趙凌宇欣然應允。

第十七章

第二天,給兩人開車的是應傑。

趙凌宇昨晚睡眠不佳,一整晚,他都在想著前世的種種,還關於現在的這個打著呵欠揚手和自己打招呼,卻又在看到應傑存在的同時立即打起精神來,露出一個堪稱貴族的優雅笑容,和應傑點頭問了好的孟池朗。

安娜的出現是在趙凌宇意料之外的。

他雖知道孟池朗在那個女人之前也有過幾次交往經驗,卻知道那些人在孟池朗心裡佔據的位置微乎其微而忽略了,以至於連安娜的存在都不瞭解。

而這一次他趕在那個女人之前和他相遇,用盡力溫和的方式靠近他。然而他堅定的信心,卻在昨晚孟池朗的笑談中動搖了!

那時,他告訴自己,如果下輩子相遇,他們就可以好好相愛。

他下意識地忘記了,沒有那些年的記憶的孟池朗對他不會產生那種傾向的感情的!那時的孟池朗,被迫和他糾纏了十幾年的孟池朗,對他的感情又何其複雜,愛有之,恨更甚。

他甚至想及,那時他給了自己承諾——若不是自己重生,注定不會實現的承諾,是因為他就要解脫了。不管自己願不願意,那些愛,那些恨,那些不敢承認卻有無法忽視的感情和牽絆在死亡面前都變得毫無意義。

他或許只是遺憾吧,才會抓住最後的機會,圓滿了他的人生,告訴他,他也是愛著他的……

那麼現在,這個已經開始慢慢習慣了他的存在,對他沒有絲毫防備心的孟池朗,會愛上他嗎?

若那個女人又出現在孟池朗面前,自己還會有勝算嗎?

屆時他該怎麼辦?還如前世那樣綁著他,讓彼此最終成了一對怨偶,毀了他也毀了自己?

他阻止得了他和那個女人邂逅,但會不會在這一世又出現別的人呢?若是出現了,他難道又該重複自己瞞著所有人所做的事,將那些人用強權一一排除在外。

萬一,他勘破了真相,自己又該怎樣解釋?

他給不了自己答案。

想著這些,趙凌宇幾乎一晚上都沒閉過眼睛。

也是因此,今天他不得不找來了應傑充當臨時司機,在不能保證自己駕駛狀態的情況下,他說什麼也不會逞能讓孟池朗涉險。

孟池朗的精神也不是很好,他昨天到很晚才睡。

他其實是習慣了晚睡的人,不過是凌晨三點的時間而已,平時畫圖到那時候再睡第二天照樣生龍活虎的。可那是在神經持續維持在高速運作和高度亢奮之後的深度睡眠,雖然短暫但也足以維持人一天的精神狀態了。

不似昨晚,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算後來勉強睡過去了,早上醒來也少不得難受。

與趙凌宇因焦慮而失眠不同,讓孟池朗睡不著的原因若是叫趙凌宇知道了……他今晚也不用睡了。

腳背很癢,很熱。

孟池朗睡不著。

彷彿還有人在那裡划動出安靜卻又不容忽視的字符。

幾次,他都想起來到浴室洗個腳,或者乾脆洗個澡好了,但這樣的舉動,又像是要承認了什麼似得,讓他說服不了自己去做。

浴室就在十步遠的地方,推開門,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但,新的問題又來了。

我為什麼需要洗去那個人留下的痕跡,我為什麼會這麼介意?

他心裡反反覆覆地出現這樣自問自答的循環,以至於煩躁地在床上發脾氣,終於消停了,四肢大張地躺在沒有被子的床上,聽著自己的心跳聲。

他在這個晚上有過短暫的警覺。

不是警惕趙凌宇可能對他居心不良,而是,驚覺自己的心態似乎偏離了正軌。他想不明白,自己和趙凌宇的相處怎麼會多出了那麼一層東西呢,以前都不曾有的,像是在……玩曖.昧。

趙凌宇他是知道的,那個人從認識開始就特別喜歡動手動腳,是那種安分不下來的人,會在自己腳上寫字那也還算在正常範圍內的舉動。

但自己感覺不舒服就不正常了啊!

孟池朗又不是遲鈍的人,他也不無知,同性的情侶在國外那麼多年也有遇見過,甚至與其中一對做了半年的鄰居。

他對同性間的感情不至於到厭惡的程度,他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很正常,也不會因此覺得那些人是異類,但同樣的,他也說不上喜歡或是看好這樣的感情。就好比曾經他的鄰居,那對同性情侶,他不是當事人沒有資格評論他們之間的感情是對是錯,不過,他光是旁觀著就覺得累得慌。

吵架,和好,吵架,幾乎每一天是太平的。

對女人正常人都還不至於一言不合就拳腳相向,可在彼此都是同性的立場上就不需要這樣的顧慮了。

他曾親眼目睹過他們在院子前面扭打,打得對方鼻青臉腫,最後還是哭著捧著對方的臉激烈擁吻。

……那畫面談不上美感。孟池朗是個追求觀感的人,以至於對他們也說不上有好感了。

現在困擾孟池朗的倒不是自己對一個男人的態度不同的事情,他也沒想過自己會在正常地度過了二十六年後突然轉變了性向,讓他不好受的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似乎就要因為自己的原因變味了的預感。

他是珍惜和趙凌宇相處時舒服的感覺的,那樣的感情很純粹,不會給他任何壓力。之前都是好好的,可現在若不是自己用了不一樣的角度去看待了這個問題,又怎麼會出現這樣的偏差?

想著想著……

孟池朗手慢腳慢地挪到床沿,探手把剛才踢下床的被子重新拉了回來,把自己裹住,又一點一點地挪到了床中心。

他決定,睡覺!

有什麼好想的,明天記得提醒那傢伙別老沒事把自己當小孩兒似得。不對,他好像比自己還晚出生一個月吧?自己才是哥哥啊!怎麼說也改自己更成熟一點!

該是自己拍他的頭,捏他的臉,玩他的腳才對!

孟池朗就在這樣樂滋滋的想像中睡著了,然後在起床的時候,發現自己頭重腳輕,明顯沒有睡好。

一上車,他就想起了什麼,動手在趙凌宇頭上拍了拍,發現他的髮質很黑但不如看上去的那麼柔軟,還有點扎手,他在趙凌宇疑惑的眼神下滿意地收回了手,樂得一笑。

車子平緩地行駛著。

「啊哈,到了再叫我。」他盡量控制了哈欠放幅度,沒把自己的胃露出來,揉了揉有些濕潤的眼角,頭往車後座上一歪,以極快的速度,睡著了。

孟池朗將臉貼近了,等了半晌見他沒有反應,不由笑著靠了過去,伸手將他的臉扶進了懷裡,調整了他的姿勢讓他睡得更舒服一些。

趙凌宇抬頭對應傑說道:把隔離層拉起來,繞遠一點。

應傑看了眼後座的情況,眼角抽了抽,心裡對就要任人宰割——應該說是要被人佔盡便宜卻毫無自覺的孟池朗念了個毫無誠意的佛,然後令行禁止地按照趙凌宇說的辦了,將後座的兩人隔離在了獨立而昏黑的空間裡。

趙凌宇抱著他一動不動,直到孟池朗的身體徹底放鬆,順從地從他胸口上打滑而下,他才扶上了他的腰,讓他整個人更靠近自己一點。

他到底沒敢放肆地將他整個人抱進懷裡,怕他中途醒來來不及將他的姿勢調整到一個讓他不起疑心的位置上。

藉著擋光玻璃外滲進來的微弱的光,趙凌宇低頭看著他,他所熟悉的人,他的輪廓還沒有他熟悉中的成熟,但五官的每一個弧度,生氣起來或是說話的時候的每一個變化他都瞭如指掌,如今還多了一樣!

那就是他笑起來的時候,眼角會是怎樣的弧度,嘴角在挑釁他的時候會高高地揚著,笑到捂著肚子彎著腰的時候,整張臉上細緻到每一個毛孔都會散發出笑意來。

趙凌宇虛抱著他,昨夜困擾了他一整晚的不安和焦慮此時都淡去了。

他想,或許自己還不夠堅定,否則又為什麼會覺得害怕呢。他該更有耐心一點,上一世在那樣糟糕的境地他也可以擁有全部的他,這一世還有什麼可擔心的?十年,下一個十年,他還有很多的時間可以去爭取他,陪著他。他也是該學著勸告自己不要那麼貪心了,重要的,是懷裡的這個人心甘情願,不是麼。

心裡是這樣想著,但他的目光最後卻還是落在了孟池朗的嘴唇上。

機會可能稍縱即逝,他對自己說,輕一些,該不會弄醒他吧。

於是,掙扎了許久,他還是低頭,將昨天他一直想做的那件事情完成了!雖然沒有深入,只是輕輕地貼在了他的嘴唇,落下屬於自己的溫度和氣息,卻讓堵塞了一整夜的情緒都抹消了!

他用自己的氣息抹殺了其他任何可能殘存在他唇上的屬於別人的氣息,他心裡暴躁的野獸被很好地安撫,變得異常溫馴起來。

他低頭,鼻子輕輕碰在孟池朗的鼻翼上,無聲地啟唇喊他。

孟孟。

老婆。

我好想你。

好想你。

……孟池朗醒來時覺得腳背上已經消退的癢瀰漫到了臉上尤其是嘴唇上的事情絕對不是他自己所以為的——是錯覺!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更要命的是!

「怎麼會是這個時間了!你們是用偏離地球自轉的路線行駛的嗎?!」

無辜的應傑,只好硬著頭皮說自己走錯路線了。孟池朗當然不會對他有任何微詞,甚至還笑著說:「不,是我失禮了,無論如何謝謝你今天送我來。」

可暗地裡,眼刀子不知道在趙凌宇還帶著笑的臉上劃了幾百遍了!

待孟池朗的身影消失在寫字樓中,應傑才算鬆了一口氣,他歎著氣對趙凌宇道:「少爺,會議我已經通知他們推後了,你看?」

趙凌宇這才點了點頭,退回了車內。

沒想到少爺這麼冷清的一個人談了戀愛就變得這麼讓人操心了。心裡這樣吐槽著,應傑臉上卻都是笑意,挺好的,至少現在的少爺才想活得真實,有著常人該有的喜怒哀樂,也會跟個毛頭小子似得,三不五時搞出些意外讓他措手不及。

也是,要不是這樣,自己該多沒有成就感,好歹他也是大了少爺四歲,一直被牽著鼻子走怎麼行。

第十八章

幾天後,初審的結果也出來了。

看到初審後的入選名單中沒有安娜的時候,孟池朗才意識到自那天之後他都沒有再見到過安娜。孟池朗最近時間排得很滿,上下班,餘下的時間幾乎都被趙凌宇佔用了。

他是一個盡責的老師,說了教他唇語便一點都不含糊,對自己又非常有耐心,一句話倘若沒聽懂他可以不厭其煩地重複一遍又一遍。認真到,有時他起了壞心想逗他玩,讓他多說幾遍都下不了手。

受了他的影響,孟池朗對唇語的學習也不由多上了幾分心。有時遇到趙凌宇加班的情況,他手邊沒別的事也會在網上搜索一些唇語的課程來看,後來覺得不盡如人意,便又聯繫了媽媽,通過她在福利院那邊的關係幫忙找了一個專業的唇語老師通過視頻教導自己。

前後一個星期的時間,孟池朗不僅重拾了以前的功底,在唇語上更是突飛猛進。這當然不是說他就能在短時間內看懂趙凌宇的唇語,但終歸已經找到了那種感覺。

在這樣的情況下,要讓他分心想起一個避開都來不及的人是不可能的。

看著名單,孟池朗略想了想還是問了情況。

還是之前那位初審員,她是負責人事這一塊的,對於作品本身沒有過硬的專業瞭解,但對於選手本身的出入還是瞭如指掌的。

見他問了,幾乎是想也沒想地道:「是她啊,孟助理,原本她的作品是入選了的,後來她自己退出了比賽,我們還覺得可惜呢,不過人家要回國,我們也不能勉強她的去留。」

「……你確定她是自動退出的?」孟池朗狐疑起來。

初審員被他問住了,選手的去留除了他們淘汰的原因,他們自己選擇中途離開也是正常的情況,就算他們覺得少了這麼一個有潛力的選手很可惜,但雙方目前還沒有法律上約束的義務或是責任關係,誰也勉強不得誰,自然也不會瞭解對方給出的退賽理由是真是假了。

這才只是初審而已,連正式的比賽都不算,也沒有報道出去,選手的去留不回影響孟氏的形象,操作起來更是簡單,連程序都不需要走幾道。

對於一個無心於孟氏的人,即使再有才華,他們是不會多花精力的,這是很現實的事,故而對此沒有過多深入的瞭解。

但孟池朗很清楚安娜的為人,對方不是那種知難而退或者體諒別人的難處的人,她有著公主般的驕傲,也有著皇后一般的自負,要讓她承認自己的魅力不能迷倒一個人比殺了她還痛苦!

所以,這一次的事情絕沒有這麼簡單。

不過孟池朗也沒有費勁去深思其中的原因,至少目前能肯定的是,不管安娜打著什麼樣的主意,接下來他能有一段時間的清靜了。

為他解惑的,是莫爾。

莫爾的原話是這樣說的:「沒想到孟的家族在你們國家是擁有特權的少部分,看來你從前那麼囂張還是張揚的低調的!不過你這次做得也太狠了,直接讓警察將她用莫須有的罪名驅逐出境,且永遠不能踏進華國境內!嘿嘿,不得不說,孟,你褪下了紳士的偽裝還是很嚇人的嘛!不過,你可也要做好心理準備,我聽說她在和老師哭訴你對她的殘忍呢。不過我還是不明白,安娜的身材那麼好,臉蛋也是少有的好看,你怎麼就看不上人家呢,再怎麼說……喂?喂!」

孟池朗忍無可忍地切斷了他的獨角戲。

驅逐出境。

趙凌宇。

這兩個關鍵詞幾乎同時出現在了孟池朗的腦中。

他自己且不論有沒有那個能力,他沒做過這樣的事,他爸爸對於自己和安娜的糾葛又一無所知,用最簡單的排除法,都能得出這件事的幕後操縱是誰了。

但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呢?

孟池朗不得其解。

一個人的性情再好,再爛好心,也構不成他這樣出手解決他的麻煩的原因!

孟池朗不是自尋煩惱的人,也不會藏著事讓自己受罪,於是,當天晚上趙凌宇下樓來教他唇語的時候,孟池朗便就問出了口。

「那個安娜你還記得嗎?她……」孟池朗並沒有一上來就興師問罪,他問得委婉,是擔心自己錯怪了趙凌宇。

但趙凌宇沒等他說完,就道:我讓人送她離開了。

孟池朗這下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見他一句帶過這件事,嘴唇又張了張,說了一句話,隨後用手語對他道:這次看清了麼?

他的手一字一句地比劃的時候,嘴巴同時說著:我、送、你、回、家。

現在趙凌宇教他的都是日常會出現在他們對話中的話,很是瑣碎,合著他一本正經的表情時不時能把孟池朗逗得悶笑不止,但這一次他顯然不大走心。

「哦……」嘴裡含糊地應著,頓了下,孟池朗還是沒忍住:「趙凌宇,我沒要求你這麼做過吧?你有什麼理由這麼做?」

趙凌宇抬著的手還沒放下,繼而說道:她很麻煩。

麻煩?

孟池朗想了想,還真是!以安娜不依不撓的纏功,被折磨了這兩年,他可是十分清楚其中痛苦的,能讓她和自己碰不上面是再好不過了!不過他嘴上還是說了句:「你也太狠了吧,她畢竟是女孩子。」

趙凌宇淡淡笑了下。

他沒能領悟到趙凌宇話中的意思,安娜的存在不僅對他而言是個麻煩,對趙凌宇又何嘗不是?孟池朗說他狠,卻沒有想過他眼前這個人可以做出的舉動是如何出乎自己的意料的,當然,這一世趙凌宇也不會讓他見識到。

只是將對方遣送回國而已,趙凌宇的做法早沒有以前那樣過激了,可是但凡對方會對他構成一絲威脅他都不能容忍她的存在。

他趙凌宇從來不是個能偽善的人,他在不斷地放低姿態,卻學不來那套委曲求全。

*

參賽審核過後,設計大賽的初賽也就拉開了帷幕。

這一次依舊以參賽者投遞設計稿的方式參賽,不過設計稿件不再是初審時那樣由設計師自由發揮,而是由孟氏給出了主題,再由選手們去創作。

比賽題目對內同樣是保密的,就是孟池朗也不過比參賽者們提早一個小時知道比賽題目。

初賽的主題沒什麼新意,名為四季如新,即,要求選手從春夏秋冬四個系列任選其一創作自己的作品。

季節,是服裝設計上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

一套衣服不論添加了怎樣的設計元素,它的功能性才是最基本的重點,衣服因保暖和遮掩的功用而來,後來被視作美觀之用,人們對服飾的觀念隨著潮流而改變,但功能性的是不可替代的。

一位服裝設計師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麼再漂亮的作品也不過是櫥窗裡的展品,而穿不到人身上,得到服裝本身價值的實現。

比賽題目下達,也就意味著孟池朗閒散的日子再一次被中斷了。

他又開始了指尖和畫紙約會不斷的日子,在工作室內開始了漫無邊際的構思。

四季,是個太過寬泛的主題,且不提要選擇的是四季中的哪一個季節,單是服裝的款式在沒有被規定的情況下能延伸出的範圍是在太多了!男裝還是女裝?休閒還是禮服?時尚還是復古?要做的選擇不是那麼輕鬆就能決定的事。

看膩了工作室裡的塑膠人,乾脆將那些沒血沒肉只有比例的假人丟在一邊,來到客廳開著電視開始找從前搜集的各種紀錄片。

趙凌宇看他懶懶地趴在沙發上,時不時探手去水果盤裡挑出一顆青提子吃的往上拋,然後張嘴接到嘴裡,如此,不斷重複。

他倒是自得其樂,不過命中率是在太低,把提子丟的到處都是,某人只得跟在後頭不斷地撿。

趙凌宇從前還真不知道,原來他私下可以這麼邋遢。

實在是看不過眼了,他敲了敲玻璃珠,抬手提醒了對方一句。

孟池朗總算捨得把視線從獅子獵殺動物的紀錄片上移到他身上了,「你該不會是處女座的吧?」說這話的時候他還挑釁地抓起三顆青提子,往上拋的同時仰著頭去追,結果可想而知,一顆都沒到他嘴裡,甚至有一顆擦過他的臉直往沙發底下滾去了。

孟池朗熟視無睹地道:「你不懂,這個世界上要生活的不是只有人,老鼠也是要吃飯的。就算這地方找不到老鼠,細菌微生物也是有生存的權利的!」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趙凌宇對他閒的不要錢發放的愛心投以一個無奈又縱容的目光,接著,蹲下去,在沙發裡將提子摸了出來往垃圾桶裡扔。

孟池朗看他收拾殘局,心情意外地居高不下。等他忙完了,又到廚房給自己洗上一盤子的提子端出來的時候,孟池朗更是開懷。

這回,他也不作怪了,接過盤子捧手裡,吃得津津有味。

似乎奴役了這個人,看他忍氣吞聲又縱容的樣子讓人非常有成就感。

紀錄片裡的獅子已經從小獅子長成了大獅子,正為家裡的小獅子的食物而蹲在草叢後等著獵物,孟池朗看得用心,尤其是在小獅子出現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傾身去看小獅子的特寫。

他喜歡這種處於空有凶性卻還沒有那個能力發揮他的王者氣概時期的小動物,這時候逗弄起來,特別爽。

沒錯,他就是那種欺軟怕硬的人,可也不妨礙他自己樂呵。

打斷他的,是趙凌宇抓住了他的手,將他吃了一半的果盤拿走的動作。

孟池朗原本以為他也要吃,還替他往前遞了遞,哪知道有去無回,等他伸手向趙凌宇要的時候,那盤提子放在了趙凌宇身前的玻璃桌上沒被動過。

見他還要吃,趙凌宇一手拿過果盤放得更遠,一手指了指他的肚子和果盤,張口道:太多了。

以孟池朗現在的程度,和趙凌宇做這樣簡單的溝通是完全沒問題的,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有些不滿地道:「你怎麼那麼麻煩。」

見他忽然又沒了看紀錄片的心情,趙凌宇往他身邊坐了坐,總算抬手將疑惑問出口了:怎麼,今天沒有靈感?

孟池朗翻了個白眼,「靈感這東西又不是電話,今天打不通明天再試試。」他渾不在意地擺擺手,「我都不急,你急什麼,反正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沒到最後我怎麼知道什麼樣的東西才是我最想要的。」

趙凌宇直接道:你準備什麼時候開始畫稿?等靈感?等到月末?

趙凌宇直覺自己猜到了前世他總有那麼一段時間要熬夜加班的原因了!再聽孟池朗毫不在意地說:「誰知道呢?」的散漫語氣,趙凌宇的眉頭就皺了起來。

他從前怎麼都不知道這個人對工作這麼沒有計劃性!

現在閒上幾天,到時候一通的焦頭爛額,又是熬夜又是吃喝不顧的,豈不是得不償失嘛!

孟池朗一看他臉色就知道他要開始說教自己了,趕忙投降道:「我也沒辦法啊,現在讓我畫我也畫不出來,這裡,」他指了指自己的頭,「它還掛著休息中的牌子呢。」

孟池朗也知道自己的毛病,典型的屬於那種沒有壓力就沒有動力的人,又或許是他在deadline之前的狀態不夠緊張,無法刺激出好點子來。

當然,還有另外一點,他是在太挑剔了,再好的作品畫出來,其後也有太多的時間讓他在成品中看到不如人意的地方,從而放棄,重新來過。

在設計上,他從不會退而求其次。

看趙凌宇一副不贊同的樣子,孟池朗突發奇想,話經不過大腦就已經說出口了:「讓我去參觀一下你的衣櫃,怎麼樣?」

第十九章

在沒有靈感的時候,孟池朗總不能讓自己閒下來,否則他的情緒會很暴躁。這麼多年下來也有了自己舒緩壓力的一套方法,不同於別人或去旅遊或運動音樂,孟池朗喜歡看紀錄片。

動物的,名人的,歷史的,風景的,什麼都看。

那些紀錄片的拍攝者用沉默用心地演繹著這世界的某個角落某個人某段時光,孟池朗起初也不過是為了找一件事能讓自己集中注意力,後來也就成了習慣。也因此認識了不少至交好友。

至於參觀別人的衣櫃,就又是他另一個癖好了。

在這一點上,他還是個兩面派!他對別人的衣櫃充滿好奇,但卻非常反感別人動他的衣櫃,可以說,他回國這些日子他媽媽都不曾接近過他的衣櫃,裡頭裝了什麼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般人受不了他的毛病,就是再大大咧咧的對私人*毫不注重的人也很難對他這一愛好保持沉默。

至於原因,趙凌宇現在尤其清楚。

又一套西裝被丟了出來,孟池朗眉頭皺的緊緊的,眼前這些高級定制的西裝彷彿污染了他的人生觀一樣讓他難受!

手裡的動作停也不停,他大腦的濾網瞬間被刺激得擴大以至於嘴邊犀利的話攔都攔不住:「又是這個,老天……你的衣櫃都裝了什麼啊!同一款式的西裝你買這麼多來幹什麼,養木頭嗎?你不覺得衣櫃裡放兩件同樣的衣服是對衣服的不尊重嗎?」

「god,趙凌宇這又是什麼?這是第三套了吧?你怎麼想的,你怎麼不乾脆買上七套從星期一穿到禮拜天,再換一遍,都不用洗——靠,我又看到了什麼!」

他找出了第四套同系列的西裝三件套來。

孟池朗轉身看他,眼睛睜得不能再大了。

他前前後後看過的衣櫃也不下百人了,可他敢保證今天見到這個是最讓他無語的!

他甚至想,就算讓他打開衣櫥看到一大堆的情趣衣服也比現在來得強!

他發現自己真的看不透這個人了,和他有著那麼多共同認知的趙凌宇怎麼可能是這個衣櫃的主人?看看這滿衣櫃的西裝,還是同系列同一個設計師在同一時期出品的西裝套裝!連皮鞋都是一個款式!

滿屋子丟滿了昂貴的手工西服,燙的沒有一絲褶皺的白襯衫此時委屈地躺在一角擺出了各種凌亂的造型。

趙凌宇也覺得自己失策,對於他的要求趙凌宇向來不說二話,從沒想過自己可以有推延的選項。

孟池朗的臨時起意讓他沒有準備的時間,呈現在他眼前的就是最真實的模樣。

他對於衣著向來隨意,只要穿著舒服就行,工作時更是單調,由御用的設計師設計了款式便直接由他們定制,每季度換一批,一個款式都會有那麼幾件備用,他才搬過來這麼幾天,這裡除了必穿的衣服,其他款式少的可憐。

現在讓應傑把商場搬過來都來不及了,他歎了口氣,拿過孟池朗手上的衣服也不用他動手自己就將它丟在了成堆的衣服上。

孟池朗總算從機關鎗模式回到了正常模式,當看到滿室的狼藉時,他的氣焰一下子就弱了下去。他沒少因為這個癖好吃虧,因為衣櫃事件揚言要和他絕交也不在少數。

其實現在他這毛病已經改了很多,關係不夠親密他也不會再貿然提出這樣的要求。

可是,對方包容自己並不意味著他可以不尊重別人。

他難得有了反省的自覺。

趙凌宇還是那副好脾氣,他動手把剩下幾件孟池朗手癢地不行卻又不好意思再丟掉的衣服拿了出來,隨手扔開,然後將還掛著三套不同款式的西裝往邊上拉了拉,把佔了臥室一面牆寬的衣櫃的門全部拉開。

空蕩蕩的衣櫃和幾乎要堆滿臥室地上的衣服形成強烈的對比,這還是第一次,孟池朗因為自己這個壞習慣有點內疚起來,可很快這樣的情緒就消失殆盡了!

趙凌宇敲了敲衣櫃的門,將他的焦點拉回了自己身上。

他指了指自己身後的巨大的落地衣櫃,伸手指了指孟池朗。見孟池朗目露疑惑,他笑得更深了,他的手隨意地指著衣櫃,走向孟池朗,啟唇道:這些,是你的了。

孟池朗瞪大了眼睛。

這一句,他看懂了!

他眨了眨眼睛,「你的意思是……?」他不確定地指了指衣櫃,又指了指自己。

趙凌宇停在他面前,伸手撫了撫他的額發,肯定地點頭。

它,你負責填滿,你喜歡怎樣都行。

趙凌宇說得非常慢,孟池朗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的嘴唇,一字一字地跟著他重複著這句話,末了,待反應過來他說的是什麼,眼睛霎時亮了起來!

「你說真的?!」

不等趙凌宇說話,他立刻叫道:「你說的!不許反悔!」

趙凌宇但笑點頭。

沒什麼比遇到一個優質且配合的模特更讓設計師喜悅的了!孟池朗立刻拉著他往樓下跑,扯著他就進工作室生怕他反悔似得要給他量尺寸。

工作室內很亂,他草草地將桌子上的草稿紙往邊上一推空出一些空間來,又抽出一沓空白的畫紙放在了上面。回頭看趙凌宇還站著看著自己笑,他眉峰一挑:「還站著幹什麼,脫。」

他像是只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

趙凌宇怔了下,在他火急火燎的催促聲中,抬手開始解襯衫上的第一個扣子。他嘴角勾著意味不明的笑意,眼神鎖住了那個手指無意識地摸著鉛筆外露的筆芯,興奮得不能自己的人。

唔,沒想到,今晚會有意外之喜呢。

他的動作有條不紊,隨著衣服的剝落,孟池朗的眼睛就更多了驚喜,到最後他的雙腿露出來時,孟池朗甚至吹了一聲口哨。

趙凌宇的身材非常好,刻意鍛煉的痕跡很淡,健碩頎長卻不似那些健身教練似得腱子肉無規則堆積地破壞視覺美感,但卻也能看出他有很好的管理身材的意識。

孟池朗盯著他身體的每個部位,那些都化作一個又一個的數據在他眼前浮動。不是僵硬的比例式的好身材,非常自然,充滿男人的陽.剛。尤其是那他一動不動地站著時,在自己面前因為手語和溝通時對自己的遷就而削弱了許多的霸氣和唯我獨尊的氣場直襲人的眼球和感官!

他再站不住,上前,一手貼在趙凌宇腰側,修長的手指做尺在他腰線上由下而上地丈量著,嘴裡說道:「我竟然浪費你這麼久!」

趙凌宇低頭看著他,眼底有什麼忽明忽滅。

孟池朗對此卻一無所覺,他手指勾住了趙凌宇內.褲邊緣,拉開,又鬆手!

伴隨著布料回彈*的聲音,孟池朗雙手在褲線處輕快地敲擊著,緩聲道:「脫了。」

趙凌宇的眸光驀地一深。

他的動作幾乎在孟池朗的聲音未落地的時候就開始了,拉下,彎腰,丟開,很乾脆,絲毫不拖泥帶水,然後站直,低頭看著他。

孟池朗也低著頭,然後抬頭,他臉上滿是曖.昧的笑,拍著趙凌宇結實的胸脯,戲謔道:「你肯定是冠軍吧?」

男孩子都玩過這樣的遊戲,比某些尺寸不論是在哪個年齡層都是關係親密的見證,孟池朗看過他蟄伏著的那部分,又想起自己的,很有些感慨。

他在國外生活了那麼久,在討論tt的口味多過於食物,每幾秒對話中就會出現身體某部分器官的大環境下,孟池朗說起這樣的事情絲毫不覺有他。何況,因為職業的關係,孟池朗看過的人體以千百計,眼前這個人現在是他的模特,以他專業的眼光發出任何欣賞都只是純粹的欣賞罷了。

趙凌宇更站直了些,因為他的話眼裡有了更深沉的笑意。

他抬手拍了拍孟池朗的頭,讓他看向自己,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喉嚨可疑地吞嚥了一下,低著頭。

孟池朗後退一步,又用眼睛上下估測出了趙凌宇的身體數據,越看越是忍不住手癢起來。

怕趙凌宇不舒服,他還是忍著解釋道:「你不介意吧,我的手可比尺子精確多了。」說話時他揚了揚自己的手,接著也不等趙凌宇回答就逕自放到了趙凌宇身上。

修長白皙的雙手在趙凌宇身上不斷貼移,孟池朗用手掌為他丈量尺寸,從脖頸、肩膀、三圍。然後蹲下。

他開始丈量趙凌宇腿部的數據,從腿根到腳踝,從腿肚到腳掌。

趙凌宇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他不敢讓孟池朗察覺出自己的異樣,拚命地忍耐著不讓視覺上的效果和心裡狂肆的畫面讓自己起反應。

於現在的孟池朗來說,自己在正直的他面前勃.起那時候就不是三兩句能解釋清楚的問題了。

他忍得辛苦,以至於肌理越繃越緊,整個人都顯得僵硬起來。

孟池朗站起來,他拍著他的肩膀示意他轉身,道:「別不好意思,放鬆點。」

做到了孟池朗這樣的地步,模特身上任何一點的不同對他的判斷都構成了一定的影響,儘管那很細微,但不表示不存在,孟池朗會盡力避免這些因素。

孟池朗的手到他的背後,沿著脊椎線而下。

趙凌宇險些破攻了,就在這時孟池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馬裡奧·布朗,知道嗎?他是我見過最好的模特,從沒想過還有人能給我驚喜!你這樣的身材不放在t台上——」

趙凌宇沒聽他後來又說了什麼,他口中的人他不知道是誰,但唯一能確定的是個男性!而且!

他猛地轉頭看了他一眼,又瞇著眼睛收回了視線。

——你也這樣為他量過全身的尺寸嗎?!

於是乎,所謂放鬆的效果完全適得其反!某人渾身僵硬得,到最後孟池朗恨不得拿尺子抽他!

第二十章

趙凌宇是再棒不過的模特,讓他左轉十五度,他不會轉到十五點五度,只比機器人不差了!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的表情。

孟池朗發現,他不笑的時候,顯得很冷,也很沉默。

那種沉默無關於聲音,而是拒絕交談,那股氣場很強大,連帶著周圍的人也會不自覺地閉嘴不吭聲。

孟池朗對此不置一詞,畢竟對方很配合,讓他笑就笑,要優雅能優雅,要冷艷能冷艷,要斯文能斯文,非常合他的心意。

但他心裡清楚,或許他窺探到了真正的趙凌宇。

不是他所見的,一直笑得柔軟而溫暖的那個人。作為一個設計師,他對於模特特質的敏感度絕不亞於對服裝本身,且這一方面他一向有著非常強的直覺。

再柔軟的布料,再陽光的設計,再鮮艷的顏色都不能掩飾他身上的冷色調。除非最深沉的黑,否則無法抵擋他身上的霸氣和冷淡。

但孟池朗不會讓黑成為為趙凌宇設計的主色調,原因很簡單,他不喜歡黑色,單純地不喜歡。

趙凌宇骨子裡的冷漠和孤傲透過每一個細節表現出來,以至於他的思維也受到了影響,為他精心設計的服裝也帶出了這樣的氣質。

孟池朗沒想過這個人是刻意在自己面前表現出溫良無害的模樣,不為自己所熟悉的趙凌宇與他重視這個朋友與否毫無瓜葛。

人的性格都是立體的,稍稍轉換一個坐標就能看到一個個不規則的維度,每一個維度看到一個平面展現出的不同性格。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一個人的性格若是單薄得像張紙,那才無趣。

「啊哈……早。」

一身寬鬆的格子睡衣,孟池朗頂著一頭東倒西翹的頭髮在門鈴聲的催促下給趙凌宇開了門。還有他臉上額頭上留下的一塊橢圓的紅印,昭示了他昨晚趴在桌上睡著了的事實。

嘴巴還沒合上,又一個呵欠又上來了。他毫不介意地讓門外的客人看到自己的扁桃體,狠狠地打了個呵欠,伸手胡亂地摸眼角溢出的生理眼淚。

他沒打算招呼趙凌宇,眼睛都沒在他身上停過一秒,門開了任務也結束了,連對方的來意都沒問,就打著呵欠轉身,在腳步虛浮且無法保持直線正常行走的情況下,他閉著眼睛地走到了沙發旁,然後順應了地球引力地召喚,倒頭就撲進去,發出巨大的響聲。

好半晌,趙凌宇才收住了自己驚訝的眼神。

孟池朗有多注重形象,沒人比他更清楚了。

上一世和白承安打了一架,記恨了對方一輩子,就是因為白承安打了他的臉,弄壞了他的髮型和精心挑選的衣服!

兩人最親密的時候,他已經累得不能動彈,卻還能在自己給他套上衣服的時候醒過來,讓他將他眼裡毫無品味的衣服給他換掉。

他曾無數次看他在睡夢中醒來,睜開眼時迷迷糊糊而顯得毫無戒心的時候不是沒有,但他在自己面前從來不會隨意著裝,那些年他甚至連他穿睡衣的樣子都沒見過,更遑論此時此刻的光景!

孟池朗會對他這樣隨意,可見他們的關係有了怎樣大的變化!

他心裡不由湧起一股喜悅,但很快他的眉頭又皺了起來。

孟池朗的呼吸變輕了,他在如此短的時間內陷入沉睡,說明昨晚根本就沒怎麼睡過。原本只是因為沒有在上班的時間段裡等到他而過來看看,哪想到他會這麼疲憊。

早該知道他就是這方面的慣犯!昨晚自己上樓時還答應得好好的,此時看來他也十分擅長陽奉陰違。

孟池朗的頭側在一邊,嘴巴因此嘟起,發出很細微的鼾聲。

趙凌宇就這樣蹲在他身前看著他,不過一會兒,臉上寒霜似得表情就化開了。他好笑地摸了摸他的臉,見他一點反應也沒有,趁機低頭在他唇上親了親。

偷襲這種事情就是要見縫插針,趙凌宇作為趙老爺子心目中的繼承人,把握一切機會占最大的便宜,那是他的特質之一。

因為呼吸的靠近,孟池朗皺了皺鼻子。

放任他這樣的睡姿,待會兒起來有的難受,趙凌宇扶著他的臉,摟著他的腰,小心地將他換了個姿勢,抽過抱枕墊讓他枕著,將他的雙腿也放平。

將室內溫度調高些,趙凌宇回身坐在他身邊,正想著,等他完全睡死過去,就將他抱回臥室去睡,手機震動的聲音驀地響起。

趙凌宇迅速起身,手機被放在工作室的桌子上,此時正顯示鬧鐘聲,和他設定的鬧鐘時間比起來已經過去一個小時了,可見他之前根本沒有被盡職的鬧鈴弄醒過。

趙凌宇打開手機,上面有一些未接來電和未讀短信,他翻開看了第一條短信,對方該是孟池朗的上司,問了他遲到的原因,還善解人意地給他請了半天的帶薪假。趙凌宇確認了沒有設置別的鬧鈴,便將手機又放了回去。

工作室很亂,四處落滿了圖紙,零零散散地有些被粗魯地撕破的稿紙,垃圾桶周邊都是被揉成皺巴巴的團狀物。

趙凌宇在這一片凌亂中,心情十分不錯。

他想像著孟池朗暴躁的樣子,也想著他專注到忘了整個世界的表情,還有終於回過神來,揉著眉心轉頭看見他時會露出的那個笑容。

趙凌宇這樣的興奮甚至是有些神經質的,每每瞭解到前世不曾在自己面前展現過的那個孟池朗,得到前世奢望的他的笑顏以對,這都讓他竊喜。

他感覺到自己變得越來越貪心,他知道這個孟池朗還遠遠不是他最完整的模樣,他想得到更多更多,這很危險,趙凌宇心裡非常清楚,繼而,不斷地強迫自己將這樣的念頭抹殺掉。

桌案上疊著許多圖紙,趙凌宇抽出上頭的幾張,短促潦草的幾筆卻已能將一件衣服最重要的線條和氣質都勾勒無遺。趙凌宇仔細地翻看了幾張,此時他的作品雖還沒有後來成熟的手法,卻就是一個外行人都不難看出他的靈氣和大家風範。

尤其是在這些圖紙,他專心設計的圖紙,都是為自己而做,那彷彿自己在那個過程中佔據了他所有視線的感覺,讓趙凌宇有些飄飄然起來。

他沒有為孟池朗收拾工作室的打算,他知道孟池朗煩躁起來這些東西想丟就丟想毀就毀,可若是被別人碰了,哪怕只是移動了一堆垃圾的位置都會讓他非常難受。

趙凌宇邊將手中的圖稿放回原處,他沒打算久待,心裡記掛著外頭還睡著的人,手裡也拿出了手機,手指飛快地給應傑發去短信,讓他準備粥和正餐,每一個小時往這裡送一趟,確保某個人睡醒後能吃到最新鮮可口的食物。

手指正飛快地按壓著屏幕,趙凌宇另一手正打算按著記憶將放回的圖紙復原,目光不經意地一撇,落在圖紙層裡的一張圖紙叫他的瞳孔驀地一凝,打字的手指也是一頓。

他將那張圖紙抽了出來,入眼的畫面讓在一怔之後,嘴唇便是咧開,若是他可以發出聲音,此時低笑的聲音和胸腔震動出的音律能叫玻璃室內的陽光更絢爛上幾分!

紙上畫著一個人。

他本人。

沒有穿衣服。

畫下他的人有著超凡的功力,對他的身體也已經有了專業的知悉度,每一筆都畫的那麼到味,肌理的韌性,肌肉的力度,三維立體的他稍側過身體的每一處能見的線條都帶著生命力,他還不知道自己曾經在他面前有過這樣的表情,很柔軟,只是笑著看著他,即使是在裸ti的時候,眼神卻沒有一絲yu望。

這樣的畫,還不止一張!

趙凌宇陸陸續續地翻出了幾張,只感覺手心都有些發熱。

光是想像這這個人握著筆在紙上畫自己的裸ti這一點,就足夠讓趙凌宇浮想聯翩,何況那個人連他最*的部位都畫的那麼清楚!

趙凌宇想著那人的手指順著粗細有致的線條擦過自己的時刻,一團火手指燒到了腳心又衝回心臟。

「……」

孟池朗把手邊一碟菜往趙凌宇那邊推了推。

趙凌宇沒動,還是看著他。

孟池朗快速地嚥下了嘴裡的食物,「你不吃?」

趙凌宇只是笑。

一覺醒來,飯來張口,孟池朗只覺食物的溫度和口感就是最高的追求了,對著大功臣也不由得神情愉快了幾分。

孟池朗又將那碗平時見趙凌宇吃得多的菜往他手邊推,「快點吃!」他自己嘴裡又開始咀嚼起來,瞪著他想,餓就餓了吧,還跟他不好意思了,瞧這眼神都要餓綠了,這麼乾巴巴地看著還就能飽了?

這麼想著,他親自又給趙凌宇夾了一筷子菜送到他碗裡,敲敲碗示意他快吃。

趙凌宇端起碗,將他夾的菜放進嘴裡,慢慢咀嚼。

慢慢,慢慢。

嚥了下去

第二十一章

剪刀劃開布料的聲音,勻速而輕柔,很容易讓人著迷。

窗外,有陽光細細碎碎地灑進來,融入室內亮了一整夜熾亮的燈光中,顯得安靜而存在感微弱,沒有讓俯身裁剪布料的孟池朗留意到它和時間的流逝。

他的眼神很專注,在他最認真和一樣作品馬上就要完成的時候,他臉上往往淡到幾乎沒有表情。

終於將最後一個細碎的線頭剪去,孟池朗直起身,將衣服拿在眼前,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他將袖子貼著自己的肩膀試了試長度,蓋住了他整個手掌,恰好是趙凌宇的尺寸。他小心地將衣服掛起來,雙手環胸地看了一陣,指尖的裁衣剪刀不斷地在打轉,輕快的節奏顯示出他此時破表的好心情。

欣賞夠了,才想起世界上還有時間這樣的東西,方形的數字時鐘顯示著上午七點三十分,他這才發現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

八點鐘的陽光,隔了三米遠的玻璃竟還覺得有些刺眼。

孟池朗沒有覺得累或是困,只是腳步有些不踏實,他到廚房倒了杯熱水喝下,感覺運作了一整晚沒有得到好休息的身體的不適感也散開了。

他到浴室洗了個澡,換上正裝,去上班。

一切有條不紊,熬夜,精力旺盛,突發奇想,這些本是他的生活最正常的步調,現在卻覺得有點不自在。

原因,孟池朗自己也很清楚。

平時不曾留意的,那個自說自話地當起了他的司機的爛好心鄰居,總是在正夜了的十一點打來電話催他去睡覺的人,出差去了。

只聽說是出了國,也不知是做什麼去的,臨走還特別說了不方便接聽電話,好似篤定自己就一定會給他打去電話似得。

坐到久違的駕駛座時,他在引擎聲中想到的是,若是那個駕車安全至上的偏執狂知道自己疲勞駕駛會不會抓狂,似乎被想像中的那人敢怒不敢發緊皺眉頭的模樣娛樂到了,孟池朗笑出聲來。

但很快,那笑聲也淡了。

趙凌宇不在,他得承認,他有點不習慣。

趙凌宇此時正在於海城時差八個小時的大洋公海上,兩艘游輪靠近,完成拋錨對接後,容兩人通過的甲板連通了彼此。

趙凌宇站在甲板不遠處的地方,臉上的表情與平時無二。這份淡然,讓站在他身後神經緊繃的應傑也總算能冷靜了些。但在兩艘輪船相碰而搖晃的時候,應傑心裡還是忍不住也隨著浮沉起來。

他們這一次見的可是大人物。

從前都是應老爺子親自接待的,前幾年應老爺子逝世,這份中間人的權限也被中央收了回去。這幾年合作也算太平,不過這位e國的公爵後裔不知從哪兒聽說了應老爺子的後孫建樹不凡,懶得和規矩太多的黨政人士交涉的他,提出了由趙凌宇與他們接頭談判的要求。

應傑從小跟著趙凌宇一起長大,見過的大人物不是沒有,但遠沒有這樣重份量的。雖說,應家從前就是為國家做中間人,也算是皇家軍火商了,可那也僅限於應老爺子那一代,趙凌宇的母親一個女兒家,應老爺子沒想過她去傳承這份責任,女兒外嫁後,外孫姓趙不姓應,他也寧願讓外孫的生存環境更單純些。

趙凌宇出生後,又被查出是先天性的啞巴,應老爺子在某種程度上是鬆了一口氣的,至少上頭若對他手中掌握的權力和資源不放心,也不會再懷疑他的外孫和這其中有什麼牽連。

令應老爺子沒想到的是,趙凌宇的能力還是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趙凌宇這一次當然不是單獨赴會,可以說,他不過是個陪客,主場依然由專門人員負責,他的存在也不過是為了讓帕維爾·米爾維奇·維雅濟馬斯基——這位繼承了古老的公爵血統的貴族看到華方的誠意罷了。

但此時,負責人心裡也不由讚歎。

不愧是應老的孫子!

單這份沉穩和氣魄,都讓人不得不高看一分了!

帕維爾(忽略那串長名字吧)顯然有同感,在與那位負責人握手時還不由多看了他一眼。末了,還主動對趙凌宇伸出手:「年輕人,不錯。」

男人像醇酒,越老越有味道,這句話對於金髮碧眼的白種人尤其適用。

五十歲的帕維爾,眼窩深邃,眼角的魚尾紋包涵歲月的睿智和魅力,醇厚的俄語吐出,儼然尊貴。

趙凌宇點了點頭。

之後,再無表示。

原本緊張地看著他的嘴唇和表情,擔心自己出任何一點疏漏,或是傳達少爺的意思的時候聲音要是控制不住發抖會丟了少爺和應家的臉。

哪想到,趙凌宇竟然一點表示也沒有!

帕維爾不覺得他失禮,趙凌宇的情況他一清二楚,不過終歸聞名不如見面,眼前的年輕人冷傲卻不讓人覺得有異,他沉穩的氣場,在自己面前也同樣顯得毫不弱勢的態度,在這個年紀擁有這些,帕維爾只覺十分難得。

華國有句話怎麼說的,初生牛犢不怕虎。

但,帕維爾直覺眼前這個年輕人絕非因無知而無畏。那他,對自己為何會表現出如此的淡然呢?是否因為華國這一次談判有什麼自己不知道的底牌讓這個年輕人有了這樣的底氣?

他不由這樣想到。

若是負責人知道帕維爾此時是這樣的想法,恐怕做夢都能笑醒。

「有意思。」他對趙凌宇作出了這樣的評價,「你和你外公很像,當然我不是說長相,他年輕的時候很英俊,是我見過的最英俊的東方男人,說實在的,我初見到他的時候,還以為他和我一樣的年紀呢,他實在太俊秀了,骨架也很小,我們那裡十五歲的孩子就可以發育到那個程度了。」

關於應老爺子,帕維爾似乎有很多話想和他唯一的後人敘舊,此時依然意猶未盡:「我第一次見到你外公時,只有這麼高。」

他用手在自己的腰際比劃了下,滿是愉悅,「十五歲,我已經可以單獨獵取一頭比我大一倍的熊了,可是在聽我父親和他說話的時候,我竟然會害怕。他不說話的時候,可真可怕!後來我代替了我父親,我還是怕他,他可以在一句話裡埋下十個陷阱。等我跳下去了,還不知道危險,怎麼也追不上他的聰明。不過,他人很不錯,從不會提出過分要求,我們合作很愉快。」

趙凌宇:多謝,我曾聽外公提過你,你打獵的本事和捕魚一樣厲害,和你出海從不用擔心食物問題。

應傑在一聲音節後,那種緊張也隨著趙凌宇清淡的語態消失了,他與平時一樣,不帶一絲私人情緒完美地將趙凌宇的情緒和話語複述而出。

帕維爾聞言,爽朗大笑,對於趙凌宇心裡也不由多出一份親切感。他所欣賞的人真的不多,應老爺子是其中一個,能得到那個人這樣的評價已是非常不錯的事了。

談判進展還算順利,帕維爾是個對看得順眼的人大方的人。

再則說,雖然目前華方和俄方的石油五十年輸出大計還沒敲定,彼此關係卻還算融洽,華方在這方面給錢向來大方,是難得闊氣的合作夥伴,在大背景如此明朗的情況下,帕維爾知道該如何斡旋才能讓自己獲得最大利益的同時維持好彼此的合作關係。

為時一天的談判,伴隨著海上的晚餐落幕。

臨別,帕維爾敘舊的心情似乎還沒有褪去,對趙凌宇說道:「期待我們下一次的見面,凌宇先生,希望下次你能對我熱情一點。」

趙凌宇點頭。

前世可沒有這一段,他心裡淡淡地想著。

是的,前世,趙凌宇也曾參與過這樣的會晤。那時他遠不如現在的淡定。年齡和閱歷,局限著一個人的處事,不過現在這個問題已經不存在了。

心智或是閱歷,對於現在趙凌宇而言超過他如今的年齡太多,而經歷過死亡,除了那麼一個放不開的人,還有什麼人什麼事能讓他不平靜呢。

但帕維爾的下一句話,讓趙凌宇的眼神驀地凜然起來。

帕維爾揮手道:「也替我和你迷人的情.人帶上問候,他一定和顧先生一樣有魅力,我相信你的眼光遺傳至應先生。我說過的吧,你們很像。」、

他確實說過,而且還不止一次。

趙凌宇看著他,內心的翻湧在臉上沒有表露出一絲一毫,他張嘴道:謝謝誇獎,他確實十分迷人。

他的坦誠,讓帕維爾笑得更加開懷。

趙凌宇看著他離開,眉頭短促地皺了皺,很快又消於無痕。

帕維爾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趙凌宇不清楚。是想通過孟池朗的存在提醒他對方有著絕對的主動權,還是其他。提起外公,又說起一個他不曾聽說過的顧先生,話裡話外透露出那位顧先生和外公關係的不一般又是什麼意思?

這些問題,趙凌宇只在心裡一閃而過。

他沒有追根究底,外公的私事和他無關,也改變不了什麼。

趙凌宇很冷淡,對於那個從小沒見過幾次面的外公,就算對方將應家全部的財產都轉移到了他的名下,他也起不了半分的興趣。

他現在只想著快些回家,回程,還要在海上耗上不短的時間呢。

趙凌宇這邊進行順利,但孟池朗的生活卻不大如人意,那些懸掛在工作室內無人問津的服裝是他煩躁的根本原因。

他的設計無法在第一時間穿在模特身上,讓它發揮出價值,同樣地也不能得到更好的改善,讓孟池朗很急躁。

這些外在因素都是無法避免的,因為真如趙凌宇所說,他聯繫不上對方。

不在服務區。

他還不知道世界上有人煙的地方還有不在服務區說法的地方存在!他趙凌宇莫非跑到西伯利亞或是非洲的熱帶雨林去了!

孟池朗雖然有些抱怨,可總不至於因此讓心情糟透,讓他真正不滿的,是眼前這些笑得親切的,不斷向他爸媽誇獎自己的所謂親人。

「不要這麼小氣嘛,什麼時候也帶哥去見見世面,你不是常和趙家的長孫一起吃飯嗎,就當提攜哥哥一把。」

看吧,他就知道這些人絕對不會無事獻慇勤!

看著池繼東的笑容,孟池朗直泛噁心。

第二十二章

池繼東還是過於年輕,年輕決定了他的輕率和自視甚高。

聽他的語氣,似乎身為表弟的自己就該為他做些什麼似得。

提攜他?

孟池朗心裡冷笑,國家哪一條法律規定了他就必須要有這樣為他池家服務的義務?真是太可笑了!

他最厭惡這些表面一套背地裡卻又是另一套的人,偽善的人他不是沒見過,可對於自己的親人也這樣算計,孟池朗真的無法接受。

或許,在他們眼裡,媽媽所珍惜和重視的這一份血緣羈絆不過是對他們有多少利益可以對等交換的關係罷了!

這麼想著,孟池朗更是不耐煩起來。

他不是長袖善舞或是能委屈自己對一個厭惡的人展露笑顏的虛偽的人,所以此時,不論池繼東怎麼說,他都只是沉默以對,連個笑臉都沒給。

這並不影響池繼東的自我感覺良好和擅自安排一切的自大,雖然他此時對這個表弟抱著比孟池朗對他本人還要深的厭惡,但他仍然滿臉是笑,嘴裡說著:「人家對我們這麼照顧,於情於理,都該好好答謝人家。小朗,你在國外呆久了,可能不清楚國內交往的禮儀,投桃報李,這是必備的品質和做法,若是不這麼做,人家會我們家不懂事。這樣吧,下次由表哥做東,你請上趙凌宇,咱們去些上檔次的地方,表哥出錢。」

我們?什麼時候變成我們了!

孟池朗臉上一貫的笑容都快要維持不住了。

他在國外接受了那麼多年的紳士教育,那是比他媽媽教導他的更直面的文化熏陶。他自命是個合格的紳士,無時無刻都注意自己的形象,保持自己的優雅,約束自己的行為舉止,但這一次,他真想一腳踹開這個血緣上是他表哥的人。

富貴,從來不是用金錢來衡量的詞。

海城這樣注重門楣和底蘊的城市,在商圈裡有著很明顯的分級,五大家族的存在並不是沒有緣由的,單看他們的後輩就知道這些家族站在怎樣的高度,這是那些新貴們怎麼去模仿都得不到的東西。

好比池家,孟池朗不知道是不是池繼東這麼一個害蟲毀了池家整體的形象,可在他眼裡,這個語氣神態活像個暴發戶的人真是差勁透了!

他不敢說自己家裡就有怎樣的底蘊在,但至少,在他看來他這個外公家甚至都比不上自己家。

見他還不說話,池繼東的臉色差點就掛不住了,他聲音也冷淡了幾分:「怎麼,小朗你不願意為我們引薦?」

孟池朗看了他一眼,臉上似笑非笑。看了池繼東一陣,他倒是真的笑出來了,「表哥說的海城的規矩我是不懂,不過有一點我確實有欠考慮了。我出國這麼多年,但是有一點還是記得的,國內的人講究禮尚往來,上一次表哥那麼用心地款待了我一番,我都沒給表哥好、好回禮,確實是太不應該了。」

池繼東愣了半天,才想到他說的款待是什麼!

他的臉色一下子難看起來,他可沒想到這麼久了,孟池朗看著不吭聲的原來是在這兒等著他呢!

媽的!他心裡憤怒地罵起來,臭小子以為他現在巴上了趙家人就能威脅自己了?竟然還敢對他放狠話,他孟池朗算什麼?他孟家又算個什麼東西!他們池家一句話就能掐死他們的生路!

想著這些,池繼東的表情有些扭曲起來。

孟池朗諷刺的笑容再也控制不住了,他起身道:「至於趙凌宇,我想,他對見一個陌生人應該沒有興趣的。我雖然沒有錢請他去上檔次的地方,他應該也看不上那些上檔次的地方吧。表哥,不是所有人的檔次……」他頓了一下,聲音放低了些,那些嘲弄再沒有隱藏:「都和表哥一樣。」

「你!」

「在說什麼呢?」是池靜姝的聲音。

她和她大嫂也就是池繼東的母親一起走了過來,池繼東浮現在臉上脫口而出的憤怒就這麼戛然而止了。

他母親暗暗地瞥了他一眼,他立刻露出了笑容,對池靜姝笑道:「小姑姑,我和小朗聊著呢,剛說如果他不麻煩要記得多拉拔拉拔我這個表哥呢!小朗厲害著呢,趙家長孫誰不知道眼睛是長在天頂上的,什麼時候對人和顏悅色過,不過我們小朗不是一般人。」

池靜姝也對他笑了笑,沒有如池繼東所希望的那樣去附和他的話。

池靜姝對池家的愧疚並不意味著她已經忘記了池家的某些作風。現在聽到池繼東這樣說,她心裡就覺得不舒服。二十幾年前,是拿自己的人生去換取利益,現在這份算計用到了她的兒子身上,池靜姝更不能忍受!

她不是一個有功利心的人,這麼多年在孟暉的保護下,那些商場上的混賬事是幾乎沒有接觸過,心性至今還沒有多大的變化,依然是那個直接又充滿熱情和樂觀且有著小憤青情節的人。

對於兒子和趙凌宇的交好,她也清楚,她同樣知道單單是趙凌宇的身份擺在那裡,他和兒子的關係可以衍生出多少利益糾葛來,但她從沒想過從其中謀取些什麼,甚至有時還不放心地多多提醒自己的丈夫幾句,別讓他將公司的責任壓在兒子肩上的同時還讓他做出某些迎合一個合格的管理者品質的改變。

孟暉懂她的意思,所以,除了讓兒子好好和趙凌宇相處別惹惱了人家外,從不干涉。

池繼東在池靜姝眼裡自然是沒有份量的,他現在表現得很明顯了,年輕人嘛,難免心急,以為自己作為姑姑就該為他做什麼似得,池靜姝對他可沒有這樣的感情。

見母子倆一個德行,池繼東肺都要氣炸了。

他艱難地維持著臉上的笑,給他母親使了個顏色,他母親幹幹一笑,正要說點什麼讓這兩個『腦袋不靈光』的人領會兒子的意思,池靜姝已經率先扭轉了對話的節奏,她笑著說道:「聽說,繼東馬上就要結婚了。可真快,那時候他才幾個月大吧,我還抱過的,小小的,比孟孟出生時還要小上一點。沒想到,轉眼,他就要成家了。」

她大嫂笑著接了話:「哪兒的話,現在的年輕人你是不知道,都流行訂婚。這叫婚前試生活,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們才好,我們那會兒哪有這樣的事。」話說完了,才意識到不對,但池靜姝已經完全掌握了對話的節奏。

「可不是麼,不過怎麼也比我們家孟孟讓我省心的多。繼東這也算定下來了,你也不用再那麼操心,我家這個才是,這麼多年,洋媳婦都沒弄個回來,到現在連女朋友的影子我都沒見到呢……」

池靜姝不參與公司的事,更多的是作為家庭主婦管理一個家教養兒子,但作為孟暉背後的女人,這些交際上的智慧,這些年早就練就得得心應手。

當然,這樣的變化軌跡和她大嫂並沒有幾多區別。但最大的不同時,在這個社交圈裡,海城池家頭上頂著太多要小心周旋且不能得罪的人,她大嫂多少被動了些,且無形中在姿態上也低了。

而在深城那會兒,孟家也是數一數二的有錢人家了,又有池靜姝性格上的優勢在,主導圈子裡的節奏的時候更多,是她大嫂比不上的。

回家的時候,孟池朗也對他媽媽直豎拇指!

「媽媽,你今天真是太帥了!」

他笑嘻嘻的,讓池靜姝原本要說教他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兒子不喜歡他外公家的事情,雖然在她面前多少照顧自己的情緒而不怎麼表現,但也沒有隱瞞過。池靜姝對此,只有歎息了,更有今天池繼東母子想利用兒子的這件事,她對於兒子對池家的排斥也就放縱了。

她也不喜歡那個家,又為什麼非要讓兒子委屈自己去接受呢。

這件事情揭過,池靜姝又被另一件事吸引去了關註:「孟孟,今天和爸爸媽媽回家吧,你這孩子真是,住的也不遠就想不到回家看看媽媽嗎?停,別說你每星期都回來,那是我要求你的,我要是沒說你自己說說你會不會主動想起媽媽來?」

「你現在就這麼不想著我了,以後我兒媳婦兒來跟我爭寵,媽媽是不是在你心裡更沒地位了?」

孟池朗什麼話也不說了,他趕忙求饒。

在孟暉同樣犀利的指責目光下,他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了回家的事。

老媽的手段越來越厲害了,可是用到自己身上,可真是不妙啊!尤其是在還有老爸這個看熱鬧還要插一腳的幸災樂禍的幫兇在,二對一,他在家可別想有什麼地位可言了,乖乖聽話才是最正確的選擇!

不過這一晚,他還是沒有如他媽媽所期望的那樣呆在家裡。

就在他吃著老爸親自下廚做出的宵夜,聽著老媽的嘮叨時,趙凌宇的短信來了。

我回來了。

下一條短信幾乎在同一時間彈了出來:你回家了?

孟池朗擱下筷子,快速答道:別按門鈴了,我在爸媽這兒呢,等會見。

我來接你。

麻煩。

等著!

孟池朗手指停不下來:你真是太及時了,我的耳朵要對我老媽英勇就義了!

他幾大口將麵食吞了下去,拿過手機站了起來,在爸媽詢問的眼神中,他摸了摸肚子,想也不想地道:「趙凌宇出差回來,找我呢。我回去看看。」

「ok,媽媽,你放心吧,別說你兒媳婦兒再年輕漂亮,我最愛的還是你。」他在媽媽說話前趕緊到,俯身抱了抱他媽媽,在她臉上親了親,在老爸的瞪視中快步離開了。

他沒有注意到自己的笑容和在說著趙凌宇回來找他而他要回去這樣的話的時候的自然,好像理所應當。

可是,為什麼趙凌宇出差回來要見他,在這樣的時間點?他們的友情已經有這麼深厚了?

池靜姝看了眼孟暉,半晌才說出一句:「你別瞎猜了。你兒子你還不知道,我看他是真的煩我了。」

短暫的狐疑在妻子悶悶不樂的話語中消失,孟暉趕緊抱著她為他那不省心的孩子解釋起來,什麼那小子你還不知道,學了國外的那一套回來,和我們住在一起不自在。

或許連孟池朗都說不清楚,自己因為一條短信而如此高興,興沖沖地往家裡趕,到底是因為住在孟家的不自在還是別的。

他從沒有考慮過這個問題,或者說,他考慮問題的角度從不在這一點上。

當以後意識到的時候,才知道什麼叫做蛛絲馬跡,蛛網捕蟲又是怎樣的一個過程,他那時很懷疑,這麼遲鈍的人真的是自己嗎?!

第二十三章

那晚折騰到很晚才睡。

趙凌宇沒有表現出舟車勞頓的疲勞,以至於某人直接忽略了他的情況,拉著他就到工作室內試穿自己設計的衣服。

「走幾步讓我看看。」

他任性地要求著。

一整夜,趙凌宇幾乎都在調整步伐,調整展示衣服的角度,調整臉上的表情,調整姿勢動作中度過。

他是天生的衣服架子,雙腿修長,腰腹與肩膀之間的弧線完美,頎長臨風並不讓人覺得單薄。

孟池朗見過的模特無數,試衣時的,t台上的,那些人走的步伐比他專業,也更能領會他所說的如何將衣服展示出來而改變自己的氣質和步履間踏出的韻味。

趙凌宇不然。

就算自己親手設計出的衣服有足以讓業界人士歎服的資本,但不會有人可以在衣服與人一同出現時,忽略展示著它的趙凌宇。

這一點上,可以說,趙凌宇並不是一個合格的模特。

可孟池朗卻滿意得不行,這原本就是為他設計的衣服,能與他完美地形成一個立體觀感天衣無縫的組合,他還有什麼可抱怨的!

而趙凌宇卻為迎合他的要求而努力,原本表情弧度就算是面對他時也不甚明顯的人,此時卻努力地對著鏡子擺出冷卻艷的表情。

他起先看著,時時憋著笑,但後來卻也不由得隨著他的認真而入戲,好幾次看著他都走了神。趙凌宇便不厭其煩地,在十幾米長的廊道裡一遍又一遍地走步,臉上連一絲不耐煩都不見。

直到孟池朗無數次要求他將衣服脫下來修改細節後,才總算放過了他。

已經過了凌晨三點,時間這玩意兒和空氣似得,對人類有著巨大的意義可總是容易被忽略。

孟池朗總算放過了他,自己打算再給那套衣服做最後的定樣,對於趙凌宇的催促滿口答應。

難得的,挑剔的他對這一套衣服卻是越看越喜歡,穿在趙凌宇身上更加有渾然天成的貼合度。沒再做過多的修改,他很快結束了,到屋裡洗了澡,再到廚房喝杯水就打算睡覺。

哪想,經過客廳的時候,被沙發外露出的一隻皮鞋嚇了一跳。

皮鞋的主人,是趙凌宇無疑。

沙發周圍被整理得齊整的放在桌上的雜誌也解釋了他為什麼在這裡逗留的原因。

他眉宇間終於顯露的疲憊,讓孟池朗連疑惑他為什麼在自家沙發上睡著都沒有,一股自責漫上心頭,讓他有點不好受。

累了就直說,逞什麼能啊,害他現在和犯了錯似得。

很快,孟池朗就轉移了一部分難受到趙凌宇身上,他深呼吸一口氣,上前拍了拍趙凌宇的臉。

這個人人高馬大的,睡在他專門為自己定制的沙發上活像受自己虐待。

趙凌宇很快醒過來,看了他一陣,沒從沙發起來,而是抬手看了看時間。比之前他出來時,已經又過去一個半小時了。

他眉頭皺了皺,啟唇道:怎麼還不去睡。

說罷,才想起眼前這個人不是那個在自己強硬的手段下逼著學會了自己的唇語的孟池朗,他抬起手正要再說一遍,孟池朗已經道:「還說我呢!你怎麼不說說你自己,快點回去睡覺吧,我本來就要睡了。」

看來他的唇語在自己走的這段時間沒有忘光,趙凌宇欣慰。

他坐了起來,伸手拍拍孟池朗的頭,卻也沒有離開的意思。

孟池朗翻了一個白眼,他知道這個人想幹什麼。已經不是第一次了,這個人也不知道怎麼想的非要看著他躺在床上蓋上被子給出了他會乖乖睡覺的保證和行動,才會上樓。

他是小學生嗎?!

心裡不爽地吐槽,孟池朗卻從沒有想過,趙凌宇有什麼立場干涉自己到這個地步。對方一步一步地逼近他下意識放寬的底線,不過是因為,他自己下意識地默認了他這樣的行為罷了。

孟池朗喝了水,躺回床上的時候,趙凌宇跟著他進了房間。

他手上拿著保溫瓶,不用看也知道裡頭裝滿了溫熱的水,若是孟池朗起床時或是半夜醒來想要喝水的時候,他所知的懶惰的人就不會哼哼聲轉過去又將就著睡了!

孟池朗看著對方將保溫杯放在床邊櫃頭的動作,心裡湧起的溫暖是不容忽視的。

他做了大腦都沒來得及深思的動作,往邊上挪了挪,掀開被子道:「你也別麻煩了,反正床夠大,今晚就在這兒睡吧。」

趙凌宇驀地扭頭看他。

他的瞳孔微縮,表情有過那麼一瞬的驚詫。但很快,他用最快的速度甩開拖鞋,生怕他後悔似得用不可思議的速度整個人鑽進被子裡,拉下枕頭,躺好!

這一系列動作,在一秒之內完成!

孟池朗連反口的機會都沒有,目瞪口呆。

見趙凌宇側著臉看他,他趕緊把自己弧度過大的表情拉回到正常值,嘟囔道:「你到底幾天沒睡了。」

說話間,他一手撐著枕頭,傾身,胸膛越過趙凌宇的臉,伸手熄滅了室內的燈光。

他的身體帶著沐浴後的清香,味道非常好聞,是很淡很淡的薰衣草香味。

趙凌宇雙拳緊握,忍住了將他抱緊的衝動,貪婪地深吸著他的氣味。

孟池朗沒有發覺,熄燈後,他又看了看窗簾,確認一絲光線都不能透進來了,他滿意地躺下,拉了拉被子。

想到了什麼,他又往邊上挪了挪,探手摸過床頭的一個抱枕,慢慢開始調整自己的呼吸。

孟池朗幾乎沒有過和別人同睡一張床的經驗,在他還沒懂事的時候,他狠心的爸爸早早地就將他主臥趕出去自己獨立地睡一張床了。

身邊多出一個人,他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入睡,多少有些彆扭。

不過既然是自己開的口,他也只能自己忍受了。

室內很安靜,連燈管余留的光也終於消退殆盡,陷入了完全的黑暗。

身邊的趙凌宇一點動靜也沒有,讓很想翻個身的孟池朗也不禁安分。但那感覺並不好受,他心想要不自己到沙發上去睡得了,這麼吊著今晚是別想睡了。不過要他爬起來開燈,還得想好和趙凌宇怎麼解釋才不讓對方覺得自己出爾反爾或是對他有成見,最重要的是,他沒信心能在沙發上就睡得比床好。

對於自己的睡相他還是挺有自知之明的,可不想半夜摔疼了自己。

實在是憋悶得不行了,輕咳了一聲,他沒話找話:「那什麼……溫度還行嗎?要不要調高一點,晚上好像說降溫幅度還挺大的。」

趙凌宇還是沒有聲音。

孟池朗翻身,靠近聽了一陣他的呼吸聲,才確信這個人是睡著了!

……心裡閃過一個經典的國罵,孟池朗咬牙切齒,他是豬啊!

孟池朗鬱悶地連連翻了幾個身,感覺也讓睡著的人不舒服了,心裡才總算平衡了。

趙凌宇以為自己會在久違的同.眠中失眠,但事實上,他幾乎在燈滅了之後意識就開始模糊了。

不知是薰衣草的香味真的有助眠作用,還是他難得的達到滿值的安全感和放鬆讓他很快被睡眠俘虜。

沒有人知道,自重生以來,趙凌宇沒有一天真的睡好過。

剛開始的時候,他常常從噩夢中驚醒。

他沒有在第一時間找到孟池朗,也是因為他察覺到自己的精神狀態不太穩定。睡夢中,一次次的爭吵和孟池朗的憤怒,都會以他躺在車座上一動不動的鮮血淋漓的模樣終結。

那太折磨人了,趙凌宇幾乎沒瘋了。

他很痛苦。

越是這樣,越是渴望見到孟池朗,他就越不敢。

他需要時間反省,更需要時間思考將來,一個能與孟池朗相愛,相伴著變老的將來。

也虧得他意志力強大,即使是這樣的狀態也從來沒想過靠外在的諸如藥物協助自己睡眠或是控制自己的精神狀態。

與孟池朗重逢後,這樣的情況在和他一步步安全的靠近中慢慢地改善了。那些恐懼在逐步地退回邊界線外,但也有著這樣那樣的原因,讓他無法完全睡個安穩覺。

擔心眼下的情況是否會有變故,操心那個不安分不聽話的人有沒有好好照顧自己,會不會故技重施,瞞著自己通宵不睡不吃不喝。

這些干擾他的因子,在這一晚安分極了。

足足睡了五個小時,趙凌宇醒來的時候,有那麼一瞬想不起自己身在何處。

胸口因為壓迫感而覺得窒悶,他微微一動,身體總算慢思維一步清醒了過來。他先感覺到的是雙腿爬上來的麻痛,然後便是趴在自己胸口上睡著的人。

他的重量幾乎壓在自己身上,自己的手環著他的腰,胸口以下因長時間的壓力而有些麻痺。

他心頭一震。

再不敢動,只是極力地低頭,想看看懷裡的人。

三層厚的窗簾,還是有頑固的陽光見縫插針地擠了進來,在趙凌宇的眼睛適應了黑暗後,它們的存在顯得尤為清晰,他能看見孟池朗的發頂。

他壓抑著自己的笑,不想驚擾了這一刻的酣甜的景況。

也不知是自己睡著時無意識將他抱回自己的懷裡,還是這個睡姿不安分的人主動鑽進自己懷裡的。

此時,他一隻腿橫跨著壓在自己腰上,身體三分之二都在自己身上,一隻手抓著自己的枕頭,另一手橫過他的胸口。

他睡相不好,這件事他雖然從沒承認過,趙凌宇對此卻擁有比他都權威的發言權。

一個人骨子裡到底是副怎樣的性格,睡姿是很有跡可循的。就像他,醒著時再如何紳士優雅,其實在最放鬆的時候最真實的那個他,很邋遢很任性很霸道很自私很不圓滑,也很討厭羈束喜愛自由自在。

心裡長久以來的空虛,被霸佔了自己懷抱的人填滿。

他抬起另一隻發麻的手,那些不適感覺沒有引起他任何注意,他的手緩緩撫上睡夢中的人的臉。

曾經何時,他常常在他入睡後重複著這樣的動作。

因為他睡眠習慣,趙凌宇的臥室也拉著厚厚的窗簾,就算是日上三竿也透不進一絲光線。

總是這樣,他需要的或許只是八十分,但他就會努力地用自己的方式做到一百分!

他的天性注定了他是一個只會悶頭去做卻不擅於將這些說出口的人,他也不指望拒絕他的侵略的孟池朗能主動發現這些。

在黑暗中,當眼睛形同虛設,他就用觸覺感受這個人在那一刻那一個狹隘的只剩下他們兩個人的空間裡,是屬於他的。

他的手指,熟悉孟池朗的每一處,那些觸感的記憶自重生後在這一刻觸碰上他的眉眼時像指紋一樣重新復刻到了他的指腹。

和記憶中的略微不同,他的輪廓還不如那時稜角分明,帶著淺淡的柔和,但五官已經完全長成了後來的模樣,每一個角度都是他曾描繪過無數無數次的那個人的容顏。

重複著這樣的動作,與當年或苦悶或痛苦或忍耐的心境完全不同,趙凌宇能感受到心裡實實在在的幸福感。

孟孟……

他無聲地喊著他,下一句話,前世曾經無數次在他閉著眼睛背對著自己時在心裡翻湧過無數次卻始終沒有說出口的話就那麼自然地說了出來。

嫁我吧。

沒有人給他回應,趙凌宇卻慢慢地,彎了眼睛。

等孟池朗醒來,已經是下午的事情了。

他還在趙凌宇懷裡。

他鬆開趙凌宇,坐起來,看了看他,又在地下和床腳找到自己平時用來抱著的長枕,瞭解了事情的始末。

他拍了拍趙凌宇,說了句:「謝了。」

然後邊爬起來邊伸著懶腰問:「幾點了?」

尷尬?

怎麼可能!

不就是用了一.夜的抱枕麼,誰還不好意思了!

在他洗漱好回來的時候見到趙凌宇還躺在床上的時候,他乾脆地撿起地上不知何時被自己踢飛的抱枕,一把丟在趙凌宇身上:「趕緊的起來。」

於是在某人毫不貼心之下,趙凌宇撐著身上幾乎麻痺酸痛到和大腦中樞與地心引力分離的身體,默默地爬了起來。

第二十四章

時間是玩捉迷藏的高手,從來都是在你已經放棄尋找的時候,才得意洋洋地跳出來做著鬼臉告訴你他在哪兒。

一個月的時間,不知不覺就到了尾聲。

孟池朗不可避免地又在最後的幾天時間裡忙的昏天暗地,他之前的心思都在為趙凌宇設計衣服上呢,就算趙凌宇現在想罵他,都不知從何說起。

原本因為不想讓爸爸在事情察覺異樣,孟池朗一向本分地上下班,現在可顧不上這些了,隨便找了借口好幾天都窩在工作室內不動彈。

連帶著,應傑也放假。

當然了,少爺都陪著人連房門都不出了,他這個淪落到只在訂餐時才能找到存在感和負責下到蔬菜基地定新鮮蔬菜的人不放假能做什麼?

不過,要瞞也瞞不過幾天。

初賽開始,便採取全透明式的網絡媒體與雜誌相結合的方式公開比賽,雖比不得決賽時在海城衛視直播的影響力,但一旦公開就是孟氏也不好在裡頭動手腳的。屆時,每一位參賽者都需要上台為自己的作品做講解,可不是一個名字和假身份就能隱瞞下來的事情。

初賽題目是四季,每位參賽者只出一套作品,而且是成品,而不單單是參賽時所投的設計稿。畢竟,一套衣服在紙上畫的再好看華麗,無法裁製,也不過是廢紙一張。

作品按照統一的標準尺寸做成成品,交由孟氏後會有孟氏安排的專業模特予以展示,並不需要參賽者為模特煩心,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為公平起見。

時間雖然倉促,幸而孟池朗這段時間為趙凌宇設計衣服時,他已經對自己要參賽的設計有了明確的想法,否則這下子就算不陣腳大亂也要相當煩躁的。

臨作品投遞的截止時間,孟池朗堪堪將作品遞交了上去。

打著上班之名,實則是為防萬一來確認快遞公司是否有延誤的孟池朗總算鬆了一口氣。

辦公室裡的人見了他,紛紛放下手頭的工作對他含蓄溫暖一番,連別的部門裡聞訊趕過來確認他是否病癒的人都有。

他那對他非常盡心的上司當初在他開口要請假的時候答應得十分乾脆,孟池朗沒想到他給自己請的還是最大限度的帶薪病假,面對這些平時說不上兩句話的熱心同事,孟池朗面上不露一絲厭煩,一一笑著回復了他們的關心。

他的笑容優雅,得體而又疏遠。

在國外呆了幾年的人回國總會被人高看幾分,就算在孟氏這樣的企業也不例外。倒不是因為出國就有怎樣的派頭,而是當人接受了不一樣的文化教育,在另一種大環境生活過,無論是在穿著品味還是說話做事的風格上,總是自然而然地國人劃出一道分割線來。

而這樣的距離感,也是讓人追崇的根源。

孟池朗的優勢卻不止這一點,說白了,這些人中十個裡面九點五個都是衝著他孟氏小太子的身份來表份慇勤或是混個熟臉的。

劉總監開完會回來見了他,還詫異:「今天就回來了?事情都辦好了沒有,咱們這兒也沒什麼打緊的事,不方便就去忙你的事情先。」

劉總監作為孟氏的元老,對孟池朗遷就倒不至於是為了諂媚,他將孟池朗看做小輩,現在老孟又將兒子放到自己手下學習,他自認也沒什麼好交給他的,就讓年輕人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也沒什麼不好。

再則說,他看得出來,孟池朗根本不喜歡呆在這幾尺地方的辦公桌上,這麼拘著也沒意思,他只要兩邊不得罪就行,其他事那時他們父子倆之間的事,他也管不了。

見孟池朗點頭,他擺擺手接受了孟池朗的道謝,嘴上道:「既然回來了,就去和你爸說一聲。剛才開會還問起你呢。」

孟池朗連忙應下。

孟暉的秘書老張見了他,趕緊起身道:「在裡邊呢,你自己去吧。」說著還將吩咐給孟暉磨好咖啡豆的助手將東西直接給孟池朗拿進去。

孟池朗敲了敲門,聽見爸爸的聲音,才推門進去。

孟暉手上是一份參賽名單和作品明細,正看得用心,並沒有留意進來的是誰,直到孟池朗喊了聲:「爸。」才抬起頭來。

「回來了。」一見兒子,孟暉就虎下一張臉,「說說你這幾天幹什麼去了,這才進公司幾天,你自己好好數數你帶、薪、休、假的時間有多少次了,老劉和人事部都給你掩著就當我不知道這事了?」

孟池朗尷尬一笑,他趕緊將手磨咖啡換好,給他爸爸倒了一杯香濃的咖啡,又慇勤地加了奶和方糖,笑嘻嘻地斷刀他爸爸面前。

「我就是想換個心情,爸爸。」他討好道。

孟暉哼了聲,也算接受他的借口了。

喝了一口咖啡,孟暉道:「我知道你不喜歡現在做的工作,但是,孟孟,你要知道這世界上的人不是自己想做什麼就可以做什麼的。你比別人還多一份責任,就算以後你把公司敗光了,在此之前,孟氏上下近千名員工都是你的責任。」

聽他舊話重提,孟池朗苦了一張臉。

瞧他不情不願的模樣,孟暉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擺擺手乾脆眼不見心不煩。臨他出門,孟爸爸才道:「後天的比賽,你也來看看吧。」

「……不了,爸。」

孟爸爸的意思,是讓孟池朗作為孟氏一方的評委把關,也算從另一方面滿足兒子對服裝設計的喜愛。見他拒絕,孟暉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卻也沒問其他,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就讓兒子離開了。

孟池朗心裡有些不舒服,他爸爸是知道他的心情,他又何嘗不能體諒爸爸,可是……

孟池朗揉了揉眉心,有點煩躁。

下班時,在停車場見到池繼東時,孟池朗的心情可謂是壞到了谷底。

「小朗,有時間和我吃個飯吧,你對我這麼誤會著不是辦法,我們得好好把話說開,老這麼擱在我們兄弟之間不是個事。」見孟池朗嘲諷地看著他,池繼東的笑臉紋絲不動,「得,我說錯話,算是表哥請客向你賠罪,你看這樣成了吧?」

孟池朗正要拒絕,趙凌宇的電話這時候打進來。

他馬上就到了,這時候正和他確認下班時間。孟池朗道:「你就在外頭等著,我現在過來。」

掛了電話,孟池朗歉意地聳聳肩,「對不起,大表哥,不是我不想,而是我之前就有約了。」

「什麼人?你不能和他說一聲,表哥在你這兒都沒有優先權嗎?」頓了下,他突然睜了眼道:「是趙凌宇?」

他前後變臉可謂迅速,孟池朗冷笑一聲,連回答他的心都欠奉,轉頭就走。

池繼東這一次卻沒有不依不撓,看著他離開,不知在想什麼。

孟池朗上了車還冷著一張臉,趙凌宇傾身給他繫上安全帶,問了聲也沒得到他回答只好作罷。

孟池朗心情縱然不好,卻也不至於遷怒人。他從不將那些牽涉家族的不堪的事和外人提起,在趙凌宇面前也不需要裝出一副沒事的樣子,自己不爽了一陣,拉低了窗吹了一會兒風,總算心情好了些。

正轉頭要和趙凌宇說說今天關於老爸的煩惱,哪知一眼就在後視鏡裡看到不知什麼時候起就尾隨在後頭的池繼東的車!

孟池朗對於車比人的長相還敏感,絕不會錯認了池繼東那輛裡裡外外恨不得用金子鍍上去的俗氣豪車。

「*!」

他實在沒忍住罵出口!

趙凌宇立即回頭看了他一眼,將車內的後視鏡拉下來,張嘴道:怎麼了?

孟池朗看了他一眼,又扭頭看了眼車後,火氣十足地道:「一隻噁心的蒼蠅!他什麼時候跟上來的,你都沒看見嗎?」

誰。

趙凌宇說了後,見他還扭著頭看後頭,眼睛盯著前面的路,伸出一隻手拍了拍孟池朗,將他的視線拉回來後,又問了一遍。

「池繼東!」他怒氣沖沖地說了一個名字,頓了下才道:「你大概不知道是誰。這麼說吧,他是我表哥,我外公家你知道吧,就是那邊的人。」

他話裡話外是將自己家和池家分的清清楚楚的,可見對池家有多麼不喜。

趙凌宇早在聽到池繼東的名字時,眼底瞬間起了驚人的森寒,他控制著不讓它浮上神情裡讓孟池朗察覺,抿唇問道:他找你麻煩?

他的語速有些不受控地變快,孟池朗沒看真切,卻也知道他要問的是什麼,答道:「說要找我吃飯,能安什麼好心。」他歎了口氣,對趙凌宇露出一個笑來:「看不出來,你也是個大麻煩。池家人現在可是想盡辦法要從我這兒下手巴結上你呢。」

趙凌宇在他的笑聲裡稍稍平復了心情,說道:別生氣了,我會處理。

見他露出疑惑的表情,趙凌宇彎了彎唇,伸手安撫地摸了摸他的頭。

車子在下一個u形地帶換了車向,果然,池繼東的車很快追了上來。

見趙凌宇採取了措施,孟池朗也就放了心。不管怎樣,趙凌宇既然要給他解決這個麻煩,那就一定不會讓他被蒼蠅煩到,乾脆鬆了鬆安全帶,然後放低了車座,讓自己躺得舒服些。

「我覺得我爸這一次肯定沒那麼簡單就原諒我……」他說起了心裡另一件煩心事,從一開始和這個人說起自己關於繼承家業的煩惱後,對於自己的心事孟池朗已經習慣了和他談談。

話題越過了今晚的晚餐說道下一次給趙凌宇設計哪一個系列的衣服時,孟池朗的心情已經從無關緊要的人或事上轉移,由藍轉紅。

等車子減速,他才發現趙凌宇帶著他竟是到了趙氏大樓的樓下。

他還沒弄明白趙凌宇的用意,就看他伸手,做了一個手勢不知和值班室裡頭的保安說了什麼,對方沉著臉點頭。自動欄杆升起,趙凌宇開著車駛入,又直接轉了一百八十度,從另一道欄杆駛出,揚長而出。

車子正與池繼東的車擦身而過,孟池朗正鬱悶,哪知回頭看時就見池繼東車猛地一下抖動,在原地不動了。

在車子駛離前,孟池朗只來得看到有幾輛車將池繼東的車包圍,場面算得上壯觀!

待看不見了,孟池朗才轉頭問道:「你做了什麼?」

趙凌宇:趕蒼蠅。

孟池朗還是看著他。

趙凌宇知道他沒有看懂,於是,手指在方向盤上畫了一筆,揚手做了一個揮趕的動作。

孟池朗看明白了。

——「哈哈哈!」

他抱著肚子,差點沒幸災樂禍地笑跌倒座位下去。

什麼叫大快人心?

這就叫。

第二十五章

前世,孟池朗的車是被誰動了手腳,隨著他們的死亡真相已不能找出證據證明。

但,趙凌宇不管公正不公正,他懷疑到池家頭上,那麼就算他們沒有做過,對他而言沒有任何意義。

在上一世,池家貪圖孟家,但是料不到孟家人的做法會那麼決絕,寧可將孟氏申請破產,大部分財產無條件義捐給國家也絕不便宜池家人。在那種情況下,池家人會做什麼也不叫人意外。

動機成立就足夠構成趙凌宇的論據,那就不要怪這一世他先下手為強。

他也還不至於瘋狂到,在孟家還與池家相安無事的時候對池家採取毀滅性的報復行動。他計劃裡有著教訓池家,從一開始切斷池家圖謀孟家的任何可行性,保護好孟池朗和他所在乎的家人。

這一次池家絕對發展不到前世的規模,更在不久後的金融危機時絕無可能像前世一樣安然生存。

他們曾經給孟池朗受過的委屈,就算這一世沒有發生也不會發生,他也不會那麼大度放過。

可若,他們愚蠢到這一次還要對孟家做什麼的話……

也許還有閻王還有機會祝他們好運。

池繼東的事並沒有被孟池朗放在心上,若不是第二天他媽媽打來電話,事情的後續他連知道的興趣都沒有。

「……孟孟,這事……不是你的主意,對吧。」

池繼東被拘留了?

孟池朗正對聽到的消息表示驚訝,看向此時正在他家裡他的對面和他一起吃早餐的趙凌宇,他可沒聽說這樣的事!

聽到他媽媽這麼問,他原本有些不以為然的表情就皺了起來。

「媽,他自己惹的事和我什麼關係?」孟池朗這時候都顧不上照顧媽媽的感受,對池繼東的作為保持沉默了,媽媽的懷疑讓他心裡非常不舒服。

「這種事放在哪個國家,法律都會對這種所謂不是有心的行為保留意見。他如果不是要找麻煩,那他怎麼解釋跟蹤我們的行為,誰邀請他了嗎?還是誰欠他了?還是說他根本就是因為我不接受他的意見而找我麻煩呢?至少我個人對他的品質很沒有信心。媽媽,再說明白些,我坐在趙凌宇的車裡,這個意思你懂吧?他要做什麼還要我說麼?現在別人看不慣他的作為給他一點教訓又怎麼了,還是說誰都必須遷就他池繼東嗎?他以為他是上帝?」

池靜姝本就不願這麼問他,她並不是懷疑兒子,要這麼問也是無奈,此時聽兒子已經受傷的語氣更是自責起來:「孟孟,媽媽不是這個意思,媽媽當然相信我的兒子不會做這種事。」

那邊又傳來他爸爸的聲音:「孟池朗,注意你和媽媽說話的態度。」

孟池朗知道是他的語氣太重,歎了口氣道:「媽媽,不管別人怎麼和你說這件事的,我只能說,這件事和我毫無關係。我連他進局子都不知道,你問我,你覺得我該怎麼回答你?」

說話間,他一個眼刀就往已經停了筷子看著他的趙凌宇身上飛。

都是他惹出的事。

和他媽媽又聊了兩句,孟池朗就掛了電話。

「你讓他抓他進警察局?」一切斷通話,孟池朗就問。

在他眼裡,趙凌宇不是那種會擺弄權勢的人,昨天雖被池繼東搞得心情不好,但他也覺得事情的性質根本不足以鬧上警察局去,那未免有些過分了。

趙凌宇搖頭,在孟池朗明顯不信的眼神中,他聯繫應傑去問了事情的始末,才對孟池朗道:「是保安科送去的。」

孟池朗挑眉。

他還不至於對國內的事情一點都不清楚,更何況這種風氣不管在哪個國家都是一樣。

以池繼東的家世,進去了還不是花點錢就能了結,分分鐘的事,到現在鬧到連他媽媽都知道了,說明池家沒本事撈出人來,那就一定是比池家更有權勢的家族放了話。

除了趙凌宇,還能是誰。

保安?

哪家的保安能有那麼大的權力?

見他不信,趙凌宇揚手道:那些保安是跟著我外公出來的人,和趙家沒什麼關係,他們或多或少和當地的警署有些交情。

「你外公?」這還是孟池朗第一次聽他說起家人。

趙凌宇點頭,繼續解釋道:他經手的生意,性質有些特殊,身邊會跟著一些人。他們原本都是特種兵出身的,或者由我外公手下訓練出來的人。後來他去世了,那些人也就散了。有些不想走的,就承了我外公的遺願來照顧我。以前只在家裡,後來我到公司上班,他們有幾個人就到這裡工作了。

照顧?

……應該是保護吧。

孟池朗沒將這話說出來。孟家發展到現在,家裡的事很單純,他爸爸搞不出什麼私生子讓他心煩,家庭和睦到讓他在深城時就已經足夠瞭解自己的幸運。

那些事情他都沒有經歷過,卻也不是沒有見過或聽說過,這個世界上就是有些人為了錢,為了繼承權可以不擇手段。

趙家那麼大的產業,這麼多代下來那麼大一個家族,不可能沒有一點混賬事。不過,孟池朗對這些一點都不想瞭解,對趙凌宇身份特殊的外公也不想知道更多。

他打斷了還欲再說的趙凌宇:「算了,不管誰在理,那也是池繼東活該,也該有人讓他知道什麼叫自知之明。說實在的,他倒霉,我很高興。」

他毫不介意地表示了自己的小肚雞腸。

這件事就此在兩人間打住,但池靜姝卻不堪其擾。

池繼東的母親最愚蠢的做法就是找上池靜姝興師問罪。

一個人的腦容量決定他的人生容量,這話絕沒錯。

好比眼前這個女人,小聰明算盡卻難成氣候,聽了兒子幾句憤怒的指責,也隨著兒子將所有的事情都怪在孟池朗身上,認定是他慫恿趙凌宇,要報復上次兒子耍了他那件事。

放下電話,池靜姝看著依舊氣勢洶洶的女人道:「大嫂,你看,我兒子連他表哥出事都不知道。這件事情和他沒關係,趙家是什麼樣的人家,不用我說你比我還清楚,就算他們吃過幾頓飯,也沒那個本事去指使趙凌宇。而且,我相信我的兒子,他心地善良,就算和繼東有過什麼小摩擦,也不會是你口中想要報復人的人。」

池靜姝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不那麼激憤。

這個大清早鬧上家門口口聲聲怒罵自己兒子的人,讓她非常厭惡。兒子曾經受過的為了照顧他這個媽媽而保持沉默的委屈,竟成為這個面目可憎的人口中陷害她兒子的借口!

任何一個母親都不能容忍這樣的污蔑。

但她卻不能表現出來,因為這個人是她大嫂,方纔還一併指責她禍害了家族的大嫂。

她大嫂正要再罵,被池靜姝壓著不許說話的孟暉此時冷冷地盯住了她。

女人一個冷顫,他拍了拍妻子的手背回應了她制止的目光,沉聲道:「大嫂,繼東的事情不論誰對誰錯,現在重要的是繼東的平安。我會盡一切努力幫你讓繼東出來,如果我幫不上,我也可以和爸爸商量出個辦法來,你說是不是?我們沒有辦法,爸爸哪裡總有的。」

「你!你敢和爸說!」女人立刻驚恐又憤怒地吼道。

孟暉聲音微冷:「大嫂怎麼這麼說呢,繼東畢竟是爸爸最看好的孫子,也是我的侄子,他出了事,我這個姑父沒本事幫他,也不能瞞著爸爸,那就太不孝了。」

「你、你……」

見她沒了陣腳,孟暉道:「這樣吧,我這就給爸爸打個電話。大嫂,你也知道,我的關係都在深城那邊,這邊說不上幾句話。」

「你不許打!」女人跳了起來。

若是叫老爺子知道兒子辦事不利,非但沒有順利地搭上趙家,還惹惱了人家,那老爺子會怎麼看兒子?這麼多年的經營豈不白費?

孟暉看著她,不說話了。

他眼裡的冰冷足以讓人心生畏懼,女人強撐著警告他不許告訴老爺子,急忙離開孟家。

孟暉收回視線,他看向難堪地低下頭的妻子,知道她此時心裡非常不好受。他輕捧起她的臉,露出一個溫柔的笑臉來。

他沒有安慰她,沒有讓她不要理會這些事情只說自己會處理好,他只是問她:「老婆,你知道我這些年這麼努力賺錢是為什麼嗎?」

沒等池靜姝回答,他蹲下來,略微仰視的角度看著她,道:「你嫁給我以前是公主,我要讓你成為王后。」

「任何人在你面前說什麼,你都能輕蔑地告訴她她不如你,你有最好的老公,有最好的兒子,有最好的生活。我不是你被指責的污點,你可以大聲告訴任何人,你沒有做錯,而不需要沉默地等別人說完還要接著忍受知道嗎?即使,那些人是你的親人。那些可能不能再屬於你的,也不要委曲求全,知道嗎?我們不求他們什麼,同樣也不欠他們什麼,我們是平等的,誰也不需要忍受誰,記住了嗎?」

來到海城這麼久,這是第一次,孟暉對妻子明確地表明自己對池家的態度。

池靜姝強忍的眼淚,終於掉了下來。

她笑罵著道:「瞎說什麼呢,老沒害臊的。」

那些細細微微的傷痛,卻就那麼雨過天晴了。

當晚,池繼東就被放了出來,池老爺子的電話同時打了進來。

這種事情怎麼可能如池繼東的母親那樣天真的以為只要自己不說就可以瞞著老爺子一輩子,何況她找上池靜姝,無疑是將事情鬧大,老爺子想不知道都難。

「靜姝,我從不指望你對這個家做什麼,但是,有一點你必須記住。你是池家人,不論如何,你也決不能讓家族的名譽再次受到傷害。小朗還年輕,我希望你轉告他這一點,什麼不愉快關起門就是一家人的事,但若是鬧出去就太不懂事了,你作為他的母親,好好教他。在我這個做外公的,他和繼東沒有分別,該給他的誰都拿不走。」

對池家最後的一點奢望也在老爺子的一番話中擊潰殆盡。

她深吸著氣,掛斷了電話。

心裡記掛著給兒子道個歉,可是時間已經很晚了。她催促著丈夫去睡覺,明天可就是孟氏設計大賽的初賽了,還有好多事情要忙呢!

第二十六章

初賽如期舉行。

地點就在孟氏公司的第三樓。

海城商界經過這些年的沉澱和新生代的不斷湧入,分層非常明顯,單從辦公樓便能看出。

如趙氏這樣的大集團,獨立一棟高聳入雲的大樓,在寸土寸金的海城,是絕對身份的象徵。

而伴隨這幾年的房地產熱潮,在一期又一期工程中矗立在海城環外的大廈中,小小的格子窗內又以一種更加經濟快速的方式興起了中小規模的小企業。

當分工越來越細緻,運作其中一個環節的獨立法人出現成為一種趨勢,在市場規則還不完善的當今,這些小企業擁有的只是環線外的一棟令人景仰的大樓中的十平見方的小空間,出現與消失都是悄無聲息的,處於海城商城中低端處。

這兩者可謂是海城商界的兩個極端,相較之下,孟氏的情況則很特殊。

它有著足夠的財力後打進海城,也能稱得上新貴,在這一棟三十六層的大樓中,佔了三個樓層,相比起前者相去甚遠,相對於後者卻也已經是很大的規模了。

新址臨近商業中心,三個樓層位於寫字樓的中間樓段,每層千坪,辦公環境有著很大的富餘。再有孟氏的文化起於深城,受港城那邊的商業文化影響頗深,工作環境輕鬆,員工餐廳、咖啡間都很齊全。

三層中,第一層是孟氏運行的基礎部門,第二層則是設計部的天下,即使總經理辦公處也在此,但不論從佔地面積還是辦公環境的精心設計上都能看出,孟氏將重心投入在設計這一塊上遠高於其他。

第三層,就是孟氏的會展中心。

會場熙熙攘攘的人群,雖然每個人說話都盡量控制了音調,可匯聚起來還是顯得有些吵鬧。

評委、新聞媒體人、參賽選手、工作人員組成了一個數量不小的人流,工作人員已是忙得恨不得多出幾個分.身來。評委是要妥善接待的,媒體這些人更不能得罪,選手們的秩序要安排,更要命的是,在這個節骨眼上,贊助商還來插了一腳!

若要是別的什麼人,他們可不會這麼提心吊膽地小心伺候左右,可是他們的贊助商可是趙家!來的還是趙凌宇本人!這尊他們千辛萬苦才求來的大佛,誰敢怠慢了?

孟暉親自接待的趙凌宇,之前談合作時他這個總裁甚至沒和趙凌宇正經見過一面,只能說他那個能幹的兒子太讓人省事了。這合作順利的,說老實話,到現在孟暉都沒有踏實感。

「趙總,幸會。」

「您好。」就算不聽應傑聲音裡多出的一分重視和溫和,單是趙凌宇臉上與傳言中不符的微笑也能讓孟暉感受到他的善意,「叫我凌宇就可以了,您別和我客氣。」

孟暉很爽朗,聞言自然知道這個年輕人並不是和自己客套,很坦然地接受了他的建議。商業味十足的握手很快變成了他作為長輩拍了拍趙凌宇肩膀的模式,「孟……小朗還多虧你照顧了,我都聽他說了,這孩子就是長不大的個性。他不懂事,也是難得和凌宇有這樣的緣分,也請你以後多多擔待。」

趙凌宇搖了搖頭。「伯父,他很好。」

「也請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孟暉都不知該不該道謝了,只覺這對話怎麼聽怎麼不對味。

他暗暗探究地看了眼趙凌宇,沒想到這個人竟然和兒子的評價有那麼點吻合,難道商場上關於這個人的論斷才是片面之言?

但不管怎麼樣,兩人的會見很是愉快。

孟池朗今天是一定要上來的,不過他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畢竟他是以比較特殊的身份上來的,可不想造成什麼誤會。

哪知道,自己不過看了趙凌宇一眼,就被自家老爸逮了個正著!

見他老爸招手喊他過去,孟池朗再不情願也只好乖乖從角落走出來了。孟暉好笑地睇了他一眼,心想,臭小子之前表現得滿不在乎的,心裡果然還是惦記的。

趙凌宇哪能不知道他那副苦瓜的表情是怎麼回事,也不等孟暉說他什麼,先道:「伯父,您去忙吧,我這邊沒有關係,有小朗在就好了。」

「這……」孟暉略一想也就答應了,他今天也實在有許多要接待的人,趙凌宇與兒子又有交情,他也沒什麼不放心或是失禮的地方。

孟暉走了幾步還回頭看了眼,只見趙凌宇伸手拉了拉自己兒子,也不知和他說了什麼,兒子那副不懂事的苦瓜表情瞬間張開了,甚至還沒輕沒重地敲了敲趙凌宇的肩膀滿朝他投以讚賞的眼神。

趙凌宇說的是:待會兒,你就坐在我身邊。

再沒有比這個更好的主意!

事情終歸是瞞不過今天的,待會兒就算他從最不起眼的角落上台,他老爹的眼刀子都有得他好受的。雖然趙凌宇的出現也改變不了什麼,但或多或少還能減少點痛苦,至少他有了名正言順留在這裡的理由,有趙凌宇的地方也能清靜些。

解決了一件煩心事,孟池朗立刻翻起舊賬來:「剛才叫我什麼呢,虧你好意思說,我比你大,就算只是兩個月我也是你哥哥,這麼簡單的算術都不會?」

趙凌宇低著頭笑,道:那應該叫什麼?孟孟?

他說的非常慢,不配合手語孟池朗也看懂了!

瞬間他的臉都黑了一半!

他簡直不敢相信,他老爸竟然會在趙凌宇面前喊自己這個『暱稱』!

除了出自他老爸之口,孟池朗實在想不到趙凌宇為什麼會知道這個稱呼。雖然孟老爹確實是無辜的,他在開口的時候很及時地收住了!

「叫哥!別沒大沒小的。」這是惱羞成怒了。

也不知是誰沒大沒小,他這麼一手不客氣地拍在趙凌宇頭上,連時時關注著這邊的他老爹見了臉都綠了,更何況在場的其他知道趙凌宇身份的人。

不過更讓他們驚訝的是,這位傳言中威嚴不可侵犯的趙氏繼承人被這麼拍了還擺出一副伏低做小的姿態來。雖然看不懂他說的是什麼,但看孟池朗施捨的『原諒你』的表情,也知道對方說的是道歉的好話了。

「孟總,宣傳這一點你儘管放心,我可以給你打包票,一定將這事當大事來做。我還期待我們下一次的合作呢,這第一次,怎麼說我們用十分誠意也要做出十二分的成績給你看才行啊!」

說話人的語氣立刻就不一樣了。

耳聽為虛,眼見為實!

可真想不到這個深城來的孟暉這麼有手段,或許說不定這個人背後還有什麼了不得的背景呢!因趙凌宇昭示一般的表態,旁人對孟氏的態度也立刻扭轉,褪下方纔還拿捏著的模稜兩可的矜持,紛紛對孟暉主動示好起來。

孟暉久違地有些吃不消,他控制著自己的眼睛不往兒子身上瞪,臉上的表情也下了狠勁克制住。沒人知道,他心裡的震驚比在座的這些人更甚!

從前從兒子三言兩語裡聽得出他和趙凌宇的關係良好且相對隨意些,可怎麼也沒想到竟然是這般光景啊。

他這個做親爹的現在都忍不住懷疑,兒子到底是對趙凌宇做了什麼,才會讓這位商界的新生傳奇如此高看了!

孟池朗不知道自己做了讓人多大跌眼鏡的事,十分泰然地將趙凌宇引到臨時重排出的贊助商坐席上。

這個座位觀演的視角非常好,但又相對僻靜些,再有三五保鏢往邊上這麼一站,就完全和會場隔絕開來。

孟池朗看不慣他這樣的做派,直言道:「上我這兒還帶著西裝男,怕我們怎麼了你?」

應傑一聽這話就要為自家少爺解釋一句,不過他的存在再一次被證明在兩人間有多多餘。

趙凌宇波瀾不興地聽他笑話完,指了指那些不斷朝這邊探頭的記者。

孟池朗多看了兩眼,發現一旦有人對著他們拍了照就算相機的幅度再不起眼,也立刻會有一個保鏢上前往他面前一站,不知道是怎麼交涉的,孟池朗就見那個記者臉色發白地乖乖將相機交給了保鏢。

孟池朗從前只在父親嘴裡聽說過趙氏的太子在商圈裡非常低調,極少在媒體上曝光,卻也沒想到需要花費人力去遏制記者的地步。又不是被偷拍出軌的大明星,他不以為然。

孟池朗撇嘴算是朝他笑了下,「也是,風頭都要被你這個趙氏太子爺搶走了也不行,今天我才是主角。」又不著痕跡地道:「不過,注意點氣氛,別把我人生第一次國內發佈會搞砸了。」

趙凌宇應聲點頭。

不用他吩咐,應傑立刻就轉身對保鏢們低聲交代了遍。

於是,在孟池朗已經轉移視線的地方,那位收到指示的保鏢一如曾經在應老爺子身邊一樣乾脆利落地徹底執行了指令。

他還是木著一張臉,在刪除了照片後,將相機遞還給了那位記者,然後難得地出聲道:「請各位配合,這些照片你們帶回去會給你們老闆帶來很大的麻煩。今天回去跟你們老闆多領一份獎金,就說是趙少爺對你們工作的嘉許。」

態度好的,這些久聞趙凌宇身邊的保鏢的恐怖,得罪就是職業生涯的死路的記者們感動得都要哭了。

比賽開始前,孟池朗在趙凌宇的掩護下偷偷混入了參賽者中領了出場的號碼牌。

等他回座,t台左上角講台上的主持人已經洋洋灑灑地說完開場詞,宣佈啟幕了。

在熱烈的掌聲中,孟池朗將牌號在趙凌宇眼下亮了亮,道:「是倒數第三個。」他明顯鬆了一口氣。

早死才能早超生,可他孟池朗今天還真就沒有這樣的勇氣!

趙凌宇瞧他表情,心裡好笑,結果都是一樣的,也虧得這個人會因為這樣的事情而覺得賺了一筆。

他沒說,孟池朗也懂他在戲謔什麼,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投入了看比賽。

他看得很用心。

在參賽者中他的身份又很特殊,台上的這些人不僅僅是他的競爭對手,同樣的也可能是孟氏的新血脈,對他們的能力和作品自然也多了一份評估。

趙凌宇沒有打擾他,只不過,整場下來目光看t台的時間還不及停留在某人身上的百分之一。

應傑起先心裡還能有幾句吐槽,可漸漸無所事事起來,心想自己今天到底是來瞎參合什麼,他家少爺是本著見未來岳父的重擔和不著痕跡追人的任務來的,他能湊到什麼熱鬧?

對於時尚秀,完全看不出這件衣服和那件衣服區別在哪裡又值錢在哪裡的應傑而言,在半個小時後就變成一場折磨了。

他全然沒有身後這一圈保鏢的淡定,對什麼都能熟視無睹,站著一動不動,盡職盡責地扮演木頭人和機器掃瞄儀。

台上的參賽者表現參差不齊,大小情況不斷,畢竟對於很多人來說這都是第一次,對於心理素質是很大的考驗,話筒裡的聲音在發抖都是情理之中。

好在,總體表現還是非常不錯的,比賽也十分順利,很快就到了下半場。

離孟池朗的作品展示還有一段時間,他並不心急也不緊張,從前在國外大大小小的秀其實早不知做過多少了,只不過展示的服裝性質有些特殊,且他都是身為老師的助手的角色多一些,但積累的經驗讓他在這樣的場合十分游刃有餘。

而趙凌宇卻在應傑悄聲附耳說了什麼之後,皺起了眉頭。

「怎麼了?」

應傑說話時拿眼瞧他,可見是在說關於他的事了,孟池朗於是出聲問道。

趙凌宇靜靜地看著他,搖了搖頭。

第二十七章

「感謝第233號選手帶來這麼棒的作品!現在有請下一位選手,他將為我們帶來的是……」

會場主持人的聲音一如開場時的振奮激昂,許是臨近尾聲的關係,原本有些視聽疲勞的眾人稀稀拉拉的掌聲又重新活泛了起來。

很快就要到孟池朗上台的時候。

中場便離開的應傑此時趕了回來,也不知隔著人群的距離和趙凌宇無聲地交流了什麼,在孟池朗終於要站起來的時候,他隨著孟池朗起身,側身低頭的同時,雙手配合著嘴唇啟合道:食府最近出了些新菜品,口碑不錯,晚上一起去?

孟池朗眼神正透過保鏢的人牆下意識地瞧了眼他爸爸的方向,被他這麼一打岔,原本還有的小忐忑霎時就消失了。

「隨便吧。」他煞有其事地長吁短歎,「如果我爸今天會留我全屍的話。」

趙凌宇笑了下。

孟池朗正對著應傑,此時見趙凌宇的餘光撇過應傑的方向,隨之看去,便見應傑手指敲擊著手錶,似乎催促著他什麼。

孟池朗有些驚訝,「你有事?」應傑似乎很著急的樣子,他便道:「那你先走吧,這裡也要結束了,待會兒我聯繫你。」

不知趙凌宇怎麼想的,朝他點了點頭,竟真的轉身走了。

孟池朗張了張嘴,還是把到嘴邊的話嚥了下去,雖然是自己開的口,可是看到那人走得那麼乾脆,他心裡非常不舒服,畢竟是自己花了心血的東西,好歹對方也為自己出過一分力,沒想到他卻一點都不重視!

趙凌宇一走,那些保鏢立刻就散開了,尾隨而去。

周圍一下空闊起來,彷彿隻身陷入被目光包圍的狀態,孟池朗的視線不由追著趙凌宇看了眼,在聽到主持人報出自己的作品時趕忙收住了心神。

台上的主持人看了眼手上的腳本,正對著主持人的會場某處,有人正抬著手雙手交叉不斷搖晃著,他注意到了同事的動作,卻無法領會對方的意思。他有些疑惑地多看了自己手上的名單兩眼,表情和語速一變不變地接著道:「下面,有請我們的模特將237號選手的作品帶給我們!」

場內的背景音樂被調高,幾色的燈光在t台上閃過,做好了迎接那位模特的準備。

……空無一人。

場內的背景音突然落入了一陣冷場的尷尬,機智的主持人笑道:「不知道是什麼樣的作品,讓我們的模特都捨不得這麼快給大家看了,哈哈,先讓我們小小地期待一下。」

他這麼說著,調節氣氛的同時,也不過是為了給那位突發狀況的模特一點時間,好讓他趕緊上台來完成任務。哪知,對方竟一點都不領情,主持人讓自己臉上的笑容更深一些,嘴上不落空白地道:「不知道,這一位選手的作品到底會給我們帶來怎樣的驚喜呢,我們的模特似乎已經先感受到這份驚喜了……」

孟池朗的眉心卻是一跳。

他驀地看向他爸爸的方向,孟暉正側身對著右手邊的人說著什麼,臉上掛著十分客氣的微笑,眼神卻分明迎上了他的目光,涼涼地瞥了他一眼。

孟池朗心一沉,他的臉色變得非常差,這時候哪裡還能不懂他父親要做什麼——不,他已經採取了行動!

他看了一眼無人的t台,眼神對著主持人盯著的方向看了眼,正見自己背後的高位上,一個工作人員正舉著白牌對主持人揮舞著。

主持人這下看得分明,白牌,那是放棄選手和pass的意思,他露出一個無奈的笑,略帶詼諧地說道:「這是一個小小的插曲,請大家不要介意,主辦方小小的幽默看來是弄巧成拙了,大家是不是也跟著我緊張了一把?哈哈,沒有關係,真正的視覺盛宴正在等著我們,有請我們的258號選手,為我們帶來……」

孟池朗捏緊了手心,他收回了看著他爸爸的目光,一個人彷彿孤立在了t台閃耀的世界之外。

他沒有想到在這樣的關頭竟然還被他爸爸抓住了馬腳,而先下手為強。

他聽著主持人用一個『插曲』就將他這一個月的心血一筆抹消,憤怒有之,慌亂有之,他又看了眼自己的父親,看到t台的幕後晃過人影就要走出為下一位選手展示作品的模特!

他心裡對於被爸爸責罵的顧慮和愧疚此時早就在他爸爸強制的手段下消失殆盡了,甚至久違的叛逆心理,讓他此時再也不想讓自己因為爸爸的感受而畏首畏尾,他緊抿著嘴唇收回目光,抬步,就要在那人出來之前搶上台去!

什麼都顧不上了,他絕對不能讓自己的計劃就這麼沉沒!

腳步方抬,孟池朗卻猛地渾身一震。

他的眼睛無法控制地睜大,使得那個走入視線裡的人完全地裝進了他的眼睛裡,在他錯愕的目光中,那個人卻步履從容,即便,他此時還衣裳半敞!

主持人在驚呼聲和大叫聲中終於說不下暖場的話,回頭看去,這麼一看,麥克風裡清晰地傳出了他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

沒錯!

從t台幕後走進光線裡的人,是趙凌宇!

燈光聚焦在他身上,t台背面的巨大螢幕和兩側的顯示屏將他的身影在踏上t台的瞬間擴散到了整個會場,每一個人的視線裡!

他用不算專業的步伐從右側走上了t台中心。

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上台是怎樣的匆忙,他的衣服甚至沒有穿著妥當!胸膛失禮地□□在空氣中,額前的碎發有些許散落,進入了所有人視線的焦點,他的手指還在扣沒來得及扣上的襯衫扣子。

但沒有一個人眼裡有絲毫的不贊成和不滿,在場知道趙凌宇身份的少數人此時早已驚呆了不說,那些不知道台上『模特』身份的人,此時卻不由自主地一個個睜大了眼睛,他們為那漸漸被遮住的麥色而覺得遺憾,也在那個人出現的第一時間被抓住了眼球。

趙凌宇擁有絕對的統御全場的能力。

他只是站在那裡,氣勢就很難讓人忽視,何況他此時還站在人們視線的高端,又以這樣出人意表的模樣出現。

若是換做任何一人,此時恐怕早已狼狽不堪,沒有人覺得對他的出現質疑,只因,他實在表現得過於淡定。

他的腳步從容而自信,手指以不急不緩的速度將扣子整整齊齊地扣上,修長的雙腿邁進時,動作優雅地扣上手腕處的袖口,然後微揚起臉,將自己和他所穿的衣服完整地展示在人前。

走到t台的前頭,他自然地變換著姿勢,停留稍許,然後轉身,從容地走回t太的中心,又轉回正面,朝不同的角度盡職地展示著自己身上的衣服。

台下的記者此時早已瘋了,有不少人都忍不住大叫,可是又死死地忍住了,那附近的工作人員大多數都沒能瞭解到t台上的異樣,就瞬間被失控的現場弄得手忙腳亂。

記者們不斷往前擠,手中的相機不斷扣下,閃光燈足以讓十米之內的生物短時間內失明!

他們此時哪裡還記得保鏢們善意的提醒,熱血湧上頭顱,這一刻為了趙凌宇的一張照片讓他們下一秒被炒魷魚都認了!

直到被人擠得踉蹌了,孟池朗才有些恍惚地回過神來。

他抬頭,就看到那個人的視線落在自己身上,有些緊張的模樣,他渾身的氣質一冷,衣服的氣質也跟著一變,他沒留意到瞬間接收到命令將記者們攔截住的保鏢,在終於意識到這個人在做什麼的時候,他甚至都沒來得及想出個所以然來,雙腿已經先思想一步,往他的方向走了過去,速度越來越快,然後狂奔,跳上t台!

他幾步上前,搶過呆愣住的主持人手中的無線麥克風,不穩的呼吸在麥前放大,他開口,第一句說的是:

「身體往右偏一些,你的身體繃得太緊了,夥計。」

脫口而出的法文。

說罷,他自己都愣了愣。

那個人卻微勾了勾唇角,十分配合地調整了自己的姿勢。

孟池朗見狀,一股子熟悉的輕鬆湧上心頭將那些翻湧著的紛雜著的情緒通通撫平,他強壓下心裡的震動,語氣還有些不穩地道:「沒想到,主辦方為我安排了這樣一場驚喜,我本人真是受寵若驚。」

孟池朗的表情有些複雜,語氣似笑非笑,眉峰若有似無的冷然,眼裡卻是狂瀾般的激動,他暗暗地深吸了一口氣,然後道:「先允許我介紹一下我自己。」

「我是孟池朗,第257號選手,如你們所見,這位英俊的先生所展示的正是我今天為大家帶來的作品。」

「它的名字不叫帥呆了,也不叫天衣無縫,」他開了個小小的玩笑,果然會場裡有了輕鬆的笑聲起伏。

說話間,孟池朗走到了趙凌宇身邊。

「它的名字叫做:四季恆溫。」

第二十八章

四季恆溫。

這世上有著那麼一部分人,他們幾乎就生活在恆溫的環境裡,家裡、車上、辦公室,人為溫度恆定,使得他們在穿著上脫離四季的限定。

這就是,上班族。

特別強調的是,不用擠公交和地鐵的高端上班族。

趙凌宇就在此列之中。

可以說,孟池朗今天拿來參賽的作品,就是為趙凌宇設計的作品的其中之一。但他很清楚,自己的參賽作品尺寸與趙凌宇的完全不同,他穿在身上的這一套合身的衣服,是自己專為他做的那一套。

事情已很明朗了。

恐怕中場的時候,他爸爸就已經知悉了自己私自參加比賽的事情,並封殺了自己的作品,而應傑焦急去處理的就是這件事。這個人一聲不吭的,卻已經為他做到了這一步。

說不感動,是不可能的。

能有一個人先他之憂而憂,並在他還完全無知無措的時候,安靜地將事情完美解決,他沒有經歷心焦的煎熬就已經獲得解救,這樣的感覺,說不出的好。

孟池朗說著自己的設計,他沒有去看他爸爸,也失禮地不曾多看台下的觀眾幾眼,他的手指在趙凌宇身上點劃著,將這一套衣服的每一個設計細節都展露在人前。

很簡單的衣服。

休閒商務裝,簡單的襯衫西褲,絕不落於花哨,卻也沒有死板的正式。

領口獨特的設計,收緊的腰線流暢,這些細微處的設計是為常人所不能領會的,作為消費者,他們更多的著重於這件衣服是否值得它的價格。設計落落大方,也不知是衣服本身,還是穿著它的人霸氣凜然,使得它的大氣和沉穩儼然而生,叫每一個人看了都知這一套並非凡品。

孟池朗說了足足有五分鐘的時間,他的聲音放停,立刻有評委處的人接連詢問。

不僅僅是孟氏設計部來充任評委的元老,還是那位因著趙家的面子被請來這處小廟的國際知名設計師布朗先生。

比賽的結果已經是不言而喻,從評委們的態度就能看出分曉,之前那麼多選手下來,評委們表現出欣賞的並非沒有,卻不曾像現在一樣表現出重視。更甚至,布朗先生打破了這三個小時下來的沉默,第一次對參賽者的作品有了極大的興趣。

孟池朗和布朗先生用英語飛快地交流著。

「對於崇尚恆溫和安全舒服的生物來說,這個確實已經是我們設計上針對的一大人群了。你在技巧上處理得非常好,我認為……」

布朗先生侃侃而談。

對話早已脫離了參賽作品本身,幾句之後立刻開始了設計理念和服裝理念的探討,若不是時間限制的關係,在助手的善意的提醒下堪堪打住,布朗先生已經是恨不得將這位年輕人拉到身邊好好和他天南地北地海說一番。

他完全沒想到,自己會著這片土地上遇到這麼有潛力的讓他欣賞的年輕人!

趙凌宇安安靜靜地當著舞台的佈景,在主持人上來接場的時候,隨著孟池朗退回了後台。脫離了人們的視線,孟池朗的步伐變得急促,煩躁地走了幾步,他驀地停下來,轉身。

趙凌宇就站在他一步之遙的地方。

仍是那樣安靜的表情,帶著一直以來面對自己的淺笑,和如今用友善已經不足以形容的縱容神情。

孟池朗微仰著頭看他,心裡或緩或急的情緒就這樣歸於平靜。

他想,趙凌宇或許就是有這樣的能力,能讓靠近他方圓幾里的有呼吸的生命體都因他染上一份沉靜,退去心裡的浮躁。

他的眼睛,很有味道。

孟池朗有些分心地想,他很早以前就知道這一點,當然了,對方的眼睛論外觀已經達到了英俊的最高標準,但孟池朗所欣賞的卻不僅於此。

他的眼神,很靜,也很耐人尋味。

只有擁有時間的沉澱而獲得生命賜予的睿智的人,才能擁有這樣的眼睛。趙凌宇不滿足這一必要條件,但孟池朗沒想過去探究他眼睛裡的魅力是源於什麼。

他對趙凌宇笑了,和平時或張揚或敷衍的笑不同,這個笑是一個二十六歲的成熟的男人面對同等的男士露出的笑容。他歎著聲道:「今天真的謝謝你了,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趙凌宇往前又近了半步,伸手碰了碰他的臉,對他搖了搖頭。

孟池朗的笑容更深了,若是平時他早就讓趙凌宇往後退上幾大步了,他非常不喜歡這樣仰望著一個人的感覺,不是因為什麼居高臨下的問題,而是——脖子酸!

此時此刻,面對這個人,他的心情輕鬆到一塵不染的地步。

「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該怎麼謝你呢?說之前好好想想,我可是難得這麼大方,你如果只說要我陪你吃晚飯的話,我也完全ok啊,不過可說好了,你只能提一個要求。」

他立刻擺出斤斤計較的表情來。

趙凌宇直笑開,被他這樣一強調,倒是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半晌,似乎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那認真思考的表情讓孟池朗都不禁想對方是不是要給他出什麼難題!

沉吟過後,趙凌宇嘴唇啟合。

——陪我吃飯。

「噗。」孟池朗笑得不輕,「我就知道你想不出什麼創意!吃飯嘛,這可是你自己要浪費機會的哦,反正也不用我付錢,我可是隨時樂意的。」

趙凌宇也跟著笑,忍不住心裡想碰觸他的念頭,他不著痕跡地貼近了他一些,然後抬手放在他發頂輕拍了拍。

孟池朗早就習慣他這樣的動作了,也懶得去計較雙方誰是哥哥長輩的問題,不過這時候,他拉住了趙凌宇的手。

他說出了一直想和趙凌宇說的話:「這裡少了一塊手錶。你今天不是戴著淺金色的手錶的嗎?最好是你銀灰色的那一塊,非常適合這身衣服。還有啊,你的頭髮。」

他踮起腳,很自然地將他額前弄散的碎發開始整理起來。

對方一定是為了配合自己的衣服展示,才在匆忙間特意將梳理得硬板的髮型給弄亂了的,從前看得多的是他髮型隨意的模樣,剛洗完發濕噠噠的樣子都見過,孟池朗對於他的模樣已經是熟視無睹到了一定的程度。

但現在,將這些碎髮梳理,小小的細節卻帶了十分的不同。

他的額際很寬,很飽滿,服服帖帖的頭髮散下來時,讓他整個人原本脫離了年紀的沉穩稍顯得淡了,像是……嫩了好幾歲。

為自己心裡的評定而暗爽,孟池朗故意用了更長的時間搗弄他的頭髮,覺得爽夠了,才一本正經地退後一步。

「嗯,總算順眼多了。」

他一臉滿意,上下打量著趙凌宇,又上前,伸手將他的第三顆扣子也解開了。

這個人,就算想在自己面前偽裝也瞞不過他的眼睛,好比說一個人會將扣子扣到第幾個,方纔那樣的場面,這個人扣的扣子絕對是不能經過任何可以的排演的,就是他平時最常做的那樣。

只留出兩顆扣子的男人,生性絕對本分居多,務實高於浪漫。

他能肯定,自己的判斷絕不片面,趙凌宇就是這樣的人。

張秘書(孟暉的秘書)帶著布朗先生的助手找到孟池朗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

背影清俊的男子正略踮著腳,雙手從他胸口的扣子一路往上,正調整著對方的衣領和領口,而那個高大的男人低頭看著他,表情模糊得他們沒有看清。

孟池朗已經發現了不速之客,他做好了手上的事,然後退開,看了眼趙凌宇覺得終於可以不去挑瑕疵了,才轉身對來人道:「什麼事?」

先說話的,是布朗先生的助手,他轉述了布朗的意思:「不介意的話,請今晚和布朗先生喝杯紅酒吧,對於您今天的設計,他非常喜歡,也有很多想和你分享的事情。」

孟池朗想也不想地道:「抱歉,我今晚已經有約了。」

布朗的助理微訝,他沒想到自己會被拒絕,布朗在於時尚界的地位已經是不言而喻的,他知道自己的老闆是這一次設計師大賽裡宣傳的一大招牌,沒有理由這個年輕人會不知道布朗對他的認可意味著什麼。

他不甘心地道:「是這樣麼,可是,您大概不知道,我們是明天一早的飛機,接下來在國外還有許多不能耽誤的行程,之後恐怕再也沒有這樣的機會了。」

「謝謝你的好意。」這並不是多需要考慮的事,孟池朗道:「但是,今晚我的約會同樣重要,我想您也知道諾言不論在你還是我的國家都有處理的優先權,我很遺憾。替我向布朗先生轉達我的歉意和感激,謝謝你。」

無法,助手也只好罷手。

待那助理離開,張秘書才終於說出了來意:「孟總讓你結束後去一趟他的辦公室。」末了,看著孟池朗,他語重心長地道:「好好說話,你爸爸氣過了這一陣就沒事了,別和他桿上知道嗎?」

孟池朗抿著唇。

接下來,才是一場硬仗!

第二十九章

孟暉手上點著一根煙,孟池朗長這麼大看到爸爸抽煙的次數屈指可數。

若非難解的煩心事,他爸爸是不會抽煙的。

看他眉頭緊鎖的樣子,孟池朗本來還有些氣勢洶洶的心情就這麼蹭一下落到了谷底,連原本要先聲奪人指責爸爸的話都噎住了,他在離辦公室門兩三步遠的地方停著不動了,忐忑了陣,才出聲喊了聲:「爸爸。」

孟暉沒理他,狠狠地抽了一口煙,然後將手裡的煙頭狠狠碾在杯子裡,起身。

他動靜不小,嚇得孟池朗如受驚的兔子似得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

看他那模樣,孟暉的臉色差點就繃不住了。有本事做還沒本事擔了!擺出一副『知道錯了』『饒了我吧』的怯怯的樣子,當他還真能被這臭小子給騙了?從小到大就沒見他長進!做錯了事就會用這一招,他還能不知道這小子怎麼打算的,這是打定主意要和他老子造反了!

孟暉是又好氣又好笑,但這一次絕不能就這麼放過這件事了,他沉著臉,忍了好一陣才讓自己不那麼心軟了,才開口。

「你沒忘了,你出國的時候我們是怎麼說的吧?」孟暉冷笑了一聲,「信譽,這是作為一個人,一個商人最基本的品德,你覺得你有嗎?現在不是我想不想讓你繼承這家公司的問題,而是你能不能夠的問題!」

孟池朗本被他爸爸這麼陰沉沉地盯著,心裡非常不安,想著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倒是給個痛快啊!他只好也眼巴巴地用可憐兮兮的眼神回視著爸爸的目光,終於等到他開口了,哪想他會說出這麼重的話。

孟暉沒留情面,一出口就是對他人格的懷疑和否定了,孟池朗被刺激得原本想忍氣吞聲打乖乖牌的表情瞬間就被拋到腦後,他不甘示弱地回應道:「我本來就沒想過做商人!爸,你很清楚這一點,我就這麼點能耐,當不起你的繼承人!現在社會都這麼發達了,請職業經理人又怎麼了?談什麼繼承不繼承的,你不覺得太封建了很好笑嗎?而且,我不喜歡,非常不喜歡!」

「你不喜歡?」孟暉也怒了,「我教養你到這麼大,就是交給你說話做事可以不負責任,想幹什麼就幹什麼嗎?是不是你不喜歡負擔,以後我和你媽媽你也想不管就不管?你都二十六歲了,做事全憑喜不喜歡?誰教你這樣做人的?難道你在國外就學到了這玩意兒?」

孟池朗:「爸,你是要和我討論教育問題嗎?那你可要問你自己了,我就是這樣,別說二十六歲,我三十六歲還這樣,子不教父之過,你沒聽說嗎?」

「反了你了!」

門扉緊閉的辦公室內傳出巨大撞擊聲,嚇得門外的人一顫。

趙凌宇的眉頭皺的更緊了,池靜姝一直很淡定的臉色終於也有些變色。

孟媽媽是會來這裡,是張秘書通知來的,而指點張秘書的就是應傑。趙凌宇很清楚孟家的情況,孟暉再強橫那也是聽妻子話的人,以池靜姝對孟池朗的護短,有她在,孟池朗就能安全過關。

哪想,她人來是來了,卻只是在門外接待自己,沒有半分進去勸人的意思。

趙凌宇生性冷淡沒想過這樣的問題,孟池朗同樣想不到,池靜姝確實很清楚丈夫對兒子有著怎樣的期待,和想要他繼承家業的原因。

世襲,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是他事業做到最高峰的證明。

池靜姝明白丈夫的事業心,被家庭困住了步伐,卻不意味著他就不熱愛他的事業。正是有著這一份熱愛,他想把自己最為滿意的成就留給孟池朗,讓兒子為他發揚光大,或是給兒子一個最好的庇護都好,總之他希望他認為最好的東西能放在兒子手上。

孟池朗是不會懂,所謂的繼承是帶著父親怎樣驕傲的心理的,於他而言孟池朗覺得最好的東西比穿腸毒藥還不如呢。

孟暉有句話說得非常對,別指望他兒子長了歲數就是長大了,完全跟小孩子似得,被家庭保護得太好了。

伯母。

趙凌宇忍不住張了張嘴。

池靜姝把福利院當成終身事業來做,在孟池朗出國後,她的時間更多了,和那些殘障孩子相處的時間就越來越久,相比起孟池朗半吊子的水平,池靜姝可以說已經是專家,對於看懂趙凌宇的唇語是完全無壓力。

池靜姝擺手笑了笑,「隨他們去。誒,老張,咖啡涼了,給我們換一杯,剛才說到哪兒了,哦對了,那小子原來還會做飯,真是,都沒見他給我這個做媽媽的做過一次呢……」

對於他們父子倆她還不清楚嘛,對於丈夫要嚇唬嚇唬兒子的事她心裡可是門清,兒子不知道他老爹從小就喜歡逗他的惡趣味,真要惹哭他又是捨不得的,父子倆對上,她百分百肯定,孟暉贏的概率,零。

雖然心裡著急,但趙凌宇也只好陪著笑臉和她繼續聊著了。

而此時,辦公室內。

「啊!」

孟池朗大叫了一聲。

他緊張地閉著眼睛抱了抱頭,半晌沒再聽見動靜了,才梗著脖子瞪著他爸爸大叫道:「你手不疼啊!幹嘛嚇我!」

那底氣是桿桿的,就差沒叉著腰罵了。

孟暉脾氣都要被他逗沒了,這下子氣笑道:「給我過來!看我今天不抽你一頓,還知道和老子頂嘴了!長本事了啊!」

孟池朗瞧他模樣就知道是自己多疑了,他老爸根本沒真想把他怎麼樣呢!趕緊上前抱著他老爸的手臂,討饒道:「爸,你消消氣,我真知道錯了,你要我怎麼著都成,就是別打我啊,不然老媽可心疼的。」

「還敢威脅我了!」孟暉不輕不重地在他手臂下拍了一下,不理會他撒嬌,逕自把手給掙開了,退回椅子上。

被兒子這麼一攪合,他哪裡還能板著臉罵人?索性也不裝了,喝了一口冷咖啡,手指叩擊了幾下桌面,道:「把你的算盤一五一十地和我說明白了,還敢隱瞞背著我做什麼,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孟池朗知道自己平安了,膽子立刻壯了起來。

「爸,我也沒想甩手不敢,我是你生的,你還不知道我嗎?你身上的認真負責有愛心這些個兒優良品質都繼承在我身上了,還有——」

「別給我耍貧,說重點!」

孟池朗話鋒利索地一轉:「爸爸,你是知道的,本來我就不喜歡這種企業管理,不過你讓我做,我也不笨,我知道自己肯定能做好的。我只是覺得,我的起點可以不用那麼局限。您看,設計部才是我們公司的核心對不對,如果我做了設計部的一把手,再管事,那不也是妥妥的嗎?」

「你倒是很有信心啊。」孟暉不鹹不淡地說了一句。

做設計部的一把手?他以為這是就和這八個字似得說出來這麼簡單了?不是孟暉自誇,他孟氏的設計部走出去比比那也絕對撐得起場面的,他這麼個年輕狂妄的小子還敢說出這樣的話來。

孟池朗笑嘻嘻的,「那當然,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

「你準備的起步是到我退休嗎?」孟暉瞪眼了。

孟池朗趕緊擺手:「你給你兒子一點信心好不好,爸,頂多十年,不不,五年,五年!」

「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你是我兒子我才信得過你,不用你立字據,要是你說著玩兒的,趁早給我說明白了,別到時候讓我看不起你。」

孟池朗挺直了腰板:「一定完成任務!長官!」

門一開,幾道目光立刻落在了父子倆身上。

孟池朗打眼就看到了他媽媽,當下還是一張笑臉立即變成苦瓜臉了,他幾步跑過去抱著他媽媽,完全是好了傷疤忘了疼:「媽媽,你都不管管他,可凶我了!」

孟暉一聽這話就覺得有點手癢,怎麼剛才就沒捨得下手狠點呢!

池靜姝沒好氣地一翻白眼,那模樣和孟池朗翻白眼的動作是十足十地相似,「他凶沒凶你我不知道,孟孟你不清楚我的立場,我一直是站在你爸爸這邊的,你才是我們的第三者,你懂?」

孟池朗臉都黑了,看也不看他爸爸得意洋洋的表情,立刻轉移了可憐兮兮的目光:「我居然是第三者,好心塞。」

趙凌宇一臉是笑地拉過他。

對於他的撒嬌,他心裡都要高興得化開了,見他好好的,還能這麼胡鬧,就知道是自己將事情想得嚴重了,其中也不是沒有這傢伙總在自己面前誇大其詞的原因,不過,他沒事才是最重要的。

趙凌宇點了點手錶,揚手道:和你爸爸媽媽一起去吃飯。

孟池朗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轉,笑顏逐開,他也不管他爸爸的白眼,抱著他媽媽道:「媽媽,我們好久沒一起吃飯了,今天我請客好不好?食府那裡來了一個新廚師,聽說手藝可好了,包管你滿意。」

於是乎,晚餐由二人世界變作四人行。

趙凌宇卻滿意得不得了,孟氏夫婦也滿意得不得了!

多好的一年輕人,就是可惜了不會說話,兒子有這麼好的朋友和鄰居,他們也就放心了!

一頓飯,賓主盡歡。

第三十章

初賽雜誌的發售量出人意表!

當中突出的一組圖片,模特的臉十分模糊,選取的都是刁鑽的角度讓人看不出模特的真實模樣,但他身上穿著的衣服卻得到了極大的特寫效果。

雜誌這一期的銷售量巨大,就是因為這一張連臉都看不清的組圖。

沒人敢明目張膽地刊登在報紙上,但對於這幾張組圖,可是在趙家的首肯下得以發行的。小道消息是攔不住的,海城許多人都忍不住自己買上一本,看看那裡頭的人是不是真的就是趙氏的副總趙凌宇!

白承安就是其中一個。

看過了這些照片,他真是不知該說什麼了。

沒出息!太沒出息了!

他忍不住在心裡狂罵了一頓,這到底是在追人,還是追祖宗啊!姿態都低成什麼樣了,這以後要是追到手裡了,他還不得被人騎到頭上去了!

這還是趙凌宇嗎!

一想起自己曾經就是跟在趙凌宇身後作威作福,對那個人高山仰止的情況在這時候真的破碎得拼湊不起來了。他憤憤地,給遠在海洋之外的藍彥飛也寄了一本雜誌。

哼,他可不止買了一本!

這可是赤果果的證據啊,是打著燈籠都找不到的嘲笑趙凌宇的事,身為損友,這種事情怎麼可能放過,他還得買個書架給它供奉起來呢!

初賽只是開始,接下來還有為期三個月的賽事。

複賽的主題是命題式的,與初賽時的半限定命題不同,孟氏給出了非常明確的設計標準——關於下一季要退出的女款休閒長裙。

孟氏經營的服裝範圍很廣,奢華與平凡兼而有之,但主推的還是中檔價位的衣服,主打休閒時尚這一塊。現在已經是炎夏,秋裝眼看著就要推上市場,而女裝的需求遠比男裝旺盛得多。

孟池朗的身份在選手們中間不是能瞞住的秘密,他們之中大多數人都是平民老百姓出身,憑著一股子衝動在追逐夢想,但也不乏有家境不錯的,對孟池朗的事有過一二聽說,再者被有心人那麼一說,很難對孟池朗產生好感。

那個人,是名副其實的缺心眼,他姑父在孟氏上班,也是『上頭有人星』人,本著在一眾凡人中的優越感很是自得自滿,哪想,孟氏的小太子還會來湊個熱鬧。

「孟氏都是他的,還不是他想怎麼著就怎麼著,說什麼來比賽,評委還不是看他的臉色?這比賽說白了,還不是陪他小太子玩家家酒的,有什麼意思?」

這話孟池朗是從別人口中說的,轉述的人還十分不屑地說:「你別介意啊,他這是嫉妒你呢,你如果真想這麼幹,還浪費這功夫和我比什麼啊?」

沒想到自己能成為別人勾心鬥角的理由,孟池朗覺得挺有意思的,那些話都是聽過就罷,並不放在心上。

哪想,那天到公司剛出電梯門就被人堵住了。

「我跟你道歉還不行嗎?我就是嘴賤,說幾句也沒想怎麼著你啊,你放過我吧,我是真的很喜歡設計……」

那人逮著他就是一通哀求,孟池朗還沒弄清楚狀況,就被嚇到了。

「你是?」

那人的聲音停住了,唉聲歎氣:「我就是常誠。你看,你都不知道我長什麼樣,說明我沒有真的給你帶來什麼麻煩吧,你能不能……」

原來是他。

孟池朗知道這個常誠,他看過每個選手的設計稿,對於這個常誠的作品還是很有印象的。初賽的時候他也見過這個人,只是一時間沒想起來,倒是很記得他的初賽作品,他的設計很有可塑性,算是個人才。

孟池朗嘴上答應了,讓常誠稍稍安心地離開了。他回頭問過人,才知道常誠就是前幾天對他的小太子身份發表了很不屑的言論的那個人。他倒沒想到公司裡頭會有人拿這件事情做文章,不僅下了常誠姑父的面子,還卡主了常誠的作品。

那個人這下子是馬屁拍到了馬肚子上了!

「我不知道,原來我們公司的運作是按照個人的喜好來的。說實在的,我很欣賞常誠,他的作品十分不錯,人品方面我且不談,我想他符合我們孟氏發展的需求,如果你們不能作出正確的決策的話,我以為這份工作並不適合你,王小姐。」

王小姐的臉色都白了。

這件事於孟池朗而言只是個無足輕重的插曲,只是沒想到,會因此讓常誠對自己刮目相看,直把他當好哥們,對他是一個掏心掏肺。

這都已經是後話了。

複賽,半決賽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半決賽分了兩個部分,除了選手們精心準備的設計成品,還有臨場的即興設計。這很大程度上,是為了迎合媒體宣傳的噱頭,從半決賽開始,比賽已經是在網路上開始直播了,平平淡淡的比賽如果沒有一定的模式突破,是很難吸引人的關注的。

賽場上的孟池朗,是攝影師們一致偏愛的焦點。

他們對於鏡頭取角的敏感,來自於對自己所拍攝的成品是否有足夠捕捉人的眼球的判斷,而台上的選手實力如何不是他們所需要考慮的,孟池朗在外形上在參賽者中佔了太大的優勢!

此時的他,擺脫了辦公室條條框框的服裝要求條例,一身v領短t,休閒長褲,英倫風格的打扮卻又有著法式的落拓不羈,及耳的短髮非常有型,將他整張臉更襯得華美,而換做了螢光色的耳釘落於左耳,讓他整個人都帶出了說不出的攝人魅力!

光是這一張比明星都要耀眼的臉,就足夠撐起這一期節目的收視率了!

史上最美男設計師!

這樣的標題是女性的最愛。

孟池朗沒有過分留意這些,他俯身在紙上畫著,五分鐘的時間限定是非常見功夫的,他又是那種處女座的性格,在這短短的時間內,勾勒幾筆就丟開的動作不斷在重複,看得觀眾們都為他心急不已,時間就要到了!

他竟然又丟開了進行到一半的設計!

攝影師在他特寫拍攝,將他這幾分鐘內畫過的設計都在人們眼前展露無遺,很多人的眼球都被抓住了,評委們更是一瞬不瞬地看著他。當他筆端迅速地勾勒的時候,正期待那輪廓會造就的設計概念是否與自己心裡不由自主模擬開去的設計一樣,卻就看他無情地丟棄,心情就像過山車似得隨之高高低低!

孟池朗並不緊張,時間過得飛快,卻橫向上被無限放大,當他終於停筆起身的時候,他揚手看了看和前方的倒計時器,還有十幾秒,他復又低頭,手指在圖紙上一劃而過,他眉頭微蹙,正伸手要拿過鉛筆——

「滴!」

「時間到!」

這一聲提示聲,讓評委們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若不是時間不允許,這一張紙恐怕也避免不了被無情丟開的命運!

孟池朗不得已,也只好罷手了。

其實,他只不過是想對領口處做一個小小的修改罷了,這最後一張圖,他也算滿意的。

比賽進行得十分順利,除了中途有個工作人員莫名其妙地跑上來讓他對看看鏡頭,多對鏡頭笑笑外,不論是過程還是結果孟池朗都十分滿意。

出了會場的時候,看到有個女生捧著他之前在比賽中丟棄的設計圖紙,最後的那一張被主辦方收走了,剩下的那些他自己在出門的時候隨手丟在了垃圾桶裡,現在看見了,不由挑了挑眉。

那女生被抓了個正著,滿臉通紅,「對、對不起!我、我很喜歡這些設計,所以就拿走了,如果不可以的話,我馬上還給你!」

沒有人不喜歡自己的作品被人喜歡,何況對方還用這麼純粹的崇拜眼神看著自己。孟池朗一笑:「沒關係,是我放棄了所有權,現在你撿到了它,就是你的了,不用這麼緊張。」

「你是選手?我似乎沒有見過你。」

一起進了電梯,孟池朗問道。

那女生背著小背包,雙手緊緊將設計圖在胸前,聞言小聲道:「我不是選手,在第一輪的時候就被刷下來了。不過我很喜歡設計衣服,就偷偷混進來看了。」

「看來你很喜歡設計,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不要放棄,下一次還有機會的。」

「嗯!」女生的眼睛雪亮雪亮的,「你們真的好厲害,比起你們我差多了,還要更拚命學習才行!」

這顯然是個很爽朗大方又上進的女生,很難讓人不產生好感。

孟池朗一笑:「加油。」

「你到那一層?」發現女生進了電梯沒有按鍵,電梯直往地下一層去了,孟池朗提醒了聲。

女生一驚,立即手忙腳亂地去按鍵,已經晚了,數字在她按上的一刻已經從五樓往下直去了。

她尷尬地按下了五樓的鍵,不好意思地道:「我現在在五樓一家外貿公司工作。」她解釋了聲。

孟池朗點頭,電梯門要開了,他還特意對女生說了一句:「如果真的喜歡設計的話,就不要放棄。我相信你能做到的。」

「嗯!」

女生激動地狂點頭。

那樣子惹得孟池朗一笑,電梯門一開,他就看到了站在車外等他的趙凌宇,臉上的笑不由一深,他回頭說了聲「再見」,就丟下滿心激動和熱血的姑娘,快步走向了趙凌宇。

「等我很久了?」

趙凌宇搖頭,為他開車門的時候,問道:你朋友?

對方沒有出電梯,所以趙凌宇才問了一句,他看過去時,電梯門已經關上了,只能勉強看到是一個女性。

孟池朗:「碰巧遇到的人,我不認識。」

聞言,趙凌宇也不再放在心上,動作麻利地上了車。

他沒有想過,就是這麼一個不經意的擦身而過,將在不久的將來給他帶來多大的『驚喜』!

第三十一章

賽事即將進入尾聲,趙凌宇也隨著輕鬆了些,這段時間孟池朗的表現是超出他的預期的,非常聽話,也沒有再如之前一樣,犧牲睡眠。

他的心情這些日子居高不下,孟池朗也不說清楚原因,連因為低血糖引起的輕微起床氣都沒了,好幾次才睜開眼呢,就興沖沖地給樓上打去電話邀請對方下來一起吃早餐。儘管那時候他牙還沒刷,早餐更是沒影的事。

孟池朗在廚藝上的天賦比趙凌宇不知道高了多少倍,那些個家常菜,上手第一次做做基本都能入口,粥和面還有煎蛋更是自詡一流水準。

趙凌宇後來也不是沒有嘗試過,可因為這個不知道被孟池朗得意地嘲笑過多少次了,封了他一個『廚房殺手』的稱號,並對他很不報以希望。關於趙凌宇是真的小腦缺了這一塊協調神經,還是對於對方洋洋自得的表情和笑過自己之後就讓他退居二線哼著小調開始麻利地做飯,並在過程中投以無數『我厲害吧』的眼神享受其中,那就不得而知了。

孟池朗也覺得自己的狀態好得過分,他當然不會去深究其中原因,不過並不代表別人也不好奇。

莫爾就是其中一個。

孟池朗專供的不是休閒時尚這一塊,所以一有新品出來,就會和這方面擁有絕對發言權的莫爾一起探討。

「不打算說說嗎,到底是什麼好事讓你突然靈魂開竅了一樣,我都覺得如果讓老師看到你現在的作品,我就慘了。」孟池朗的成長實在太讓人驚艷了,要知道,論對時尚的敏感嗅覺孟池朗是肯定比不過他的,但近期設計的作品卻給了他很大的驚喜。

孟池朗挑眉,夾著電話,手中的鉛筆還在圖紙上按照莫爾方才給出的意見在修改。

「誰知道呢,莫爾,你要知道,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我的天賦有多少,只是現在這樣而已,我一點都不驚訝,難道你很驚訝嗎?」

莫爾被噎得不輕!

這個自大狂自戀狂!

其實孟池朗自己也說不上來原因,不過對於藝術這一塊,靈感的突發和枯竭都是常事,沒什麼好糾結的,他要做的是趁著這個大好的狀態設計出更多更好的作品才是。

莫爾只好道:「你真的打算放棄以前的專攻嗎?師母沒有聯繫過你吧,你放棄了,她很難過呢。」

孟池朗歎了口氣:「以後再說吧。」

以後,又怎麼說得準呢,眼下,他勢必是要做出取捨的。

參賽後,孟池朗在孟氏的工作也就那麼不了了之了,不用朝九晚五,他大多數時間都閒的可以,反襯出了趙凌宇的忙碌。

應傑腳步有些匆忙,他回到辦公室時,趙凌宇的秘書正泡好了咖啡要端到副總經理室內給趙凌宇。「放著吧,待會兒我出來你再泡。」這麼吩咐了一句,應傑快步地走進辦公室內,留下一臉驚疑的秘書猜測著是出了什麼嚴重的大事,難道趙家要破產了不成,應助理竟然這麼緊張!

不等趙凌宇表示,應傑先一步把手上的報刊雜誌放到了辦公桌上。

「我們的人攔截的及時,這些還沒有上市,少爺,你看?」

一份時尚雜誌,一份商業報紙,標題赫然寫著:

揭秘!孟氏服裝設計大賽驚人黑幕!

太子爺親參賽,孟氏設計師流走堪憂!

趙凌宇眉頭都沒皺一下,指了指電腦,應傑會意,當即道:「已經讓人去盤查了,目前還沒有發現什麼不利消息傳出來。」應傑對於趙氏的水軍很有信心。

趙凌宇點頭,他又看了看這兩份報紙,【時尚都市】【新鮮都市報】,兩者在海城都有著可觀的銷量,具有一定的權威性,他略一想,就能知道這其中是什麼人在搗鬼。

應傑半晌沒見他回應,還有些奇怪,事關孟少爺他沒想到少爺比自己還冷靜。要知道,他剛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火急火燎的,可不就是怕自家少爺直接不分輕重地滅了這兩家人嘛!

「少爺……」他該不會醞釀著更可怕的計劃吧,應傑不由擔心。

趙凌宇看罷裡面的內容,又翻了翻其他版面,才將兩份東西放到了一邊,看了眼行程表,對應傑道:約永輝的李博,晚上。

「永輝?」應傑不明所以,怕自己看錯了,他追問了聲。

見趙凌宇點頭,他只好自己去打聽這個他從沒聽說過的人是何方神聖了。正要走,趙凌宇的手機便響了起來。

會打他的手機的人,除了孟池朗不作他想。

以前趙凌宇根本沒有手機,要找他的人只會選擇聯繫應傑,手機於他也沒什麼用處。

才撥通就被接起了,孟池朗才從床上坐起來呢,他剛剛結束了午休,睡得太多了,還在打著呵欠,對趙凌宇道:「你晚上回不回來吃飯?」

說話間,還伸手抹了抹呵欠擠出的眼淚。

趙凌宇沒立刻回答,孟池朗就知道他有事了,於是道:「我就是問一聲,你去忙吧。」

趙凌宇敢篤定,掛斷電話後,那個人肯定一頭又倒回床上,繼續迷糊去了!

他露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笑來,抬頭,應傑已經用一種『我明白了』的語氣說道:「我會馬上安排,不會耽誤少爺正、常、的、用、餐、時、間的。」那幾個字他是一字一字加強了十分的語氣說的!

他剛才沒走,真是有先見之明,就知道孟少爺一出現,計劃就馬上輸給變化了!

趙凌宇對著手機上某人的屏保照片笑笑,如果他不按飯點回去,那個人不是隨便解決就是乾脆不吃了,不是不餓,他就是懶。

李博對於趙凌宇的約見還是十分驚愕的。

約見的地點就在永輝集團附近,李博提早了半個小時到了,對方卻也沒讓他多等,離見面時間還有十分鐘,他就見到了那位傳說中的趙氏太子爺和他不離身的影子應傑。

「李總,久仰。」

「不敢當,不敢當,我才是,久仰趙總,沒想到能有這樣的機會和你見面,說實在的,我實在很驚訝。」

李博顯然不是一個習慣被動的人,此時一句話就點出了自己似乎沒得罪過這位太子爺的主旨,今天被傳召不管為了什麼,他的立場絕對是無辜的。

「這樣的機會確實不多。」應傑的聲音表達了趙凌宇的意思,趙凌宇顯然趕時間,並沒有和他繞圈子的意思,直接道:「我知道都市娛樂這家公司是在李總的控股之下,實不相瞞,貴司旗下的時尚都市和新鮮都市報上刊登的某部分內容為我帶來了很大的困擾。」

李博吃了一大驚!

都市娛樂和他李博在明面上從沒有過任何交集,知道的人屈指可數,那些知道的人也絕對會保持沉默,但若是被趙凌宇知道那似乎也不是多需要吃驚的事,可被這麼提出來,他還是心一跳,何況對方之後還說出那樣的話。

李博趕忙道:「有這樣的事!趙總,實在抱歉,都市娛樂的股權雖然在我的名下,不過在運行上我很少插手,還不知道他們是刊登了什麼樣的內容,你儘管說,我一定妥善處理這件事。」

趙凌宇不答反問:「想必,前不久李家有人找過你談孟氏的事情了吧。」

李家。

李博的心都涼了半截,他冠著李姓,但幾乎沒有人知道他和李家的關係!且不說他私生子的身份並不光彩,李家除了意思意思給了他一些產業斬斷了他爭取其他權益的路後,李家的事情他也沒管過。

前不久李家確實有人來找他,說的還就是孟家的事,他本來沒覺得那有什麼,畢竟李家人還沒忘記那段過節,現在孟家在海城活蹦亂跳的下李家的面子,是純粹他自己找死,李家要他給對方一點教訓也無可厚非。

卻沒想到,這件事情居然會驚動趙凌宇親自出面!

他之前是有聽說趙凌宇和孟家有交情,上次那本雜誌他也買回來看過,左右不過是貪個熱鬧,趙凌宇本人他又沒見過,那上頭的人是他本人與否和他李博一點關係都沒有,現在看來孟家和趙家的瓜葛比傳言中的要深的多了!

「趙總,你的意思是……」李博遲疑道。

趙凌宇一笑,「我想,他們能讓你幫忙,你也一定可以幫我轉達某些話。」

趙凌宇說明了來意:「希望你能告訴他們,環島上那一塊建設我很期待和李家有一個友好的開始,我不想孟家的事讓我們兩家的合作破裂。當然,這是我趙凌宇本人的意思,和趙家並沒有關係,怎麼看還是李家的意思,我不會干涉。孟家在海城一天,我不想看到任何人讓他們不愉快,李家也清楚我趙凌宇的為人,希望他們好好考慮我的建議。」

李博一臉茫然。

知道趙凌宇起身,他才道:「趙總,已經是這個時間了,一起吃個便飯吧,這附近我知道有家很不錯的中餐館。」

趙凌宇當然知道,否則也不會將見面地點約到這裡來了。

他搖頭拒絕了他的好意,道:「下次還有機會的,李總,聽說貴公司接到一出很大的單子正在找下家一起分享,我個人覺得孟氏會是一個很不錯的合作夥伴。」

傻子都能聽出趙凌宇的意思了!

他李博是幹哪一行的?服裝商演策劃,接的單子都是國際上有名的大牌在大陸這一塊的演出,設計師放了話,其後他們就開始安排一切幕後,諸如次演出的秀場服裝和設計助理等,都在國內定好了協助設計師的秀,哪一場不是國際級別的!

不是他自誇,他們公司可謂是壟斷了大型服裝秀在華的代理主辦權,分到好處的下家哪一家又不是在華國有著絕對的實力的,孟家……在此之前根本不在他們公司的考慮範圍之內啊!

李博算是看明白了,趙凌宇這何止是護著孟家!

他不敢怠慢,將趙凌宇的話一五一十地和找到對付孟家的李家人說了,那時李家的二夫人,很有手段的人,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不能處理,趕緊和丈夫說了。

李二聽罷後,陷入了沉思。

環島,新填出的地界,位於海上,四面海運十分發達,有它作為支點,能讓李家省下不少的麻煩。但那時趙家一手把持的工程,李家千方百計都無法插手,現在趙凌宇主動放下話來,他不能不懷疑這其中是否有詐。

「那孟家那事?」婦道人家的眼界畢竟還是窄了些,李二夫人還在想著對付孟家的計劃該不該變了,原本他們做這些就是想除掉些礙眼的人,別等老爺子過問起來了心煩而已,現在趙家橫插一手,她還真不好取捨,得罪趙家和討好老爺子在她而言都是頭等的大事。

李二冷哼了一聲:「還能怎麼樣,那時老三的事,他人都在國外呢,費你操什麼心!」

「我還不是……」女人不滿地嘟囔。

「行了!老爺子成天那麼多事,孟家有什麼本事讓他惦記著,他要是真氣不過,你當池家能好好的嗎?還有,別讓我知道你還和李博有聯繫,老大的混事什麼時候還輪得到你插手了?有這個心思還不如管管你女兒,她要是再這麼下去,你也別想在這個家好過!」

女人一聽,再不吭聲了。

這廂,趙凌宇拎著外帶的晚餐回了家。

輕車熟路地進到孟池朗家,他有孟池朗家的鑰匙已經有段時間了,那人聽煩了門鈴聲索性就把備用鑰匙丟給了他。

他腳步一貫很輕,這時候猜不准對方是不是還在睡覺,步伐更輕了。

夕陽暈黃的光線中,他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沙發上假寐的人。他恐怕是已經在床上睡得膩了,起來想找點事做,但很顯然,他的神經都被睡懶了,捧著本雜誌,此時已經不知又睡過去多長時間了。

孟池朗睡得很淺,在趙凌宇蹲在他身前的時候,怔忡地醒了過來。

見了是他,他就翻了起來。

趙凌宇抓住了下滑的雜誌,伸手不著痕跡地扶著他的腰,半抱著讓他站了起來。

「才六點?」他看見了桌上的食物,「你也沒吃吧,快點,我餓死了。」

說著,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捏著肩膀往餐桌走去。

飯吃到一半,他突然就停住了:「這樣下去不行,我需要出去走走!」

他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實在是太閒了!

趙凌宇頓了下,問他計劃。

他隨口就說:「雲南吧,我一直想親眼看看他們的織染技術,還有他們的嫁衣!上面的銀飾,我一直想買一套回來。」

趙凌宇點頭,然後告訴他會給他定好機票和酒店。

孟池朗一聽,正中他下懷,他最煩準備旅行那些瑣事了!

機票時間是後天早上的十點。

哪想,第三天一早,某人下來給他收拾行李的時候,他還半夢半醒呢,躺在床上把熱得慌的被子踢得老遠。

「還是下次吧,困死我了……」

說走就走的旅行,就這麼不了了之。

第三十二章

當初三百餘名選手進入總決賽的只剩十人,除孟池朗外,還有三男,六女。常誠也在此列,當初對孟池朗的微詞在這幾輪的比賽中都消失了,他不再只因對方出手幫了他的義氣而對他欣賞,更是佩服孟池朗的能力。

孟池朗才到選手席,常誠馬上和人換了座位坐到他身邊來。

「怎麼樣?你緊張嗎?到最後了啊,我聽說除非拿到前三名,後面的人至少要多奮鬥四五年才能在孟氏的設計部熬出頭呢!」

這是當著他這位孟氏太子的面,直言不諱了。

幾次相處下來,孟池朗已經非常瞭解這個人的腦回路和正常人不一樣,別人的腦溝是皺的,他的是被1000赫茲的電熨斗給燙過的,熨得比穿趙凌宇身上的西裝都平滑!

常誠此人很不圓滑,不會與人打交道,通常三句話裡,有三句半能得罪人。可就是這麼個人,對於時尚的敏感度卻非常好,設計的風格雖也顯得有些另類,卻十分新穎,創意更是層出不窮。

可以說,比起他這個接受過相對中規中矩教育養成的設計模式的人,常誠有著他很欣賞的一方面。

決賽是在上午,比起之前的比賽用時相對都短了很多,而且場內的工作人員都少了一些,因為這一天,孟氏投入的最大重點並不是這一場決賽最終角逐出誰優誰劣,而是下午的孟氏新品秀!

決賽前幾名設計師的作品會在秀上展出,只是其中一個增加話題性的亮點罷了,服裝秀的成敗才最終決定著孟氏在海城的這一仗是否能真正成功!

原定的地點本是在孟氏,但就是瞌睡有人送枕頭。

永輝集團在於孟氏談合作的時候,輕描淡寫地告知他們,永輝旗下的海城秀場現在正是閒置的時候,若是不嫌麻煩孟氏可以借用。

孟氏一方還在為永輝這樣的大代理找上他們而驚喜不已,聽到這一句,像是一瞬被棉花給彈到天上去似得,只覺得走路都軟乎乎的。

雖然驚疑有之,但這樣的機會,無論如何孟氏是不會放過的。

永輝這難得的慷慨之舉,為他們在海城的第一場秀加上一大注,孟氏上下像打了雞血似得,幹勁十足。

對於決賽的結果,孟池朗也沒有多關注,他也等不及看下午的服裝秀了!

比賽結束後,有專車將上至評委下至工作人員和選手送到秀場,一進去,原本對新品秀還沒有特別概念的孟氏新人們受到了極大的衝擊!

那麼奢華的t台,那麼華麗的舞台設計,從前只有在電視轉播中才見到過!

如果,如果有一天是自己的衣服在這樣的地方展出,甚至是做自己的一場單人秀……光是想像一下,他們都能暈過去!

孟池朗第一眼看到的,卻是場內高懸的贊助商的廣告牌。

一筆而就的標誌,一個凜然的繁體『趙』字印在白色的燈牌上尤其惹眼。這麼簡單的設計,氣勢卻如戰場上揮舞的戰旗,讓人為之震懾。

這麼醒目的標誌,任誰見了,還以為這場秀是姓趙的人主辦的呢。

孟池朗心裡默默吐槽了一句,然後有些失落地想,可惜,今天趙凌宇有事不能到場,不然他得好好和他探討一下這個問題。

這廂,趙凌宇正結束了和李家的談判,回到趙家。

趙老爺子和他大伯都在,正在下棋,見他回來了,老爺子便道:「老東頭催我幾回去喝藥了,凌宇你陪你大伯下一陣。」

趙凌宇接了老爺子手上的棋。

趙大伯起身送了送老爺子,對趙凌宇說了句:「到你了。」

老爺子的棋藝不錯,耐不住大兒子是這方面的高手,在趙凌宇來的時候是苦思冥想都沒能相處下一著怎麼走,看孫子來了,趕緊一撂擔子走人。

趙凌宇一眼就看出了棋局上的勝負,拿起棋子,神態自若地繼續。

趙大伯道:「聽老爺子說你最近回來的次數越來越少了,凌宇,你爺爺平時最疼你,有空的時候多回來看看他。」

這話說得的語重心長,滿心是孝,卻是連應傑都知道,這位趙家的大少爺是催著侄兒回來勤快點,免得老爺子閒來無事總把他叫回家裡瞎折騰呢!

趙凌宇點頭,沒有別的表示。

趙大伯又道:「很少看你和什麼人走得那麼近,最近動靜弄得不小。我也很高興看你有個同齡的知己,不過有些事情還是要把握好分寸的。」

擔心侄兒誤會,他解釋道:「我的意思是,孟家門庭還小,你平時自己多注意點,別給人家帶去麻煩。」

趙凌宇這一次張了張口:我明白。

應傑隨即跟著他的口型這麼說了。

趙大伯又說了兩句,兩人這麼你來我往地下了幾步,在樓下和老東頭(趙家老管家)磨蹭了會兒的趙老爺子又坐不住了,上來一瞧,「嘿」的就是一笑!

他雙手一拍,「好小子,幹得不錯!」

趙大伯後知後覺地細看了眼棋局,才知道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著了侄兒的道,原本從老爺子手裡搶到的半壁江山這時候都賠回去了不止,自己的處境瞬間扭轉得岌岌可危。

他大伯一愣,好半晌才抬頭看趙凌宇:「沒想到啊……」他確實沒想到不過一段時間沒見,自己這侄兒什麼時候棋藝竟然有了這麼大的進步,他甚至方纔還漫不經心,實在是太大意了!

他這麼說著,把白字往盒子裡一丟,「不下了不下了,輸給你說出去我多沒面子。」

趙老爺子立刻不冷不熱地跟了一句:「我可沒見你對我有這份孝心過。」

趙凌宇安靜地聽他們鬥完嘴,他爺爺休戰後,才對他道:「你和李家人談了?你真打算把環島那裡讓出來和李家分?」

趙老爺子很清楚孫子這麼要分讓環島的原因,但對像選了李家,他就不能不多做一層考慮了。原本,李家在其餘四家中是和他們趙家最沒有交情的,要說最近有了什麼瓜葛……趙老爺子只能聯想到了和李家有過過節現在又和孫子十分要好的孟家上。

趙凌宇點頭,「不只是李家,其他三家也是。」

趙老爺子聞言收住了心神,沉吟道:「五家?這攤子會不會攤得太大了?」

趙凌宇沒有因為他表露出的不贊同而改變自己的想法:「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爺爺,我們需要找別人分散這樣的風險是必然的,但是,現在的情況又有變化。」

「上一次我出海之後,那些人又來找過我一次。至於他們找我談什麼,我想你心裡也有數,我拒絕了他們的要求,但他們應該還沒那麼快就放鬆對我的關注。」

趙凌宇說出了自己的考量。

上一世,趙家同樣承接了建設環島的項目。他趙家分擔了其中的五成成本,同樣也得到了工程完工後五十年內環島盈利的三層利潤,這不是一個小數目,就算他們趙家這樣的身份攤上這樣的事也十分招人覬覦。

趙家人很清醒,沒有因為這些利益而沖昏頭腦,接到項目所考慮的第一件事就是與其他幾大家捆綁,規避危害。

那時,趙凌宇本人並沒有參與這件事的策劃,原本他們的合作對像只有白家,兩家的陣容已經足夠強大,但其後在海城的換屆選舉中,權力中心的全盤洗牌,也讓趙家因環島的項目面臨了不小的風波。

環島的項目對於趙家而言完全只是社會義務,他趙家何曾貪心其中的利益,只不過上面政策下來,他們也只有盡力去做。現在既然換做他趙凌宇主掌這個項目,他不打算在這上頭浪費精力,乾脆地邀請其餘四家共同分割這一塊利益。五家合作,到時候,有心人也弄不出什麼亂子來。

思及趙凌宇的外公,趙老爺子沉默了一陣,道:「也罷,反正以後這個家由你擔著,你既然有了決定就去做吧。」

末了,趙凌宇先他大伯一步提出要走。

「什麼事連陪我老頭子吃頓飯的功夫都不能等?」趙老爺子十分不滿。

趙凌宇看了他大伯一眼,只留了一句:「下次吧。」就乾脆地走人。

趙老爺子氣呼呼地拍桌道:「你看看這小子,白得我疼他這麼多年!你們一個兩個的,我還沒死呢,就當這個家散了是吧,一年你們想起我幾次,回來過幾次……」

趙大伯心裡哀嚎,其實我也想走啊!

趙凌宇趕到會場的時候,服裝秀已經結束有一會兒了。場內工作人員正在善後,他行動也低調,沒有驚動別人,找到孟池朗時,他正和賽友與一些工作人員一起商量著去吃慶功宴的事。

沸騰的熱度在血脈裡還沒散去,一場秀下來,這些新晉孟氏的新設計師已經是滿心要為孟氏赴湯蹈火的衝動了。

別人口裡怎麼說它好,也不及自己親身感受到一分,一場新季的上市秀,從會場到媒體再到上台的模特無不讓人激動,那些前輩們設計出來的衣服,更是奪人眼球,讓他們望洋興歎之餘更有成為一名孟氏人的自豪感!

到現在,他們耳邊還充斥著穿透力十足的音樂聲,眼裡還不斷回放這迴旋的燈光和那些在雜誌上可望不可即的知名模特們的身姿和他們身上一件件讓他們尖叫的衣服!

孟池朗同樣激動,他在國外參與過的大型秀也不下數十場,但這是自家的秀,能獲得這樣大的成功,他就算沒有為這場秀做出多少貢獻,心裡也滿滿是成就感!

隊友們說去慶功的時候,他難得積極。

原本,他該和他爸爸一起去的,不過現在他更願意和這些新結識的人一起去。

幾位員工原本就有慶功計劃,現在帶上十名新人照樣全額報銷,用公司的經費借花獻佛又何樂而不為?

何況其中還有一個小太子在,這種刷存在感混熟臉打關係的機會可不多。

進入決賽的十人,包括孟池朗在內,在此之前已經和孟氏簽約。不是沒有其他更大牌的公司對他們伸出橄欖枝,就算他們有過猶豫,在前不久孟氏與永輝集團合作的消息出來後也再不需要衡量了。

那可是永輝集團,被它承認,與它合作的哪一個不是國內的最大牌!

孟氏,就站在這樣的高度上,那他們還需要觀望什麼呢。

新人們對於孟池朗小太子的身份在幾次的競爭和相處中也漸漸變得不那麼刻意去對比。他們承認孟池朗的實力,也知道孟池朗不是那種走黑幕的人,進到孟氏後的地位和他們也沒什麼區別。

趁著彼此地位還算平等的時候,能有些交情最好,若還找不痛快,那才是傻子。

見他來了,孟池朗習慣性地看了看手錶,給了他一個『稍等』的手勢,對同伴道:「加我朋友一份吧,我給他報銷。」

他正在興頭上呢,並不願意趙凌宇改變他的計劃。

在場的無人知道趙凌宇的身份,這些員工原本是負責後台事宜的員工,沒什麼和趙凌宇接觸的機會,新人們雖見過他走過一場秀,也只當這個英俊的男人是模特,並沒有其他想法。

當下,也十分熱心地答應了,慶功嘛,自然是越熱鬧越好。

孟池朗連回頭問過那人意見都沒有,潛意識裡就認定自己完全可以做主他的決定,事實上,也是如此。

一杯酒下肚,二十來個年輕人在相對擁擠的包廂裡立即放開了,喝酒論交情,在場的女性豪飲起來毫不遜色,男性自然不能差了。

孟池朗不幸地成為所有人灌酒的對象。

為什麼。

慶功啊,你是冠軍,最該慶的就是你,喝!

以後多多關照啊,太子爺,喝!

為進孟氏!

為漲工資!

乾杯!

喝!

孟池朗只喝了兩杯酒,就被趙凌宇攔下了。他一露出不贊同的表情,應傑趕忙說:「孟少爺腸胃不好,不能再喝了。」

「這不是有代喝的嗎?一樣!」這一句也不知是誰說的,連帶一番起哄,幾杯酒不多時就送到了趙凌宇面前,原本因為是小太子的朋友,坐著不吭聲的樣子還真有那麼一點嚇人,他們都沒敢給他敬酒,現在可是他自己送上門了。

所以說,無知者大無畏啊!

趙凌宇一副好脾氣的模樣,誰給孟池朗敬了酒,他當真一滴不剩地代他全喝了,起先是紅酒配雪碧,後來上白酒,最後乾脆紅白混喝!

叫好聲是一聲接一聲,孟池朗跟著起哄,連同伴瞎嚷嚷的敬酒詞都學上了:「感情深一口燜,感情淺,舔一舔。」這話撂這兒了,酒杯一推,看著辦。

趙凌宇當下一整瓶酒就灌了下去。

看他面不改色,儼然『酒神』的模樣,孟池朗是不客氣了,滿上,一推,後來連敬酒詞都乾脆不說了,眼神一挑,看那人乖乖就喝了,眉頭都不皺一下,他滿意得不行。

最後實在是應傑看不下去了,孟少爺就是個不會心疼少爺的,他可不敢拿少爺的身體開玩笑啊!

當即拉住孟池朗道:「孟少爺,你行行好吧,我家少爺都醉了!」

「他哪裡醉了,酒量居然好成這樣,我之前都沒看出來。」

單他自己都不知道灌了他多少酒了,竟然看不出一點醉意,讓倒酒的人多沮喪啊。

應傑只好道:「我家少爺一喝醉就那樣!」

孟池朗吃了一驚。

正仰頭喝下一杯不知是誰倒上來的酒的趙凌宇,掩住了嘴角對應傑讚許的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來,都給本攻調戲一下:麼麼噠!

第三十三章

踉踉蹌蹌地走著,孟池朗明白了什麼叫做:自食惡果。

總算進了電梯,有應傑在場,孟池朗盡量地控制自己煩躁鬱悶的音量:「給我站直點,你好重!」

醉醺醺的人抬頭看了他一眼,復又埋在了他肩窩裡,繼續磨蹭,手也緊緊抱著他。

孟池朗只覺心塞非常,被他這麼纏了一路就算了,分明是自己在支撐著他,電梯鏡裡看上去卻像自己被他緊緊圈在懷裡一樣。

總算到了二十樓,孟池朗簡直要歡呼了。

「鬆開點!」

他沒好氣地低斥了聲,被抱得太緊了,他都要走不動路了。

電梯和他家大門之間左右不過五步路,孟池朗卻走得氣都喘了。臨到頭,竟然找不到鑰匙!腰帶上沒掛著,褲兜裡摸索半天除了那個人緊繃的肌肉他什麼都沒感覺到,他只好求助這個不知道還能不能聽明白他的話的醉鬼:「鑰匙呢?」

那人聽見聲音立刻抬頭看他。

酒精的作用下,他的眼睛比平常不知道亮了多少倍,眼神直勾勾的顯得很呆,目光專注到顯得傻氣的地步。

孟池朗被他這麼一看,什麼脾氣都沒有了。

他聲音放柔了點,像在誘哄:「你鑰匙放哪兒了?」

趙凌宇還是低頭看著他,似乎很專心地聽他說話,聽他說完了,臉上一直很蠢的笑深刻了些,然後把臉湊近了,貼在他額頭上。

再沒了動靜。

孟池朗真的有崩潰的衝動。

他們身後一直降低自己存在感的應傑暗暗地咳了一聲,他終於忍不住插嘴道:「可能是掉在車上了,我這就回去找。」

孟池朗洩氣:「算了,回我那兒。」

重返電梯,下樓,麻利地掏鑰匙。

「別搗亂,不然你今晚就給我在門口待一宿!」

或許是威脅傳達到了醉鬼耳朵裡,趙凌宇握著他的手,企圖幫他一起開門的動作停下了。鬆開的右手落寞地在空氣中動了動,很快又抱住了他的腰,雙手其上,緊緊的。

那人頭還擱在他肩膀上,不斷他怎麼聳肩都沒能讓他移開,無法,孟池朗一心只管開門了。

防盜門應聲而開,孟池朗回頭道:「應傑,你先回去吧。」

「那少爺……」

「睡沙發。」

「啊?」

「開玩笑的,沒事,我會收!拾!好他。」

某些字眼,有咬牙切齒之嫌。

應傑眼角抽了抽,還是陪了個笑臉,然後,義無反顧地走了!

至於對方能不能把他家的少爺照顧好,應傑完全不像浪費自己的情緒去想!

他一路跟在兩人身後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相比起他家少爺,孟池朗身高擺在那兒也是細胳膊細腿的,要不是少爺摟著他的時候還能控制不讓自己的體重壓住他,在他踉蹌的時候及時抱著扶一把,這一路回來哪裡還能這麼輕鬆!

孟池朗不喜歡陌生人到自己家裡,此時就算收留了一個大麻煩,也沒有讓應傑留下來照顧他的意思。

「要命!」

門一關上,孟池朗立刻原形畢露。

他也不管自己背負著另一個人的體重,身體一矮,再不用顧忌形象地往地上坐了下去。趙凌宇坐在地上的動靜比他還大,室內的燈還沒有開,黑暗中孟池朗不確定對方是站不穩地摔了還是怎樣,只好往旁邊摸去。

「喂,你摔著沒有?」

沒有回應,但孟池朗百分百確定他沒事,因為自己的手一碰上他就被死死抓住,那個人繼續了他一整晚的折騰的功力,立刻纏住了他。

孟池朗翻了個白眼。

此時,趙凌宇是從背後抱住了他,腰再一次被那雙手纏住了。

他已經累得連話都不想說了,反正也沒別人,他乾脆靠著趙凌宇讓自己緩口氣。

一個人喝醉了怎麼就這麼會來事?他以前完全想像不到趙凌宇這樣的人喝醉了竟然像個孩子似得,散場要走的時候,手上還死死抓著一個酒杯不放,坐在位置上一動不動的裝雕塑。

這個人喝醉了,絕對有緊抓著什麼東西的怪癖!

否則他千辛萬苦把酒杯從他手中拿走了,這個人拿著不放的對象立刻就變成了自己!

孟池朗簡直不想回憶自己是怎麼艱辛地把他帶到車上,這一路又是怎麼回來的了,只恨應傑沒本事把自己從他手上拿走,不然換個人給他抱也成啊!

總算緩過勁來,孟池朗拍著他的手,沒好氣地道:「放開我,我要喝水。」

那個擱在他肩膀上的頭動了動,手卻沒有半點鬆開的意思,他只好自己掙脫,扯著他的手扭頭道:「趙凌宇,我說放開我啦!我很難受!」

僵持了半天,他自覺跟一個醉鬼發脾氣的自己有夠傻的,只好軟言細語地道:「我說真的,先讓我喝口水行不行,待會兒再給你抱。」

那人的臉又在他脖子上蹭了蹭。

孟池朗耐著性子:「我沒說謊,你現在可以放開我了吧。」

對付趙凌宇果然只能用軟的,孟池朗有了心得,掙脫開的時候,一步跳得老遠,連燈都不開了,熟門熟路地上到廚房,從冰箱裡拿出一瓶,仰頭,一口氣喝光,冰涼的感覺總算讓他找回些精力。

他關上冰箱,靠著站了一會兒,才認命似得開了廚房的燈,又倒了一杯溫水,原路返回。

剛到客廳,他就愣住了。

趙凌宇還在玄關。

他高大的身軀在讓玄關的空間顯得狹隘得可憐,這個醉鬼小腦都不知被酒精廢成什麼樣了,連一個簡單的站起來的動作都完成不了,撐著鞋櫃,幾次都想站起來,幾次都摔了回去,顯得十分吃力。

讓孟池朗忍俊不禁的是,趙凌宇此時的表情!

他眉頭緊緊皺著,嘴唇也抿著,臉上透著股被拋棄的可憐勁兒,孟池朗甚至惡意地想,如果他現在鼓鼓臉頰或是嘟個嘴,那他今天累成什麼樣都值了!

被自己的想像逗得差點笑倒在沙發上,趙凌宇也顯然發現他回來了,正停了動作看著他。孟池朗趕緊收住了笑,幾步過來把客廳和玄關的燈都打開,用一種似著急又似憋笑的變得有些刻意的顫抖的聲音對趙凌宇道:「你看你,醉成什麼樣了。」

他伸手攙著他,趙凌宇順利地站了起來,傾靠在他身上,似乎把自己也折騰夠了,呼吸變粗,在他脖子上蹭著表現他的煩躁。

孟池朗又忍不住了,他邊笑邊安撫:「好啦,我這不是回來了嘛。」

扶著趙凌宇坐上沙發,孟池朗鬆了一口氣,沒管自己復又被人緊抱住了腰,他伸長手探到桌上拿了方才放的水,遞給趙凌宇:「先喝水。」

趙凌宇看了看水,又看了看他,似乎衡量著什麼,然後雙手抱得他更緊了,表明了自己的抉擇。

孟池朗被他一番舉動逗笑得手裡的水都要抖出來,好歹還記得把水遞到他唇邊:「行,少爺今天心情好,免費伺候您一回。」

等他喝光了水,孟池朗探身放回了杯子。

「我去看看有沒有醒酒藥,我可不想半夜送你上醫院。」家裡的藥箱是他媽媽在他搬家的時候給他準備的,後來趙凌宇也有收拾過,他本人還不知道裡頭都有些什麼呢。

趙凌宇現在又變得十分聽話,他鬆開了手不說,還讓自己坐直了,仰頭看著孟池朗。

那姿態,那眼神!

眼巴巴的,如果再長出一根尾巴來,那真就變成一隻大型犬科生物了!

孟池朗實在沒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頭,「等我一下。」

藥箱的藥井然有序,要找到解酒藥幾乎不用費時間,孟池朗看過了說明書和生產日期,再到廚房給他又倒了水。

他走到哪兒,趙凌宇的目光就跟到哪兒,等他走近了,還盯著他不放。

孟池朗的笑容變得愉快起來,他發現,不知道為什麼,但能肯定的是,他很喜歡趙凌宇仰視他。

那感覺,說不上來,但讓人太滿意了。

或許是平時都是自己仰望他的緣故?

誰知道呢。

餵了他吃藥,孟池朗還煞有其事地說:「待會兒你帶你去沖沖身上的味兒,趕緊去睡覺。」

趙凌宇只知道點頭。

孟池朗咳了一聲,他拍了拍趙凌宇的頭:「趙凌宇,你確定你現在還知道我是誰嗎?」

孟孟。

趙凌宇的嘴一張一合,回答得十分利索。

孟池朗哼了聲,「讓你別這麼叫我,老是講不聽,別以為你喝醉了我就不敢小心我揍你。」

那語氣,明顯沒有生氣,甚至是用一種默認的態度容許對方這樣稱呼自己了。

趙凌宇咧嘴笑了。

孟池朗掏出手機,卡擦就是一張。他早就想這麼做了!在他面前的趙凌宇向來沉穩,分明比自己小了一個月,在自己面前大哥譜兒擺得比誰都高調呢,好不容易有這個機會,就算不用來嘲笑他,多拍幾張讓自己樂呵樂呵都成啊!

秉著這樣『陰暗』的心理,孟池朗忍不住了。

「笑。」

「哭臉。」

「向左看。」

連續拍了好幾張,他心裡作怪的因子更作祟了,按捺著小興奮,點開了視頻錄像。

「手抬起來,對,這樣。」他簡直要笑開花兒了,「來,『汪』一個。」

汪。

他聽話地雙手舉在耳側,動嘴。

孟池朗舉著手機的手都抖了,「嗯,叫主人。」

……

「主人,快點說。」

孟孟。

「是主人!」

孟孟。

「主人!」

孟孟。

!!

孟池朗怒了!

「喝醉了還要和我作對!」他氣哼哼地丟開手機,拉著趙凌宇:「去洗澡,然後睡死算了!」

趙凌宇跟著他踉蹌了幾步,孟池朗動作溫柔了些,「看你下次還裝逼不裝了,再喝成這樣,死在我家門口都別想我理你。」

到了浴室,讓趙凌宇坐在浴缸邊緣,孟池朗取下淋浴頭開始調水溫,抬眼看了趙凌宇一眼:「自己脫衣服,還等我服侍呢?」

趙凌宇有些笨拙但絕對迅速地剝光了自己。

孟池朗滿意了,他走過來,也不指望趙凌宇自己能動手,舉著水決定把他身上衝一衝了事。

要不是實在忍受不了趙凌宇渾身酒氣躺在自己床上,他真不想費這功夫,拿了毛巾在他臉上胡亂抹了一把,把他從頭澆到尾,算是完成任務。

丟開手上的淋浴頭,他打算給趙凌宇拿條沒用過的浴巾,眼神在他身上某處瞟過,孟池朗撇了撇嘴:「醉成這樣還這麼精神!」

或許是醉成這樣才這麼精神。

對於趙凌宇盯著自己看,同時生理起這麼大反應的事,孟池朗下意識地在心裡有了個解釋。

趙凌宇的眼睛盯著他的胸口,已經是一動不動了。

孟池朗討厭黑色,相對地,他喜歡淺色系的東西,尤其是白色,衣服也不例外。

他今天穿的就是一件淡白色的休閒襯衣和咖啡色長褲,很簡單的衣服,設計感卻很強,衣服開領到胸口的位置有三顆扣子,只扣了一顆,使得鎖骨若隱若現。

他畢竟沒有照顧人的經驗,只是給趙凌宇簡單地沖個澡而已,他渾身濕得比趙凌宇還不如。

此時不僅衣服黏在身上,襯衣更是在濕度下透明化,將裡頭遮掩的風景顯露得一覽無遺,胸前兩處印在衣服上,明晃晃地左邊寫著『誘』右邊寫著『欲』,這要是都能忍住,他趙凌宇就不是男人!

喉結急促而可疑地滑動著,他都忘記了自己此時本該是目光呆滯的狀態,眼神變得攝人。

孟池朗還沒有察覺,他正轉身,猛地,卻被人拉住了。

他只好停下動作,看向趙凌宇。

他不知道趙凌宇在那一刻的猶豫和心裡做過的凶殘的鬥爭,他不敢,即使他非常非常想……卻在拉住他的一瞬間克制住自己的舉動。、

但是。

在孟池朗臉上掛著無奈的笑,想做出不耐煩的模樣卻又滿眼是笑地瞪住他的時候,趙凌宇的腦子除了這個人,什麼都空白了。

理智?

什麼東西!

他用力地將他拉進自己懷裡,低頭,吻住他渴望太久的唇!

孟池朗呆了。

他還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直到有什麼鑽進了他的嘴巴,才猛地睜大了眼睛。

作者有話要說:看下一章的時候,你們會發現少了一部分的內容,這是(形)正(勢)常(所)現(迫)象,作者君我在純潔的旗幟下死不悔改——你們要求的話,我會寫斷節的那一部分的,是什麼內容你們懂得,如果咱們都這麼純潔,那就不寫了哈~~~【入v的第一天更新就是這種情節,謝亦表示。。我真的笑了】

第三十四章

孟暉下樓時看到沙發上多出的一坨還驚了下,細看了眼,發現以一種狼狽的姿勢橫在沙發上不知是睡著還是醒著的是他養了二十多年的寶貝兒子,這下更驚了。

兒子愛形象的個性他這個做爸爸的還能不知道,如果不是遇到了什麼極大的打擊或是難事,就是在家裡也絕對不會是這幅模樣。

「孟孟,醒醒。」

孟暉輕聲喊了聲,見兒子驀地睜開眼睛,似是被驚到了,看了是他才鬆了一口氣。也不知他是防著誰,看見自己時表情可謂複雜。

孟暉張了張嘴,沒問他遇到了什麼事,而是柔聲道:「回樓上睡,這麼久不回家連自己的房間都找不到了?」

孟池朗露出一個笑,「不了,爸,我想吃你做的春卷。」

剁餡,調麵粉,油炸,這並不是一個簡單的工序,就算是他爸爸拿手的菜也很少做,這一大早的,處理起來更是麻煩。

意外的,他這麼任性的要求他爸爸也只是點頭,摸了摸他的頭,說了聲:「爸爸先給你做點吃的,洗個臉再下來。」

這麼和風細雨的爸爸可真少見。

孟池朗心裡苦笑了聲,看來自己此時的模樣恐怕嚇人得很。

昨天也不知怎麼睡著的,孟池朗都要對自己投以五體的佩服。早上驚醒過來,才五點多,他動靜不小,好在那個折磨了他一晚的醉鬼還睡得很沉,否則他真不知道怎麼去面對。

出了門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兒,打了車,被司機一句『去哪兒』問住了,才脫口說出了家裡的地址。

孟暉熬了粥出來,見兒子靠在沙發上姿勢都沒換過,表情一派頹然,他就知道事情大條了。

「有什麼話要和爸爸說嗎?」

孟池朗苦笑了下,要說什麼?難道說自己昨晚被一個同性強吻了不說,最後自己還和他同流合污,爽到不行?而且那個人該死的還是趙凌宇那混蛋!

「爸,我沒事。」勉強打起精神,孟池朗站起來,迎著爸爸的緊皺的眉頭,他笑著道:「真不是什麼大事,爸,我自己能處理。我就是想你們了。」

「孟孟……」

「我餓了,爸,你先給我點吃點才是大事。」孟池朗打斷了他,幾個快步上了樓。

他不怕被追問,只是他真的不想說。

冷水狠狠地潑在臉上,看著鏡子裡水滴不斷滑落的臉,這麼狼狽而迷茫的神色,孟池朗幾乎不能肯定這是自己。

「王八蛋!」

他罵了聲又歇了,煩躁地爬了爬額前的頭髮,抽過毛巾開始擦拭起來。

等春卷終於上桌,他媽媽也醒過來,見兒子在也很驚訝。

孟池朗滿嘴的食物,含糊地道:「早上起來特別想吃老爸做的春卷,媽,你要不要。」

池靜姝看了丈夫一眼,見他笑著搖頭,也就放了心,坐下來接過丈夫盛的粥,念叨著:「一大早跑回家來煩爸爸,他昨天回來很晚,你還好意思折騰他……」

聽著媽媽的聲音,孟池朗的心才算真正地靜了下來。

家,是每個人心裡防線最堅固的地方,回了家,就像縮回龜殼裡,什麼紛擾和心煩都被隔離在外,孟池朗也有了短暫的放鬆。

他爸爸是勞碌命,吃過午飯也不得歇,回公司處理昨天新品上市的後續事宜。

他還沒有離開的意思,他媽媽見了也不多問,瞧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也就坐在一旁陪他。看了一早上,她哪裡還能不知道兒子這是遇到不順心的事了,她等著兒子主動和她訴說,畢竟已經到了這個年紀,很多事情她作為母親也不好插手去管。

電視裡正放著動物世界,孟池朗看得心不在焉,心思早不知道跑到哪個人身上。孟媽媽陪了一陣,又接到電話,與對面那位富太太聊著新上市的某知名品牌化妝品,討論保養問題,她正擔心著兒子的事,難免分心,突然聽到兒子暴躁地『靠』了一聲,嚇得差點摔了電話。

電視機裡傳出解說員字正腔圓帶著些幽默的聲音,說的正是某些動物求偶時有趣的作為,阿德利企鵝雄性會給雌性送南極冰川裡稀少的小石子做聘,接下來又說了什麼孟池朗完全沒心思聽。

也不知他現在是不是心情使然,單是聽了這樣的話就忍不住想到趙凌宇。求偶什麼的,他實在不想做太多的代入思考,但該死的,那個人的種種行為讓光是稍稍回想就讓他冷靜不下來。

送石頭?何止!

那個人為他所做的,滲透進他的生活裡方方面面的事情實在太多了,有一句話說的太對了,沒有目的的獻慇勤,都是非禮!

越想越不是滋味,孟池朗不是沒有強迫自己將昨晚發生的一切用『喝醉』這樣完美的借口一帶而過。但這樣的借口太蒼白了,他會吻自己,發酒瘋這事誰都可能做,那之後的那些呢?

為自己做到那個地步,一個性向正常的男人做不出來,換到趙凌宇身上,他能肯定對方就算是性向與眾不同,也不是隨便就對人發情的人。

那麼,唯一的解釋,是對方對他抱著那種想法。

也是……孟池朗想著唇線就繃得緊緊的,男人的身體不是最誠實的嗎,那個人對自己勃.起,就知道了。

他真懷疑自己的腦子是出了什麼毛病,為什麼在此之前一點都沒有察覺對方對自己抱著這樣的心思!

這完全不應該啊!

孟池朗心裡狂躁地怒吼著自己。

直到肩膀被拍了下,他嚇得回過神來,他媽媽正滿臉擔憂地看著他,他趕忙收斂了心思,「媽,什麼事?」

孟媽媽歎了一口氣,「媽媽約的美容時間到了,你陪我去麼?」

孟池朗自然點頭。

也不知是不是受趙凌宇的影響,手方握上方向盤,孟池朗就下意識地專心起來,車子方開到橋頭,他就看到了停在橋邊的某輛眼熟的車子,他沉著臉冷哼了一聲。

「怎麼了?」

「沒,就是有只討人厭的蒼蠅。」孟池朗低聲支吾,轉了話題道:「媽,你導航出來了麼?」

池靜姝也只得作罷。

然而一路上,某人頻頻看後視鏡裡的蒼蠅車,發現對方竟沒有跟上來,心裡又不痛快起來。

……難道是媽媽的車,所以他不知道自己也在車裡?

這個念頭才浮上來,孟池朗趕緊打住了!

那和他什麼關係,他有希望那個人跟上來嗎?完全沒有!絕對沒有!

孟池朗坐在沙發上等著,心神不寧,他媽媽正和造型師討論著細節,時不時轉頭詢問他的意見,他沒留心聽,又不願敷衍,只好再問過了,再給出自己的意見。

池靜姝看出他這樣,放下冊子,道:「孟孟,你覺得悶就出去逛逛,這附近也有你們年輕人玩的地方,媽媽這裡好了給你電話。」

孟池朗搖頭拒絕了。

父母總是以孩子的情緒為忠心,他不高興了,池靜姝的興致也高不起來,說要回去,孟池朗又不答應,只好這麼耗著。

做完臉,再護髮已經是一個小時過去了,孟池朗把桌上的雜誌都看了個遍,實在煩悶,才和他媽媽說了出去透透氣。

結果,才踏出門,他就後悔了。

他開來的車子旁正停著那輛他熟悉的車子,那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跟上來的,頭頂上這麼大的太陽卻笨到不進車裡躲著,就那麼站著,看見了他,長腿一邁,就朝自己走來。

美容院前人流不多,他在旋轉門裡這麼站著,招待廳裡已經有幾個人看過來,他實在不想在這樣的公眾場合和趙凌宇發生不愉快,轉個身就走。

其實,要談話,車裡是個再好不過的空間,可是現在要讓孟池朗在那種狹隘的空間裡和趙凌宇單獨相處,他說服不了自己能有平常心。

身後人的步伐急了,他也不由得快走起來,速度卻不及那個人,不過幾步就被追上。

手被拉住,孟池朗下意識地掙了掙,這人這一次放手得倒是乾脆,他回頭看了眼趙凌宇,沒看明白他眼裡的神情,那麼安靜地看著他,分明是趙凌宇一貫的表情,此時讓他很不痛快。

不知道選哪一句開場,孟池朗只好繼續走,身後的人亦步亦趨,從屋簷陰影走進炙熱的陽光裡,孟池朗才回神。

他又退回了陰影裡,回身看向趙凌宇。

秋老虎正張揚的天氣,午後三點這樣高級建築林立的地段,外邊的街道停了幾輛車,幾乎看不到一個人。此時他們站在兩棟高樓間的夾道,高樓很好地阻隔了外界的視線。

少了一分顧忌,孟池朗總算開口:「趙總很閒嗎?跟蹤我很有意思?」

就算是氣呼呼的,聽他說話趙凌宇也終於放鬆了些。孟池朗不會知道昨晚真正失眠的那個人是他,抱著熟睡的人,心裡的那股甜蜜很快又被不安取代。

他不能確定明天醒來,孟池朗會用怎樣的態度面對自己,又會怎樣處理昨晚發生的事情。這段時間的相處給了他很大的信心,但同時讓他更不能面對功虧一簣,甚至一個不慎就會變得更僵持的結果。

他會逃避麼,或許他在短暫的迷惑中會很快清醒,或許他該做的更徹底些,但這樣會不會讓他受太大的刺激反而適得其反……

孟池朗又如何能猜到,讓他醒來後鬱悶的這些人,心裡比他還要苦悶。孟池朗醒來時,他不敢動靜,看他逃也似的離開,甚至都沒發現昨天自己偷偷將他的車鑰匙收走,就隻身下樓。

看他上了車,趙凌宇才敢跟上他。

在橋頭上等了一早上,那些忐忑不安的心情,慢慢地也就散開了。孟池朗對自己如何就算他本人沒有自覺,趙凌宇比他還清楚自己成功的幾率有多大。上一世,儘管面對的不是這個更真實的他,但他是怎樣的性格,趙凌宇很清楚,這時候他恐怕不知在心裡罵過自己多少遍了,想著這些,都讓他安心。

而現在,主控著他的情緒的人就站在他的面前,眼睛裡沒有他所顧慮的厭惡,埋怨地看著他,那還有什麼可遲疑的?

趙凌宇:你生我氣。

孟池朗看他這麼說,反而鬱悶了。

他能不生氣嘛!分明是只需要去享受的一分單純的友誼,現在呢?要他受著這麼大的壓力去考慮彼此的關係,考慮下一步該如何取捨,他最不耐煩的就是這些,他難道不知道嗎?

「所以呢?」孟池朗的思路又被帶開了。

趙凌宇:我認錯。

趙凌宇:下次,我不喝酒了。

趙凌宇:我會聽話,不弄哭你。

他每說一句,孟池朗的眼睛就睜大一分,直到最後,他懷疑是不是自己看錯了!

一定是他看錯了!

趙凌宇卻像知悉他心裡每一個想法,啟唇的同時揚手:

我在追求你,正式的。

作者有話要說:兩人終於走出曖昧不清跨入jq似火的階段了,可喜可賀!

另,感謝所有支持謝亦,支持正版的菇涼,麼麼噠!我愛你們!

第三十五章

「孟池朗,這些送到sherry那兒去。」

「孟池朗,我不是說了把這堆垃圾扔進碎紙機嗎?」

「我說了加三塊半的方糖,你的數學是語文老師教的?!」

……

一整天,孟池朗就在這樣的節奏裡不斷打轉。

賽後僅有的一天休息,還因為某人的關係沒能得到很好的休息,緊接著便是作為新鮮人一枚進入設計部走馬上任。

想一進孟氏就能讓你有機會拿著筆畫稿,就是作為小太子,這想法也太天真了!

新人分配在不同的設計師下,搞藝術的多少有那麼些怪癖,但誰說了,人無癖不可與之交,這些人總不至於難相處,但若是遇到個別脾氣暴躁的,那就另當別論了。

這才小半天下來,新人中已經有不少人對孟池朗投以同情的目光了。

孟池朗倒是不覺得有什麼,當年他出國還是輾轉了幾個地方才到法國黎城留學,早幾年混跡美利堅和h國,小小年紀已經在大公司裡跟在諸多設計師後打下手了,當時的他尚且沒有如今的能力和心性,吃的苦頭不計其數,只是被使喚而已,完全構不成任何壓力。

新品剛剛推出,設計部的工作看似告一段落了,但以孟氏設計部的工作節奏和設計師們普遍的工作狂傾向來看,接下來一段時間仍然會保持高速運轉。

沒有誰還記得午餐這件事,門口送餐的小伙子已經在門口敲了不知多少遍的門了,卻只換了幾個吝嗇的眼神和一句:「對不起,閒人勿進,謝謝。」

深吸一口氣:「請問孟池朗先生在嗎?!」

這聲波的強大,從佔地近千坪的設計部由近及遠地陷入詭異的安靜就可見一斑。

孟池朗正端著alice要求重泡了三次的咖啡經過,頂著眾人的視線,問道:「什麼事?」

終於被搭理的外賣小哥就差熱淚盈眶了:「您的外賣到了,我給您送進來嗎?」

外賣?

他可不記得自己預定過。

可他的疑惑並沒有持續多久,當外賣小哥和他的同伴推著一推車又一推車的食物進來的時候,已經不需要疑問了。

他看了看手錶,歎了一聲。

「很豐富嘛,看來我們有口福了。」說話的是設計部的頂級元老張子凱,同時也是常誠跟著的直屬上司,他年紀不大,不忙的時候性格一向隨和,此時見狀,便拍了拍手揚聲道:「都先吃飯吧,有人請客哦!」

皆大歡喜,小太子請客他們榮幸之至啊。

孟池朗帶上一份外賣連著咖啡端給了他現在的上司alice面前,alice倒是沒說什麼,只是擺手讓他出去吃飯了。

手機裡,果然有趙凌宇幾個未接來電。

「你在哪兒?」

那邊風聲和雜音很大,呼嘯得有些刺耳,孟池朗乾脆將耳麥拿了下來,反正和趙凌宇通話也不需要用到。

趙凌宇此時並不在市內,正在前往環島的船上,聞言,將手機往旁邊放了放,讓孟池朗看清他身後的海景風光。

「你出海玩兒?」孟池朗一見之下,對比起今天自己的遭遇,心裡霎時不平衡了!

趙凌宇一笑:工作。

既然是工作,孟池朗也不多問,只道:「你今晚還回不回來?」

趙凌宇點頭:會有點晚,不用等我吃飯。

孟池朗撇了撇嘴,沒將他心裡的鬱悶說出來,以目前的情況來看,他今晚能不能準時下班還是個未知數呢。

吃過了?

孟池朗抬了抬手上的飯盒,然後開始動手拆了起來,食物的外包裝看似普通,也沒有特別的標誌,但香味撲鼻,打開後食物的溫度和品相都還完美地保留著,可見出自不凡之處。

當然,趙凌宇也從沒讓他在食物方面委屈過。

他心情頗好地吃起來,邊道:「以後別送了,你這樣,我多尷尬啊。」

請全體吃飯這樣招搖的事情不是孟池朗的作風,他當然也知道趙凌宇一出手就是這樣的大手筆也是體貼自己,若是只訂了自己這一份那才是更不懂事的舉動。但他短時間內並不想在設計部太過突兀,那對於他這個身份複雜的新人來說可沒有好處。

你需要按時吃飯。

趙凌宇沒有正面回復,海波搖晃,趙凌宇語速很慢,嘴型也盡量做到最清晰,怕對方不能很好地領會他的意思。

孟池朗看他的臉起起伏伏的,覺得挺有意思,一手夾著筷子撐著看他,「我肯定說過的吧,如果我付得起你工資,我一定請你做我的管家,現在還是算了吧。」

你不需要付我工資。

趙凌宇這樣說。

孟池朗吃飯的動作一頓,相處的時間已經不短,他早已能在說出每一句話時猜到趙凌宇下一句的表示,往往這個時候,他只會笑著看著自己,可現在……

怎麼總是忽略這個人揚言要追求他的事情!

見他神情懊惱,趙凌宇眼裡的笑意更深了,他哪裡不知道這個人的步調還沒有跟上節奏,其實他也不一定就要孟池朗如何,目前的現狀已經超過預期太多了,趙凌宇不敢讓自己太急也不敢逼得太緊。

看他一副不想繼續這個話題的模樣,趙凌宇從善如流地說起了其他事情,兩人說笑了一陣,才切斷視頻。

方收起手機,便有一人坐到了孟池朗身邊。

是常誠。

他已經憋了一上午的話想和孟池朗說,只可惜這麼一會兒工夫孟池朗的時間都被人佔用了。

「你女朋友?看來不用我安慰你啦。」常誠把最後一口飯塞進嘴裡,極快地解決了自己的那份午餐。

孟池朗無意解釋,隨意地點了下頭。

「a皇后果然那麼恐怖,我看著都一身冷汗,還好我分到了老張手裡,不然這日子過不下去了!」常誠很有些為他義憤填膺的氣勢,但這個人沒有因為分到以為好上司就長點腦子,那麼一番自我慶幸聽在誰耳朵裡都是挑釁。

孟池朗暗笑地搖了搖頭。

「你還笑得出來!」

「whynot?」孟池朗將食盒蓋了起來,打開外送咖啡杯,道:「alice是一個很好的老師。」

孟池朗說的絕對不是奉承話,能在孟氏設計部做到頂級設計師不是誰都可以的,alice的能力毋庸置疑,雖然性格不隨和,但卻不吝嗇。

「那也不用讓你倒一早上的咖啡吧?」

「如果連杯咖啡都達不到她的要求,那才是真正的問題。」對於常誠的打抱不平,孟池朗這樣解釋道:「公司的安排都是有他的道理在,比如你跟著經驗豐富的張設計師,是因為你有時候的想法太過空泛,需要一個絕對權威的人來引導。而我,需要的正是alice對於時尚敏銳的觸覺。」

孟池朗會說到這個份上,完全是因為他對於常誠這個人的看好,他將會是一個大有作為的設計師,孟池朗願意為這份直覺扶這位自來熟的朋友一把。

果然,上班第一天就陪著上司加班了。

也不知是否因為這段時間,飲食被某人照顧得太好,以至於腸胃的抵抗力反而下降了,他現在餓得整個人都難受極了。

但別指望對方是個體恤下屬的上司。

下班,已經是晚上八點的事了。

能在這個時間這種狀態,一踏出電梯就看到趙凌宇在地下停車場內挺拔的身影,沒有比這更讓孟池朗高興的事了!

「有吃的沒有!」他幾乎是狂奔過來的。

趙凌宇二話不說,為他拉開了車門,又拿出早備著的晚餐遞給他。

幾口熱湯下肚,孟池朗才有力氣說話:「你不是出海去了嗎?也沒和我提前說,我要早走了,你不是白來一趟。」

見趙凌宇笑著看自己,他往嘴裡送了一大勺飯,默默地想到,這個人不會已經回過家再跑過來的吧?

唔,算了,反正他不嫌麻煩。

孟池朗的心情莫名地變得好起來。

等他吃完,趙凌宇把副座調低了,看他一下靠在上頭露出一副滿足的模樣,原本見他餓得狠了的皺眉表情也淡去了。

今天還順利麼?

「我自己來。」拿過他手裡的濕巾抹了嘴,對於他的詢問孟池朗胡亂地點頭:「挺好的。」

趙凌宇摸了摸他的臉,道:要經常加班?

躲了躲他的手,孟池朗道:「這很正常,以前我跟我老師混的時候,個人工作室加班都是家常便飯,更何況現在。」見他不大情願的表情,孟池朗笑了:「你要求可真多。我說,如果你不是老闆,恐怕沒人願意找你做員工。」

你也不願意?

他挑了挑眉,這個問題讓孟池朗直笑起來。

到了家,孟池朗踏出電梯,對趙凌宇道了晚安。

趙凌宇靜靜地看著他,一如往常地囑咐他早點去睡。

看著電梯徐徐上升,數字在二十停住不再動作,孟池朗才轉身。

孟池朗不否認,在趙凌宇說出那句話後,他是有過那麼一點點期待的。

生活卻沒有因此有什麼變化。

趙凌宇沒有。

他,似乎也沒有。

作者有話要說:關於三十三章的完整版,暫定於週六晚間放送,閱讀方式請參考文案上的微博,咳咳,考慮到孩紙們的健康成長,未滿十六歲的娃兒,自動屏蔽哦~、

謝謝閒閒、小貪狼的地雷!老人家的火箭炮讓奴家倍感欣慰,麼麼噠!

第三十六章

環島建設的前期,考察工作自是不能落下。

翌日,趙凌宇送孟池朗到公司後,直接去了碼頭。

「喲,這不是趙司機嘛!可把您給盼來了。」應傑都還沒出聲呢,白承安就先忍不住了。他本是因為環島的項目交由趙凌宇負責而隨父親過來看看情況的,哪知只見應傑而不見了正主。

一問之下,相比起應傑已經堪稱平淡的態度,白承安是半晌都沒回過滋味來。

趙家太子上趕著給人當司機?

還有比這更扯淡的事麼?

趙家老爺子都未必有這份殊榮呢,他趙凌宇真是被愛情燒壞了腦子不成!

趙凌宇無視了他的存在,只聽應傑一一交代今天的行程和事宜,白承安也不是自討沒趣的人,這廂看對方對這種驚天地泣鬼神的舉措毫不在意,他嘴上說過也就罷了。

待應傑說完正事,他才道:「凌宇,你是不是太招搖了,你是怕你家老爺子聽不到風聲嗎?我看他可還沒有對你寬容到這個地步吧。」

「他總要接受的。」

這件事情真的和蛀牙總要被換掉是一個概念嗎?!

白承安真的不知道他是哪裡來的自信,「你就不怕他老人家到時候不痛快了,找別人麻煩?」

趙凌宇抬頭看著他。

「你想說什麼。」

白承安一看他神情就知道他誤會了,忙道:「我不是要勸你什麼,就是提醒你。雖然我們都知道以你爺爺理性的處事原則,這件事情不大可能不分青紅皂白就越過你找到別人去,但事到臨頭,他也只是你的爺爺而已,誰敢保證他到時候能不能冷靜,你自己也清楚,他多重視你。」

「我明白。」

這麼淡淡一句,趙凌宇已經沒有深入再說的意思。

白承安心裡的無力感又浮現了出來,儘管他刻意去忽視過,但他能感覺到趙凌宇的變化,他和以前不同了,變得自己無從猜測他的心意,好似有什麼讓他們之前的距離越來越遠,讓他不能不為之擔憂。

「凌宇,你和我說實話,你到底是怎麼想的。」白承安忍不住了,「談戀愛,這事誰沒做過。但說實在的,我真沒見過像你這麼追人的。就算先愛的先輸吧,但你會不會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太低了?愛情也好什麼都好,如果沒有一個對等的關係,就不要指望他能重視你。」

白承安會這麼說,是因為他實在看不下去了!

孟池朗就是多大的譜兒,也不值得趙凌宇這樣去做,為那個人費盡心機,這樣人得到手了,能走多遠,有意思麼!

趙凌宇倒是願意聽他的看法,擺擺手,讓他接著說。

白承安露出一個怪笑來,「凌宇,我知道你到現在都沒和誰交往過,所以,你也得承認,借鑒別人的意見是很必要的吧。」

他指了指自己,他那些光輝歷史不需要多提趙凌宇也清楚的很,算是默許了他在這方面的發言權。

「首先,你得知道,你是在談戀愛,不是在養祖宗。都快半年了,你還沒把人追到手,你想過原因嗎?你太小心,太沒有姿態了!我給你分析過了,像孟池朗這樣的男人,能接受你,就是在於一個征服的過程。你抹殺了他這樣的機會你知道嗎,他要什麼你給什麼,誰都會覺得沒意思。你還別說,人都是這麼犯賤,你不給了,他自己就會來拿,這樣你才更有機會。」

說到這裡,白承安所謂勸說的目的已經昭然若揭了。

他就是看不慣趙凌宇在孟池朗面前伏低做小,這時候是見縫插針地勸誘自己這位在戀愛方面毫無經驗的兄弟能威武起來,給孟池朗一點真顏色瞧瞧。

「欲擒故縱,若即若離,這樣才會讓對方有需要你的感覺,讓人離不開你……」

他很羨慕他父母。

趙凌宇的嘴唇動了動,打斷了白承安的聲音。

他說得太突然了,連應傑都沒反應過來。白承安詢問地看向了應傑,一起長大他多少能看懂趙凌宇的唇語,但剛才他真沒看明白。

不知是想到了什麼,趙凌宇清冷的表情柔和了很多。

「他很依賴家庭,比起一個情人,他會選擇一個家人。」

「你明白嗎?我並不只想談一段戀愛。」

「我會給他他所想要的一切,也只能由我來給。愛情,家庭,還有婚姻,他以後的生活,我都會負責。」

「你瞭解我,我不是一個能容許危險潛伏的人。你所擔心的都沒有必要,我不會讓別人威脅到他,就算是爺爺,也一樣。」

說到最後,趙凌宇將目光從波浪翻滾的海面收回落在張大了嘴受驚不小的白承安身上:「他很好,值得我做更多。承安,我不希望你對他有偏見。他會是我的人生中最重要的那個人,比我自己都重要,如果他因此對你產生什麼想法,我會尊重他的意見,懂嗎?」

……

白承安幾乎找不到自己的聲音。

一起長大,他還是第一次和自己說這麼長的一段話。

ok,意思他太懂了,這個人把那個之前二十六年從沒有出現在他人生裡的人當做了以後六十二年的人生,如果自己要挑釁那個人的存在,他連一秒考慮的時間都不用就會做出選擇。

「你認真的?」早就問過的問題,但現在白承安是苦笑不得地問的。

趙凌宇點頭。

「你想娶他?也不對,兩個男人我不知道該怎麼說,這到底是什麼事啊!」白承安抓狂,「他也知道你的想法?」

趙凌宇默了下,道:

以後……總會知道的。

在白承安被趙凌宇的話折磨得恨不得一頭扎進海水裡洗洗自己的腦子的時候,孟池朗正拎著大包小包跟在他現任的女上司身後,準備進攻下一個專營店。

穿行於商場的alice和昨天在辦公室內的a皇后完全變了一個人,她像個理性全無的衝動購買者,甚至會為一件衣服尖叫,呆在試衣間裡可以用一個小時只為挑選出一件衣服。

手心已經被被勒得生疼,孟池朗也只能耐著性子捨命陪君子。

又一件衣服換在了她身上,作為一個已經三十七歲的單身女人,alice的身材保持得非常好,品味也非常好,那些服務生的誇獎不僅僅是奉承話。

「是嗎,我怎麼覺得就是少了點什麼。」

對著鏡子,alice不斷地看著。

「我想,你需要這個。」孟池朗遞上了一支玫紅色的唇紅。

alice像是總算記起了自己助手的存在,看到那支唇紅時也是眼前一亮,「謝謝。」她傲然的姿態可與這兩字毫不相符。

總算到上司滿意的時候,孟池朗的手都要斷了。

把二十幾個購物袋放到車後箱上,他那瀟灑的女上司上了駕駛座,並且沒有邀請他一起回去的意思。

見她把車窗搖下來,孟池朗耐心地上前聽她的指示,哪想卻換來對方一句:

「我對你今天的表現很失望。」

這麼多年的紳士教養險些在這一刻破碎,但孟池朗還是忍住了。他的手都廢了,腳也疼了,難道還不是一個盡責的陪購嗎?!

他還是笑,擺出一副願聞其詳的表情來。

alice表情卻又嚴肅起來:「一個沒有購物*的人,在我看來不是一個合格的設計師。」

「我認為,購買不是設計師的本職,那是營銷部的工作,alice姐。」孟池朗讓自己笑得更gentle一點,但他也知道自己此時的表情恐怕很是僵硬。

alice冷笑了一聲:「你怎麼定義時尚,怎麼定義我們公司的品牌和設計,我已經沒有瞭解的*了。你的眼睛在忽視時尚最基本的東西,我今天原本是想讓你觀察一天,可是你除了抱怨手上的重量,什麼都沒做。」

「我……」

「不要給我理由,我只看事實。」alice扭動鑰匙,她對這個談話似乎已經沒有多少耐心,「時尚意味著當下的大多數,我們設計所追求的就是那些年輕男女眼睛裡所看到的,所想要看到的東西。你卻連看他們試衣服都不願多看一眼。」

「我們設計的是商業價值,而不是追求視覺效果的圖紙,孟少爺。」

丟下這樣一句話,火紅的車就這樣在孟池朗面前揚長而去。

孟池朗站在原地半晌沒動靜。

如果說,alice之前的論斷他只聽懂了一半,她最後一句孟池朗懂了。她說的可不就是自己在設計大賽上設計的作品麼!

商業價值?

在他眼裡,設計和商業價值毫無瓜葛,alice一句話卻點出了他最大的認知誤區。

他之前專攻的設計類目,牽扯不到商業價值上,他本就是對錢沒什麼概念的人,雖不至於認為將設計和錢劃上等號是折辱了自己,但對藝術商業化還是無法苟同的。

可現在呢?

他設計衣服是為了暢銷,他之前竟完全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在商場晃蕩,實在走不下去了,孟池朗才掏出手機,屏幕上方出現那個人,孟池朗就出了聲:

「你在哪兒?」

*

「你來啦。」

趙凌宇沒有讓他等多久,見了他,孟池朗從台階上站了起來。

趙凌宇上上下下將他看了個遍,確定他沒事,才安心了點。

出什麼事了?

方才在電話裡那麼失落,趙凌宇趕過來的路上都提著心。

「我忘記開車了。」孟池朗這麼說了一句。其實他那女上司招呼不打一聲地把他從公司載到這兒,之後又不負責任地將他撇開了而已。

而且,就在不久前,他的人生觀受到了極大的衝擊,到現在還沒有完全緩過來呢,所以面對趙凌宇也提不起精神來。

孟池朗不會去想,為什麼不打車回去,為什麼在那時候有點想見這個人,他只是那麼想,也就這麼做了。

上了車,他一聲不吭地安靜了會兒,看著趙凌宇轉動鑰匙的動作,忽然伸出手:「你看,到現在都沒退呢。今天累死我了!」

趙凌宇見他手上一道明顯的勒痕,眉頭霎時打結。

怎麼弄的?

他搶過孟池朗的手,仔仔細細地翻看了他的手,確定沒有其他事,才小心地給他按揉起來。

他很心疼呢。

孟池朗這麼想著,不由得笑了起來。

「喂。」

趙凌宇抬頭。

「你上次說……你要追我。」這句沒有後續的話,不知多少次讓孟池朗在忙碌中也能分心了。

趙凌宇的目光一凝。

孟池朗把手抽了回來,手心捲曲,握了握拳。

驀道:「其實,我覺得……」

「我們可以試試。」

趙凌宇聽見了,他就那麼愣住了。

孟池朗被他看得不自在,才咳了一聲,「快點開車,看著我幹嘛?」

趙凌宇:……

趙凌宇:孟孟,你餓了嗎?

「啊?」

趙凌宇推門下車,然後動作迅速地繞過車頭,將他的車門拉開。

「怎麼了?」孟池朗已經搞不清楚狀況了。

接著,他就看到趙凌宇的嘴唇一動一動,不知說了什麼,可很快又用手語重複了一遍:

我現在不能開車。

「你……」

手被握住的時候,孟池朗就明白為什麼了。

趙凌宇的手。

在抖。

很輕微,非常輕微的顫抖,像心臟的搏動浮在了手掌紋路上一樣,不停歇。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籃子、草秧、喵公主她媽的地雷,麼麼噠!

【嗚嗚,抽獎等了一整晚都木有抽到】【我閨蜜抽到了,我尖叫得興奮過度,然後好睏啊】

第三十七章

榮升為孟池朗的男友,即使只是試用期,趙凌宇週身三尺的陽光彷彿也因此絢爛成玫瑰色澤。

平時清清冷冷的人,現在即便只是坐在一起看紀錄片,也會趁著端水果遞水的機會自以為不著痕跡地往那人身邊靠近,似乎還躊躇過,然後伸手很輕地放在那人腰上,得到他無聲的默許,就笑著環住他的腰身,一個勁的自得意滿。

對上他的笑,什麼事孟池朗都無可奈何了。

這個人怎麼這麼幼稚?

傾身在坐在車裡看著他的人臉上蜻蜓點水地親了一下,孟池朗心裡這麼吐槽著,可看到對方因為他可以說是敷衍的動作而亮起眼睛,他能感受到心裡清晰地浮起的甜蜜感覺。

「開車小心點。」

一直沒什麼機會說的話,孟池朗現在卻覺很有必要這樣囑咐他!傻樂個什麼勁,真怕他開車也能開走神了。

趙凌宇直點頭。

鬆了一口氣的人,是應傑。

趙凌宇的變化,他感受的比孟池朗深刻也更真實。趙凌宇從未將自己最深沉的那一面展露在孟池朗面前,於他看來,不過是這個表面冷漠的傢伙最近那股子若有似無的傻氣化作了實質罷了。

但應傑卻是能看到他的氣質裡尖銳的稜角在軟化。

苦盡甘來,應傑也不知自己為什麼會想到這樣一個形容詞,但似乎又沒有比這更貼切的詞彙來描繪這一種心情。

他很高興看到趙凌宇這樣的變化,原本還擔心自家被愛情沖昏頭腦的大少爺在工作時因想起某人而失神的次數會銳增,哪想趙凌宇的效率卻高的驚人,只是在完成一件事後會立刻去看看時間或手機。

時間過得真慢。

趙凌宇神色如常地放回了手,他在等著下班,這種盼望見到一個人的心情可以用兩個字來概括:回家。

大概,這世界上再沒有比這樣的情愫更溫柔的情感。

生活的意義不正在於此麼。

他看向應傑,後者不需要他提示,就已經說道:「會議還有半個小時才開始,少爺,你今天真的沒有其他工作了。」

環島那邊,其他幾家怎麼說。

趙凌宇說起了正事。

應傑答道:「考察已經基本結束了,他們對於我們的規劃方案沒有太大的意見出入,具體的合作細節還待商榷。」

趙凌宇點頭示意他知道了。

手指停靠在桌面上的相框,原本放在抽屜裡的照片此時已經昭示一般地擺在了桌面上。世事往往如此,越是坦蕩,反而越不讓人察覺,至少到目前為止,除了應傑,出入趙凌宇辦公室的人中還沒有人察覺這段戀情。

靜靜地看了會兒孟池朗微笑的側臉,趙凌宇忽道:阿傑,你覺得我現在怎麼樣?

應傑怔了下,「關於什麼?」

趙凌宇沒有再說。

應傑想了想,道:「我覺得很好,你是在擔心什麼嗎,少爺?」

趙凌宇卻是真的想問一問應傑的看法,上一世他一意孤行,應傑那時不知阻止了他多少次也勸過他很多次,但那些話他總聽不進去。此時這初步的勝利讓他慶幸竊喜的同時,也更清醒。

他已經懂得感情不是一場孤獨的戰役,更不是自以為是,都說當局者迷,或許別人的視角更客觀,也能及時拉住自己的步伐。

被他這麼問住的應傑一顆心卻是又開始七上八下。在他心裡趙凌宇不是一個會在私事上徵詢別人意見的人,不管怎麼變,趙凌宇骨子裡的唯我獨尊在別人面前從不曾減弱過,沒能參悟他的用意,應傑豈能不多想。

莫非,少爺和孟少爺之間又出現了什麼問題?不能啊,這不是才好上小半個月麼?而且少爺每天心情這麼陽光,也不見有什麼受挫的表現,是他多心了吧?

試探道:「少爺,你沒有安全感嗎?」

若是如此那就好辦了!誰在愛情裡能有安全感,兩個獨立的個體憑借看不見摸不著的情愫牽連在一起,那種羈絆和血緣與生俱來的緊密不同,沒有安全感那才是正常的。

趙凌宇卻搖頭,他嘴角微揚:我只是……可能有點得意忘形了。

應傑小心翼翼的表情就這麼僵硬了。

你何止得意忘形!

你是在他這個可憐的單身屬下面前秀恩愛吧?是吧!是吧!

會議結束後,趙家現任的當家,也就是趙凌宇的二伯單獨留下了他。

無非是例行公事地過問了環島建設的事宜,末了,才道:「二伯真的老了,最近啊,晚上睡不著,早上也醒的早,以前還覺得老爺子精力旺盛,現在落在自己頭上,可真不好受。」

他這麼一番家常,無非是拐彎抹角地告訴趙凌宇,他這個二伯到年紀了,差不多就該退休了,他什麼才能真的接下趙家的擔子,讓他也能享上幾年清福。

這話,從趙凌宇進公司他二伯就開始不斷提起了,可趙凌宇一次都沒有正面回應過。這一次也不例外,安安靜靜地聽他說完,然後起身:二伯,注意身體。

就這麼走了!

趙二伯有時候真懷疑,他這侄兒到底有沒有接任趙家當家的心!不行,這事必須和老爺子好好談談才行!

孟池朗的工作性質很單純,協助alice。身為助理,泡咖啡,給圖紙潤色,協助裁衣這幾類囊括了他的日常工作。好在,alice雖然脾氣不好,但絕不吝嗇,設計的時候也不介意孟池朗旁觀,或是參與討論。

她的nice表現在另一面,那就是她會在自己的作品設計者上毫不猶豫地填上孟池朗的名字。儘管他只是個助理,連孟池朗本人都不認為自己有為這一份設計做了什麼了不得的貢獻,但alice的原則是絕對公平:「這裡和這裡的創意都是你提出來的,不要否定自己的idea,如果沒有這一點改變,這件作品在我手裡只會很普通。」

混這一行的都很清楚,這是多難能可貴的事。

時間久了,不只是孟池朗,連接觸得很少的常誠都對這位女上司有極大的改觀。

alice的設計專供時尚休閒女裝這一塊,她平生最大的樂趣就是在裁製成衣和打扮模特上,這兩件事她一向不假人手,偶然發現孟池朗在形象設計上能力很強,所以才願意讓孟池朗為穿著她設計的衣服的模特設計形象。

但相對的,孟池朗在裁製成衣這一塊上就顯得太過於中規中矩了。

他是個極其尊重設計圖紙的人,他的裁剪所追求的是百分百對作品的完美呈現,但alice卻不這樣認為。

圖紙只不過是給出一個概念,在製作的時候各種比例甚至是縫合手法與一些細節的調整是再正常不過的事,alice認為,服裝設計手中的剪刀比他手中的鉛筆更有魅力,他在這一步要做的,是挑戰圖紙,致力達到百分之兩百的高度,而非復原。

「你簡歷上說有過五年的服裝設計經驗,我真懷疑這段時間你是在夢遊!」在爭執中,alice的語氣一向十分刻薄。

孟池朗在這位上司的磨礪之下,植入骨髓的紳士品格有扭曲的嫌疑,他回答的聲音也不小:「我專攻的本來就不是這個方向,沒有可比性。」

「那就別給我擺姿態,收起你可笑的驕傲!」

「……」

孟池朗愣是忍住了沒反駁她。

alice脾氣來得急去地也快,和孟池朗相處久了,倒也沒有之前不願和他多說的生疏,臨下班的時候,又道:「其實我還挺好奇的,你之前設計的到底是哪一塊的能讓你無知到這種程度?」

孟池朗默了下。

「weddingdress。」

「婚紗?!」alice吃了一大驚。

孟池朗暗暗地翻了個白眼,「您的英語可進步空間真不小,那是婚服,男女皆有。」

「找死啊你!你以為公司是你家的我就不敢扣你獎金嗎?!」

孟池朗得說,這位信奉單身至上的大齡未婚女性,某些時候還是挺有意思的。

但這樣的人名出現在難得的週末做早餐的廚房,可就不是多讓人愉快的事情了。

趙凌宇將盤子放下,一手圈著他的腰,長手一伸隨著他的指揮將所需的調味品一一遞給他。

不覺得這位上司出現在我們談話中的次數太頻繁了麼。

儘管這句話他沒有說出來,但是那略帶憂鬱的眼神將這意思很好地傳達給了孟池朗。

孟池朗拿著長筷的手都有些不穩,側頭睨了他一眼,道:「人家是長輩,歲數和我媽差不多,你想什麼呢你。」

趙凌宇:可是你覺得她很有魅力。

最後兩個字,不知是怕他看不懂這麼深的詞彙,還是想強調什麼,趙凌宇的口型都顯得有些誇張。

「怎麼?還不許我欣賞別人的人格魅力?」孟池朗哼了一聲。

那我呢。

「你?一般般啦。」許是覺得時不時轉頭看他說什麼太麻煩,確定了離水沸騰還有些時候,孟池朗乾脆轉過身來:「上外頭等著去,老煩人了你。」

趙凌宇眼裡笑意疏狂,低頭看著他沒有聽話的打算,摟著他的手反而用力將他拉進更貼近自己。

孟池朗被他煩得滿心愉悅,仰起臉,在他唇上輕碰了下。

是否,那種名為荷爾蒙的激素可以催生彼此生理接觸的渴望,哪怕只是牽手,或許摟摟抱抱都像是時刻都想著去那麼做的事。

兩人明言交往到現在,至多不過是臨睡前趙凌宇親吻過他唇線的晚安吻。

但此時,這個親吻開始得那麼自然。

孟池朗沒有拒絕,而是順從地張開嘴給予他進一步的許可。

他並不是沒有交往的自覺,他只是還不習慣來自同性的親密,而趙凌宇對他又是那樣的小心,雷池未允,他哪敢輕易越過半步,才使得兩人顯得規規矩矩的。

趙凌宇非常激動,開始的試探之後,力度和速度變得粗魯起來。他很急,孟池朗感同身受,嘴唇被弄得疼了也沒讓他停,只是在實在喘不過氣的時候才『唔唔』了聲,趙凌宇立刻停了下來。

睜開眼睛,孟池朗才察覺自己此時居高臨下的高度,原來不知道什麼自己已經被趙凌宇抱離地面,手中原本拿著的長筷也不知什麼時候掉在了地上,他緊緊抱著趙凌宇的脖子,嘴唇火辣辣的,對方的嘴唇也可疑地濕了一圈。

他的臉霎時紅了起來。

趙凌宇動心地吻著他的臉,心情可謂是澎湃。

兩輩子都沒試過這樣吻他!

這感覺實在太好了!

不是他單一的掠奪,他閉上的眼睛不是因為不願直面自己,而是那樣享受!

「噗噗——」

異聲響起,孟池朗好一陣都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扭頭去看才發現水已經沸成了泡沫蒸汽把鍋蓋都已頂了上來,此時正在以可怕的節奏彈動著,隨時有彈飛起來的可能!

他嚇了一跳。

才有些回過神呢,可很快就聽「卡噠」一聲,有人已經用逞兇熄了火的手捧過他的臉,再一次覆上了他的唇。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貪狼還有咳咳。。。就是老人家的地雷!麼麼噠!!【老人家你看到我眼巴巴看著你的表情了嗎】

第三十八章

孟氏和永輝的談判還算順利。

事業做到永輝這樣的地步自然不會只因為趙凌宇一句話就決定公司的決策,只不過因為趙凌宇他們願意給孟氏這樣一個參與的機會,結果如何,當然要論公道而定。

原本,永輝不過是做做面子工程,他們也早有了內定的合作公司,哪知考核下來,發現這位來自深城的新客卻是真有合作的價值。

孟氏能被稱為深城服裝界的一把手,並不是徒有虛名,設計部是他們的最核心,關於這點,孟氏可以很自豪地拍胸脯說,他們的設計師比誰家都不差。

實力相當,那麼孟氏作為新人這一點的優勢就凸顯出來了。

商人逐利,永輝尋找合作人首先考慮的當然是自己的利益,而若選擇孟氏,他們就擁有主動權,在談判桌上這位新貴既處被動,能壓的合作條件就太多了。

而引入孟氏這一競爭對手,其他人想爭取這個合作,自然得相對地對某些要求放寬餘地,最終的受益人只會是永輝。

當然,永輝也不是那種不厚道的公司,大家擁有合理的利潤分配是合作關係維持的最根本所在。

秉承公平公正的態度,永輝挑出三家公司以競標的方式決勝負。

孟氏設計部因這一次競標所需的設計案自又是一通忙碌。雖然alice這一次設計的主負責人之一,孟池朗的工作量倒沒有因此有什麼大幅度變化,相反地,心理上反而輕鬆很多。alice一旦忙碌起來,更好相處了,不是她沒了脾氣,而是她的專注度使得她根本沒心思發什麼脾氣。

關於這一點,常誠則沒有那麼幸運。今次的另一位負責人張子凱恰恰相反,認真工作的時候,其嚴苛程度讓人聞風喪膽,常誠不知多少次在午休時間拉著孟池朗哭天嚎地,遭到後者無情的鄙夷。

孟池朗沒自覺工作節奏沒什麼可說道的地方,趙凌宇則不然。

這起因於幾天前,他按時下來喊某人起床並共進早餐的時候,發現他臥室床上亂糟糟的卻空無一人。

聯繫到對方已經是午後的事了,孟池朗那天半夜被一通電話挖起來任勞任怨地爬起來趕到上司家裡協助她設計,一直忙到那個點才歇口氣。徹夜不歸後,終於把人等回來了,匆匆吃了一頓飯,趙凌宇就被告知對方這幾天都需要不定時到上司家裡配合她的工作。

這對於設計師來說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人在晚上的腦力創造似乎總比白天高效,夢到一半心血來潮爬起來畫稿都是常事,這種階段,作為助理當然要配合主設計師的節奏。

趙凌宇可高興不起來。

要多久。

孟池朗正擱了筷子,犯著困:「誰知道。」他揉著眉頭,不足的睡眠讓他對什麼都不耐煩。見他老大不高興的樣子,孟池朗心情就變好許多。他傾身過餐桌,伸手扯了扯趙凌宇沒什麼表情的冷臉,笑嘻嘻地看著他,被他貼著手背親了手心,才收回了手。

「好了,別生悶氣了。」他打了個呵欠,「我睡一覺,八點一定要叫醒我,你就別麻煩了,我自己過去。」

說著,他頓了下,回頭看還坐在位置上的趙凌宇:「感覺像不像送我去給人臨幸,謀富貴前程啊,老爺?」

趙凌宇刷地站起來。

「啊,幹嘛!」孟池朗哈哈大笑,跑了兩步被他一把抓在懷裡,抬手對著屁股就是一巴掌,他瞪了眼趙凌宇,對方回了他一個瞪眼,臉上眼裡和他一般無二的笑意。

簡單的快樂,各有甜蜜在彼此眼中交集。

趙凌宇:我送你。

孟池朗胡亂點頭,賴在他身上是打算讓某人將他服侍到床上就寢了,嘴裡還不忘囑咐道:「記得叫我。」

晝夜顛倒,孟池朗適應起來並沒什麼壓力。只不過他上司入夜後喝咖啡喝得很凶,他一晚上要為她添咖啡許多次,某次alice停下來揉了揉肩膀,發現他那杯咖啡幾乎沒動過,瞧他精神奕奕的樣子感慨了句:「年輕就是好,到我這個年紀完全不行了。」

孟池朗是有苦難言,從前腸胃也不算好,可在他千錘百煉下可謂是鋼鐵級的承受能力,在這段時間卻越養越嬌貴了,那天不過是隨著alice多喝了幾杯咖啡提神,難受了一整天。

他指了指自己帶來的食盒:「我吃點東西,你要嗎?」

alice見他端出食物,「女朋友挺有心的啊。」

孟池朗沒深究對方因何用這麼篤定的語氣斷定了他的感情現狀,也沒遮掩什麼,他將食盒上的食府標誌轉給她看了眼,狀似無奈道:「他廚藝完全不行,我吃外賣都成習慣了。」

「呵,難道以後結了婚也準備這樣?」

結婚?

孟池朗泯然一笑,「沒想過那麼久的事。再說我又不是不會。」

「喲,好男人啊,家族遺傳這東西可真不錯。」

對方顯然對他老爹的作風知之甚詳的,他笑了下沒再多說。

這樣輕鬆的氛圍是極少見的,大多數時候,除了alice偶爾幾句簡短的吩咐,一整夜他們幾乎不說話,就這麼忙到天亮。

鑽進車裡,孟池朗恨不得就這麼睡到天荒地老去。

「你不用特意來,我自己打車回去也一樣。」他難得有精力才這麼提了一句,並保證了自己不會疲勞駕駛。

趙凌宇正給他扣好安全帶,聞言摸了摸他疲憊的臉,道:順路。

孟池朗撲哧一笑,也不管他用的是多沒說服力的理由,隨他去了。要說他這上司住的這一片要打車還得走到大道上,他既然這麼有騎士精神,也省的自己麻煩。

趙凌宇卻不是敷衍他,今天他確實外出談事。

五家針對環島的事宜從早上談到午後才見了成果,過程自然艱難。

環島的項目初見眉目,尚且有許多不確定的因素。環島原本是海城內海的一處小島群,每個的面積不過一個鱷魚大小,若不是附近群聚著許多這樣的小島,對於填海造陸的工程技術是個再好不過的試驗地點,這一片注定也只是偶有漁船停歇的地方罷了。

原本只為科研,這些年下來,這塊地卻越攤越大,最後海城的領導都捨不得這麼放置著養海風了,怎麼說,圈出一塊地也算功績一件,自然不能浪費。

這樣一個島建起來,與海城內陸相距很遠,快艇也要半個小時的時間,要說用來緩解海城的人口壓力那不過是一句空談。環島就好比一塊雞肋,於公家而言食之無味棄之可惜,但對於其餘人,能發揮的價值就大了。

就好比這一次的合作參與者李家。

李家表現得『慷慨』,出錢出力很是大方,說是環島完工前後安全是不需要擔心,他們李家手頭還有些閒人可以看顧一二。

這話說出來,幾家當即嗤笑。

對於一個近海的獨立島嶼這樣相對隔離的環境,安全這一塊誰捏在手上,還不就誰說了算?他李家倒是胃口不小。

其實,白、藍、武這三家都是極反對李家加入這一次的合作的,更是沒少問過趙家的打算,環島的項目再大也不用扯李家來湊這個熱鬧,以他們四家的資源完全夠用了。

不是沒有問過趙老爺子的打算,但對方打太極的功力向來深厚,也沒將這事是趙凌宇的意思表明,無法,他們便將李家放在了暫且考慮看看的對象之內。

如今,李家這話一出,得,還有什麼好談的!

趙凌宇聞言,不動聲色。

應傑:「這一點,幾位怎麼看。」

不等其餘幾家開口,李家道:「在座哪位能說你們的安保實力能比我李家做得更好?大家實事求是,各盡所能,我個人認為沒什麼需要討論的。」

「私以為,環島還不需要李家大材小用,我們不過是普通商人,動刀動槍的機會可少得很,養著這些高人可不是浪費嗎?」武家不鹹不淡地說道,他李家做的什麼買賣在場的誰都心知肚明,他們可沒打算花錢造一個為李家掩護的地方。

白、藍兩家也是一番冷嘲熱諷。

不等李家反駁,應傑已經隨著趙凌宇的意思道:「如果各位信得過我趙家,安全這方面就有我們找第三方管理,如何?」

「第三方?何必捨近求遠……」

白家打斷了李家的論斷:「我沒有意見,趙家在這一塊的人脈廣,也請得動人手,既然有老趙家的名譽作擔保,我也沒什麼好不放心的地方了。」

其餘兩家想了想,也附和這個提議。

李家:「不是自己人做事能方便?我看……」

「如果李家不信任我趙家,我想我們還沒有基本的談判基礎,不如不談。」

「嗤,信任?你們給過我李家信任嗎?大家相互信任,剛才這個話題還需要浪費時間去說嗎?」

趙凌宇看向了他,應傑:「你的提議,或許可以和這塊產地的所有者談,與我們無關。」

一語點出這塊是公家的地,怎麼管理最終還是要聽公家的話的,李家再怎麼做鬼糾纏也沒有絲毫意義。

趙家出面請第三權威方來負責安全問題則矣,以公家的立場,這地盤圈給李家那無疑虎口投食,想也不可能。

李家一噎,再無他話。

如此這般,一個個細節討論下來,總算能達到讓幾家都比較滿意的協議。

一場會談下來,對於趙凌宇此人,四家又有了不同論斷。

本來,這樣的大事一手交到趙凌宇手上,幾家都認為是趙老爺子給趙凌宇這個繼承人身上送功績好讓對方將來繼承趙家的時候更名正言順,事情還是老爺子在背後指點江山。

可以目前的情況看,趙凌宇完全擁有這件事的決定權。

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沉穩,談吐不凡,清冷淡定,面對他們幾家的長輩氣勢都毫不遜色,談判作風更是果決乾脆,儼然透著獨尊的霸勢來。

趙家當真一代勝過一代,這以後恐怕要越來越難相與了。

而李家的代表李二看著他這番表現,心裡想的卻又是別的念頭去了。

結束了會談,趙凌宇承了好意,並言會將他們的問候轉達給他爺爺,也不多留。

這個時間,孟池朗也差不多要回家了。

而此時,那人正靠在座椅上睡得深沉,偶爾頭隨著車轉彎還會往一邊滑下,不用趙凌宇伸手調整,他自己覺得不舒服了,歪歪頭,又直了身體。

趙凌宇笑笑,這樣的時光不可謂不讓人知足。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喵公主她媽咪醬的地雷!

ps:因為電腦頁面上只限20條評論,所以一些評論會被蓋住我沒能及時看到,沒有回復要諒解哦,以後若是回頭翻看的時候一定會回復的,謝謝所有留評和我分享這篇文的菇涼們!愛你們!

第三十九章

辛苦兩個星期的成果被人否定的感覺非常差。

看著若無其事說出「不過是去湊個熱鬧」的上司,孟池朗的表情都擰了起來。

與永輝的談判一直是很順利的,報紙輿論的導向有意無意都暗指孟氏將會是這一次競標的贏家,但孟池朗沒有想過真正的事實是,這一場競標早已落入他手。

陳氏,海城本土服裝業的王牌,實力自是不可小覷。原本陳氏就是永輝的合作夥伴的不二選擇,但因趙凌宇的介入,永輝將目光放大,引進了孟氏作為一個強有力的競爭對手。

其實,這不過是永輝打得一手好算盤。要知道以陳氏的地位,開出的條件難免苛刻,借由孟氏的壓力促使對方做出讓步,不在話下。

這在商場上不過是尋常事,孟氏高層也早有耳聞。

alice會提前和孟池朗說起,也是想給對方打一劑預防針,免得臨場時自己這天真的助手受挫太過。

孟池朗十分不滿:「那我們這兩個星期的努力和一張廢紙有什麼區別?」

alice冷嗤了聲,「不要隨便暴露自己的無知,年輕人。」她小心地把設計圖收好,邊道:「你必須對咱們如今的處境有清醒的認識,入鄉隨俗,這個道理不難明白,我們之所以要活躍,之所以要對這樣一個看似吃力不討好的事情全力以赴,只為了一件事:投石問路。」

「以後,我們孟氏一定能走到永輝不做二選的高度,至於現在自然要教對方看到我們的實力和誠意了。」

混跡職場這麼多年,alice的眼光深遠,自覺與孟池朗還算脾氣相投,也不介意多指點指點他。

孟池朗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不甘心。

「金妍是一個極端完美主義者,不可能容忍這種事情發生。」

金妍,正是這一次永輝所合作的設計師,亞洲血統,一直在歐洲發展,如今已經是國際上的金牌設計師。

alice轉身打量了他一眼,「不管你從哪裡聽來這種話,不過設計師需要的只是永輝的信譽和能力,這本來就是永輝的工作,與她何干?不過,如果她點名說要別人,就另當別論了。」

丟下這一句別有深意的話,alice將任勞任怨的助手遣散出了家門。

「我還以為我的名片早被你丟到太平洋餵魚了,或許我可以去買彩票,你覺得呢,朗?」偏中性的女聲伴著笑意聽著讓人十分舒服。

「你猜對了,不過這世界上有種東西叫記憶卡,找你的號碼很容易。」

「你以前怎麼教我的來著,哦,對了,無事獻慇勤非奸即盜,說吧,要我幫什麼忙。看在上一次你為我設計的婚紗的份上,除了我老公,什麼要求我都可以滿足你哦。」

孟池朗也沒有拐彎抹角:「是這樣的……」

他簡短地說了下情況,並請金妍幫忙。

他輾轉到法國後,在金妍手下當了三年的助手,才被對方推薦到黎城的皇家藝術學院就讀。兩人私交甚篤,若非如此,孟池朗也拉不下臉說這樣的事。

「當然,我會好好招待你們……嗯哼,這有什麼問題。嗯,這麼說定了,我等你。」

掛了電話,孟池朗呼出一口氣。

見趙凌宇似笑非笑地看著自己,他臉上一赧,沒好氣道:「看什麼看?」

趙凌宇笑著搖了搖頭,給他遞了一片橘子,忙給他順了順毛。他只是驚訝罷了,孟池朗有多不懂人情世故他再瞭解不過,不是自命清高,而是專注藝術久了,心思單純。

這時候見他一面忍著難為情,手指不斷刮著手中的抱枕,說話間幾次瞥向自己像是觀察自己是否因為他的『低級手段』而看低自己,一面還是強作自然地將那些話說出口。只不過請求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罷了,像是做了什麼違心事似得緊張成這樣。

臉皮這樣薄,看著撓人得很,趙凌宇很是喜歡。

他想告訴他這並沒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但看他恨不得自己遺忘方纔所聽所見的懊惱神情,便只道:不高興了,要和我說。

「這麼掃興的事誰還帶回家啊,再說,你又不搞這個,說了也是白說。」

聽聽,完全沒有自家男友是趙家太子的自覺。

單純?這種詞彙果然太手下留情了!

當『孟氏』兩個字從公佈人口中說出的時候,站起來雙手就要鼓掌的陳氏代表猛地僵住了,孟氏這方人也愣了下,才在公佈人恭喜的鼓掌聲中,站起來與其餘人握手接受他們的賀喜。

不消孟暉說,他的秘書很有眼力見地去打聽事情的緣由,得知是設計師金妍欽點孟氏更是摸不著頭腦。

見孟氏這番表現,其餘人更是糊里糊塗,就這麼迷糊成了一團,以至於永輝安撫陳氏的解釋很單純地總結為:藝術家都不按牌理出牌。

若不是alice提了提自己的猜測,孟暉都不知自己的兒子有這樣的能耐!

動員大會之後,孟暉將孟池朗單獨留了下來,開場白是這樣的:「孟孟,你在國外生活了這麼多年,爸爸一直沒主動過問你的生活,現在看來,爸爸並沒有自己以為的那麼瞭解你。」

「爸,你想說什麼?」孟池朗疑惑。

「金妍,是你的朋友?」

「跟過她幾年,也是我入學的擔保人。怎麼了,爸?」

純粹無辜的眼神看著他。

孟暉扶額,看來自家寶貝兒子根本不懂這段關係意味著什麼,他不禁懷疑起來,自己將來把公司交給他真的好麼!

他有些頭疼地檢討自己的教育方針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孟池朗倒是眼睛一亮,「加獎金?」孟池朗的語氣有些控制不住的興奮:「爸,咱商量商量,折現怎麼樣?」

孟暉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孟池朗舔著臉嘻嘻笑道:「爸,你看,那輛悍馬放著也是放著,不如……」

不用他再說,孟暉的臉已經綠了一半!

生怕老爸反悔,孟池朗馬不停蹄往家裡奔,不顧他老爹幾欲吐血的神情將那輛限量悍馬開出了車庫。

於是,趙氏大樓下,今天出現了惹眼的一幕。

一車一人。

黑色越野悍馬,霸氣凜然,車身靠這一人,手插褲袋,身高腿長,一身藏藍色長袖衫,休閒軍裝長褲紮在中筒馬靴,皮帶束腰,黑色蛤蟆鏡。

兩個字:囂張。

停在趙氏大樓正門前,且不論保安是怎麼把他放進來的,只能送上三個字:忒囂張!

就算是在趙氏工作見過不少世面的,尤指女性,這時候都不由得紛紛掏出手機,無他,這個不羈的男人實在太養眼,那樣的側面,怎一個*了得!

不少人躍躍欲試想去結識一二,可惜還沒付諸行動,太子爺的出場讓他們生生掐滅了這些個念頭。

應傑是跟著趙凌宇一起下來的,見了那車那人,他愣在原地半刻,接著默默地往後退了三步。

他看了眼門口不動如山的保安,顯然他們早得了吩咐,以至於對於這個人堪稱挑釁門楣的舉動熟視無睹。

趙凌宇看著他摘下蛤蟆鏡,直起身對自己揮了揮,粗銀手鏈在光影中一晃而過,接著便一手撐著車前蓋越到駕駛座那側,進了車。

待他上車,車子一個甩尾,載著趙家太子揚長而去,留下目瞪口呆的觀眾若干。

趙凌宇虛握著拳頭在唇邊抵了抵,掩下了笑意。

孟池朗興奮的臉上明晃晃地寫著兩個大字:炫耀。

別說他幼稚,對於一個愛車如命的人來說,孟暉此時有多鬱悶,這位就有多快活。如果可以,他能開著這輛車繞著地球一整圈,讓所有人見識他的戰利品,能成為孟池朗第一時間迫不及待分享愛車對象的趙凌宇深覺榮幸無比。

車子往郊外開了幾公里才停下來。

孟池朗深深呼吸了口氣,狂歡:「爽!」

一路沒敢再讓這自鳴得意的傢伙分心的趙凌宇此時才敲了敲擋風玻璃,引回了他的視線,問:哪兒來的。

他不問還好,一問,孟池朗終於忍不住狂笑起來。

他一邊捂著肚子,一邊拍著方向盤,幾次都把喇叭按得叭叭直響。

趙凌宇哭笑不得地扶著他的臉,免得他撞上方向盤,給他擦了擦笑出的眼淚,捏了把他的臉讓他消停點。

孟池朗笑過頭了,忍了幾次,喘著氣喉口發出愉快的悶響,看著趙凌宇的眼神得意得讓人恨不得上去咬一口。

見他這樣,趙凌宇哪裡還猜不出來。

他好笑又好氣地看了他一眼,一個用力將他撈到自己腿上,抱了個結實。

算計你爸爸,嗯?

他的眉峰微挑,分明縱容。

「什麼算計,說這麼難聽,是他自己笨。」

孟暉錯就錯在他不該懷疑自己遺傳到兒子身上的情商。

孟池朗世故觀薄弱,不是他不能理解,好比他既然能找上金妍,並能讓金妍欽點孟氏,這樣的事情做起來雖不習慣卻也得心應手。

究其原因,還是他懶得。

用孟池朗的話來說,這簡直煩透了。

他不屑去做,更不願欠人情,有些事情一旦牽扯起來就沒玩沒了,他可還沒傻得纏上這些事。

他在孟暉面前表現得越無辜,越無知,他老爹就要多擔待著,對他多不放心一點就能讓他多自由一分。如果能讓他老爹對他繼承家業徹底死心,那他就可以放上三天鞭炮慶祝了!

越想,孟池朗就樂。

看著他又悶笑不已,趙凌宇滿心無奈。

這沒心沒肺的傢伙。

罷了罷了,縱著他又如何,反正孟家他繼承與否,都有自己給他擔著,總不會叫他吃虧。

作者有話要說:唔,今天看到有親留評討論了一下孟媽這個角色。。我從作者的立場來看,原本之前只是覺得她的個性和人設太過單薄了一點,以一個母親、妻子、女兒和一個正常為愛而生的主觀女性立場,並未覺得她是一個很不nice的人。

說一下我自己的觀點啦,當然親會不喜歡也是因為用心看了這篇文有自己的想法,歡迎和我分享!

畢竟寫文是一個很主觀的事情,都是我自己所思所想,也想聽一聽不一樣或者更周全的看法。

麼麼噠!

第四十章

孟氏在海城的景況比不得在深城,行事也一反從前在深城的低調,在企宣上不遺餘力。

繼與永輝在記者發佈會上高調簽約合作,正式打亮孟氏的招牌後,孟氏成立二十八週年的紀念儀式也轟轟烈烈拉開帷幕。

對於消費者而言,是孟氏服裝為期半個月的優惠活動,而對於業界內而言,則是對於紀念酒會邀請函如何處理了。

實在些的,聯繫孟氏進入海城這大半年的時間一個個不俗的手筆,自是明白與之來往百利而無一害。還在觀望的或是眼見短淺些的,不約而同地將趙氏的態度作為了風向標。

趙氏當然受到了邀請,卻不是以趙凌宇私人的名義,相反,邀請函中規中矩地送到了趙氏的公關部中,不僅僅是趙氏,其餘大家門第就是李家孟氏都沒落下。

孟氏這樣的舉動分明是來鬧笑話的,可是趙氏已在頗有交情的行列內,邀請其他人似乎又在理,牽涉的人情世故不可謂不複雜。

類似這樣的邀請趙氏一天不知要受到幾十份,這其中若有一份能得趙氏電話中拒絕的已屬少見,但今天這一份邀請函卻不好這麼處理。

既是公事公辦,趙氏的公關部長便直接將這份邀請函呈到了當家人手上。

孟氏?

看了眼孟暉龍飛鳳舞的落款,趙二伯直接叫了侄兒上來,這事怎麼辦全看他樂意。這是明擺著即使他打上趙氏的招牌公然捧孟氏的場他也不介意,侄兒無慾無求的模樣見慣了,難得見一回偏心,還不許他端起長輩的架子表表慈愛?

嘿,興許能看著他這個做二伯的好,趁早把這擔子給接過去呢!

一起生活久了,難免染上些孟池朗的習性,此時趙凌宇挑了挑眉,用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接受了二伯大人的好意。

宴會當晚,最叫人跌破眼鏡的,卻不是趙氏公關部長的出席,而是白家的一位副總攜禮來賀,繼而藍、武甚至是李家都送來了賀禮,將整個宴會的氣氛推向了□。

在這樣的場合,池家受到忽視在所難免,但不表示這能夠讓某些人安分。

「哪裡哪裡,我這個妹夫本事還用得你老譚和我說啊,就是我這個做大哥跟他比也不得不——」說話人豎起了大拇指,拍著孟暉的肩膀,笑談四方。

正是池家的長子,池靜姝的大哥。

「誒,這不是陳總嘛,真是好久不見了,下回約高爾夫你可不能再跑了。來來,阿暉來認識一下,這位是海川的陳總。」

「對對,這就是小朗,之前可都是在國外讀書的,我這個舅舅一年也見不上幾面,你們可不覺得眼生,不過我這外甥可真是沒得說。」

「哈哈,這可要問阿暉的意思,要找我做媒我是一萬個樂意啊。」

一整晚耳邊充斥著他這位大舅舅如雷貫耳的聲音,孟池朗只覺腦袋生疼。再看他爸爸從頭至尾笑顏以對的模樣,他佩服得五體投地。終於被他媽媽招手過去,擺脫了舅舅的魔音催腦,孟池朗還沒來得及對他媽媽投以感激的眼神,哪想是出了狼窩進虎穴!

「媽,你饒了我吧!」

趁著給母上大人倒酒的功夫,孟池朗哀求道。

池靜姝眼睛一瞪,她臉上還掛著那樣客氣的笑容,手指卻狠狠地掐了兒子的腰一把,「給我撐著。」然後滿面笑容地把自家優秀的兒子推到了纏人的女眷面前,任人誇耀,任人宰割。

以她的功力,在這些個不斷夾雜著海城話和脂粉味濃厚的氣氛裡,叫她大嫂這麼一摻合,面對這些指甲紅艷掩面笑著還得撐著眼角不讓自己露出魚尾紋的富太太她也扛不住了。

反正丈夫應付起那些人來如魚得水,把兒子拉過來給自己擋災她是用得毫不手軟。

孟池朗臉上帶笑,面對女士他那股子紳士之風儼然而生,體貼地站在能為他媽媽很好地擋住敬酒和香水味的位置,談笑風聲。

「聽你舅媽說,你是設計師呢,你看我今天這一身怎麼樣?」

論過了相貌,談過了學歷,接著就是職業了。

孟池朗道:「您今天很漂亮,不過我覺得還不是最漂亮的,您的腰線很美,我沒有見過比您更適合穿旗袍的人了。」

說話人被哄得心花怒放,直誇他會哄人。

孟池朗笑得真誠,心裡狂吼,我沒有見過比你更會毀香奈兒的人了!拜託您歲數一大把就別擠胸前那一坨脂肪成嗎,有礙觀瞻!

「那你覺得我怎麼樣?」

說話的是個年輕女士,正挽著她媽媽的手,說完這句話也不知興奮著什麼,直和她媽媽吐了吐舌頭。

別的或許不是孟池朗的專項,但論在裝扮上,孟池朗能有多毒舌,面對這些女士他就能說出多虛偽的話。

在場的女士都很喜歡他。

這樣的人,年輕帥氣,文質彬彬,笑談中不乏幽默,一張嘴能把狗尾巴草誇成玫瑰,很難叫女性不喜歡。

甚至有太太這樣對他媽媽說:「了不得了,我看你家這個可能哄人了,將來嫁進來的小姑娘還不得看得死死的。」

池靜姝:「呵呵,這孩子從小嘴就甜,我有時候氣狠了,被他一哄什麼話都不忍心說了。」

一番嬌笑。

話題一下子就扭到了孟池朗的另一半上,名言暗指少不得帶上幾句自家閨女,孟池朗不堪其擾,可依然掛著笑時而靦腆時而附和,連他自己都快看不下去了。

看兒子的表情都要僵了,池靜姝有點內疚:「忍著點啊,寶貝。」

孟池朗靜靜地看著她三秒,認命了。

口袋裡的手機響起的時候,看了眼信息,孟池朗終於活過來。

「媽媽,不是我不幫你啊,趙凌宇在外頭呢,你知道他進來不方便。」今晚夠熱鬧了,池靜姝也想若是這位趙太子來插一腳,恐怕今晚這應酬更要命,接下來的日子更是消停不了,衡量了下,母上大人終於准奏。

趙凌宇早等在了外頭,這會兒是估摸著他差不多要撐不住了,才出手救場。

孟池朗果然哭喪著一張臉,一頭癱在座椅上一動不動,說虛脫了都不誇張,瞧他甚至一句抱怨的話都沒和趙凌宇說,就知道他現在是真的心力交瘁了。

他滿身混雜的香水味,趙凌宇皺著眉,代替了他的手給他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

孟池朗轉頭看了他一眼,忽的撲過來,一頭扎進他肩窩裡,狠狠地深吸了幾口氣。

「我鼻子都要壞掉了……」他聲音低低喃喃的,說不出的委屈。

趙凌宇的表情軟化開,心疼地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腦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背,輕輕擁著他。

孟池朗總算好受了點,抬頭指了指自己的臉,露出一個掛在臉上一整晚的『笑』皮,「你看,跟個傻子一樣。」罵了聲,孟池朗的臉馬上就垮了下來。

「誒,帶我回去啦,大佬。」久不說的深城話,孟池朗嘻嘻笑著喊了他一聲,在撒嬌。

趙凌宇的手指在他額頭上扣了扣,只道:我給你帶了吃的,要不要?

想也知道不可能,孟氏為這一次的宴會下了這麼大的心血,他這位小太子半路撂下未免不像話,何況他要是拆他老爹的台,快活這一晚,明兒就準備受死吧。

孟池朗也懂,可還是忍不住鬱悶。

「不想吃,一肚子的香檳,難受。」

趙凌宇抱著他換了個讓他能夠舒展的姿勢,手貼著他的胃部給他揉了揉。孟池朗抓著他另一隻手貼在臉上,除了某種血液循環太過劇烈的時候,趙凌宇的手溫一向很低,涼涼的讓人很舒服。

「不好使。」靠在趙凌宇胸口半晌,孟池朗才悶悶出聲,他拍了拍趙凌宇給他按摩的手讓他別費工夫了。

「我沒法想像我以後的生活……」這麼說了一句,孟池朗很快打住了。與趙凌宇發展成這樣的關係,有些事情反而說不出口,因為趙凌宇已經成為他不安定的另一個主因。

孟家尚且如此,趙家只怕更恐怖。

他不無知,和趙凌宇在一起很難,要走下去更不易,要面對的東西太多了——他們的家世,他們不為人接受的同性感情,有太多太多的阻礙。現在看來,即使他們最後真的走到了一起,不論之前犧牲了多少,那時候的日子他也不能寄予多美好的想像。

單看今晚這一遭,往後……往後如果真的走到一起,他要應付的一定比他媽媽更……

孟池朗對著趙凌宇一瞪眼,趕緊打住了這種可惡的聯想!

他和他媽媽有什麼可比性啊!

想到就來氣。

趙凌宇低頭看著他,面上有著淺淺的笑容,很淡卻很真實。

你想怎樣,就怎樣。

趙凌宇這樣說。

他不是說說而已,現在抑或將來,他正在做的或是將來的奮鬥,只是因為這一句話。

他這樣努力去改變自己,去做他以前不會做的事情,大刀闊斧地開闢他的疆域,可不是要讓他將來面對更大的壓力。他只想自己手中握有足夠的籌碼,讓雙方各自的家庭,乃至整個社會都不能動搖他們的關係。

若不能讓他為所欲為,重獲的人生豈不失敗透頂。

孟池朗看出了他的認真,這讓他心裡湧起一種陌生而溫暖的感受,或許是感動,又或許比感動更多了些什麼。

那讓他的笑容重新有了肆意的活力。

「嗯哼,我想怎樣,就怎樣?這可是你說的!」他一把揪住他的臉,放肆地扯出各種形狀發洩他今晚的煩悶,兩個人在駕駛座狹窄的空間鬧著鬧著,扭成一團。

小心點。

再胡鬧。

趙凌宇說了什麼,孟池朗看不見,他只得小心地把他抱著防著他撞上方向盤上,這麼沒輕沒重的,撞疼了哪裡可要受罪。

實在被他折騰沒邊了,乾脆一把壓著他在座椅上,將他護在一個絕對安全的懷抱裡,擋住所有不安全的可能性。

孟池朗消停了,低喘了會,扯著他的領口就把他拽了下來。

吻。

很熱。

孟池朗發現了,儘管很多時候自己心理上接受不了這種肌膚相親的深入,可往往自己比這個人還容易有這樣的衝動。

孟池朗不知道的是,趙凌宇只不過是勝在控制力。

兩個男人,彼此這麼有感覺,又怎麼可能沒有欲.望。

趙凌宇比他還不如,他的感情太深沉,也更濃烈,帶著兩輩子的情愫擁抱著他,所忍的都是非人的折磨。有些東西渴望太久了,一旦碰觸到,豈能不小心看顧著,怕磕著碰著了,更怕毀了。

他比如今的孟池朗多出這麼多年的歲月的磨礪和沉澱,有些事情自然不比少年人的輕狂。何況,如何控制自己不讓他難受,幾乎上是上輩子用十幾年的時間去學習並做到的事,他也早習慣了再孟池朗面前克制自己。

不想讓他逃開,不想讓他反感,只有自己學會安分。

但若是這寶貝自己招惹上來,可就另當別論了!

有退場的車子經過,高亮的車燈在黑色的車身上一掃而過,透著隔離膜,隱約能看到糾纏在一起的模糊人影,接著不甚感興趣地駛過。

「輕點……」孟池朗很快就招架不住了,聲音低而壓抑:「咬破了要你好看!」

直到孟池朗受不了喊停。

動了動,示意對方把某只該死的手從他衣服裡拿出來。

孟池朗瞪了瞪他,靠著椅背平復自己的心情。

趙凌宇的眸光暗了暗,還是聽話。

動手把他皺的不成樣子的襯衫重新整齊地塞會褲子裡,盯著對方起了反應的某個部位半晌,被孟池朗紅著臉粗魯的扯回了視線。

「別,我不用。」他急急地說了一聲,自己把西裝外套拉直了,重新扣上,時間場合都不合適,他也沒那心理準備,「你老實點。」

某人的處境比他可還不如呢。

趙凌宇看了一陣,動手整理他胸前露在西裝外的襯衫。他的襯衣上三顆扣子一貫閒置,他覺得扣著束縛,再說露出來毫無壓力,那一塊的肌肉很韌,美觀十分。

孟池朗被他圈在懷裡也看不見自己此時的狀況,接受了他的好意。

可是——

「靠!」

「趙凌宇你完了!」

「鬆開,你還來!」

趙凌宇埋在他胸前,不動如山,貪婪地啃。

襯衫第三顆扣子瀟灑地開著,露出的那一部分肌膚在某人猝不及防的動作中,烙下了一個不淺的吻痕和齒印。

當晚,孟池朗重新歸隊時,表情都嚴肅了幾分。

襯衫的扣子整整齊齊一口不落,扣得嚴嚴實實,他只能走成熟淡漠風,還能豪放得起來麼!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長兮風的地雷!麼麼噠!

第四十一章

環島的面積不算小,建設可謂是大興土木,並非易事。

一套方案下來,便是對環島地理要素的各樣針對性考察,海上填出的地段無異於空中樓閣,存在著太多不安定的地質因素,最權威的地質學家都做不到拍著胸脯保證這一塊區域不存在危險。

趙凌宇對於這一點倒不如其餘人那麼擔心,至少後世十幾年這一塊地一直安然無事,經受得住多次海地地震的衝擊,安全上尚不存在覆滅的顧慮。

他所關注的,是如何讓這近一百平方公里的土地創造最大的價值。

「我主張將這一塊地建成度假休閒功用的海島,說句實在話,」白家代表人環視了眾人一圈,對於此前藍家所提將這一片建成環海別墅的提議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這件事情落在我們頭上,當然了,是我們義不容辭的義務。可同時,我個人認為為它承擔太多風險也不是沒有必要的。度假海島工程期算短,資金回收也快。建成別墅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不過做一次性投入一次性回收的買賣我們可虧大了。」

幾家紛紛而談。

相比之下,投給白家的贊成票多。

「凌宇,你們趙家有別的打算沒有?」

白家的提議正是上一世環島建設的最終方案。純商業化的用途能讓他們少許多麻煩,再有海城這些年的發展,休閒度假的需求非常大,確實如白家所言,資金回收很快。

但趙凌宇不滿足於此。

應傑:「我不反對白叔叔的提議。」

他的聲音隨著趙凌宇的停頓而停下,趙凌宇雙腿交疊,眉宇間儘是運籌帷幄。

「不過,既然做,何妨再投入些,做出高度。」

「既然有不同見解,直說吧,沒什麼不好說的。」幾人表示。

趙凌宇:會展。

只說出這兩個字,其餘幾人立刻會意。

會展,在當下還只是個新鮮的詞彙,但起發展銳勢的鋒芒已經是有目共睹的事。

跨入新世紀,華國的發展煥然一新。

入世後這兩年,華國的經濟模式發生了非常大的變化。國內外大大小小的商業集會越來越頻繁,海城這樣大的國際中樞城市,平均每天有數十場商業會議在展開。

何況,如今企業的福利越來越人性化,公費旅遊成為會展經濟的又一大支流,單是海城本土的企業對這一點的需求就非常大。

若說休閒度假島的方案可行,趙凌宇的提議則是讓這個項目更有針對性,價值區間也更大。

實施起來,除開多走幾道程序,對於他們而言也不過是多造幾棟樓的差別。

再則,不作政治性的會議用無需考慮主客方的主導性和安全性,環島獨立的地理環境能給商業會展更大的自由,交通上也沒有擁堵的顧慮,不得不說是個非常可行的提議。

在趙凌宇幾人對環島項目做著深入探討的時候,孟池朗也終於在機場等到了久未見面的他的恩師並摯友金妍。

「我記得你沒有給人驚喜的習慣,老師。」

簡短的寒暄過後,孟池朗有必要弄明白對方毫無預兆在服裝系還有兩個多月的情況下突襲來海城的原因。要知道,冬季新款的設計和永輝的合作案雙重壓力下,在高強度的工作效率下,他請出今天一天假可真不容易。

金妍隨著對方上了車,聞言扭頭道:「我以前認為你和我一樣,但我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你給我驚喜可不止一次兩次,別抱怨了,開車,我需要好好休息一場。」

「我以為凱爾和你一起。」

「你確定要我和你回憶他是怎麼在他的寶貝女兒和狗還有我之間猶豫掙扎,然後把機票遞給我的過程嗎?」

孟池朗直被逗笑開。

等金妍休息足夠,在他邀請晚餐時將一本眼熟的雜誌放在他面前,指著上面被刻意模糊了五官的模特對他說:「朗,我需要他的幫助。」的時候,孟池朗真的頭疼起來了。

見到趙凌宇本人,金妍更堅定了要請他自己模特的心意。

趙凌宇詢問地看向了孟池朗。

孟池朗用手語極快地回復道:和你提過的,金妍,她想請你做服裝秀的模特。

模特?

趙凌宇看了眼金妍,又看向他。

孟池朗聳聳肩:你自己看著辦。

金妍沒有接受他遞過菜單女士優先的紳士禮貌,一落座便盯住了趙凌宇,用鐳射線還具有穿透性的目光上上打量了他一邊,露出更滿意和勢在必得的神情來。

「容許我介紹一下我自己,我是金妍,是朗的朋友。我知道你們交情不錯,今天是想請你幫忙。」

約會從來不帶著應傑,在這樣的場合顯露出了某些弊端。

趙凌宇做了一個『請說』的姿勢,並接過侍者的茶壺,為這位孟池朗亦師亦友的長輩倒上一杯,態度恭謹謙遜。

金妍心下一動,只覺這事已經成了一大半,笑道:「是這樣的,這一次在亞洲巡演的關係,我根據亞洲的膚色設計了幾套男裝。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模特,若不是無意見了你為朗走的那一場秀,我幾乎要放棄這項設計了。」

以她的完美主義情節,找不到合適的模特放棄那一系列的設計是一定的。若非前段時間接到孟池朗的求援電話,想瞭解這位愛徒回國後的發展情況,她就要錯過趙凌宇這麼好的模特!

趙凌宇沒有即刻作答,而是看向了孟池朗,徵求他的意見。

孟池朗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早和金妍說了沒可能,可對方還是想見趙凌宇一面,親自試一試。他心裡也明白,如果是自己要求,趙凌宇一定二話不說就去做,可他並不想為難他。

連出門都帶著保鏢,杜絕所有媒體的接觸和採訪的趙凌宇,這個要求不是點頭或是搖頭的一個答案那麼簡單。

孟池朗只好道:「老師,他真的不適合。」

趙凌宇抿唇微笑,將面前調製了半晌的咖啡放到他面前,道:我沒關係。

孟池朗眼神示意他別瞎摻合,「至於模特的事情,我們可以幫你一起找。」

金妍察覺到趙凌宇生理上的缺陷,聞言沉默了下,道:「我只需要他的身體。」

孟池朗輕咳了聲,暗道那更不可能給,乾脆把話說明白了:「你也看到了,雜誌上的照片是經過特殊處理的。模特不是他的職業,如果不是當時情況特殊,他也不會作為模特的身份出現在台上。但就是我這種只在幾本雜誌上出現的比賽秀他的臉都不能出現,你這樣亞洲巡迴全程跟蹤拍攝報導的規模,他不能參加。」

金妍驚訝,略想了想,只好點頭。

她清楚孟池朗不是一個會推脫自己請求的人,說到這個份上,那就是真的不行了。早有聽說華國是世界上隱富最多也藏得最深的國家,這類人行事都非常低調,只怕這個人也有這樣的背景。

華國的美食是金妍一直偏愛的,眼前是地道的華國美食,但金妍卻有些心不在焉。

儘管沒什麼特意的表示,但金妍敏感地察覺孟池朗和他這位朋友之間的關係不甚單純。

孟池朗這一頓吃得倒是開懷,忙起來他其實已經很少有和趙凌宇外出吃飯的時間,打包在家用餐和在這樣的佈置與燈光契合的場合用餐的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他當然也察覺到金妍眼裡的疑慮,他相信趙凌宇也發現了,不過那個人顯得比他坦然太多,依然如同兩人用餐時那樣毫不避諱的舉動。

飯後,是趙凌宇開車陪孟池朗送金妍回的酒店。

孟池朗陪她上樓,很清楚對方有話要單獨和他談。

「模特的事情就算了,你瞭解我,如果沒見過趙凌宇本人還好,現在……」她聳了聳肩,這麼多年她還是學不會去將就。

孟池朗答應了聲,兩人無言了一陣,金妍看著欲言又止的他笑了起來。

「早說了,你總是讓我驚喜,你還不承認。」金妍道:「我以前沒想過我最得意的朋友會和一個同性產生特別的關係,但現在看來,也並沒有什麼不好。只有自己覺得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孟池朗心裡一暖。

「說實話,我沒想到你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雖然感情依舊,但空間的距離也是真實存在的,平時私生活上其實相互之間並沒有很大的交集,孟池朗怎麼也沒想過第一個對自己這段感情發表看法的會是她。

金妍詫異,「看來我得感謝你們對我的信任。」

「怎麼說?」

「……我想一般人只要有獨立思考的能力,很難不發現你們之間……」她停了下,「你和他已經恨不得昭告世界,你們在戀愛,你們很幸福,否則你以為我只是這樣驚訝一下而已嗎?你知道我對這類事情的接受度並沒有那麼強。」

「你太主觀了。」孟池朗可不這麼想,「前不久我們才開始,哪有那麼誇張。」

這下,金妍才真正驚訝了。

「這麼看著我做什麼?」被她看得有些發毛,孟池朗出聲了。

金妍煞有其事地道:「以前有人告訴我,在愛情裡,一秒和一生沒有分別,原來是真的。」

孟池朗半晌沒找出話回應她。

作者有話要說:因這兩天回校參加畢業大會,不方便上網,於是久不漏面的存稿箱君又和大家見面了。

卡擦卡擦卡擦。【某吃貨的嘴沒停】

請自動翻譯為:大家好,我是鮮嫩可口的存稿箱君~

第四十二章

人到了一定的年紀,就會懂得細水長流的妙處遠甚過波瀾壯闊的風景。

道理並沒有多深情,因為很現實的,這就是生活。

做一個最簡單的減法,一天二十四個小時,八個小時工作,八個小時睡覺,兩個小時在路上,剩下的這零碎的六個小時又能有多少是給愛人的呢?

歲月之所以靜好,是因為忙碌而規律的生活讓浮華盡皆沉澱。當愛情成熟,彼此不再刻意,那麼關於幸福的定義也不再喧囂——只要你回頭時,他在。

而往往,我們都要經過那一段煩惱才能支起愛情在生活中的平衡點。

孟池朗此時就有著這樣的煩惱。

送走金妍後,他更加忙碌起來。

工作,睡覺,一天下來恨不得把吃飯這件事都省略,就是有心也沒有精力談情說愛。

趙凌宇不曾抱怨,心疼他也更顧著他,給的多了讓孟池朗受著心虛。他沒有那麼自私,亦不是無知的少年人,不會認為別人給的遷就就是理所應當,就算那個人是趙凌宇也一樣。忙起來,對那人忽略太過,他心裡不踏實。

可有心打起精神想要多陪他一會兒,什麼時候迷迷糊糊睡過去了也不自知,第二天醒來才懊惱,再下決定,重蹈覆轍,如此反覆。

到後來乾脆換了法子,偷閒想和他通電話。

「孟池朗,取塊雪紡來,要米白色的!」

瞧,也總有事情打斷,計劃就此擱淺,忙過頭再想起來早不知是什麼時候的事了。

因為回家的時間早晚不定,這段時間不斷在公司、上司家、會場來回,下班地點不一,孟池朗便不讓趙凌宇像以前一樣接送自己,來回一趟太折騰,沒有必要。

不過,打了兩天車後,第三天,趙凌宇就開始每天向他匯報自己的行程。他起先還沒明白他的用意,有時不那麼忙碌,臨到下班就會想到某人也正好空閒,於是恍然。

再忙也並不是沒有機會和他見面不是麼,那人考慮得比他周全太多了,可謂是見縫插針。

知會了對方一聲,果然他的車子便準時出現。

又一日,才在自家門口分開沒多久,某人便開門進來。

「噢,我忘了說晚安了。」見他去而復返,孟池朗一想就通,說完了連吻都一併給了,迷迷糊糊地想著他幼稚,打發他趕緊地回去睡。

趙凌宇摟著他。

「……什麼?」

「空調壞了?」

「這個點好晚了,今天在我這兒睡吧。」

孟池朗已經進入半睡不醒的狀態,看他說什麼是什麼,然後回了房間往床上一趴,隨他去洗漱。早上醒來時,發現自己趴在某人身上,不由心情大好。

這麼多天,這還是第一次能在睡醒的時候不是煩躁的抱怨。

接著,第二天。

「還沒修好啊……啊哈。」

打著哈欠,招招手,放行。

第三天。

孟池朗靠在枕頭上,頭一點一點的,很努力讓自己保持幾分清醒,被微涼的體溫靠近了,原本打算說的話隨即拋在了腦後,動作利落地往他懷裡一鑽,徹底睡了過去。

第四天。

「你不會是想告訴我你家空調這陣子不會好了吧?」

孟池朗給了一個『少來這套』的表情。

趙凌宇:……

趙凌宇:我想你了。

孟池朗笑起來,算你誠實,也就這麼默許了他的無賴行徑。

日子就這麼變得豐滿起來,孟池朗也不再瞎琢磨回報他這份體貼的方式。

兩個月的時間過得緊湊,如同化身犀牛狂奔的時鐘在alice一句『辛苦了』中終於獲准歇上一歇。

孟池朗狠狠地睡了一覺,被趙凌宇從床上挖起來已經是晚飯時間。

桌上擺著三菜一湯,還有冒著熱氣的米飯,很居家的菜色,也讓人食慾大開。

敷衍地喝了一口趙凌宇遞過來的湯,孟池朗沒有先喝湯的習慣,筷子一轉就向了綠色蔬菜進攻,塞了滿嘴含糊道:「前兩回我就想說了,你最近定的哪一家,味道挺特別。」

不喜歡?

吃了趙凌宇夾過來的肉,自己動筷子給他夾了一塊,示意他快吃,別光顧著他。

「還行,就是太淡了。」吃多了食府那樣大招牌的打包菜色,孟池朗對這些家常小菜也不由青睞起來。

趙凌宇彎了彎眼角,轉瞬就又忘了他的交代,給他夾了一塊鮮嫩的魚肉。

填飽了肚子,孟池朗最後才滿足地喝了一碗湯。

一抹嘴,道:「下次換醋溜排骨吧,還有上回那道南瓜鹹蛋也不錯。對了,是哪家來著,那道水煮魚好久沒吃了,這兩天我們再去吃一次吧?」

他絮絮叨叨,趙凌宇只管點頭。

飯罷,孟池朗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自覺近來對某人冷落太多,也就坐不住了,跑進廚房陪他刷碗。

倚在冰箱上看了一會兒,孟池朗開始找話題:「明天可別吵醒我啊,我有三天假。」

提醒了某個需要照常上班的人,孟池朗也有感這個話題不大適合自己要營造的溫馨氣氛,於是想換個主題。

趙凌宇已經側過頭來看他。

今天睡了那麼多,晚上睡得著?

說話句子長了,趙凌宇還是會時不時加上幾個手勢讓他更好地理解自己,此時他手上都是洗潔劑的泡沫,很是好玩。

「誰知道呢,反正除了睡覺我什麼都不想做。」他走過來,摟著趙凌宇,「之前忙瘋了沒覺得,現在反而好累,提不起勁。」

他摸了把趙凌宇精瘦結實的小腹,笑瞇瞇地問:「大佬,空調修好了伐?」

趙凌宇臉不紅心不跳地搖頭,在他戲謔的眼神中,道:沒接電源。

他一語道破空調壞了的真相,然後道:我準備拆了它,你說好不好?

孟池朗樂不可支,被趙凌宇扭頭在鼻子和嘴上親了好幾口,才捏了捏他的腰,「不許偷懶,好好幹活抵寄宿費。」

趙凌宇加快了速度,將一個個碟子清洗畢整齊地放好。

看他動作訓練有素,孟池朗誇獎:「不錯嘛,越來越能幹了。」

他探手給趙凌宇拿了擦拭的毛巾,也不知怎麼想的,低頭聞了聞他雙手的氣味,笑道:「你說,一整瓶香水能不能洗掉這個味?」

洗潔劑的氣味,還有一點點大概是油煙的味道出現在趙凌宇身上足夠讓所有人驚奇,孟池朗對這些一直很不喜歡,現在卻覺得它也可以讓人很舒服。

趙凌宇看了眼自己的手,做了個等會兒的手勢。

接著他俯身,拉開了洗水槽下廚餘櫃的門,整理了廚餘,拎著出去了。

一大袋子。

孟池朗還納悶這得是幾天沒扔的垃圾,在拉開冰箱打算洗些水果的時候愣住了。

滿滿一冰箱的食物,不,應該說是新鮮的食材。

新鮮的,需要加工才能擺上餐桌成為食物的東西,不該出現在家裡的冰箱裡。他這兩個月來忙得連廚房都沒進過,那這些……

想到了什麼,孟池朗扭頭看了眼廚房,又是一呆。

沒有了引去他全部注意力的趙凌宇,廚房每一個細節的變化都呈現在了孟池朗面前。鍋上的水漬還未乾透,灶台上有經常使用留下的油膩感,刀具擺放的位置也不一樣了……

所有的所有都表明,廚房被經常使用,而那個人不會是自己。

關門的聲音傳來,是趙凌宇丟完垃圾回來的動靜。

孟池朗轉身看他走進廚房來,詢問地看了眼自己,然後拿過薰衣草香味的洗手液擰了一大把在手上。

孟池朗盯著他揉搓出許多泡沫的手看了一陣,才往他的方向挪了挪,接著撲過去很用力地抱住他,把臉緊緊地貼在他背上,不許他轉過身看自己。

這個人一定很愛他。

一定是愛慘了他。

孟池朗想到這裡,心裡就很滾燙。很濃很濃的溫暖匯聚在一起,才讓他有整個人懶懶的,又幸福得有些無所適從。

「是誰教會你的,這麼厲害……」他這麼笑著說了一句,有點想哭。

趙凌宇回身。

感動了?

孟池朗瞪了他一眼,「一聲不吭的,要讓我自己看見,你故意的吧?」

趙凌宇點頭:就是讓你離不開我。

「你想得美!」孟池朗捏著他的脖子直笑開。

趙凌宇接著道:那有沒有獎勵?

「嗯哼。」孟池朗擺出『有求必應』的慷慨神情。

趙凌宇:

以身相許,怎麼樣?

孟池朗眼睛一瞇:「沒看懂,你說什麼?」

趙凌宇:我想……

「你還敢說!」孟池朗跳起來就抓住他的臉,狂揉一頓,「就知道你沒安好心,哼,一頓飯就想——叫你說,讓你說。」

吼著他,自己卻是已經笑成一團了。

心裡那種略微沉重的感覺,也在他沒臉沒皮的要求裡散去。趙凌宇為他付出太多,他會覺得喘不過氣來,可那個人似乎永遠比他還要瞭解自己,輕易就能化解他心裡的矛盾和不安,讓他舒舒服服地呆在最安全的地帶,享受一室陽光。

怎麼衡量愛有多深?

當他見縫插針,只為多貪路上兩個小時的陪伴;當他無賴,只為換八個小時的相擁而眠;當他在自己無法陪伴的六個小時裡,用心去學自己最不擅長的事情,一點一點地充實彼此的生活……

這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加法,十六個小時,當一個人三分之二的人生心甘情願為你掌控,還需要別的什麼去證明『我愛你』這個命題?

作者有話要說:我今天一定在捲鋪蓋走人的過程中苟延殘喘,祝福我吧,寶貝們~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二章

要論惡趣味,這世上恐怕沒什麼能比得上上帝。他總在你想要歇一歇的時候在你屁股後點上一把火,或是放上一隻惡犬,讓你不得不苟延殘喘地加速狂奔。

不過兩天的休息,孟池朗自覺還未緩過勁來,就不得不投入,忙碌的工作中。因為,孟氏此次負責協助的亞洲巡秀不日便要展開。

孟氏負責的是金妍在華國大陸的三場秀,分別是在北方的連城、海城和廣城。

金妍之前是在緯度更高的俄國城市開服裝秀,之後便由連城開始再往南開始她在華國的首次服裝秀。此時,她本人也已經到了連城,進入緊張的預備階段。

孟池朗不僅要協助孟氏自身的秀,深知他在造型設計上能力的他曾經的老師金妍自然也不會放過他,孟池朗因此忙得不可開交。

好在,在華國的第一場秀精彩紛呈,舉辦得非常成功,讓所有的辛勞都值得。

設計師金妍上台謝詞的時候,甚至道:「此外,我必須要感謝的是我的合作夥伴永輝,和他用心為我選的夥伴——孟氏,正是因為有他們,這一次的秀才會這麼成功,而我相信,有他們陪伴,接下來在華國的秀將會給我,給在座的各位帶來更大的驚喜!謝謝。」

她此言,無疑是對孟氏給予最高讚譽,有她的名譽作襯,為孟氏在業界內又添上一抹亮色!

接下來在海城的秀毫無意外地成功,海城近年來已經成為華國與國外文化交匯最頻繁的樞紐,在海城的秀,除了長江三角這一代的業內人士趕來,還有許多外國人士和記者自發趕來現場。

媒體上這一場秀贏得了一片讚譽,更讓人意外的是,在法某權威時尚雜誌上,一句『東方最閃耀的時尚新秀』將孟氏以輝煌的姿態首次成為國際時尚圈的話題。

最後一場在華國的秀,也在半個月後開展。

廣城。

孟池朗依舊是忙碌的,但沒離開時沒發覺,距離遠了,總是控制不住想到那個人。

趙凌宇有自己的事業,自然不能亦步亦趨地跟在他身後,他也不是那種任性又粘人的情.人。

他的戀愛觀受多年海外生活的影響,相比時下的年輕人,他骨子裡信仰的忠貞不渝有之,但同時也很灑脫,合之則來,不合則散,更要彼此有自由與*的空間,否則那不是在享受戀愛,而是受刑。

他覺得趙凌宇已經幾乎佔據了他所有的私生活,有時候會想著是不是應該退開一些,多給對方和自己一些獨立的空間,但這一次,他發現,一旦離開那個人這些顧慮什麼意義都沒有。

他第一次嘗到了思念的滋味。

像忘了加糖的咖啡,很苦,但回甘卻更濃。

回到酒店,孟池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給趙凌宇打電話,聊了沒兩句,便火速去浴室裡洗了澡回來。

兩人聊的話題也沒什麼新鮮,說多了,來來回回無非是聊聊服裝秀,再聊聊天氣,聊聊早午晚餐,而趙凌宇總提他累不累,照顧好自己的話。

很瑣碎的關心,卻讓人異常滿足。

末了,孟池朗湊近了些,他點了點屏幕,趴在床上道:「靠近點。」

趙凌宇只當他沒有看清自己的唇語,聽話地靠近了些,又調整了燈光的方向讓他看得更清楚些。

孟池朗撇嘴:「讓你近點兒。」

趙凌宇再靠近。

「再過來點。」

趙凌宇的嘴唇幾乎要碰到手機屏幕了,他張嘴喊了他一聲孟孟,疑問地看著他。

孟池朗驀地湊近,對著他嘴唇的方向親了一下。

「我要睡了啊,看什麼看,你也給我去睡。我掛了!」

匆匆忙忙地掐斷了通話。

捏著手機,他臉上熱熱的,卻忍不住笑起來。他猜那個人肯定是對著手機傻愣呢,這麼一想,一頭栽在枕頭上磨蹭了好一會兒,才把自己裹成一團,消停了。

而海城這廂,趙凌宇對著手機怔了一陣,才無奈地笑著在早已看不到人的黑屏上親了親。也該給他回禮的機會才是啊,是害羞了吧。

看著床頭櫃上他的照片,趙凌宇笑著撫了撫,打消了回樓上繼續加班的念頭,在蓄滿某人氣息的床上安安穩穩地躺下。

廣城的秀比海城的還要盛大,倒不是排場,而是那些到場的人十分大方且捧場,比海城人對這場秀更熱情。這自然不是金妍所致,而是孟氏在廣城的號召力非常強。

深城與廣城臨近,當年與孟氏有過合作的廣城人不知凡幾,加之從深城特意趕過來的許多業內人士,這一場秀若不成功那才是怪事。

當晚的慶功宴熱鬧非凡。

孟暉與他妻子忙著與老朋友應酬分不開身。當初孟氏放棄在深城扎根的輝煌,這一份說走就走的魄力他們十分敬佩,可心裡大多是不以為然的。

海城的水可比他們南邊深多了,孟氏那點資歷過去,就算不至於蹉跎了,可也總不比在深城風光。

但誰也沒料到,孟氏竟在這短短的半年之內,將名聲都打到海外去了!

這輪番的大手筆,他們在廣省都被驚動,眼看著孟氏已然飛躍到了另一個高度,他們自然也不會任往日的情誼這麼淡了去,這一次機會如此難得又名正言順,自是少不了一番熱絡。

久未回深城的孟池朗更是被這些叔叔伯伯照顧有加。這個說一轉眼他就這麼大了,那個說從小他就優秀果然不讓人失望,老孟你們倆有福啦,孟池朗連他們的稱呼都叫不出,略為尷尬地頻頻笑對。

宴會的主角自然也不能受了冷落,金妍倒不介意孟氏的風頭蓋過自己,畢竟她與孟氏的淵源不淺。何況孟氏父子用心地將自己引薦給那些在這一方水土中實力非凡的人,為自己事業的進益擴展人際,她也十分感謝。

孟池朗多喝了幾杯,接送他的租用車上沒有備水,他口乾得很,酒氣上頭很不好受。但在回房時見那人從沙發上站起來看向自己時,那些越來越叫人煩躁的難受霎時都消失不見了。

「我要喝水。」

自然而然地相擁,孟池朗的語氣裡不自覺就帶出了些依賴和任性。

趙凌宇趕忙去給他取了溫水,又將早備好的解酒用的藥湯端給他,看他不大情願卻也乖乖地喝完了,才將人往懷裡抱緊了,輕柔地揉著他的太陽穴,問他難不難受。

孟池朗心想,這藥哪有你靈驗,一出現他就真的什麼毛病都沒有了。

「什麼時候到的,最近不是很忙麼,怎麼有時間來?」

趙凌宇最近確實也忙,到了下半年,公司的業務更多,加之他二伯只想趁早撂擔子的心思,有什麼能為趙凌宇盡早接手趙氏起到磨礪和加分作用的大項目都要他過過手,雖不是所有項目都要他做主要負責人,但也絕對輕鬆不了。

趙凌宇道:才到。

孟池朗自然不信,這個人這麼說恐怕已經到了有些時候了。

正要說話,就又見趙凌宇說道:明早要到港城那邊。

孟池朗一看,笑臉立馬垮了,「搞什麼,我還以為……」以為什麼他就不說了,當然了,如果對方不是特意為他趕到廣城來而是為了公事他作為一個成熟且獨立的男朋友,肯定體諒外加體恤他辛苦好麼!

趙凌宇沒說的卻是,原本是明早八點的會議,為了在這百忙中還能轉道來廣城看一看他,陪他吃一頓早餐,那些在董事會眼裡了不得的大事都已經被推後了幾個小時。

他低頭親了親孟池朗,「過了這兩天,就有時間了,我們在這邊度個假?」

孟池朗略一想,問:「你能空下幾天?」

趙凌宇比了一個三。

孟池朗臉上立刻多雲轉晴。

這樣的安排太合他意了,在廣城的秀是一天,他的行程上卻排了五天,提前兩天是為這場秀做最充分的準備,之後的兩天是金妍要求的,陪她在這個他理論上該熟悉的城市多看看。

之後的時間暫時還沒有特別安排,他估摸著,這樣一場大事結束了,他就算沒有假期,和alice請假也一定不難。

三天麼。

孟池朗腦筋裡已經在想那三天的計劃了,廣城這裡還是算了,他不熟,且接著兩天還要和金妍耗在這裡,什麼興趣都要被磨光了,還是到港城去吧,也省得趙凌宇來回麻煩。

兩人窩在沙發裡,簡單幾句談了關於假期安排的想法,很快就膩在一起什麼都不想去考慮。

金妍敲了門沒人應答,進門時見到的畫面正是孟池朗整個人壓在趙凌宇身上,揪著對方的衣領深吻,而處於弱勢的那個英俊的男人抱著他,那姿勢和撫著孟池朗背上的力度一樣很是溫柔而縱容。

趙凌宇第一時間發現了她,他略微地變換了個角度,將孟池朗很好地隔絕在了進門的人的視線之外,轉身看了一眼,見是她,眼裡的凌厲才倏地淡去。

金妍怔了怔。

這個人恐怕比自己以為的還要不簡單。

真不知道……她略一想有覺得自己多心了,這個人能夠允許孟池朗用那樣霸道又蠻橫的姿態去吻他,想必孟池朗在他們之中才是更有主動權的那個人吧。

久別的吻被打斷,孟池朗起先還沒弄清楚狀況,睜眼看著趙凌宇,眼裡的還燒著的晴欲讓對方微沉了沉眸光,低頭安撫地吻在他嘴角。

在孟池朗想要更進一步時,趙凌宇再一次退開,讓他終於分出神,察覺到室內多出的一個不速之客。

饒是對於男歡女愛已經看得很開,孟池朗這一次在金妍戲謔的目光下還是撐不住紅了紅臉,在這位稱得上長輩的朋友面前這麼忘我地表演真人秀,他自覺自己還沒有開化到可以若無其事的地步。

金妍手上正拿著一盒解酒藥,今天孟池朗替她擋了不少酒,和孟氏夫婦聊過一陣後,見他母親要來慰問兒子,她為表心意就接過了這個任務。

哪想會見到這一幕。

幸好來的不是他母親,否則她在華國的慶功一夜恐怕要有一段非常不美好的記憶了。

「看來你不需要了呀。」金妍略微惋惜地把自己手中的藥放下,然後在孟池朗的道謝聲中,滿臉是笑地道:「隨手關門是一種美德,親愛的。」

孟池朗懊惱非常,他方才見了趙凌宇過於驚喜,根本忘了要把門關緊鎖上這件事。

可讓他真的咬牙切齒的是金妍接下來的一句話:

「我記得你非常不喜歡別人弄壞你的衣服哦,看來我記錯了呀。」

有必要用這種黑色幽默提醒他此時衣裳不整的情況麼!

趙凌宇正給金妍取了招待的飲品過來,見狀,坦然地動手給孟池朗整理了發皺的襯衫,理了理他散落的額發。

孟池朗無語地看向他。

趙凌宇淺笑,在他額頭上親了下,轉身對金妍伸手道:祝賀你。

這一句光是看他神情動作,金妍也知道對方在說什麼。

握上趙凌宇的手道謝的同時,她心裡想的是,果然還是要為自己這愛徒報以深深的擔憂之情啊,這段數,妥妥地被丟開十萬八千里了!

作者有話要說:現在是晚上零點半,其實我晚上回來了,可是太累了所以沒有看評論直接上來接存稿箱君的場來傳文。。可素,誰能告訴我*今天為什麼會這麼虐呢?【淚笑】是只有我一個人刷不出網頁麼?好在總算傳上來了~麼麼噠!

第四十四章

和金妍在廣城逗留了兩天,作為非常不稱職的導遊,孟池朗玩得很盡興得益於熱心的酒店導遊服務。

臨別,金妍還遺憾地表示:「原本我還打算讓你陪我趕下面的場呢,畢竟沒有人能比你更能讓那些模特成為我最想要的模樣。」

可惜,孟池朗之後的時間被提前預約,她只好安分了。

在出機場到附近不遠的火車站的時候,意外卻似乎又意料之中地遇到了一個眼熟的女生。

「是你?」

女生很是沮喪,孟池朗不熟知她的個性卻也知道這種喪氣的模樣該是很少出現在這個女生身上,所以才出言喊住了她。

女生見了他,才算有了精神氣。

目光炯炯地看著他,「你沒有和金老師一起走嗎?」

孟池朗顯然已經忘了和這個女生曾經在孟氏的一次偶遇,會認得她,完全是因為從連城到廣城,這個女生幾乎是如影隨形地跟在他們身後,起初他還以為是記者,後來才知道她是秀場的一個負責後勤的人手。

有一次見她眼睛一眨不眨狂熱地盯著t台上的模特才留了心,在後台看到她被管理員罵了一陣,才算知道她的身份還有她對於服裝設計的熱愛。見她對金妍和自己崇拜的模樣,倒也對她有幾分好感。

孟池朗斯文地笑了下,看了眼時間,他預定的火車票時間相對緊湊了些,他便道:「我送她而已,沒有其他事的話,我先走了。」

女生呆了下,才追上他,急著道:「其實,其實我本來是想把這個給金老師的!」

她的語氣忐忑懊悔又激動,孟池朗停下來,轉身,禮貌地等她說完。

女生紅著一張臉,太過於緊張以至於說話都不大連貫:「我、我是辭了之前的工作,才來看這一場秀的,原本還想跟著金老師看完整個巡迴,可、可是我沒錢也沒有護照……」

「這是我自己畫的設計稿,我準備了很久想給金老師看看,這一次以後就沒有機會了,可是我還是不敢。在機場外面看了你們很久我還是沒有把這個交給她。我很後悔,所以現在我能……我知道這不大合適,可是你能收下它嗎?幫我看一看,我是不是有這個資格……」

「你很厲害的,可不可以……」

對方的姿態放得很低,說話都在顫抖顯示對方很害怕自己拒絕,她的表情很誠摯,讓孟池朗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他接過紙袋,道:「不用這樣客氣,如果我不能幫你評價,我的上司也可以幫你這個忙。」

女生聞言驚喜地瞪大了眼睛。

等孟池朗鑽進出租車的時候,女生才猛地跺腳,糟糕,她在設計稿上根本沒有寫自己的聯繫方式啊!

她拔腿追過去,可是車子已經開走,拐過一個綠化帶,往相反的方向擦過不斷揮手大喊卻只是徒勞的她眼前飛馳而去。

孟池朗沒有在火車看東西的習慣,應該說在任何交通工具上都不行,低著頭閱讀會讓他頭暈噁心。

廣城與港城的距離很近,若不是急著見趙凌宇,坐飛機其實也不過耗時了些許時候。出了火車站,遠遠就看到那個鶴立雞群的人,他趕緊出示了自己的證件,被放行後往他身邊跑去。

孟池朗沒有帶什麼行李,只一身輕裝,見是趙凌宇親自來接他,忍不住驚訝道:「不是說待會兒要開會嗎?我自己打車去酒店就可以,你真是。」

趙凌宇:我怕你丟了。

孟池朗一看就翻了個白眼,拿他當三歲小孩啊!

趙凌宇送他到了酒店自己的房間中,說了讓他睡一下,他會在晚餐時間回來帶他出去吃飯。孟池朗知道他忙,趕緊打發他走人。

會議的地點就在酒店的會議大廳,趙凌宇上樓後,盼了他大半天的應傑明顯鬆了一口氣,這當口也不廢話其他了,直接道:「其他人都已經到齊了,少爺。」

畢竟與會的人份量都不輕,他們也不能怠慢。

趙凌宇點了點頭,從容地在幾人探究的目光中入席,這是他第一次代表趙氏來參加這樣的會議,其餘人自是少不了對他的好奇和考量。

會議在簡短的寒暄詞後便進入了正題,針對幾家在此次角逐項目上下的功夫開始華山論劍。此次項目只限三個投資人,面對巨大的利潤,這些身份不凡的人也要全力而為。

孟池朗洗過澡,在床上躺了一陣覺得餓了,索性便起來。

拿著室內電話,他翻著單子琢磨著給自己先點些什麼,能填填肚子又不至於過飽了攪了待會兒和趙凌宇出去用餐的興致。看著看著倒是發現有幾道點心不錯,便換了衣服準備下到樓下餐廳去吃。

要知道這樣的點心,一個人在屋裡吃就太沒意思了。

沒想到不過才到電梯,就被人攔住了。

什麼叫不方便客人走動?難道這裡還被管制了不成?限制他人身自由已經不能忍,竟然還要求要檢查他身上是否有危險物品?!這未免太過分!

肚子餓的情況下覓食受挫,孟池朗立刻就皺了眉頭。

這時有個身穿黑色西裝的大漢從不知哪個方向走了出來,幾步上前就攔住了那三個想要查孟池朗的人,在三位保鏢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又有另外兩個人站在了他們身後。

霎時,形成了一股強悍的威壓,讓三個保鏢不敢多動。

一人略帶警告道:「這是我們的貴客,請放尊重一點。」

聽趙家人這麼說,三名保鏢立即會意,表示自己不會再多動作,只道:「冒犯了,不過還請這位先生不要上樓,這是我們的職責,造成不便還請您體諒。」

趙凌宇的保鏢當然不會管他什麼職責不職責的,轉身用一種雖然聽著還很生硬但比之前的冷酷已經是天差地別的語氣道:「孟少爺,您有什麼需要麼?」

孟池朗現在已經完全沒有下樓用餐的興致,他笑了下,「麻煩送兩份西點到我屋裡,謝謝。」

交代完這句,孟池朗轉身便走。

也不知道趙凌宇要談的到底是什麼事情,搞得和世界級元首會晤似得!

趙凌宇以比之第四名微弱的優勢取得了這一次的標的,與會人員看著他的眼神略微複雜。沒想到這個年輕人的心理素質不單好,一手心理戰術用起來竟然讓他們這些長輩都著了道!

單看競標的前兩名所報的數字甚至超過他半數有餘,便可知道,之前趙凌宇是給了他們多大的壓力,以至於他們誤認為趙凌宇會給出一個天價而不得不加重自己的籌碼。

而又有很多人因為趙凌宇的難以捉摸,更難猜測對手們都會給出怎樣的金額,選擇了比較保守的數額。

哪想這樣猜來猜去,最終卻是讓趙凌宇成為最大的贏家!

趙家投入的金額雖已不少,可比起前兩名中標者的投入,已經是佔了很大的便宜了,畢竟這一次的投標只是為決出項目參與人的資格,投標上的數目都是他們自願給出的第一筆投入,在項目最後的利潤分成上還是按照平均分配的原則,他們在這第一筆的投入上可是讓趙家省了一筆預算。

而就這一筆錢,就夠在港城買下一整棟商業大樓的了!

趙凌宇卻沒有絲毫喜悅,在聽了保鏢的通知後,臉色微不可見地一冷。沒有給別人和自己寒暄的機會,他立刻往樓下趕。

酒店有十七樓,他在的總統套房在十六樓,會議室在最高樓,上下不過兩分鐘的時間。

他趕回時,孟池朗正一手端著咖啡一手拿著遙控器變換著電視頻道。見他回來還詫異了下:「這麼快就結束了?順利麼?」

趙凌宇緊張地打量了他,本以為他心情還好正要放心,就見不遠處的桌子上還擺著兩份點心。

幾乎沒動過。

趙凌宇微皺了眉,上前拿過了他的咖啡,歉意道:餓得厲害?是我粗心了,我們現在就去吃飯。

孟池朗笑了起來,點頭隨他去了。

瞧他緊張的樣子,孟池朗不有暗笑。心知他肯定是從那些隨身的保鏢那裡聽說了什麼,不過,怎麼好似他受了多大的委屈似得,真是,他也沒有那麼不懂事好麼!

其實無關於他懂不懂事,趙凌宇也不是小題大做。

他就是見不得別人給他委屈受,或許說委屈太不爺們了點,孟池朗也不是那種敏感脆弱的人,並不認為那個小插曲有什麼大不了的。可是,他餓了自己沒能想到這一點就已經夠大意的了,竟然還在自己的地盤上叫那些不知所謂的人給他不痛快,趙凌宇如何能不氣?

「好啦,我真沒什麼。」見他在電梯裡還肅著一張臉,孟池朗好笑地伸手戳了戳他的臉,覺得好玩,又放肆地雙手齊上扯著他的嘴角讓他做出一個彆扭的笑臉來。

恰好這時,電梯在十五樓處停下打開,外頭等著的兩人正是此次競標的強兩名得主。此時見狀,整個驚愕地愣在原地。

孟池朗訕訕然,僵硬著手指要放下來。

趙凌宇神態自如地握住了他的手,放下,握在手裡,然後看了門外的人一眼,伸手,點下了關門鍵。

電梯門,緩慢而無情地關上。

「……」

「……」

以上是驚愕之後再度受創而完全失去語言能力的兩人。

「……」

這是張了張嘴,決定不讓自己笑出聲的孟池朗。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那西醬、喵公主她媽醬、淡紫色的誓約醬的投擲,麼麼噠!

第四十五章

在港城的第一夜晚餐是在酒店附近一家普通的自助餐館吃的。

孟池朗實在餓得慌,不樂意花上一個多小時車程去吃趙凌宇精心安排的地點吃飯。趙凌宇自然由著他,見他心情大好,臉上也隨之有了輕鬆笑意。

「說實在的,你來這裡開的什麼會,搞得神秘兮兮的。」吃到七分飽,,孟池朗才歇了,咬著吸管喝著加冰的可樂問。

可樂是他極力要求的,在這樣的地方喝湯哪有喝可樂來得應景,其實不過是在點餐時看到一個孩子拉著他媽媽一通撒嬌要喝讓他也覺得那杯可樂格外美味而已。所以趙凌宇面前也不可避免放了一杯平時沒什麼機會喝到的飲料。

今天被那些人攪合,孟池朗才發現對於趙凌宇的事業他是一無所知。他只知趙家在海城地位不凡,他卻沒花心思打聽過趙家做的是哪一類生意,也沒問過趙凌宇本人,以至於之前瞭解到自己對趙凌宇的這些事竟是一無所知的時候才會那麼鬱悶。

趙凌宇問無不答:是在c海域深海石油開採的項目,今天在這裡確定投資人。

石油開採?

一聽這個孟池朗沉默了一瞬,據他所知,這種由國家壟斷的資源私人開採的可能性應該很小才對,換個角度看,能夠參與到開採活動中的家族……哎,他已經不想再做深入的聯想了。

「已經確定了?」

趙凌宇點頭:趙家是三家之一。

「哦。」發出了這樣一個沒什麼意義的音節,孟池朗安靜地喝了幾口可樂,才有些哭笑不得地對對面淡然的人問道:「我們好像從沒說起你工作上的事,你看,你對我,我們家,我的工作都瞭如指掌。我對你好像除了身材數據,其他方面沒有一點瞭解。」

趙凌宇露出一個『你終於意識到了』的表情,然後不等孟池朗發飆,自己就一五一十地來了一個冗長的自我介紹。

他將自己的身份證往孟池朗手裡一放。

然後用手語道:家裡是靠航運起家,海陸空都有,後來事業做大了,也涉及一些資源和其他行業的,大部分都是以投資的形式參股。目前的話,還是石油和餐飲酒店這一方面控股比較多一些。

本家裡的人從出生就會分到一份平均的趙氏的股份,沒有金錢方面的顧慮,所以大多數都逍遙慣了,不願接手家族事業的攤子,所以才逢人表現出繼承人除了我便沒有別人的假象。

見孟池朗露出一個『你自己怎麼想』的表情,他直言:

我不會繼承趙家的,我只想好好陪著你。

叫孟池朗瞪了,他便笑著道:外公將他私人的財產都交給我繼承了,即使不工作,我也能給你最好的生活,等過幾年,就可以全心陪著你。

越說越離譜了!

孟池朗在心裡喊了聲,可在他大有將這份規劃執行徹底的神情,他直覺一陣陣的甜蜜,嘴上說道:「想太多了你!」

然後叉起一粒餐廳聖女果往他嘴裡塞,接著把刀叉放他手裡讓他拿著,讓他別再瞎說。

孟池朗又低頭看了看趙凌宇的身份證,這人真是,哪有直接把這種東西塞他手裡的道理。都說身份證上的照片見不得人,孟池朗本人對自己的證件照就不是很滿意,可是趙凌宇的卻很不錯。

或許這也是情人眼裡出西施?

這麼天馬行空地想著,他拿過趙凌宇的錢包把他的身份證放了回去,想到了什麼,揚著錢包對趙凌宇道:「你4月7號生日,比我小了整整三十九天。長幼有序,這回你可沒話說了吧?」

趙凌宇只笑不語。

兩人在附近散了步,也不做其他安排就回了酒店。蓋著空調被當然不會純聊天,彼此撫慰過後才擁抱著窸窸窣窣地咬了一陣情話,心滿意足地入睡。

第二天是睡到了中午時間才起的。

港城也沒有孟池朗特別想去的景點,兩人商討一番,最後十分沒創意地決定用這幾天時間逛一逛港城的商場。

來了這裡,順便做一做alice讓他不要放鬆的考察功課,也算讓時間更有價值一些。

好吧,實在是兩人不知該做些什麼,乾脆就隨了大流,也能為他媽媽帶些禮物回去。

夜景才是屬於這個城市最值得一看的風景。

燈火闌珊,比起現階段的海城,港城才是真正的不夜城。不論是站在落地窗前俯視萬家燈火,還是開著車沿著河畔路過三五行人與街燈,都是不錯的體驗。

三天的時間裡,孟池朗幾乎做了情侶之間平常的他以前從不認為自己會去做的事。

在商場裡,用發票在出口處免費換購兩件純白印著一個小小的商場標誌的文化衫,用馬克筆龍飛鳳舞地寫上對方的名字和簡單塗鴉,就能作為最完美的情侶衫。穿著廉價的衣服盯著店員們驚訝或不以為然的目光出入名牌男裝專賣店,不斷拿衣服在他身上比劃,再很不滿意地丟開。

欣賞夠了店員或鄙夷或無奈的表情,和亦步亦趨緊緊跟隨生怕他們做出什麼報復社會的小動作的姿態後,才大手一揮。

「那一件,那一件,還有那個,幫我打包。」

根本不需要試穿或是比劃,孟池朗怎麼可能不清楚什麼才是最適合趙凌宇的衣服,只不過,不能阻止他享受購物的樂趣不是?

「先生……」

一張金卡打斷了店員的話,劃了卡,店員臉上出現了近乎扭曲的笑容,最後那句「謝謝光臨,請慢走。」一定是她一生中說過最困難也最真心的一次。

他們也在商場內部的電影院買上爆米花可樂,窩在不起眼的角落看一場港土警匪電影。手牽手走在陌生的街頭,趁著人流不注意時偷偷接吻,然後偷腥似得笑著分開。

快樂的時光往往短暫,三天稍縱即逝。

在酒店盡心為他們托運物品並與他們確認的時候,孟池朗才想起被他忘在趙凌宇車上的紙袋。那車子是趙凌宇在港城開的,用的機會很少,若不是此時想起來,回頭就又是麻煩事一件了。

趙凌宇倒是記得清楚,畢竟當時看他手上拿著這一袋子東西的時候,他還有過『這是對方難得有心為他準備的禮物』這樣被證明是想太多了的想法。

回到海城時正是週五,孟池朗索性偷懶多請一天假,連著週末能有三天的時間可以好好休息。

趙凌宇則沒有他那麼幸運了,送他回了家便直接去了公司,關於那個項目的最終定案還是需要他本人和他二伯交代清楚的。

孟池朗稍作休息,閒下來才翻出了那女生滿心熱血交到他手裡被他冷落許久的設計作品。煮了咖啡,又在冰箱裡拿出水果盤,手邊放著遙控,孟池朗是打算看完這些設計稿後接著看上一次沒有看完的紀錄片。

但很快,煮好的咖啡被遺忘,水果盤裡的水果更是再沒有被動過。

孟池朗越看越專注,他沒有想到那個女生竟有這樣的天賦!這樣的人錯過實在太可惜了,之前看她從連城追著巡演到廣城,他也不過是因為對方對於服裝設計的一片赤誠而高看了幾分,沒想到對方的天賦甚至不遜於他。

不,應該說,這幾款尚且還有許多不成熟點的女裝設計稿,比起自己在時尚上勝出了許多倍。

這樣的人才正是現在的孟氏最需要的!

孟池朗趕忙翻回了扉頁,哪想除了一個手寫的落款和日期,連基本的電話號碼和通訊地址都沒有留下。

還是趙凌宇回來的動靜提醒了他時間的流逝,翻找遍所有的設計稿都沒能找到聯繫到那個女生的方式,孟池朗也沒什麼時間去鬱悶。

他看了看時間,對趙凌宇道:「我得出門一趟。」

看他手上的設計稿,趙凌宇眉頭一皺:加班?

孟池朗把攤在桌上的設計稿整理起來,重新裝回紙袋,才道:就是給alice姐送點東西。

孟池朗還是決定這件事情交由公司處理,他十分看好這個女生,但是招攬她還是公司直接出面交涉的好。

趙凌宇也不脫外套了,上前抱住他,道:你選我還是工作啊?

孟池朗被他鬱悶的模樣逗笑了,「幼稚不幼稚啊你!乖,我一會兒就回來。」不等他再說,孟池朗直接打斷道:「不用你送我,乖乖在家做好飯等我回來,我今天要吃……」

他一口氣點了好幾個菜。

正式交往後,孟池朗見識到了更真實的趙凌宇,不再是用名車和高級的餐館砌成的富家子形象,而是很實在的,在日常裡會和他無賴,也會抱著他磨蹭得像個大男孩的人。

孟池朗將東西送到alice手上便就打算走人,自己關於這些設計稿的想法並不重要,關鍵是以alice更具針對性的眼光來看這些作品的設計者是否適合孟氏,是否有資格讓孟氏為她費心。

反倒是alice叫住了他:「這段時間剛好空下來,你也別怠慢了你的本職工作。」

本職工作?

兢兢業業工作的孟池朗被她這麼說了還懵了一陣。

alice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你不會忘了你是我的助手的同時,還是孟氏招進來的新人吧,大少爺!孟氏對新人每個季度的考核你忘了?趕緊把作品交上來,就算是你交白卷我也照樣給你打零分!」

孟池朗這才想起這麼一遭!

進入孟氏後不是就可以高枕無憂地享受別人羨慕的工作環境和薪水的,相比起其他企業,孟氏的考核是異常嚴苛的,如果達不到孟氏的要求,就會被無情地打回原形。

這個消息說是晴天霹靂也不為過,到底還讓不讓人歇口氣了!

孟池朗鬱悶極了,就是他老爸是大老闆也不禁要鄙視他對員工的壓搾!

可是一進家門,聞到飯菜的香味,見到那個穿著襯衫卻圍著深藍色格子圍裙的人從廚房裡走出來,笑著向他招手的時候,什麼煩惱都煙消雲散。

管他呢,明天的事明天心煩去,現在最要緊的可不是那些破事。

「好香,我快餓死了,快給我盛飯來。」

見他直接夾了菜就往嘴裡放,趙凌宇趕緊攔了攔。

燙。

叮囑了,還讓他到廚房洗手了再吃,自己則很聽話地回廚房給某位大少爺盛飯去了。

孟池朗柔軟一笑。

他伸手抱著他不讓走。

過了好一陣,就在趙凌宇以為他會說出讓自己感動非常的話的時候,孟池朗說道:

——「我發現粉紅色也很適合你誒,我們家換條圍裙吧?換吧?換嘛!」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淡紫色的誓約醬的地雷!!

第四十六章

孟池朗給alice的設計稿無疑是讓alice驚喜的。

這樣的人才孟氏也絕對不能錯失,在alice下功夫去尋找這位名為『杜雅』的女子時,卻意外發現這個人竟也參加過孟氏的設計師大賽!

這樣的人沒理由進不了孟氏的決賽,有了這樣的疑惑alice特意去查了當初賽事的資料,方得知公司根本沒有收到杜雅的參賽作品,默認對方棄權,才否決了對方的參賽資格。

所幸,杜雅的人事資料倒是還保留在孟氏的人才庫裡,要找到她不難。不過alice也沒有打算自己出面,她找到了孟氏的人事總監,打算走常規聘用的路數將對方招進孟氏。

這樣程序一走,倒是耽擱了幾天。

巧的是,孟池朗在恢復上班後不久,就在公司見到了杜雅本人。

午飯依舊是在員工餐廳吃的,孟池朗大多數時候是和同批進孟氏的那批新人一起吃,或是單獨和常誠一起。不過近來因為考核臨近的壓力,他們的午餐吃的都是戰鬥餐,簡單地吃完就回去繼續埋頭苦幹。

孟池朗則習慣飯後閒坐著放鬆一陣。

桌上失溫的水被換了一杯,孟池朗沒抬頭,只說了一聲「謝謝」。他以為是餐廳的服務生,便繼續在紙上勾勾畫畫。

直到被人打斷:「你、你好。」

語氣很是緊繃,說話的人開口顯然經過了一番猶豫和自我激勵。

孟池朗抬頭,見是杜雅,不由一笑,「是你啊,你今天來上班了?」

杜雅聽他這麼說倒是一怔,原本準備問的話也被打斷,只好接著他的話道:「我在這兒上班兩天了,我看你一直在畫東西,是在畫設計嗎?一直不好意思打擾你。」

孟池朗垂眸看了眼自己在餐巾紙上亂畫的東西,只點了點頭,他之前給趙凌宇的設計多是室內和辦公穿的,冬天要到了,他想給他多準備一些戶外穿的衣服。

「已經有兩天了麼?抱歉這段日子我也有些事在忙沒有留意。對了,你現在是跟在誰手下?」

杜雅聽到這裡才能肯定兩人的對話存在出入,儘管自尊心上有些過不去,她還是紅著臉道:「不是的,我是在餐廳當服務生。」

她說的很小聲,但孟池朗還是聽見了。

孟池朗詫異,略一想,才笑著道:「是這樣啊。」卻也沒有了後文。既然把事情交給了alice,對方怎麼處理的他不會過問,也不會否定對方的決定。

不過兩天,杜雅再次出現在他面前,這一次卻是以孟池朗的同事的身份而來。

她十分感激孟池朗,儘管找到她的人是孟氏的人事總監,但她堅信如果沒有孟池朗的引薦她是一定沒有進孟氏的機會的!

孟池朗和她聊過幾句,瞭解到對方曾經報名參賽卻在賽前審核的階段就被刷下來時,驚訝不遜alice。

杜雅慚愧道:「應該是快遞出了問題,早知道我就自己親自送過來了。」

除了這個,連杜雅本人都找不到其他具有說服力的理由解釋這件事。

趙凌宇此時尚且不知道自己防了又防的危險在他不曾留意的時候兜兜轉轉又出現在了孟池朗面前!

杜雅同樣要參加這一次新人考核,和其餘十名新人考核的性質不同,她的作品主要是孟氏衡量確認她的能力的最直接的方式,好對她做出更穩妥的安排。

杜雅沒有系統地學過設計,她是繪畫出身,難免在一些基礎項上存在許多薄弱和不足的地方。

她的努力所有人有目共睹,但畢竟許多知識不是單靠學籍的灌輸就能獲得的。

也因此,她頻繁地找孟池朗。

這類似於雛鳥情節,孟池朗對於她無疑是特別的,這個人不僅給了她一個完成夢想的機會,更是她所崇拜的非常厲害的人,她在孟氏她沒有別的熟悉的人,求助對像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孟池朗。

而孟池朗對她也是知無不言,在她自己都覺得十分麻煩他而不好意思的時候,依然很溫和地教她。

「誒,哥們。」常誠用手肘頂了頂孟池朗的肩膀,然後對著杜雅抱著設計稿離開的背影一陣的擠眉弄眼,「悠著點,我看人家八成對你芳心暗許,小心拈花惹草回家罰跪搓衣板啊。」

常誠是知道孟池朗有個非常恩愛的『女朋友』的,每天午休一定會有一次愛的通話,不知道多膩歪。

孟池朗對杜雅沒別的意思沒人比他清楚,對於孟池朗的紳士作風尤其是對待女士時的溫雅,這些日子他也是領教了十足,知道孟池朗對杜雅的照顧只是不習慣拒絕別人罷了。

但在部門關於金童玉女的謠言四起的時候,他也忍不住用這個梗取笑孟池朗一番。

孟池朗無語地看了他一眼。

常誠道:「別說做兄弟的沒提醒你,自古以來女追男隔層油紙,一點就著容易的很。我看她恐怕對你不是簡簡單單的感激,要我說,你就是太客氣,對誰都是半吊子的溫柔,很容易讓女人產生你對人家很特別的錯覺。你還是拉開點距離的好,別到後來惹出麻煩了才後悔。」

關於這個單身了二十五年的朋友發表的專業論斷,孟池朗聽過就罷,根本沒放在心上。

他當然不知道,這件事情將給趙凌宇帶來多大的衝擊。

那是在孟池朗上交了考核作品的當天,星期五。

孟池朗精神不是很好,昨晚他睡到半夜就折騰著起來畫稿,當然不是要上交的考核設計,而是趙凌宇的冬款衣服。

這種事情幾乎都成了他們的日常,設計靈感來了,不管趙凌宇怎麼勸孟池朗都是不會聽話的,有時候躺在那人懷裡閒閒地摸著他的腰,摸著摸著,來了想法二話不說拉著人就往工作室跑。

如此幾次,趙凌宇也學乖了。企圖說服他是沒有用的,他又捨不得用暴力手段,能做的事情就只剩下一件——乖乖配合,讓他盡早把那些模糊的想法畫下來才能讓他安安分分地回去睡覺。

昨晚的情況卻有點特殊。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當時面對自己不知已經見過多少回的裸.體會那麼衝動,原本只是單純地屈身蹲著給他比劃腿圍,對著某人站起來的某個部位,嘲笑之後,沒忍住埋頭用嘴把他弄出來。

這之後別說是畫稿,腦子裡除了彼此什麼都顧不上,兩個人在床上鬧到很晚才算消停。

早上還得照常起床上班,睡眠不足是肯定的。

別人看在眼裡也只當他是因為設計稿,畢竟今天精神不佳的不是他一個人。常誠昨晚就是熬夜到天明,把幾張稿紙翻來覆去看了一遍又一遍,生怕粗心出現了什麼不該出現的問題,被他那個已經將善良笑臉下嚴厲非常的惡劣屬性暴露的上司抓住把柄教訓上一頓。

作品上交了,不論結果如何,幾人都是鬆了一口氣。

又恰逢週五晚上狂歡夜,便計劃著一起吃個飯慶祝一番。

杜雅以很快的速度融入了這個新人團體,在孟氏競爭雖然激烈,但個人發展的機會是完全憑個人本事,上升的空間也沒有限定,所以對於這個加入進來的杜雅他們倒是沒有抱著敵意,加之杜雅性格不錯,長相上佳,被接納不是難事。

此時杜雅道:「我請大家吧,得給我一個報恩的機會吧,要不是你們出手相助,我現在就要躲在廁所裡哭了。」

幾人聞言都笑了,有個和杜雅相處不錯的女同事還別有用意地看著孟池朗道:「聽到了沒有啊,這一次可不能逃了,要論報恩,我們誰有你的恩情大啊,是不是,大少爺?」

幾人廝混久了,說話也隨便,大少爺喊出來可絕對不是什麼阿諛奉承,完全是混說的謔稱。

孟池朗原本還在發短信呢,此時被十雙眼睛盯上,才抬頭歉意一笑:「不好意思啊,我有約了。」

「什麼約這麼重要啊,又是你女朋友?你們天天呆一塊吃飯不膩歪啊,要不帶上她和我們一起吃?」

「就是,說起來我們可都沒見過少夫人呢,快帶出來讓我們瞅瞅!」

孟池朗險些招架不住,「是男朋友,哪來的女朋友。」

沒有人誤解他的意思,這年頭這方面的知識還沒有後世那麼普及,男朋友從男人口中說出來那就是男性朋友的簡稱。

幾人一聽更不起哄了,「那就更不用說了,又不是女朋友你上趕著幹啥呢,快點說一聲和我們一起活動。大少爺,你老這麼掉隊可不行啊,多不給我們面子啊。」

孟池朗苦了一張臉。

「算了,多加一個人吧,你們也見過的,以前一起吃過飯還記得麼,就是趙凌宇。」

果斷是忘不了的。

甚至有女同事露出了非常激動的眼神來:「當然不介意!趙大帥哥啊,當不成他女朋友能讓我多看幾眼也行啊!」

面對同事這種魂牽夢繞的表示,孟池朗已經不知道自己哪種表情才適合。

和趙凌宇說了讓他直接在公司門口見,慶祝餐也就這麼定下來了,出來一路上幾人不斷討論聚餐地點,也不知是誰有意無意將杜雅與孟池朗擠著擠著走到了一起,成為眾星拱月的中心。

孟池朗打眼就看到了趙凌宇的車,朝他揮了揮手,嘴裡還正在說著:「不如這樣吧,我請我朋友給咱們參謀參謀,他是本地人,比較清楚上哪兒吃飯,我——」

「哧!!」

「啊!」

「彭!」

刺耳的剎車聲,路人的尖叫聲和車撞上綠化帶的聲音同時響起。

孟池朗扭頭一看,整個人僵硬了一瞬,眼睜睜看著那輛黑色的車子因為強烈的碰撞晃動著砸回地上。

他的表情空白了一秒,才猛地狂衝了過去。

「凌宇!」

趙凌宇沒讓他害怕更久,很快從車裡鑽了出來,孟池朗撲了過去。

「有沒有受傷?啊?你他媽的——撞到沒有?」他都差點哭出來了。

趙凌宇抓著他的手,半晌,才搖了搖頭。

聚餐至此,注定不了了之,孟池朗堅持要趙凌宇上醫院檢查,對其他人表示了歉意,馬不停蹄地離開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淡紫色的誓約醬的投喂~~~麼麼噠!

第四十七章

趙凌宇出生即注定著他是天之驕子,生理上的缺陷在日後展現的能力中也足以讓人構陷。

上一世,他卻在孟池朗身上吃盡了苦頭,嘗遍了挫敗,而另一個導火線就是杜雅。

那時,他與孟池朗相遇,那人待他不過是個普通朋友。不,開始時或許連朋友都算不上,自己不過是他的客戶,基於禮貌才會發給自己結婚邀請函。

他正忙著和另一個女人締結共度一生的誓言,眼裡心裡都是那個人,根本沒有自己插足之地。那場婚禮自然是沒能順利進行,新娘自始至終沒有出現,趙凌宇當然也不會讓她出現。

正是那晚,孟池朗喝得爛醉才促成了他們後來的糾葛。

磕磕絆絆地走了很多年後,那個女人的回歸又再一次將他們兩人的關係打入谷底,尤其是在他從那個女人口中得知她的離開裡有趙凌宇的手筆時,兩人的關係一度破碎。

曾經,他怨怪過錯失先機,而這一世重來他也下了狠心絕不讓杜雅再危及兩人的關係,卻從沒想過會在此時此地見到那個不應該也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女人!

孟池朗和她走在一起,孟池朗側首對她淺笑,而那個女人用那種他恨不得從她臉上撕下來的愛慕表情仰頭看著孟池朗……

猝不及防,以至於他連自己正在開車的事都忘了,等到車子撞上綠化帶整個人被安全氣囊彈開才算恢復思考能力。

幸而在醫院檢查的結果只是輕微的擦傷,孟池朗去醫院的時候只顧著擔心,回程時才嚴肅了臉,又氣又急地對趙凌宇好一陣數落。怪不得這個人開車的時候特別小心,這麼小心的人還能接二連三地在停車的時候出現狀況,說明他的駕車危險係數很大,技術很不純熟。

等計程車停在小區外,他已經說到要給趙凌宇重新找個教練,好好把停車,哦,不,應該是開車的技術再回爐重造一遍!

但凡他說什麼,趙凌宇都乖乖點頭。

看他認錯態度良好,孟池朗的氣才消了大半,等電梯門開了,他一邊開門還一邊說著:「別敷衍我啊,要是下次你還敢出這種狀況,就剝奪你終生駕駛權,乖乖給我坐一輩子副座,聽到沒有?」

趙凌宇點頭答應。

門開了,孟池朗走進去,彎腰準備換鞋的時候發現他還傻站在門口,怔了下:「怎麼了?」

趙凌宇看著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往上指了指自家的方向,道:還有點事。

孟池朗不樂意:「回來還加班?不能留著明天做嗎?你看你累得開車都出狀況了!」

趙凌宇沒有附和。

見此,孟池朗心想那一定是很要緊的公事,交代了兩句也就不多做糾纏。

重新回到電梯,在電梯們徹底關上的時候,趙凌宇的臉才沉了下來。

冷靜。

冷靜!

他此時迫切需要一個單獨的空間。

孟池朗不會知道面前這個對他笑著的自己,一路上在腦子裡面都在計劃著什麼!

他在想著怎麼讓他離不開自己,怎麼讓那個女人消失在他所有可能偶遇到那個該死的女人的世界任何角落!那頭匍匐在他心裡伺機而動的野獸猶如見了血而被激發狂性,凶狠地恨不得撕碎一切!趙凌宇甚至暴虐地想,徹底把他佔為己有,或者乾脆用最極端的方式讓他對女人起不了任何反應……

這樣的情緒太危險了,他不敢讓自己在孟池朗面前多呆一分鐘,生怕自己一個失控就真的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來。

忍得太辛苦了,他的拳頭緊緊握著,踏出電梯後更是一動不動。

許久,在他終於恢復面無表情的時候,他的眼鏡一片沉靜,猛地一拳頭狠狠砸在牆壁上。該死!她怎麼會出現在孟池朗身邊!他明明已經做了安排!

趙凌宇掏出手機,聽那頭的人匯報完後,他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

這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無法被人為限定,就好像冥冥之中就會有什麼牽引著那些事情不論他願不願意都會發生。

他籌劃了太多,防備了太多,卻也因為下了所有的功夫在孟池朗身上以至於疏漏了杜雅本身。

他篡改了孟池朗和杜雅的初遇,卻仍然無法阻止一些事情發生。

他忽略了杜雅對服裝設計的狂熱——這份讓孟池朗尤為欣賞的狂熱。讓她失去參賽資格,她不僅沒有放棄服裝設計,更沒有放棄對孟氏的爭取。

趙凌宇只怪自己沒有下絕手而給了杜雅機會,他不是不想那麼絕,連讓杜雅這個人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這樣危險的想法他都有過,只是,他也清楚這世界上沒有能絕對保密的事,他不怕老天看在眼裡,他只是顧忌若在未來的某天孟池朗發現自己這種過激行為而怕自己。

而他過於輕敵,連杜雅在孟氏附近公司工作那麼久都沒能察覺,那個女人甚至從連城追到廣城去,孟池朗會遇到她根本不值得意外。

不能再這樣下去!

他之前的想法還是過於仁慈了,趙凌宇眼裡匯聚起越來越沉黑的陰冷,不管用什麼手段,必須把那個女人永遠隔離在孟池朗的視線之外,必須——

叮的一聲,電梯門打開。

孟池朗一手撓著濕發,一手提著外送的食盒顯然是打算找他共進晚餐。

見趙凌宇站在門外孟池朗不疑有他,只當兩人是心有靈犀他也正打算下樓找自己呢!

「忙完了?我叫了吃的。」

眼前的人眼睛笑得彎彎的,頭髮因為濕氣軟軟地服帖著沒了白日裡精心整理的造型,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淡了一分野性,更顯清秀。

趙凌宇看見自己在他眼中的剪影,在他的氣息靠近,自然而然地摟住自己時,儼然陷入殺伐的情緒如同彭然落下的閘門截住的洪流一樣,靜止了。

他的腦子開始正常運作,他臉上的表情柔和了下來,一面對自己發誓這輩子絕對不會讓任何一個人在他心裡佔據一絲一毫的位置,另一面想到的卻是,自己身上根本沒有自家門的鑰匙。

這段時間都住在樓下,家裡的鑰匙也一併留在了那裡,平時用也方便,此時剛從外回來的他自然不會有鑰匙。想及此,趙凌宇快了一步回抱住對方,撫了撫他還濕著的頭髮帶著他又重新回到電梯中。

孟池朗留意到他連外套都沒脫下,只以為他是急著處理那些事情回來陪自己都沒顧得上花功夫換衣服,心裡不禁甜蜜。

兩人吃完飯,他將殘局丟給趙凌宇,拖著拖鞋跑回工作室裡,把才纔寫到一半被送到的外賣打斷的畫紙上的東西寫完了,才一手捧著顏料一手拿著紙筆回來。

「嗯哼,看清楚了,有沒有異議?」

孟池朗站在他面前,雙手環胸,手指上的簽字筆習慣地在打轉,看趙凌宇三兩行看完了,露出一個驚訝又無奈的笑臉時,挑高了眉頭。

紙上第一行赫然三個個大字:承諾書

下面幾行讓人啼笑皆非的話,孟池朗手寫得異常認真,無非是要趙凌宇以後小心開車,如再出現之前兩次的情況,立即剝奪其駕駛權利。

「沒有意見就爽快簽了。」孟池朗催促他。

趙凌宇隨他胡鬧,一本正經地簽了字,又聽話地用大拇指按了紅色染料在紙上留下自己的指紋,看他滿意地將東西小心收好,並威脅自己「現在白紙黑字,以後你要是抵賴有你好看的。」的話,那些陰鬱的情緒慢慢放晴。

他起身抱著要將那張『貴重』的協議放好的孟池朗,叫他哼著聲告誡自己:「後悔啦?來不及了哦,要是不來正式點的,你肯定張不了記性。不行,」他突然又想到另一點:「把你手機給我,把它拍下來每天開車前看一遍!」

孟池朗轉身摸他口袋,忽然身體一輕,被趙凌宇抱離了地面。

「哈哈,幹嘛?」

孟池朗的雙腿順勢環住他的腰,被趙凌宇追著親了幾下,笑嘻嘻地後仰躲了躲,又抓著他的頭髮胡亂地揉成一團,捧著他的臉給了他一個響亮的親吻。

「你今天嚇死我了。」原本以為不會說出口的話此時在些微喘氣時又很自然地說了出來,孟池朗撫著他的臉,居高臨下的角度讓他弓著腰低頭看趙凌宇。

「是不是工作累了?還是遇到什麼麻煩?你今天心情好像不好。」

兩個人相處久了,就形成了偵查對方情緒的雷達,儘管趙凌宇掩飾得很好,但一點點細微的不同都叫孟池朗敏感地捕捉到。

趙凌宇搖了搖頭,在他明顯不信的神情中,張嘴問了句:你愛我嗎?

「什麼?」

孟池朗懷疑自己看錯了。

趙凌宇抿了抿唇,淡淡地笑了下,仰著臉親了親他,繼而頭靠在他肩膀上。他沉默,但抱著他的手更加用力。

孟池朗不會知道此時此刻他的心情是怎樣的複雜。

這句話,上輩子他都不曾問過。那時他愛的霸道,卻也簡單,只需要自己愛著他就夠了,而這個人必須在他身邊,為他所有。

不曾奢望,反而不曾迷惘。

雖然痛苦,卻一直清醒,清醒地知道他為自己所有。

現在,他卻不能確定。

不確定的自然不是自己的感情,而是孟池朗愛不愛他,會愛多久,會不會有一天告訴他這不是他想要的生活,會不會遇到讓他想要去得到的另一個她。

上一世病態的佔有,他已經不敢重蹈覆轍。這一次,他將所有的主導權都放在孟池朗身上,這段感情或是自己,他想怎樣就怎樣。可他還是忍不住貪婪,忍不住霸道,忍不住嫉妒那些出現或者可能出現在他生命裡對他而言是特別的人。

他甚至,害怕。

一輩子算起來其實很長,從如今的二十六歲到彼此死亡的那一天,會遇到的人或事沒人說得準。他知道自己是個固執到幾乎偏執的人,認定了一個人,就算還有下輩子,他都有信心可以和他繼續走下去。

可是孟池朗呢?

原本對男人沒有感覺,接受了自己的感情可在生理上至今還不能接受自己全部的他,自己真的可以像現在這樣守在懷裡一生一世嗎?

如果不能,是否又要讓上輩子的不幸再重演?

趙凌宇給不出答案。

在他懷裡,孟池朗很安心,昨晚的睡眠不足和今天的工作疲憊又受驚,讓他很快就提不起精神,索性整個人陷在他懷裡犯迷糊。

他撐著眼睛等了好一會兒,也不見趙凌宇有和他說話的意思,心想著先閉上眼睛養養神,待會兒他想說了,自己就好好聽著。

趙凌宇這邊才憂鬱完,沒曾想這人已經睡著了,心裡憋的那股勁像是一下打在了棉花上,只得無奈地抱他回房。

被放下的時候,他哼哼著有點醒神,環著他的脖子不肯鬆開。

趙凌宇笑起來,俯身親吻的時候,他又不買賬了,往枕頭裡鑽了鑽,含糊道:「別鬧我,要睡……」

趙凌宇看著他,突然就感到釋懷。

那些肆虐的情緒,在抱著他的時候或許早就得到了最好的安撫,他想到自己回來路上還想著今晚怎麼灌他酒,怎麼把他壓在這張床上這樣那樣,不由地笑話自己。

他很想,可敢嗎?

撐著手臂看著孟池朗轉身朝自己平時睡的那一側翻身,腿也伸了過來,他搖了搖頭,起身。

他不敢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月下漫步的地雷,╭(╯3╰)╮

另外:我今天震驚了。。怎麼更新時間變成早上十點了啊!!!!!!!!!!!不是八點嗎?!!!!!!!!!!!我自己都理解不能了。。。哭死,我得檢討,我這是犯下了多神蠢的錯誤,還是*玩了我。。。好吧,以後我會好好檢查系統的更新時間的,是早上八點整!!!【已哭暈在廁所】

第四十八章

趙凌宇昨晚沒有睡踏實,一整夜半夢半醒間總會時不時醒來看看懷裡的人。第二天醒來時,已經是中午,孟池朗不在身邊,留了字條說是回家去了,留了早飯給他。

餐桌上的面早已涼透,趙凌宇往裡頭加了熱水,攪一攪,算作是午餐。

手機裡有幾個留言,應傑交代了幾份需要處理的急件,其餘便是白承安藍雨潔等人想和他聚一聚。

趙凌宇打開郵箱,先處理了公事。

他似乎太久沒有出外走動了,生活裡除了那個人還是那個人,家、公司、家,依舊毫無創意的貧乏。

這麼想著,趙凌宇拿著手機,點開通訊記錄,給孟池朗發短信:晚上回來麼,我接你去外面吃飯。

孟池朗的回復很快:我媽說要一家子駕車一日游,大冷天的,你說她游什麼啊,不想去。

趙凌宇笑了下,他這麼說這個週末顯然是回不了的,只好道:我等你回來。

孟池朗給他回了個笑臉符號。

趙凌宇端著手機看了一陣,歎著氣放下了。

而孟池朗這廂,他媽媽正高聲招呼他去吃飯。上了桌,這個肉那個魚使勁地往他碗裡放,生怕他一個人在外頭吃不好喝不好,逮著機會就要給他好好補補。

「孟孟,你都老大不小了,過兩年媳婦娶進門,回家的次數就不能指望了,你就不能趁現在老實呆在家裡,陪陪媽媽嗎?」孟媽媽老話重提。

孟池朗沒個形狀:「我不是怕打擾您二人世界嘛。」

孟媽媽瞪他一眼,前一秒還滿是幽怨,下一秒就滿臉興味地追問:「兒子,我聽你爸說你有女朋友了,就是剛進你們部門的一小姑娘,她人怎麼樣?什麼時候帶回家給媽媽看看?」

「爸,你怎麼這麼八卦,什麼有的沒的和我媽瞎說。」

「解釋就是掩飾!」

「這有什麼好掩飾的,我出於人道主義關懷照顧一下我們公司的新人而已,而且以後一定和她保持距離,不讓你們產生任何誤會。」

「你老實點,別以為你回家少媽媽就不知道你了,肯定是談戀愛了你這小子,剛才和誰聊呢,還躲著我們——」

「您什麼時候改名叫福爾摩斯·池了?」

一言打斷後,不等他老媽回嘴孟池朗火速將自己的碗挪開,嚷道:「媽,可以了,我每天吃得好睡得好,你別把我當難民似得好不好。」

他老媽瞪眼,「外頭再好能有家裡好?你沒聽說啊,外頭那些酒店裡的菜什麼地溝油多得是,別人做的東西你怎麼知道洗沒洗乾淨,加沒加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孟池朗想也不想:「我沒吃外頭的東西,家裡又不是沒有做。」

「你還自己做飯?」孟媽媽覺得稀奇,這話可沒一點可信度。

孟池朗「嗯嗯」點頭,嚥下一口飯,往中間一道他老媽的拿手好菜伸筷子,道:「我和趙凌宇搭伙,他手藝不錯,一般都他做。」

他爸爸聽到這裡,才停了給老婆端湯夾菜的動作。

孟媽媽疑惑地看著他,想了一陣都不知道怎麼表達自己心裡的疑惑,孟池朗看她表情,告饒道:「我沒麻煩他,反正一個人吃是吃,兩個人吃也就多放點米,別這麼看著我啦。」

他媽媽「哦」了一聲,和他爸爸對視一眼,這個話題也就這麼打住了。

家裡少了一個人而顯得冷清。

趙凌宇百無聊賴地刷新了幾遍郵箱未讀界面,到廚房將水槽裡的碗筷洗乾淨了,出來坐在沙發上拿著文件看了一陣又起來將屋子裡裡外外打掃整理一遍。做完了這些,實在不知要做什麼,隨手點開孟池朗在cd機裡放了一半的紀錄片看不過兩分鐘,又後退回原點,關了電視,回床上睡覺。

週末,一個人,竟顯得有些可憐。

趙凌宇是被一陣冰冷弄醒的,一睜眼看到孟池朗緊張兮兮的臉他怔住了。

「誒,別動!」

原來是放了水銀體溫計在他腋下,孟池朗捂著他的左手臂不准他亂動,趙凌宇用右手把他撈進懷裡。

幾點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他有些恍惚,猜想自己是不是一覺睡到了第二天晚上。

「睡傻了吧你,」孟池朗捧著他的臉揉揉讓他清醒一點,「我沒去玩,我爸感冒,所以計劃取消了。」

見趙凌宇笑起來,孟池朗有些哭笑不得,怎麼笑得跟個孩子吃了糖似得。

他擺著臉念叨,最近寒潮,特別容易感冒,別以為自己平時身體好就不注意。又問他有沒有哪裡不舒服,頭疼不疼,身上冷不冷,像個操心的家長。

趙凌宇低頭吻他,這一天的煩躁在此刻都消失殆盡,幸福的感覺很清澈地在他心裡徜徉。他忽然覺得,之前那些不安都沒有意義,他似乎太過執著於前世的是是非非,而忽略了,只有眼前的才是最可靠的,才是他最該拚命抓在手裡去珍惜和呵護的。

孟池朗乖順地回應他,吻完了,才喘著氣瞪他:「你還沒刷牙。」

體溫顯示很正常,孟池朗這才放心,隨即打發他去洗澡,自己去給他拿換洗的衣服。趙凌宇圈著他亦步亦趨地跟到衣櫃旁,孟池朗直笑,手戳著櫃門上穿衣鏡裡他的臉,「你怎麼這麼煩啊!煩死人了!」

卻也沒讓他走開,一邊拉開櫃子給他選衣服,打算兩人出門吃飯,一邊和他說家裡的事:「就我媽會折騰人,我猜我爸肯定也不樂意出門,剛吃飯還好好呢,吃完就開始嗓子乾澀,瞎咳。也就我媽才信他。」

選了衣服,把人推進了浴室,孟池朗到廚房打算給他端杯熱水。

這些事,放在往常都是趙凌宇早早為他做好的。看著手裡的水,他歎了口氣,不知怎麼今天看他床上睡著還皺著眉的樣子會覺得心疼,他又想到了自家老爸,納悶,是不是趙凌宇裝可憐的技巧更高超些。

新的工作日伊始,並沒有什麼新鮮事,倒是辦公室裡對於孟池朗和杜雅關係過密的調侃不再被人提起。

星期一中午幾人聚在一起,有心人又將杜雅的座位安排到了孟池朗身邊。孟池朗沒說什麼,一邊低頭髮短信,一邊聽他們閒聊。

杜雅時不時分心看他,躊躇好一會兒,才小聲地說:「飯要涼了。」

幾人立馬起哄,「飯要涼了喲,大少爺,你說你吃個飯都不專心啊,等著人家催你是吧?」

孟池朗抬頭一笑,「你們剛不是問我喜歡什麼樣的女生麼,我問我家那位呢。」

杜雅的手指抖了一下,給他換的湯差點撒了。

幾人又說:「咱少夫人怎麼說啊?」

孟池朗揚了揚手機,「他怎麼樣我就喜歡什麼樣嘍,不過他脾氣不好,你們說歸說,哪天要是被他聽到了,我可幫不了你們。」

「大少爺你太不仗義了吧?」

孟池朗眼睛一瞇,「我捨不得難為他,還捨不得你們?哪兒涼快都呆著去啊,少套近乎。」

嘻嘻鬧鬧,那些傳言就這麼雲淡風輕地帶過了。

新人考核的結果出來後,對於新人的指導上司做出了微調,孟池朗和常誠倒是沒變,依舊勤勤懇懇地跟在各自上司手下打下手。杜雅也被做了分配,就在alice手下,這是alice自己強力要求的,怎麼說這麼有天賦的人是她幫著挖到孟氏來的,第一手調教她可不會讓給別人。

趙凌宇隔天就知道了這個消息,想要用點手段讓杜雅永遠無法再海城出現的念頭再次湧起,不過很快就被他控制住了。

此前他甚至已經做下了安排,但孟池朗在人前公然表態拉開了和杜雅的距離,他不想多此一舉讓孟池朗反而去在意那個人。撇開其他不談,杜雅身上那一份才華和對服裝設計的熱愛是孟池朗想要孟氏得到的,自己貿然出手,反而適得其反。

況且,他想給自己一個機會,跨過前世那道坎。

他也想給自己和孟池朗多一點的信心,自己再這樣患得患失下去,會讓孟池朗覺得累。

怎麼帶新人,除了公司一些硬性的考核之外,全由指導上司說了算。alice是個喜歡觀察的人,比如她對於孟池朗每隔一段時間交上來的市場風向考核報告就十分滿意,她是設計師之前,是孟氏的員工,alice一向這樣定位自己,所以考慮的自然不會是自己的作品完美與否,而是是否能熱銷。

而她對於手底下的人的安排自然也受此觀點影響。

所以,才有了孟池朗和杜雅的這一次出差。

說是出差,其實也就在海城本地,讓孟池朗帶著杜雅在市內所有的大商場進行調查。這一方面孟池朗已經做得不錯了,否則alice也不會讓他去指導杜雅。

趙凌宇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廚房洗咖啡杯。

「……所以我可能晚上不回來了,我同事家離得遠,大晚上回去alice姐要求我送她,這麼一趟早上還要趕過去,所以乾脆住酒店算了……」

「彭啷」一聲脆響。

正端著果盤邊往嘴裡塞橘子邊交代的孟池朗僵了一下,衝進去。

「我的杯子!!」

這一套咖啡杯是孟池朗專門從國外帶回來的,費這麼大的力氣不是孟池朗的風格,也可見他有多喜歡多重視這一套杯子。

那是他第一次獨立設計婚紗並獲獎時,他的導師送給他的一套皇家珍藏級別的咖啡杯!

孟池朗:……

趙凌宇:……

作者有話要說:以後都八點更新還是十點更新呢?你們說~

第四十九章

第四十九章

與杜雅約見的時間是早上十點,孟池朗險些在車上睡過了頭,臨下車好些個白眼往助周公為虐的趙凌宇身上送。

「你跟著我幹嘛,快點回去了,昨天應傑不是還找你處理什麼事嗎?」孟池朗不許他下車,傾身在他唇上蜻蜓點水一下,關上了車門。

杜雅早早等在了商場入口,提著精緻的手包,在原地跺腳想讓自己暖和一點,見了孟池朗,臉上立刻就掛上了笑容。

孟池朗見她站在風口,身上穿著修身卻也單薄的衣服,有些皺眉。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杜雅直搖頭,「是我自己來早了,怕遲到所以趕第一班地鐵來的,幸好沒讓你等我。」

孟池朗笑笑沒有說話,心裡卻在想,看來就算是因為工作需要也要盡量避免和杜雅接觸了。杜雅又不是沒腦子,這附近那麼多的咖啡店肯德基,多得是等自己的地方。他不傻,很清楚一個女生這麼冷的天把自己打扮成這樣等在風裡意味著什麼。

原本這也沒什麼,可是日子久了,他也覺得十分困擾。

孟池朗沒再廢話,便就打算開始做正事,倒是杜雅往他身後看了眼,「咦」了一聲對孟池朗道:「那個好像是你朋友。」

孟池朗回頭,大步朝他們走來的可不就是趙凌宇麼。

趙凌宇手上正拿著他落在車上的圍巾,走到跟前先將圍巾仔細地往他身上圈好,才抬手敲了敲他的額頭,笑著露出一個不贊成的表情。

孟池朗知道他是說自己不該丟三落四,滿不在乎地道:「反正裡面也不冷,戴上了待會兒也要脫,麻煩。」

趙凌宇沒和他糾纏,抬手敲了敲手錶:晚上我來接你。

「再說吧,我給你電話。」

趙凌宇聞言點頭,轉身離開的時候目光才在至始至終忽略在一邊的杜雅身上掠過。

他眸光微冷,嘴角泛起冷笑,打扮成這樣,想勾引他的人!瞇了瞇眼睛,趙凌宇掉頭走得乾脆。

杜雅看著兩人的互動正覺得古怪,被他這麼掃了一眼,渾身都僵住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孟池朗才回神,他本有些尷尬自己對趙凌宇的背影注視那麼久的行為,哪想轉頭就看見杜雅還看著趙凌宇離開的方向,現在都沒收回視線!

他心裡霎時有些不舒服,出聲道:「走吧。」

杜雅趕忙回神,勉強笑了下道:「你朋友好像……」討厭我。剛才趙凌宇的眼神孟池朗沒看見,她本人可是看得清清楚楚,那種冷徹骨髓的敵意儘管只是一掠而過,對像更是一個完全陌生的人,敏銳如杜雅也不會認為那是錯覺。

原本想說的話立即被杜雅打住了,她清醒過來,在孟池朗面前對他朋友發表微詞不是一個聰明的女人的做法,於是她轉了話鋒道:「你們感情真好。」

孟池朗淡淡笑了下,沒有回答。

兩人在各大商場走訪,午間時候,趙凌宇準時來了電話催他去吃飯。商場附近餐館林立,孟池朗卻沒什麼食慾,杜雅見此便說到快餐廳湊合一頓,他也就沒什麼異議。

兩人單獨坐在一起吃飯還是頭一回,孟池朗顯得沉默,杜雅很快找了話打破這樣的沉默:「你和你女朋友感情真好,剛才是她電話吧?我看你們每天中午都聊電話,真甜蜜。」

孟池朗沒否認。

「真羨慕你們,不過不知道她要是知道我們單獨出來會不會有什麼想法。」說到這裡看孟池朗臉色有些不虞,她就笑了起來:「開個玩笑而已啦,雖然我之前是挺喜歡你的,不過你也別看扁我,我像那種插足別人感情的第三者嗎?再說了,你女朋友肯定很漂亮也很厲害,看把你調教成二十四孝男友的樣兒,我接手多沒意思啊,男朋友還是自己調教出來的才可靠,留了別人太多痕跡,最差勁了。」

沒想到她會這麼毫不避諱地說出這樣的話,孟池朗霎時有些自作多情的窘迫,臉上沒有表現出來,只好說道:「沒有這麼誇張。」

杜雅擠著眼睛取笑他:「不避諱我了?我又不是病毒,你不用想著法兒躲著我,我保證已經對你沒什麼想法了。」

孟池朗這下子是徹徹底底地尷尬了。

杜雅直接道:「現在把話說明白大家以後好相處,畢竟不出意外我們以後工作上的接觸還是很多的,所以啦,你知道我的意思吧,可以放心嘍,也不用怕你女朋友追問了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孟池朗哪裡還能想不到是自己上午某些行為表現得挫傷了對方身為女性的自尊心,儘管對方用盡量幽默輕鬆的方式表明了態度,孟池朗還是有些歉意道:「真的不好意思。坦白說,之前我卻是覺得困擾,有做得不對的地方請不要介意。我家那位比較愛吃醋,不喜歡有人和我有曖昧。」

杜雅笑笑地揭過了這個話題,孟池朗頓覺輕鬆很多。

晚上八點商場開始冷清下來,這時候的商場還不如後世那樣會熱鬧到夜深,杜雅覺得這時間不算晚,搭乘地鐵回去剛剛好。

「放心,alice姐問起來我肯定說你送了我,這世道哪有那麼亂,我住的地方路燈都通的,人氣也旺哪兒就那麼倒霉就讓我遇上那些破事。」

原本心裡對孟池朗有那些想法的時候,杜雅不能不保持自己的淑女風範,現在既然沒希望了,她也懶得再裝下去,老實說她雖然長得比較嬌小,可卻是土生土長的北方人,原本比南方姑娘就多一分豪氣。

孟池朗見識過後很是無語。

不等兩人討論出結果來,趙凌宇的車子已經開進視野裡。

「不是說了不用來接的嗎?」嘴上這麼說,他心裡卻是很高興的,看了眼杜雅,對趙凌宇道:「去龍陽路那段路熟麼?送我同事回家。」

杜雅忙道:「不用——」

趙凌宇的眸光往她身上輕輕一放,杜雅就覺得自己發聲有點困難,那道目光如同上午那次一樣一閃即過,卻讓杜雅說不出的毛骨悚然。

趙凌宇點了點頭,孟池朗便招呼著杜雅上車,聽她推辭便說:「不麻煩,直接開車反而比地鐵快,地鐵七繞八繞的浪費路程。」

杜雅才答應,趙凌宇已經從裡頭將副座的門打開了,孟池朗給她拉開後座的門,自己自然地坐進副座裡,見趙凌宇傾身要給他系安全帶,顧忌外人在場,趕緊自己動手繫上。

車內暖氣很足,杜雅便脫下自己的圍巾,打眼看前方的孟池朗和她一樣脫下,哪知被他那個朋友拉著手攔住了,往他手裡塞了保溫杯。

趙凌宇:先緩緩。

孟池朗覺得他把自己想得太矯情,他怎麼說也是五大三粗的糙漢子一個,哪兒就那麼多講究了。可是擰開保溫杯,被熱氣蒸上臉頰的時候,那種幸福感想忽視都無法忽視。

撲鼻的香氣,孟池朗已經不大習慣吃外頭的快餐,這一整天都沒吃多少,此時不由胃口大開。

不好冷落了後座的同事,孟池朗將濃醇的銀耳薏米粥倒在杯蓋裡就想起自己過於得意忘形,於是往她的方向遞了遞:「你餓了麼,我朋友準備了很多,要麼?」

那香味確實非常勾人,杜雅也幾乎聽到自己吞口水的聲音,可這一回她也不曉得是不是自己多想了,總覺孟池朗轉身的一瞬,有道陰冷的氣壓逼向了她,她暗暗看了眼正在倒車的人,沒發現任何異常,才道:「晚上這個點吃東西怕胖,我還是不要了。」

孟池朗很乾脆地沒有再勸。

原本就只有一個杯蓋,對著杯子喝並不方便。

趙凌宇敲了敲擋風玻璃。

坐好。

「哦。」孟池朗立即正襟危坐,趙凌宇拿過他手上的杯子在車玻璃前沿上放好,又變戲法似得給他拿出一根勺子,遞給他。

慢點吃,別多吃。

「嗯嗯。」孟池朗很是敷衍。

孟池朗是一個怕冷場的人,但凡他在車上時趙凌宇開車都是百分之一百二十個小心,他也幾乎不和趙凌宇對話,通常不是一個人說,就是乾脆睡著或是玩遊戲。但現在車上多出了一個人,他不好太過冷落了,於是只好時不時地找些話題和對方聊聊。

他不曾發現每每自己扭頭時,趙凌宇就會皺眉。

這或許關乎女人的第六感,杜雅卻是感覺一陣一陣的陰風,以至於總是看趙凌宇證實自己是不是疑神疑鬼。

這看在孟池朗眼裡就完全是另一個意思了!

相處再久,趙凌宇還是有讓他偶爾看呆的時刻,可見光論外形趙凌宇有多大的魅力,叫一個視力正常審美正常的女性多看幾眼那是常理之中的事。但作為對方的男朋友,這可不是什麼好體驗!

總算挨到了杜雅下車,孟池朗總算鬆了一口氣。

趙凌宇面容安靜不知在想著什麼,視線在車後鏡中收回,他看向孟池朗:你同事?這幾天都要送她到這兒?

孟池朗皺了眉,語氣中不由帶出了不耐:「不早就和你說過了嗎?」

趙凌宇摸了摸他的頭,轉開話題道:今天累了吧,睡一會兒。

孟池朗點點頭。

一連幾天,趙凌宇都是司機陪著孟池朗送這位同事回家,久了,孟池朗不禁越來越煩躁。因為杜雅看趙凌宇的頻率實在太高,甚至有一次,被他發現趙凌宇扭頭撞上杜雅的視線時,後者紅透了一張臉!

他當時腦子裡就是嗡嗡嗡的一陣響,幾次想提出來讓趙凌宇不要在晚上接他,可又覺得自己太過於小心眼,話便說不出口。

這日收工得早,已近考察的尾聲,來的商場已經偏於環線外,規模也較小,不用一天的時間久能完全逛完。

恰逢晚餐時間,孟池朗不好直言散場,便請杜雅一起吃飯。

「你怎麼都不吃?」

杜雅漸漸在孟池朗面前能放開手腳,吃起東西也不再扭扭捏捏,急著嚥下了嘴裡的食物問道。

孟池朗又低頭看了眼手機時間,道:「沒關係,你先吃吧,趙凌宇開車過來,我等他。」

杜雅往魚豆腐上伸筷子的手一僵:「他也要來,你怎麼不早說,我都吃成這鬼樣子了。」誰都不樂意來了吃別人剩下的,而且還是那個沒怎麼相處過但好像對她非常有意見的孟池朗那位朋友。

孟池朗看她哭喪的臉,心想,這是要在趙凌宇面前保持形象,就像從前對他做的一樣……果然是轉移了目標麼!

杜雅趕忙停了筷子不吃,和孟池朗提議了加菜,兩人無聲了半晌,她才斟酌著語氣對低頭看菜單的孟池朗說道:「趙凌宇他……」是不是對我有什麼誤會?這句話在孟池朗抬頭靜靜地看向她的時候,杜雅又不知該怎麼說出口了。

她早也從孟池朗哪裡聽說過說他朋友有點冷清的事,不知道趙凌宇是對別人都那樣還是真對自己有意見,想了想還是決定不冒犯別人給自己添堵。

於是在孟池朗疑惑的眼神下,她笑了笑,不再繼續。

孟池朗抿了抿唇,正要問問她是不是對趙凌宇有追求的想法,趙凌宇的短信就進來了,他便只好加快點餐的速度。

一頓飯吃得杜雅食不下嚥,孟池朗更是積了一肚子火氣!

回了家,試探了他一路的趙凌宇總算把這氣呼呼的人抓進懷裡:怎麼了?

問他怎麼了?!

孟池朗險些脫口而出:還敢問我!你怎麼不想想你自己一頓飯和人家姑娘眉來眼去了幾次?!

硬生生地憋住了火氣,孟池朗道:「我沒吃飽……」

趙凌宇輕笑:我去做吃的。

看著孟池朗去洗澡的背影,趙凌宇突然想到了一句話:世事無常。

以他對孟池朗的瞭解,又怎麼能不知道他此時心裡的想法。之前困擾了他那麼久的那些顧慮像是一個笑話,他怎麼也沒想到,有一天孟池朗會因為自己吃那個女人的醋!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露出一個複雜的苦笑來。

這也不知到底是幸還是不幸。

作者有話要說:你們猜是幸運還是不幸呢?【我瞄了眼之後的情節,笑暈】

第五十章

趙凌宇正開車進孟氏負一樓的停車場,車前燈掠過前面一個女人的身影時,眼睛瞇了瞇。

見是他,猶豫了下還是跑過來到招呼的杜雅不會想到,此時車主人的情緒就像停車的激烈打喘的引擎一樣危險,他的腳甚至隱隱在剎車上移開。

如果,踩下油門,這個人就可以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簡單的陳述句表明了趙凌宇此時的思考活動,杜雅對此毫無所知,她敲了敲車窗道:「來接孟池朗啦,他和alice姐有事折回去了,應該很快就下來。」

一如趙凌宇不想看見她一樣,可以選擇,杜雅真的不想再看見這個人,這不,她出於禮貌上前打個招呼交代孟池朗的行蹤,那種靠近趙凌宇方圓十米必然會感受到的肅殺感覺又出現了!

其實,把考察報告交到alice手裡的手上,相比孟池朗她才是真正鬆了一口氣的那個。

終於可以不用再和趙凌宇接觸,可喜可賀啊!

這樣的心情就像一個孤身的美女走夜路,在經歷過疑神疑鬼心驚膽戰甚至不敢看自己的影子,背後發涼總有什麼輕飄飄的東西跟在她身後隨時能在她肩膀敲一下讓她回頭的瞬間看到一張帶著親切微笑的可怖的皺巴巴的鬼臉的折磨後,終於回到家裡鎖上家門的感覺是一樣的。

趙凌宇第一次,將視線落在了杜雅身上。

杜雅渾身一僵,隨即她在心裡吐槽自己,怎麼會被一個人的目光嚇成這樣,太沒面子了,分明對方也沒有凶神惡煞,她也沒真的感覺出什麼實質的惡意啊。

挖空她的心思,她也不可能想到,那不是惡意,是要抹消一個人存在的殺意。

趙凌宇低頭看了眼手機,推開車門下車。

他不會說話,但是一個冰冷的眼神也足夠讓對方知道她是多麼不受歡迎。

趙凌宇身材高大,一百九十多的身高給人以一種無形的壓力,杜雅友善微笑的表情慢慢變得有些僵硬,不自在地說話企圖轉移彼此的注意力:「啊,他們可能又開始討論上了,好慢……」

乾癟癟地擠著話,杜雅實在受不了了,抬頭直直望向趙凌宇道:「我們以前是不是見過?我的意思是,你好像不大待見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做了什麼不討人喜歡的事情?」

趙凌宇就這麼淡淡地看著她,他不發一言,但眼裡的不屑卻讓杜雅一下子窘迫地紅了臉,她不知道這種輕蔑是因為什麼,可是她能感受到這個人冷清視線裡有著讓她甚至受了屈辱一樣的無視。

可還不等她再說什麼,電梯門便打開了。

趙凌宇看了過去,杜雅同樣看過去,在瞬間感覺週身無形的冰冷威壓退散的時候,她有些驚訝而疑惑地轉頭看了眼趙凌宇,只見那種讓她覺得恐懼的臉上帶了些清淺的笑容。

那是發自內心的柔軟,使得她不由得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是孟池朗。

很多年後杜雅再想起這段經歷時,恨不得捶胸頓足,她真是太沒見識了,如果當時知道世界上有一種同性相惜的生物,她還用得著那麼怕趙凌宇陰陰森森的表現嗎?不就是吃個醋嗎?恨不得把她扒了皮放油鍋裡似得的敵意太誇張了吧!

孟池朗眉頭一皺,杜雅這個動作看在他眼裡就讓他覺得不舒服。

趙凌宇很高,自己在他面前時也總要仰著頭,可若是換成另外的人站在他面前仰望,這畫面異常刺眼。

讓alice的車子先走,因為順路alice捎帶杜雅一程,停車場剩下兩人時,孟池朗忍不住問道:「你和我同事聊了什麼,我看她面紅耳赤的。」

趙凌宇從來不會用『沒什麼』這樣的話敷衍孟池朗,有問必答:問我是不是對她有敵意。

孟池朗詫異地一挑眉,趙凌宇笑著停下了擰動鑰匙的動作,伸手摸了摸他的側臉,道:我確實討厭她,你和她走得太近。

孟池朗面上一陣羞赧,正想說自己沒有的話,便就迎上他戲謔的眼神,湊近在自己面前,道:所以不要胡亂吃醋。

孟池朗炸毛了:「滾!誰誰吃醋了,你鈣補太多腦子里長石膏了是吧!」

「笑什麼笑!開你的車!」

趙凌宇捏了捏他的臉被狠狠拍開附贈一個白眼的時候,便開懷地唯命是從。

等遠遠地看見機場的建築標誌時,孟池朗才反應過來不對:「你要帶我去哪兒?」

趙凌宇沒說,等下了車,從車後箱提出行李箱,將機票遞給他的時候,孟池朗可算知道他是要帶他出海城。

機票上寫著哈城,孟池朗一看就怔住了。

前兩天無意間轉到新聞台的時候看到哈城下大雪的新聞,隨口說了一句想去看看,在國外的時候這個月份也早已白雪紛飛了,但是海城不是下雪的城市,即便有,最冷的時候也不過是下點雪粒子,聽說就是鹽結晶鋪上一層,毫無看點。

「要年末了,怎麼有時間帶我玩呢。」

現在是十一月底,他爸爸在公司就忙得昏天黑地,想必趙凌宇也輕鬆不到哪裡去,因為滿足自己的任性而做這樣的事會不會太不應該。

可是他笑瞇瞇的樣子可不像有絲毫不滿。

趙凌宇並沒有其他特別的想法,只不過是要帶他出去透透氣。這些日子他忙得幾乎沒時間放鬆過,一到休息日就窩在家裡,若不適當做些調整,趙凌宇知道他遲早要反彈。

到了哈城正是深夜,孟池朗有些迷糊,並沒有留心外頭的景觀,反正有趙凌宇在他也不擔心,等過了那一陣睏意,已經是泡完熱水澡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的時候了。

他興致勃勃地拉開窗簾往外頭看了眼,沒有想像中燈火輝煌的夜景,居高臨下所能看到的不過三三兩兩遠近參差不齊的燈光,還有泛著冷光的路燈,遠處黑壓壓的一片,靜悄悄的。

他看了一陣,興致缺缺地收回視線,看了眼玻璃上印著的自己,用力地呵一口氣,看玻璃上瞬間凝出冰花,心情大好。

趙凌宇洗了澡出來便看他淘氣,待看到他光著腳才皺了眉。

一把把他抱起來,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他的屁股,帶回床上去。孟池朗笑嘻嘻的,被他摀住腳保暖的時候,湊到他懷裡,輕聲道:「我不冷。」

趙凌宇捏了捏他的耳朵,聽他說話:「好像好久沒有這麼輕鬆過了,上班真的好煩啊。」

趙凌宇笑他孩子氣,親了親他毛茸茸的腦袋算作安撫,將他塞進暖暖的被子裡,又起身把窗簾拉緊,躺會他身邊道:睡吧,聽說這兩天會下大雪,我們去外頭逛逛。

孟池朗趴在他胸口「嗯嗯」點頭,「既然來了,就不能錯過好吃的,明天記得去打聽打聽。」

趙凌宇答應了,伸手關了燈。

孟池朗在黑暗中摸索著牽住他的手,被他十指相扣,心裡暖暖地笑著,輕輕爬上來,在他臉上胡亂地親,接吻,驀地被某人壓在身下。

窸窸窣窣了好一陣,才罷休。

翌日起來時,趙凌宇拉開窗簾往外看了眼,回身把使勁往被窩裡磨蹭的傢伙連著被子抱到窗邊來。

抹開玻璃上的霧氣,趙凌宇用冰冷的手指在他臉上按了下,孟池朗一個激靈,看著他壞笑的樣子還沒來得及發火就看到了窗外的景色。

昨夜漆黑的光景早換做了一望無際的銀裝素裹,孟池朗往窗邊湊了湊,幾乎鼻子都要貼在玻璃上了才被趙凌宇攔住,他眼珠子一轉,一個手掌印在玻璃上,不等趙凌宇反應整個手掌都映在了他臉上。

看趙凌宇皺眉,他猶嫌不夠,另一隻手也在玻璃上磨蹭了一番,接著雙手齊上往趙凌宇臉上招呼,可見報復心之強。

趙凌宇由著他,看他得逞後的得意樣,心裡的高興比他不差,把他往上抱了抱,接著將他的手往自己脖子裡塞,一手按著捂著。

別胡鬧。

毫無威懾力的這麼一句。

孟池朗只當看不見,雙手摟住他的脖子,道:「我們出去吃吧,反正也快吃午飯了。」他可不想把第一頓貢獻給酒店的套餐。

趙凌宇自然聽他的。

哈城的道路相對於海城寬闊許多,行人很少,除了三兩穿著橙色工服掃雪的人,這雪白的世界幾乎成了兩個人獨屬的風景。

趙凌宇恍若無人地牽著他,側頭看著他的神情親暱無間,他向來膽子大,不怕別人指指點點,索性兩人一同上街的機會也少,否則早便在海城引起轟動了。

孟池朗抹不開臉,卻也沒有抽回自己的手。

像趙凌宇說的,反正也沒人認識他們。

腳下踩著咯噠脆響,孟池朗也不管路,往空氣中呼著氣,沒有出口成冰,一團一團霧濛濛的也很好玩。時不時彎腰在矮灌木樹上掃一手的積雪捏著一塊,在手上掂了掂,隨意地往前丟。趙凌宇比下雪的聲音還要安靜,守著他,看他像個孩子似得自娛自樂。

某次雪球打在路邊的杉樹上,積雪簌簌地落下來,他覺得好看,玩的不亦樂乎。

直到——

「誰家的熊孩子找打啊!」東北腔的大嗓門這麼一嚷,騎著三輪車拉著蜂窩煤經過的老大爺不幸地被樹上掉下的雪直接蓋了滿頭蒼白。

孟池朗嚇了一跳,老老實實地朝著老大爺鞠了好幾躬,見是這麼俊一小伙子也想到他不是故意,大老爺們也就不計較了:「別玩這個兒,人掃雪不費勁啊。」留下這麼一句,踩著三輪車咯登咯登地離開了。

孟池朗漲紅了一張臉,抬頭就見趙凌宇一臉揶揄,惱的把沾滿雪的手套往他脖子裡一塞,「讓你不提醒我!」

趙凌宇抓著他的手,把他的手套脫了,果然,隔著再厚的手套,這會兒手指頭也早凍得通紅。他瞪了他一眼:不許再鬧了。

孟池朗滿不在乎,笑嘻嘻地貼著他溫暖的體溫取暖,過了一會兒不樂意了,催著他走,還不許他牽著。

趙凌宇聽話地往前走了兩步,見他沒有跟上,正回頭,只聽一陣風聲。

接著頭頂上綴滿白雪的樹枝一抖,雪花就這麼簌簌地砸了他一頭。

而始作俑者見狀,噗的一聲沒忍住,直笑得蹲在地上。

趙凌宇也笑,他拍了拍頭上的雪,解開圍巾抖了抖,又把脖子裡的雪拍出來,見他還笑個不停,一探手捏了一把雪,大步流星地朝他走過去。

孟池朗一見不妙,騰地站起來扭頭就跑,一路留下哈哈的笑聲。

他只差沒笑到虛脫,哪裡是趙凌宇的對手,不僅抓在了手裡,圍巾那麼一圈,他整個人都沒有反抗的餘地。

眼看著趙凌宇的報復就要在自己身上展開,孟池朗邊笑邊求饒:「我知道錯了,我不敢了,啊啊,好冷,你再往我身上弄我生氣了啊,哈哈,凌宇我開玩笑呢!」

趙凌宇不過拿著雪球往他臉上貼了貼,然後這麼看著他,這種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等死感覺最不好,他乾脆一橫眼:「幹嘛,沒膽兒上就快點放開爺。」

趙凌宇眉峰一動。

他的手一抬高。

「啊!」孟池朗眼睛一閉,沒等到什麼,就看趙凌宇無聲笑著看他,他立刻惱了:「你耍我。」

趙凌宇可不怕他耍橫,鬆了鉗制他的圍巾任他撲上來。

他低頭含了一口雪餵進孟池朗嘴裡,兩人在行人稀少覆蓋著雪花的街頭樹下吻得不可開交。

「不乾淨……」

「不好吃……」

孟池朗含含糊糊地說著,嘴裡的雪不知消失在了哪裡,冰冷的溫度也早被炙熱代替。這一刻被他霸道地抱著,大抵兩人一世界的幸福就是如此。

作者有話要說:每個週末都值得慶祝!點蠟!!(#‵′)凸星期一的時候來個交通管制大放假腫麼樣?

第五十一章

那晚,趙凌宇兩人沒有回酒店。

在傍晚覓食的時候無意遇到了街上推車賣□子肉的大叔,圍了不少人,孟池朗好奇之下去打聽。見是南方來的客人,又想花大價錢買,熱情的北方大叔便說村子裡打獵打來的,還存了很多新鮮的在家裡,晚上煮了要請鄉親們一起吃,請他們不嫌棄也一起去,熱熱鬧鬧的,也能吃上一口熱乎新鮮的。

孟池朗聽到打獵兩字已經夠好奇,再被盛情相邀,直回頭看趙凌宇,眼睛裡就差沒跳出『去吧去吧』幾個字了。

大叔姓趙,一聽倒是趙凌宇本家人,很是緣分,收了攤,趕著馬車就帶著兩個客人往家裡頭去。

坐馬車,孟池朗還是頭一回,感覺很是新奇,趙凌宇怕他摔了想坐在他身邊護著,趙大叔趕緊攔著,兩個高大的小伙一邊做,這車子很容易往一旁倒。

趙凌宇無法,當即把圍巾脫下來,讓孟池朗抓著一頭。

趙大叔看得直樂呵,本來見這小伙子冷冰冰的不說話就想起人說南方人不好處的事情來,沒想到是這麼熱心腸的小伙,便說:「你們是兄弟吧,感情真好。」

孟池朗暗瞪了趙凌宇一眼,聽大叔這麼說了也不解釋,說想聽打獵的事,趙大叔便說了。這會兒雪還沒那麼大,也是差不多最後一次進山裡了,能逮到的東西不多,拿出來賣也能值錢點。這邊又說起村裡哪個漢子本事,打了全村最多。

趙凌宇看著他鼻尖在這夾雪的冷風裡都凍紅了還一臉興致勃勃的,沒忍心壞他興致,一路上都皺著眉。過了一個小時左右下了車,小心地把他半摟半抱地帶下車了,溫熱的手掌往他手上一捂,低頭對他道:跟他要點熱水,有沒有防感冒的藥,你得吃點。

他掌心裡的溫度舒服極了,孟池朗側臉偎著,低聲道:「別費事,我又不是弱不禁風。」

倒是栓馬的大叔回頭看了眼,熱心道:「凍著了吧,你們從南方過來肯定受不了冷。能喝酒嗎,不能,家裡熱水一燒就有。」接著不等兩人說,就仰著脖子粗聲喊道:「孩子他娘,來客人了!快出來!」

裡頭有人應了一聲,吱呀來開門掀開擋風布出來的卻是個年輕的姑娘,孟池朗這才留意到這裡房子的構造,不由多看了幾眼,一眼掃過去,白雪皚皚與灰色的矮房冒、冒著青色的大樹都叫人心曠神怡。

「姑娘回來啦,愣著幹啥,帶人進去啊,這在外邊吃雪米像話嗎?」

那姑娘是趙大叔的女兒,被這麼一說才不好意思地招呼兩人進去,剛才打眼看見兩人整個人都呆了一陣太丟人了。

她只好掩飾地朝裡頭喊了她媽媽一聲,對二人解釋道:「我媽和我嬸子嘮嗑呢,你們快進屋裡去吧,有炕暖和。」說著又要給他們熱壺酒,孟池朗趕緊說不能喝,她就拿了才燒的開水出來。

裡頭的大嬸出來,見來了客人又是一通招呼。

孟池朗見他們因為自己勞師動眾,非常過意不去的同時也不大自在,趙凌宇摸了摸他的頭,對他說:是他們的習慣,沒事。

沒等他們坐著聊多久,又有幾個大嬸過來,原來他們打算再趙大叔家生火做□子大餐,這會兒都是過來幫忙的。

男的處理□子肉,女的烹製,很是忙活。孟池朗拉著趙凌宇在旁邊看了一陣,覺得妨礙到他們又回了屋裡,趙大叔的女兒被留下招呼他們,說是年輕人好說話。

趙大叔的女兒在鎮上一所中學教書,年紀不大,話過幾句也不再拘謹,和孟池朗這個說南方哪裡怎麼樣,那個說北方這裡有什麼,很是投機。

趙凌宇一直坐在他身邊安安靜靜地聽他說話,坑頭溫度很高,屋裡擋風布很厚實難免有些悶,趙凌宇時不時遞杯水給他,怕他口乾舌燥會上火。

不過一會兒,孟池朗已經開始出汗了,趙凌宇便碰了碰他,待他看過來,才道:脫掉外套。

孟池朗看了對面的趙大叔的女兒,沒好意思在人前脫衣服,搖頭說不用。

趙大叔的女兒看他們互動,不由笑道:「你們說話咋還帶暗號啊。」

孟池朗也不避諱地道:「不好意思,他不會說話。」

「啊?」姑娘家語塞了一陣,好半晌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由多看了趙凌宇幾眼。

趙凌宇拎著水壺站起來,趙大叔的女兒忙搶過來,晃了晃沒水了,便道:「我來弄,你們坐著就行了。」

趙凌宇乾脆地轉身,看他,意思是現在可以脫衣服了吧。

孟池朗脫了外套,小聲道:「你別讓我再喝水了,待會兒想上洗手間怎麼辦。」

畢竟是在陌生人家裡,孟池朗很是拘謹,趙凌宇倒不覺得有什麼:我陪你去。

不多一會兒,□子大餐就上桌了,人很多很熱鬧,桌子坐不下,就隨意地站在桌邊。趙凌宇和孟池朗是客人,理所當然是坐在桌子的,被人勸了好幾次多吃些,孟池朗不再縮手縮腳,太不乾脆了反而和這裡的氣氛格格不入。

□子肉確實好吃,是孟池朗從沒吃過的可以稱之為一方風土的口味,還有些家裡醃製的酸菜白菜,很是爽口。

一大桌的老爺們酒沒喝幾口,就開始劃上拳,好些個喝酒上臉的,臉上一片逼近黝黑的紅,咧著一口大白牙粗著嗓子喊口令,不管輸了贏了都是一陣爽朗的笑聲。

孟池朗扭頭看了好幾回,等有人將酒水推到面前勸他喝酒的時候,才趕緊雙手端著酒杯站起來回敬人家。

這舉動讓一群人都笑開了。

趙凌宇當然也要被勸酒的,孟池朗想起某次差點交代他半條命的經歷,趕緊把他要往嘴裡倒的酒搶過來:「他不會喝酒,可別讓他喝,待會兒不好收拾。」

「怕什麼,喝完了往炕上一躺,隨他鬧去。」

也不知是酒氣還是某些回憶,讓孟池朗倏地紅了一張臉,他堅持:「我喝,我替他喝。」他可是怕這傢伙要是發起酒瘋,當著這些淳樸大叔大媽的面對自己做點什麼,他也就不用見人了!

孟池朗也沒喝幾杯,就很燙,度數也純,喝進肚子裡很有暖身的效果但頭一個燒的就是胃,趙凌宇不許他多喝。

吃飽喝足,孟池朗轉頭和趙凌宇說著要給趙大叔錢的事,就被很熱情地留宿了。

趙大嬸很麻利地將屋子收拾出來,特意還換上了新的被褥,天也已經很晚了,這地方也不能指望有出租車,若要回城裡還得勞煩趙大叔趕車送他們,已經很過意不去,孟池朗自然不敢這個時間勞煩人家。

盛情難卻。

所以,卻之不恭。

趙凌宇知道他習慣,知道他不洗個澡是睡不安穩的,何況剛才一頓飯流了不少汗。他與人交往一向大氣,用孟池朗的話說就是這個人臉皮特別厚,一點都不知道不好意思,這不,又借了人家的廚房燒熱水,對於土炕沒轍到頭來還是人大嬸動的手,孟池朗躲在屋裡已經是愧疚到不敢見人了。

北方人的習慣是洗澡的週期很長,孟池朗聽說過他們是在大澡堂裡相互搓背洗澡的,可說真心的,他從沒有去嘗試的打算。

趙凌宇裝了一木盆熱水,怕他著涼,就讓他站在床上,擰乾毛巾遞給他擦澡。孟池朗擦好了,鑽進暖和的被窩裡,看他也給自己渾身擦好,隨意套了外褲和外套出去把水倒了,才回來。

他掀開被子,拍了拍床讓他趕緊進來。

在床上躺了好一陣,孟池朗都沒能睡著。炕頭的溫度很高,對於第一次睡的人並不如想像中那麼舒服,身體貼著床的部位不過一會兒就覺得燙得難受。他偷偷把手腳伸出被子外,很快就會被趙凌宇逮著收回被子裡,如此幾次,他乾脆夾住他的腳不讓動了。

「熱。」

孟池朗的聲音可憐兮兮的,他生在南方,又久在國外,普通話並不如何標準,尤其是r開頭的詞,說起來音很軟,像在撒嬌。

趙凌宇哪裡受得了他這樣,安撫地親了親他額頭,又將被子稍稍拉開了一點透風,自己的手放在外頭一會兒,在貼在他耳後給他降溫,希望他舒服些。

孟池朗不由自主地笑起來,疼他幾乎是趙凌宇的習慣,可每一個小細節小動作都能讓他倍感幸福。他撓了撓趙凌宇的肩膀,說:「我睡不著了。」

趙凌宇會意地伸手拉開燈,正想和他說什麼,轉頭就見孟池朗的臉紅的厲害。是之前喝的酒這時候被熱氣蒸上臉了,忙問了頭暈不暈疼不疼。

孟池朗摸了摸自己的臉,是有點暈,但這種微醺的感覺並不壞,尤其是趙凌宇滿臉緊張的時候。

趙凌宇起身給他倒了杯水,孟池朗喝了一半虎著臉放下了,他抬頭對趙凌宇說道:「你有沒有發現,趙大叔女兒一直偷看你。」

趙凌宇催著他喝完,聞言只說:她也偷看你。

「沒有看你多!」語氣頗為鬱悶。

趙凌宇怕他醉了,看他計較的樣子心情極好地親了親他。

孟池朗還說:「她是不是覺得你比我帥?」

趙凌宇順著他:看我比你高吧。

孟池朗把水杯往他手裡一塞,拉高了被子不忿道:「什麼審美!什麼眼光!」

趙凌宇:眼神還好。

孟池朗本來還跟著點頭,轉了個彎才明白過來,氣哼哼地拿了一個枕頭丟他。趙凌宇正喝著他剩下的水,一邊接了被嗆了下,水都溢了出來,孟池朗快意地笑出聲來。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聽到外頭有人起夜的動靜,趙凌宇就關了燈。孟池朗實在熱得太難受,再睡時打算把上衣褲子脫掉。他睡姿不好,可習慣了穿睡衣,這一次臨時起意的外宿沒有準備,可在別人家裡他不會半果著睡,實在是熱得沒辦法才不得已而為之。

村裡的夜很靜,連外頭樹上雪掉下來的聲音都清晰可聽,趙凌宇在昏暗中看著他的動作,在他抬高雙手的時候有些忍不住地吻他的肩骨。

那感覺很纏.綿,孟池朗很享受,像早上醒來他在洗手台前抱著自己親吻自己的肩頭和脖子,鏡子中印出的畫面總是能給他一整天的好心情。

他的舌頭在打圈,牙齒也輕輕咬著,給他需索的信號。

今晚很不一樣,孟池朗給了他非常大的縱容,趙凌宇沒捨得抽手,在孟池朗的默許中得寸進尺,他想克制,但孟池朗大膽地磨蹭給他暗示。

那夜最後還是沒有做到最後一步,不是兩人不想,而是趙凌宇理智地想到這是孟池朗這一世和他的第一次,那些東西都沒有備著會讓他吃很大的苦頭,而且這個地方清理起來不方便。何況,孟池朗臉皮子薄,若他大半夜去燒水,驚動了人只怕他會尷尬到無地自容。

即使是這樣,孟池朗還是一身大汗地趴在他身上,懶懶地不想動彈,任著趙凌宇拿著自己的襯衣給他擦汗。

和他做這種事,其實感覺一點也不糟糕。

……雖然聽說那什麼會很疼,但兩個人在一起不可能只靠撫.慰就能過一輩子。

更何況,孟池朗越來越想和他有更深入的羈絆。杜雅的表現給他敲了很大的警鐘,他開始留意到,趙凌宇對於女人來說有多大的吸引力。他本人就是一副折煞世人的才貌,更有那種家世背景,想往他身上撲的人數不勝數。

他很清楚於自己趙凌宇是非常容易滿足的,並不需要自己主動或是付出什麼,這個人的一舉一動無時無刻都在告訴他這個人是屬於自己的。

可居安尚且思危,這個人,既然自己認定了,就必須牢牢抓在手裡!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dada的地雷!╭(╯3╰)╮

另,我在考慮某和諧部分就直接跳過了吧?下一章的內容會很正經吧,應該。【等我消息哈】

第五十二章

踏出飛機場的時候,一股陰冷的寒風吹過,孟池朗才真實地有離開那個冰雪世界回到海城的感覺。

海城地處海濱,城市的建設早已將海洋帶給這方水土的冬日溫潤隔絕在外。十一月末還不到海城最冷的時候,但風已經讓人吃不消了,趙凌宇強行將他求美觀而這些的風衣領子立起來,攏了攏,牽著朝機場外的停車場走去。

趙凌宇如願以償,難免拖著孟池朗在被單上消磨時光,以至於歸期都晚了兩天。經過一夜的休息,孟池朗不敢再怠慢工作,第二天按時去上班銷假。alice的工作節奏很快,也不給度假歸來的老闆獨子喘口氣的機會,一通的工作安排就砸了下來。

孟池朗忙過一陣,才注意到杜雅沒來上班,出於同事的立場問了句,才獲知對方前兩天已經辭職。

辭職?

這倒叫孟池朗驚訝了,畢竟當初孟氏挖她進公司費了不小的心思,深知她對這份工作的渴望和對設計的熱情,這不過才在孟氏呆了一兩月的時間辭職的行為很不正常。

alice解釋說杜雅收到了國外某知名服裝設計學院的面試通知函,想搏一搏那個機會,才做出這樣的決定。

孟池朗聽罷便不再多言,個人有個人的追求,杜雅本就在專業知識上欠缺良多,這對於她確實是一個更好的機遇,而孟氏也沒有阻止別人展翅高飛的理由。

趙凌宇最後還是忍不住出手,無論是孟池朗的情緒還是出於對自己嫉妒心的擔憂,杜雅是絕對不能久留在孟池朗身邊的,日久生情這玩意兒,但凡有億分之一的可能性,趙凌宇都會不擇手段地掐斷。

不論是今生前世,對杜雅做的事情趙凌宇都沒有絲毫愧疚,在他看來,杜雅終歸是愛自己勝過孟池朗,她身上那份高傲的自尊心和不甘人下的事業心,讓一個高飛的機會就可以讓她在所謂誤會的借口下捨棄孟池朗。

儘管是自己一手促成的,但杜雅的選擇給孟池朗造成的傷害也讓趙凌宇耿耿於懷,以至於後來報復與嫉妒參半地去打壓她在業界內的發展機遇。

他就是這麼霸道的人,容不得人叫孟池朗受委屈,不說是杜雅,就是他自己那些年也從沒有讓自己好過過一天。

而相比於前世,趙凌宇的手段柔和了非常多,與人為善是孟池朗一向的行為準則,在杜雅對自己的威脅微乎其微的情況下,他也不願做出什麼出格的事情叫孟池朗和自己產生隔閡。

這重來的際遇,他已經將對孟池朗的鑽營當成了畢生事業了。

孟池朗不會瞭解這些,同樣的,他也不會對趙凌宇提起一個曾經讓他產生過危機感的女同事去留的小事,這個前世讓他們幾度破裂的角色,從此石沉大海連一點漣漪都不曾留下。

兩人初嘗禁果,要克制不容易,孟池朗就受不了,不過因為要早起工作每每拿話說上一句,哪知道趙凌宇聽話得不得了,臨門剎車的自制力,孟池朗自認他一輩子都比不上趙凌宇。

這種事情,對方心疼照顧自己,小小的甜蜜是有的,可是失落更不會少。孟池朗對和趙凌宇的這種互動活動很是滿意,他很舒服也很享受,拒絕這種話也不過是大腦皮層正常活動才說出口的,私心裡哪裡會是真要拒絕。

趙凌宇不聽話,他會不滿,可這種事情太聽話,他是大大的不高興!

這不是明擺著自己這個男朋友對他的吸引力也不過如此麼?這才有過幾次經驗,就已經能夠讓他像吃慣了肉類的生物一樣理智對待,不爽!!

這種心理活動在週五來臨的那晚徹底打消。

「……起來,我明天要回家。」

床上的兩個身材健美的男.人疊加著橫在床上,被子枕頭橫呈凌亂,床單更是因為激烈的糾纏褶皺不堪。室內滿是凌亂的呼吸聲,汗液帶著居高不下的體溫從緊緊相貼相連的肌膚蒸發,黏,熱。

身體在承受另一個人的重量,壓抑,沉重而安全,孟池朗聲音低沉沙啞,還帶著不穩的氣音,沒有尋常的囂張,只餘慵懶。

趙凌宇稍稍起身,看著他一陣,把他汗濕了黏在額頭的頭髮往後撥,露出他飽滿光潔的額頭,五官清晰地呈現著,懶懶地看著他的人顯得溫順無害極了。這樣的孟池朗有著除趙凌宇以外所有人都見識不到的魅力,說不清道不明,但卻能讓人染上比世界上最可怕的毒品能植入身體和靈魂裡的更大的癮。

他濃密黑長的睫毛動了動,視線立刻暗了下來,孟池朗也不知自己是笑還是惱,總歸是由著趙凌宇胡作非為了。

驟急的交換,讓夜色騷動。

孟池朗帶著禮物回家時已近午後四點,在哈城逗留了五天,請了三天假的緣故要瞞住他老爹自己的行蹤是不可能的,孟池朗可不願等家人來問,早便自己如實交代。

和他媽媽聊著旅行,他媽媽興致勃勃,女人對雪景和浪漫的遐想從不為年齡所限,話到興頭上,拉著孟池朗問:「照片呢,快拿來給我看看。」

孟池朗剛拿手機,驀地又停住了,他手機相冊裡與其說北國風光,不如說已經成為抓拍某人的專用空間了!

他可不想作死,泰然自若地拿著點開看了看時間,對他媽媽說道:「手機能拍什麼,都在相機裡,我回去就傳給你一份。」

他媽媽沒懷疑,興致不減地商量下一次的家族旅遊要不要就選在北方,到時候就該到能看冰雕的季節了。雖是週末,但孟爸爸並不在家,孟池朗也想多陪陪他媽媽。

這日恰逢白家現任當家白承安的三伯白三的五十歲大壽,出於上一次在孟氏二十八週年慶典上留下的交情,白家也邀請了孟暉。

這樣的場合,趙凌宇作為趙家呼聲最高的內定繼承人自然不會缺席。他向白三祝完壽,又與其他三家熟識的人熱絡一番,被白承安攔著到了僻靜的地方說話。

趙凌宇一向不與其他人結交,儘管在場的有半數以上都想與這位趙太子攀談一番,可大多數瞭解他脾氣和作為的都沒那個勇氣做吃螃蟹的第一人,於是就那麼眼巴巴地觀望著或是換個巴結的目標。

見場面快到自己答謝賓客發言的環節,白三也不多留他。

白承安任性慣了,除了興趣所在投了幾步商業片和文藝片,沒想過做出點正經的事業,這樣的場合左右也不需要他招待什麼人,早想著出來抽根煙透透氣,可被三叔拘著,非要給他介紹幾個叔伯找些實在的事情做,現在找趙凌宇,是打著兄弟的幌子逃出來而已。

不過好不容易能面對面談談,白承安也沒浪費機會。

「最近和你那媳婦怎麼樣?」

趙凌宇難得笑了下,卻也沒有回答。

一起長大,白承安怎麼看怎麼覺得趙凌宇這一笑恁是把他渾身雞皮疙瘩都激出來了,他談了談煙灰,看向應傑道:「這沒什麼毛病吧?你家少爺怎麼說?」

其實看趙凌宇那春風滿面的樣子,白承安哪裡能猜不出來人是到手了,可就是犯賤想聽兄弟抖落不為人知的感情故事罷了,不過,也實在是不習慣趙凌宇現在這樣子。

應傑眼觀鼻鼻觀口,反正他家少爺沒表示,他身為他的聲音不需要表達自己的看法。

趙凌宇沒遂了白承安的八卦心理,看著白承安道:你三叔說的話,你怎麼考慮。

白承安一看他這樣的表情就知道他接下來的話不會是問他最近交了幾任女朋友又玩到什麼新鮮事,從小到大,但凡趙凌宇擺出這樣的臉,那就是和他說正事的時候,而結合之前他三叔當著趙凌宇面的一番苦口婆心和多勸勸他的交代,白承安哪裡想不到他要說什麼。

他頭疼道:「凌宇,別人不知道,你還能不知道我嗎?你覺得我能怎麼考慮,而且我也沒到非要考慮這些破事的時候啊,我以前就說了,三十歲之前我想給自己最大的自由,這不是還有時間嘛。」

趙凌宇對發小的毫無上進心見怪不怪,不過這一次他沒向以前一樣保持沉默:你只想要這三十年的自由?

白承安怔了下。

趙凌宇不用看他也知道他根本沒對自己的未來有過考慮,當然了,身在他們這樣的人家,白家家大業大,白承安早年就把自己摘出了白家家業繼承的候選人中,沒什麼利害關係,靠著白家享一生富貴很容易。

可那樣的人生對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來說,絕非福氣,只會是一場災難。

任一個男人都無法忍受自己的碌碌無為,而當他想真正去做成一件事的時候卻發現依靠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做到,這種挫折日積月累消磨光了一個人的銳氣,也就讓人這麼蹉跎了。

趙凌宇心知自己是個很自私的人,重生至今一門心思只想著孟池朗,很少為白承安這些朋友考慮過什麼,而此時自己和孟池朗的感情眼看著越來越順遂,他也有心想拉一把自己這個交情匪淺的發小。

見白承安愣愣的,應傑便將趙凌宇的話複述出來:「承安,你比我清楚白家給你多大的縱容,你就對白家有多大的責任。不用我說,你也一定想過過幾年,你也到為白家付出的時候,所涉的無非是婚姻或者你所謂的自由。不如趁現在還輸得起也有精力去闖的時候做出些成績,你能夠獨立,你家裡自然對你放心。」

說著,趙凌宇又提點了白承安幾句。

白承安對國土娛樂事業倒是感興趣得很,眼光也不錯,若不是抱著玩玩的心態,正正經經去做,未必做不出一番成績,再則言,國家有了富餘,大眾就需要娛樂,這個行業只會越做越大,談生錢的速度還是發展的勢頭,都值得白承安花心思。

不過,他也不是執意就要白承安換一種活法,畢竟他也沒有插手的權利,說完這些,也不管白承安是什麼反應,便轉身走人。

之前接到孟池朗短信,說是要在孟家吃了晚飯再回去,他現在過去,正好接他。

正路過大廳,一眼便看見和別人笑談的孟暉,見他一臉公式化的笑容,腳步一轉便向他走去。孟池朗有一點就是遺傳至他爸爸的,那就是心裡有多不滿,笑得就有多禮貌,這時候看他模樣,顯然是被身邊那些人刁難了什麼,他自然不能不管。

何況,偶遇岳父的機會可不多,他豈能不好好表現?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喵公主她媽醬、越秋醬的地雷!!【響亮地親一個!】

另:有點擔心這種程度會不會被suo,總之我也隨他去了,關於被我卡掉的夫夫第一次,我會補上的,不過不是現在,我碼好,還是老規矩給你們分享哈~

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趙凌宇走近時,正聽見孟暉輕笑說著:「大哥說哪裡話,繼東這個年紀的年輕人已經夠優秀了,我怎麼會對他有什麼想法。你這麼說太折煞我了。」

接著便是池大略顯刺耳的笑聲:「說什麼見外話,我就是嘴上沒門關不上,你們誰還不知道我脾氣。」

幾句附和聲在趙凌宇走如視線的時候安靜了下來。

趙凌宇:伯父,許久不見。

應傑複述著話,還十分有眼力見地為趙凌宇準備好了一杯酒遞過去,趙凌宇接了,雙手捧著敬了孟暉一杯。

孟暉的詫異不會比在場任何人少一分,不過他也是商場上的人精了,此時半點沒有表露在臉上,反而帶著慈善的笑爽快地和趙凌宇喝了一杯,道:「是有段時間沒見了,凌宇最近可好呀。」

趙凌宇點頭:還好,就是有些忙,都沒有約您出來吃過飯,下一次有時間還請您一定賞臉。

孟暉呵呵笑:「當然。」

短短幾句對白,足夠讓在場人士瞭解到趙凌宇和孟暉超過他們預想的熟稔關係,更讓他們吃驚的是趙凌宇謙恭的語氣。那種姿態謙遜到比孟暉對他大哥留的情面還甚,完全將自己放在一個晚輩的角度上。

孟暉心裡揣揣,他所能想到的趙凌宇對自己如此態度的原因,只有身為自家兒子朋友這麼一個身份。但這個理由顯得太單薄了些,說白了,就是自己對他點頭哈腰舔著臉巴結這個人才是正常,他堂堂趙氏繼承人根本不需要對自己擺出這樣的友善來。

這些計較孟暉自然不會提,他打量了眼趙凌宇道:「凌宇這是要走了?」

趙凌宇點了點頭:時間不晚了。對了,伯父呢?我送您一程吧,之前小朗還說了伯母在家做瞭解酒的湯等你回去呢,你最近在降血壓,酒還是少喝一些。

孟暉一時間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心想,自己又要重新定位一下兒子和趙凌宇的關係了,看來這個沒什麼親近朋友的趙太子確實和兒子很投緣,自己或許不該一直防備猜忌他的用意。

他沒有說話,倒是被周圍幾人搶了先:「都這麼晚了,看看我們這酒一喝什麼事都耽誤了!老孟啊,有嫂夫人發話了,我們可不敢攔你,回去吧。」

趙凌宇的意思傻子都能聽明白,無非是邀請孟暉一同離場,雖不知道他們是否有什麼要事要單獨商討,不過幾人還是順桿子上樹地附和,可不敢明面上和這位性情莫測的太子爺對上。

孟暉順著幾人的話告了罪,又自罰一杯,和主人家再次道賀才告辭離開。

應傑坐在副座,為後座兩人的溝通打通障礙。

趙凌宇道:伯父,不好意思,我見您不是很愉快所以自作主張了,還請您不要見怪。

孟暉毫不介意,他笑得爽朗:「什麼請不請的,你喊我一聲伯父,在我看來你就和小朗一樣,不需要跟我這麼客氣。」

趙凌宇微微一笑:我記下了。

他本想問是否池大說了什麼不中聽的話或是出了什麼為難事叫孟暉反感,不過最後還是沒有問出口,畢竟那涉及私人家務,以他此時的立場貿然問這些有失妥當,只不過,在心裡又記了池大一筆。

這個人自持身份對孟家指手畫腳,確實煩人得很。

兩個不怎麼相熟的人乾坐著,趙凌宇維持著禮貌卻也不是多善談的人,而孟暉則是和這位有著特殊身份的小輩想不出多少可以聊的事情。話題不過一陣就聊到了孟池朗身上,兩人的話不由多起來。

作為愛人,作為兒子,都是兩人心目中最珍重的人,孟暉很想聽聽兒子的日常對他多些瞭解,而趙凌宇說起這個不用多加考慮話如泉湧。

孟暉:「我可想不到這小子還能照顧人,凌宇,你不用給他說話,那臭小子我還不瞭解麼,和誰熟了就鬧騰了,有什麼還要你多擔待他。」

趙凌宇挑著好話說,孟暉對他所言只能勉強信一半,不過聽別人誇自己兒子的好,嘴上雖然這麼說著,在情感上他自然更多的驕傲,很是欣慰。

趙凌宇:他真的很好,您也知道別人對他的好他雖然嘴上都不提,可都記在心裡的。

這麼說著,他又提了一句:他說這是您遺傳得好,我想也是,如果以後有什麼我能幫上忙的,您千萬不要和我客氣,到最後一定是我承您的情更多。

孟暉哈哈一笑,並不表態。

兩人這麼聊著很快就熟絡起來,談了談彼此的興趣,孟暉沒想到趙凌宇這麼小的年紀居然也喜歡下象棋,和他有著同樣的愛好,有了這麼一個基礎,兩人說話更是投機,等到了孟家,孟暉對趙凌宇已經卸下了那股生意人的禮貌相待,將他看做真正的小輩來。

見孟暉下車,趙凌宇自然不會坐在車上,他親自下車道別。

孟暉瞧了眼身後自家燈火,對趙凌宇道:「時間還早得很,進來坐一坐吧,不是說他媽媽做了湯嗎,你也喝一碗再走啊。」

這麼說顯然是用之前趙凌宇說的借口揶揄他,也可見孟暉對趙凌宇態度的轉變。

趙凌宇求之不得,跟著孟暉回家。

「媽!爸回來啦。」

孟池朗聽見開門的聲音往外頭看了眼就扭頭對廚房裡正在和愛心湯奮鬥的媽媽喊道。

他此時正賴在沙發上,雙腳翹在沙發前的玻璃矮几上,毫無形狀。他看著電視裡播放的明星訪談節目,裡頭那位女明星正極力控制著自己眼眶裡的淚水說著自己曾經的某件讓她陷入事業和人生低谷的往事,主持人陪著抹眼淚,放著極其煽情的歌,畫面切換中觀眾們都已經潸然淚下。

可他呢,嘴裡嚼著橘子,腳尖隨著自己哼哼的調子搖動,在一片哽咽聲中往自己嘴裡又塞了一片橘子,大好心情。

孟爸爸一看,瞪眼了。

他看了眼身後氣質斐然的趙凌宇,頓時那股恨鐵不成鋼的火在心裡燒了一片,他沒好氣道:「像什麼樣子!」

孟池朗回頭一看,滿臉意外。

他扭著頭,手在沙發背上搭著,問道:「你怎麼來了?」他還回頭看了眼時間,現在可是晚上九點過半了!

孟爸爸不滿了:「跟客人怎麼說話的!」

趙凌宇笑著搖了搖頭。

他那影子應傑很識相地沒有跟來,此時早和司機開著那輛趙凌宇的車子離開孟家了,因而沒有人給趙凌宇為孟暉傳聲的情況下,趙凌宇盡量用肢體直接地表達自己的意思。

孟池朗只好將自己腿放下來,坐正了姿勢,對他爸爸道:「媽在廚房煮湯呢,爸你去幫忙端出來唄。」

孟爸爸聽了這話,給了兒子一個收斂的警告眼神,請趙凌宇坐下後就往廚房去了。

途中,他還回頭看了一眼,見兒子給趙凌宇遞了一個橘子,才略略滿意。

趙凌宇剝了橘子皮,掰了一片餵給孟池朗,孟池朗正動手調頻道換到趙凌宇平常比較常看的時政軍事類節目,低頭含住了。

等換完,他直接拿過趙凌宇剝得完完整整的橘子,不過癮地往嘴裡一片接一片地吃。

趙凌宇看了他一眼,又從盤子裡拿了一個橘子,剝好,六瓣橘皮開著這樣放到桌子上。

他這時看了眼孟池朗腳邊的垃圾桶,果然發現許多橘子皮的屍首,於是把果盤推遠了,道:會上火,不許多吃。

孟池朗示威地把手上剩下的半個橘子都塞進嘴裡,鼓著嘴示威地吃著。

趙凌宇笑了,他挪近了些,伸手摟了摟他的腰,聽他嘖了一聲警告,略收了手,揉了揉他的椎骨,問:還難受麼?

孟池朗差點沒嗆住,拿了桌上那個橘子拍在他嘴上,瞪眼,閉嘴吧你!

趙凌宇笑著將橘子皮完全剝下,乖乖地吃下了。

孟池朗往廚房的方向看了一眼,飛快地在他沾著橘子白色的果絲的嘴上親了一下,才退開呢,話沒說出口就見他爸從廚房探出頭來:「凌宇,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夜宵。」

這簡直是比跳樓機還刺激的心跳遊戲!

孟池朗一張臉抖得一紅,也不知是被驚嚇的還是怎麼的,回頭大聲道:「爸!下面吧,我想吃!」

「我問你了嘛!你這孩子怎麼這麼不懂事……凌宇,你吃不吃麵?哦,那好。」見他點頭,孟爸爸也不給孟池朗丟眼刀子了,「臭小子,給凌宇切個蘋果端杯水,一點禮貌都沒有!」

說罷,又回到了廚房裡。

孟池朗還沒來得及發表自己的感言,有人已經飛速地吸住了他的嘴,還把舌頭伸進去攪了一圈,退了回去。

那個吻大概還不到十秒,但卻讓孟池朗的心跳出奇的快。

「……你找死啊!」

狠狠瞪了他一眼,孟池朗眼裡卻都是笑意,還有背著父母玩心跳時微妙的滿足感。

趙凌宇撫了撫他的臉,滿眼溫柔,他很快起身用玻璃杯倒了兩杯水,回座後又仔細地切了一個蘋果果盤。即使只是孟爸爸的一句不經心的話,他也想做好。

夜宵時,趙凌宇自然是不遺餘力地誇讚了孟氏夫婦的手藝,幾句話惹得孟媽媽捂著嘴嬉笑,還自發地當翻譯給孟爸爸解釋他說了什麼。

吃罷,趙凌宇陪著孟家三口說了會兒話,孟爸爸找了他下棋,發現他不知是嘴上說說是興趣,棋藝更是沒的說!驚喜於找到一個稱心的棋友,孟爸爸恨不得拉著他大戰三天三夜來一場華山論棋,知道孟池朗十分無語地打斷:「爸,你不看看幾點了!」

孟媽媽已經回屋睡美容覺去了,孟爸爸一看時間,已經是十一點一刻,他便說:「再下幾盤也沒事,今晚讓凌宇留在我們家又礙什麼事。」

可他一點都不想當觀眾啊!

孟池朗心裡狂吐槽。

趙凌宇看了他一眼,笑著解釋說自己明天還有些需要早到的行程,道了別,還達成目的順利地把今天十之□□要留宿在家的愛人拐回了家。

路上,孟池朗鄙視地說:「你先照照鏡子,你這邊臉寫著狗,這邊臉寫著腿,腦門上寫著非常!你看到沒有。」

趙凌宇只對他笑。

擄獲人心,無非投其所好,趙凌宇自然願意為孟暉或是遲靜姝花心思,討好對方,而且這將是他以後人生的又一個課題。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籃子的地雷!

實在太晚了,所以沒什麼精力回復評論,明天吧。不過有看到籃子留了許多爪印,看你宰殺養肥這麼多天的肉,好開森!麼麼噠!!

第五十四章

「嗯嗯,我知道啦。」

孟池朗漫不經心地對著手機那頭的人點頭,新的一周伊始,孟池朗的心情不錯,看他交代說了今天要出海去監督項目進程晚飯沒法一起吃也沒有任何失落的感覺。

「好,拍些海景的照片讓我看看……再說吧。」趙凌宇說要找個時間帶他去島上看看,孟池朗合計了下時間,給不出個准話就含糊帶過了。

收線前看著他嘮嘮叨叨的樣子,孟池朗笑著親了親屏幕,才笑瞇瞇地收起電話,但很快這樣的好心情就被一個煞風景的聲音打破。

「表弟好甜蜜啊,什麼時候帶表弟妹出來一起吃個飯,表哥也可以給你把把關啊。」

說話人正是池繼東,他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站在外頭的,但顯然孟池朗後頭親暱的動作是被他看在眼裡的,此時掛著一臉自以為幽默的笑容說著話還做了一個飛吻的動作。

孟池朗皺了皺眉,很快也對他笑了笑:「表哥怎麼有時間過來,找我爸?」

池繼東就等著宣佈那個消息呢,一聽他這麼問立即帶著些得意地道:「表弟還不知道嗎?哦,也是,要是早說了就不算驚喜了!從今天開始,我們就是同事了!多多關照啊,表弟。」

原來,那日在白三壽宴上池大和孟暉說的正是讓兒子到孟氏來上班的事情。他說的好聽,什麼兒子這麼大了比起侄子不懂事多了,到這個年紀正經事情沒做一件,又說到家裡公司上班沒意思,想放在孟暉身邊跟他多多學習,讓他這個孟暉這個姑父代他這個父親多教教他。

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孟暉被他幾句話趕上架,若是拒絕就是當面掃了池大的面子,池家落不落顏面他不在意,可作為妻子的娘家自己那時若是拒絕傳出來的話一定是中傷池靜姝的多。

無法,他也只得答應。

池繼東被安排在行政部,做孟氏一個副總的助手,雖然他對自己只是一個助理不是很滿意,但中午時候和他父親抱怨過後,他父親沉默了一陣,讓他先忍著,也沒有說起要找孟暉給他換個位置的事情,他也就此罷休了。

反正有他父親在,他還能一直是孟氏的一個小小助理不成。

也正是因為忙著和他父親對孟暉的無情無義一通指畫,池繼東才會沒有如計劃中的那樣找到孟池朗吃一頓第一天到孟氏的午餐,等他到員工餐廳的時候孟池朗等人也早離開了,不過他找了人一問,就獲知孟池朗在咖啡間,他幾乎每一天都會在午休期間呆在咖啡間裡和他女朋友煲電話粥。

池繼東笑著跟人道了謝,心裡卻是不屑地嗤了好幾聲,孟池朗這種人一看就沒什麼出息。他又想到孟池朗不喜歡接手公司政務的事,不由在心裡暗爽一番,反正他姑姑那麼一把年紀也再生不出個崽了,到時候自己這個侄子替他們看管一下家業他們還不拱手謝自己?

這對孟池朗而言實在不是一個好消息,他當然知道他爸爸不會主動把這麼個麻煩帶進公司裡來,他爸爸是一個很有原則的人,而且對池家的排斥恐怕比自己還甚。眼前看來,一定又是他那個大舅舅舅媽還是這個讓他看見就厭惡的表哥又用他老媽套住他爸爸了!

這麼一想,孟池朗連多和他待一會兒都不高興,對池繼東伸出的手視而不見,淡淡說了一句:「是麼,那就恭喜表哥了,我還有點事,先走了。」

池繼東討了個沒趣,看著孟池朗的背影表情有些扭曲。

許久,他才哼了一聲,現在你橫著吧,以後看老子加倍還給你!

趙凌宇在池繼東來孟氏上班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這個消息,他從前並不想干涉孟氏的運作所以也沒有在孟氏安插眼線,不過後來杜雅接觸孟池朗那麼久他才發現的事情讓他鬱悶非常,故而才做了些安排。

上一世,池家雖然幾次三番對孟氏指手畫腳,但並沒有讓池家子弟進入孟氏,那時他們並不是真正看得上孟氏,自覺孟氏對自家有助力是看得起孟暉,自然不會把自己的位置放低。

趙凌宇也知道池家的野心這一次也沒有變化,只不過這近一年時間孟氏藉著種種機遇將本身發展到了前世不能相比的地步,也徹徹底底地在海城站穩了腳跟不需要借助池家的力量。

又約莫有他本人對孟家態度親厚的關係,讓池老爺子轉變了策略,現在更多的是試探和觀望吧。

趙凌宇沒有出手干涉,如果不是池家自己蹦躂到他眼前,捧殺池家他暫時都還沒有打算動手,畢竟再過幾年,在那場金融風波席捲國土的時候,將是徹底讓池家得些教訓的好機會。不過他既然自己難不住寂寞,非要給他的寶貝找不痛快,那就不要怪他了。

確如趙凌宇所想,池家沒有放棄兼併孟氏的目的,只不過因為趙氏的介入而不得不從長計議,畢竟趙氏是他們惹不起的。

讓池繼東進孟家,除了時刻提醒著孟暉池家是他依仗的勢力外,另一點就是讓他留意趙氏的態度,到底只是趙凌宇和孟池朗之間普通的朋友來往,還是孟氏背著池家和趙氏談成了不為人知的交易使得趙氏出手為孟氏保航。

所以,就算孟池朗有心躲他,可防君子防不了小人,儘管他比公司的下班時間晚出來了半個小時,還是遇到了早早等著他的池繼東。

「喲,表弟,下班啦,趙凌宇今天沒來接你啊。」

池繼東說這話的時候有些快意,其實在他看來,孟池朗這種喝了幾年洋墨水除了畫幾張圖連做人都不會的臭小子能有什麼被趙凌宇高看的,之前在人前表現出一副和趙家交情頗深的假象也不過是孟家不知廉恥用趙氏的名聲為自己造勢,而趙家懶得和這種下等家族計較才沒有揭穿罷了。

他今天在公司打聽的時候,還聽人說起每天都有人來接孟池朗,看樣子是孟池朗的一個當過他模特的朋友,他想了想就知道他們說的是趙凌宇!

當下吃驚得都有些因為自己的計劃忐忑不安,就怕真觸到趙凌宇的逆鱗,要知道從前他有個哥們得嘴了趙凌宇,之後在圈子裡消失了個乾淨。

他在下頭等孟池朗的時候,還想著會不會遇到趙凌宇,如果這事情是真的,那他就要好好和他爸爸說說計劃有變,自己也好趁這個計劃和趙凌宇套套關係。

也不是真的就要孟氏不是,如果趙凌宇真和孟池朗那麼熟,自己這個表哥也不必那臭小子差,多和趙凌宇見上幾回,一來二去也能打好關係,到時候讓趙凌宇扶他們家一把,比孟家不知道要強多少倍呢!

但當他沒有見到趙凌宇的時候,他整個人就興奮起來,就說是孟家自己往自己臉上貼金吧,趙凌宇還能看上這種人家?!

這麼一蔑視,對孟池朗說話的態度可謂是高高在上了。

他不說話,光是那種臉出現就夠孟池朗膈應了,再被他這麼一噁心,孟池朗的興致都被敗了乾淨。

不耐煩道:「我和他不熟,表哥找我有什麼事嗎?」

他哪裡能不知道,這個人就想藉著自己攀上趙凌宇。

別說他還沒打算將兩人的關係公開,就是趙凌宇再對他掏心掏肺,那夜僅限於對他自己而已,他也不會讓趙凌宇因為這種人打著自己的名義而勉為其難去做什麼。

可想到他媽媽,孟池朗還是忍著沒發作。

池繼東以為自己刺中了他的難堪,心裡越是得意,嘴上說著:「小朗,你怎麼這麼不待見你表哥我,我今天可是好心好意來請你吃飯的,你看我都等了你這麼久都沒說一句,你說你好歹是姑父的兒子,怎麼還跟那些拿工資的人似得加班啊。」

邊說,池繼東還將車門拉開了,是不達目的不會罷休。

孟池朗抿著唇站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表哥開車帶路吧。」

「我送你怎麼了?到時候我送你回家就行。」池繼東道,要知道他一直查不到孟池朗搬出去住的地址,如果知道了,就能更多地掌握孟池朗的日常交際。

「我明天要上班,不方便。」孟池朗說完直接上了車,不給池繼東任何機會。

這頓晚飯,孟池朗幾乎沒吃什麼,有個人不停地在你耳邊說你不想聽的話,這個人還是他非常不喜歡的,吃什麼都難下嚥。

連著喝了幾杯熱茶,見池繼東還沒有收場的打算,孟池朗就差沒有直接起身走人。趙凌宇的電話就是這時打進來的,手機放在桌面上,震動的動靜不小,孟池朗看了眼就掐斷了電話,那邊很快又打進來,孟池朗拒接後發短信和他說自己馬上就回家。

池繼東探頭看了幾眼,孟池朗都擋住了。

「你那個女朋友啊?」池繼東問道。

孟池朗點頭,這時候總算有了借口,站起身來道:「她來催我了,不好意思表哥,下次有機會我再請你,現在我不走不行。」

池繼東不樂意:「一個女人有什麼好重要的,你太遷就她她就拿自己當回事,小朗表哥跟你說,女人是不能寵的。」

孟池朗沒接話,只說這一次算他請,然後拿著賬單就走了出去。

孟池朗一到家,煩躁地把車鑰匙一丟,脫了鞋就往客廳沙發撲。趙凌宇比他早到了家,這時候正在在洗衣機裡拿出早上丟的床單。聽見動靜,趕緊出來,見他丟了一地的抱枕,就知道是被氣得不輕。

怎麼了。

孟池朗順著他的擁抱往他懷裡撲,「你猜我剛和哪頭豬吃飯,沒錯,就是池繼東!你記得的吧,上次還被你整進局子裡的那個。他竟然到我家公司來了,搞不懂我爸怎麼會答應!氣死我了!」

「還有你!就怪你,跟個肥肉似得什麼蒼蠅都往你身上叮一口,煩死!」

肥肉的比喻這麼一說出口,孟池朗還是忍不住笑了,畢竟世界上還真找不到身材這麼好的肥肉。

算是小小地發洩過了,孟池朗賴在他懷裡,鬱悶道:「一天我就受不了了,想到以後每天上班都要見到他,我都不想去了!」

趙凌宇摸著他的頭,又拍拍他的後背,稍推開他,低頭道:不會太久的。

孟池朗一挑眉,「你要怎麼把你弄出去?我爸都點頭了,能趕他我自己早動手了,我怕我那大舅媽又找我媽麻煩。」池繼東被拘留那回他還是事後聽說了大舅媽找上家門給了他媽媽一通難受的事情,也是因此,他才會對池家尤其是他大舅舅那一家人特別反感。

趙凌宇略一沉吟,把他將放在沙發上坐著,自己空出雙手,別說別用手語重複道:孟孟,你知道當初池家讓你媽媽回來,這一次又讓池繼東進公司當一個小助理的原因麼。

孟池朗沒想過這個問題,被他一問怔了怔,一時間心裡就有不大好的預想。

「他們想做什麼?按理說我爸那麼精明,他們要是真想做什麼,我爸肯定猜到了,他們也不能做成什麼才對。」

趙凌宇:你爸爸大概能想到他們是想自己的力量幫池家一把,畢竟除了利益實在沒什麼能讓池家擺出接納你爸媽的態度。不過,他大概不知道,池家有不得不接納他,或者說,孟氏的原因。

孟池朗凝眉,趙凌宇便接著道:池家這些年發展的確實也不錯,不過有太多錢都被套在金融上,大部分是長線收益,資金投入大回收期長,風險自然也非常大。

這時候,他們就想用錢做些保值也安全的實業,但是在我們海城佔大頭的實業不是一般人想分一杯羹就可以的,而池家不願屈就去做一些薄利多銷上不得他們門楣的產業,所以這時候孟氏,對他們來說是一個非常好的切入點。

因為孟池朗對這些事情很少瞭解,趙凌宇說的時候也直白許多。

看孟池朗眉頭厭惡地皺起來,就知道他已經知道自己所說的池家的目的了。

縱然心裡很不舒服,但孟池朗還是道:「我爸又不是傻子,不會今天進個人明天又給股份,再說我爸肯委屈我媽也不會答應。」

趙凌宇沒有反駁他,孟池朗的想法終歸還是嫩了些,商場上的手段層出不窮,若真有心哪裡會有不可能的事,而且孟氏也不是一個牢不可破的堡壘,這一世的情況好些,但若是使些手段讓孟氏遭遇經營不下去的資金鏈或信譽危機,孟氏也只剩申請破產或對外援助的路可以走了,不管那一條,也能讓孟氏易主。

他不再多說,復又將他抱起來,往浴室送。

「沒吃什麼吧,我去給你做點吃的。」

孟池朗還陷在趙凌宇的言論中,趴在他身上不言不語地想著事,等被放下了,見他調了水溫又往浴缸中加舒緩精油,臉上才有了些笑意。

他上前從身後抱著趙凌宇,問他:「我要不要和我爸說說,讓他提防著點?」

趙凌宇回身搖了搖頭,略一停頓,才張口:我幫你,好不好。

他的眼神像在等待的不是一個答案而是一個承諾似得,認真極了,孟池朗本想拒絕的話就這麼嚥了下去,猶豫了一陣,輕笑了聲,點頭:隨便吧。

趙凌宇喜形於色,若非真正被他認可被他依賴,這樣的家事孟池朗絕對不會讓人插手的,他原本這麼一問也沒有抱多大的希望,可是,孟池朗答應了!

他,也已經站在他心裡家人的位置!

作者有話要說:(?3?)謝謝閒閒和淡紫色的誓約的地雷!!

第五十五章

趙凌宇雖說是自己的判斷,但孟池朗一點都不懷疑他所說的池家企圖將孟氏佔為己有的目的和事實有偏差,因此,再次看到池繼東時,孟池朗的厭惡都不想掩飾。

原本,因為他們是媽媽的親人,他有尊重他們的義務,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基於他們將他媽媽看做親人,而不是一個跳板和利用對象。

這一點,孟池朗無論如何都不能容忍!

愉快的午餐因為池繼東的加入不歡而散,池繼東像是絲毫不覺自己的不受歡迎,誇讚起設計部的姑娘是美貌,說起設計部的漢子是才華,一頓飯上幾乎只聽得到他誇讚的笑聲和幾人礙於他的身份或孟池朗的面子回應的乾笑聲。

連孟池朗到咖啡間與趙凌宇通電話都受到了影響,看著不依不撓跟到身後要和他交流感情的表哥,他草草地說了兩句就掛了電話。

孟池朗鬱悶,而這廂,趙凌宇看著暗下屏幕的電話,神情莫測。

應傑等在一旁,有些意外,看了看時間,真的不是自己的錯覺,不是每次都至少說上三四十來分鐘麼,他都做好了乾等神遊的準備了!

趙凌宇看向他:說吧。

應傑趕忙將資料放到他桌上,一五一十地交代道:「少爺,我們的人查過了,目前池家並沒有資金鏈上的問題,管理內部也沒有傳出不合風聲。另外,他們現在正和廣省那邊的黃家爭搶一項外商投資,池大那一輩的都分.身乏術才會讓他兒子來處理孟家這邊的事情吧。」

應傑給出了自己的判斷。

趙凌宇翻了幾頁,有應家的人出馬,池家第一代祖宗的事情都能被查出來,何況是這一代人的消息。趙凌宇略看了,黑歷史倒是不少,業內能藏得住的事情一件不落地都犯過,而且這些消息趙凌宇前世也做過瞭解,看罷後便就放在了一邊。

他沉眸不知在想什麼,表情讓應傑不由挺起身板站得筆直。不得不承認,經過這近兩年的時間洗禮,趙凌宇身上的氣勢漸比老爺子(應)當年,讓他這個年紀虛長了幾歲的影子越發需要仰望他了。

好一陣,趙凌宇才啟唇。

聽著趙凌宇的安排,其縝密程度讓人心驚。應傑不由張了張嘴,他將眼裡一閃而過的不贊同掩下,點頭表示自己會很快處理好這件事。

臨出門前,應傑還是忍不住道:「少爺……你現在和孟少爺這樣的關係,我覺得有些事如果沒有孟少爺同意,最好……還是不要涉及,免得以後他和他家裡人知道了恐怕要誤解你。」

趙凌宇頓了頓。

有那麼一瞬,他的眉頭擰了起來。

應傑的意思他明白,孟家和池家之間的糾葛不論如何都是家務事,他現在沒個正經名分,這麼出手對付池家,若是一個不好叫池家和孟家撕破臉皮,池靜姝夾在其中必定不好過,或許孟池朗也沒有想過真的對池家如何……

趙凌宇抬頭看著應傑:我有分寸。

有過前世的前車之鑒,趙凌宇自然知道兩家到最後的結果有沒有自己出手都善了不了,上一次孟家輸的有多慘,這一次他就要池家付出十倍甚至百倍的代價。

不是意氣之爭,趙凌宇所想的再簡單不過——他喜歡的,自己給,給不了的,就想法子給他。而他討厭的,就消失。

應傑見狀知道勸不動他,只好離開。在少爺出手前,他就不看好池家,現在少爺的態度再清楚不過了,池家的結局已經沒有任何懸疑點。

可為少爺操了一輩子心的應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他情路坎坷,趙凌宇是個再死心眼不過的人,要是因此和孟池朗產生什麼矛盾就不好了。

他心裡不是沒有吐槽,就說吧,少爺想給池家點教訓也得等人家正了自己的身份才好動手啊,這麼沒親沒故地,一味做認為對對方好的事情,在有心人看來很有可能就是和池家一丘之貉對孟家有什麼不良企圖了,雖然孟氏於趙氏商業帝國而言實在是九牛一毛的存在,可到底耐不住人心叵測啊。

而且看孟池朗那樣的,也不知道對自家少爺是幾分真心,現在看著吃虧的可都是他家少爺,那個人至少一點公開兩人關係的意思都沒有啊。

可憐的少爺,這麼熬下去,沒幾年是熬不出名分了……

趙凌宇不知道他這個自小一起長大的正經寡言的助理腦子裡亂入了什麼,在他離開後,又拿過池家的那份資料看了一遍。

在應傑看來趙凌宇沒有立場直接出手,但趙凌宇的考慮中,目前若是孟家主動出擊那才是真正的沒有立足點。兩輩子的接觸,孟暉是個謹小慎微的人,如果沒有充分的把握即便被池家逼到頭上也可以一臉呵呵維持禮貌,而孟池朗更是不懂這些,自己出手省下了不少麻煩。

再則說,這一次趙凌宇不打算讓孟池朗再如上一世一樣在設計部將就幾年,接手他爸爸的事業。

他早早便在心裡籌劃著,讓他在孟氏的設計部學一兩年,屆時他已經能讓孟氏走到旁人無法撼動的高度,再從中斡旋,讓孟暉將孟氏交由職業經理人管理,他到時或是呆在設計部,或是獨立出來開私人工作室自己都能陪著他做他喜歡的事情。

總之,這一世有自己護航,怎麼也不會讓他委屈自己。

若要論兩個人在一起最大的不幸,就是對方熱血地暢想未來時,你卻不在他的計劃之內。而換言,當那個人全心全意地計劃著兩個人共同的未來,步步為你打算,這又何嘗不是世界上最大的幸運。

而當孟池朗領會到這樣的幸福時,那時,他早已融在了那人的未來裡。

所謂天長地久,莫過如是。

趙凌宇這一天還是按時下班,照例要去接孟池朗一起回家,沒想到早有人在他車旁守株待兔了。

正是白承安。

自那日他三叔的生日宴會得了趙凌宇醍醐灌頂的一番教育後,他真的洗心革面,投入到了泱泱娛樂深水中摸魚。因為實在沒有經驗,亂撞了一頭鬱悶後厚著臉皮就來和趙凌宇討生意經。

得了趙凌宇的指點,他現在的娛樂公司也開得風風火火,目測有個半年時間久能踏上正軌。

公司剪綵當日,白承安就提出要請客好好答謝趙凌宇一番,重點是讓他帶上家裡那位。身邊這些個朋友哪一個和趙凌宇不是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既然有了人要安定了自然要帶到圈子裡認個熟臉。

以趙凌宇對事對人的認真態度,原本這事就不應該由白承安說,依他對趙凌宇的瞭解,他主動帶孟池朗到他們面前確定身份才是常理。

哪想三番四次提起,都被趙凌宇以各種借口拒絕了。

以前那是人沒追到手,現在都差改姓趙了還藏著掖著成何體統?

什麼?那位小太子忙?忙得沒時間賞他們一頓飯?搞笑吧!

見他又要拒絕,白承安立即嚷道:「得,別和我說你媳婦兒忙,他忙能忙過我嗎?還是他就能忙過你還是怎麼的?不就是一個實習設計師助理嗎,在自己老子公司混成這樣,他我就不說什麼了,你也看得下去啊!」

見趙凌宇不接話,白承安揣摩著道:「凌宇……你不會瞎忽悠我的吧,什麼你媳婦,人家根本沒答應你吧?」

不能怪白承安對自家兄弟的魅力產生這樣的懷疑,實在是趙凌宇這樣明顯不想讓孟池朗和他們見面的心思太讓人費解了。

這種情況,無非兩種原因,其一就是趙凌宇也就是玩玩根本沒將人放在心上,這顯然不是事實。那就只可能是後者了!也就是他在人家孟大少爺眼裡根本沒地位,什麼媳婦不媳婦的都是自導自演的打腫臉充胖子而已!

雖說,這種死要面子的事情不像趙凌宇的一貫作風,但自從遇上那個孟池朗後,自己這兄弟什麼時候正常過,白承安這樣想不為過。

趙凌宇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又哪裡知道趙凌宇是真的不想孟池朗這麼早和這些人打上交道,不為別的,前世孟池朗和這些人不歡而散的例子比比皆是!

雖說這一次並沒有多大可能再產生孟池朗用心機爬上自己的chuagn這樣的誤會,但前次撇開杜雅這個因素不說,孟池朗十次對他爆發有七次都是因為自己的朋友。

趙凌宇想到這裡,用心有餘悸形容他的心情都不為過,這一次他們或許不會傷孟池朗的自尊心,或許孟池朗會和他們相處十分愉快,但總歸有哪些不安定的因素在,他不想讓兩人目前還不算高枕無憂的感情遭遇波折。

這事,怎麼也得等到自己家裡承認了孟池朗的身份再說。

白承安只當他是想著另外的借口打發自己,當即道:「凌宇,這一次也沒別人,就我一個!我和孟池朗又不是沒有見過,之前鬧過一點點不愉快,你不正好借這個機會讓我正經跟他道個歉。你也不想孟池朗對我有什麼誤會吧?還是我太過看得起自己了,你根本沒把我當兄弟看?!」

見白承安說到了這份上,再拒絕趙凌宇也不知該說什麼了。

想了想,他做了一個稍等的手勢,掏出手機,按鍵,撥號。

電話通了,卻遲遲沒有人接聽。

再試了一次也是同樣的結果,趙凌宇猜對方現在指不定又被他那上司使喚去做什麼了,便隨手發了短信和他說明今晚白承安請客的事情。

成功坐上趙凌宇的車子的白承安,臉上掛著狗腿和成就感十足的微笑,心裡卻在默默泣血:

瑪蛋,他容易麼他!

心裡對孟池朗的敬畏之情在趙凌宇種種『可恥』的行徑下蹭蹭地高漲了起來!馭夫有術!!這詞兒不送給孟池朗都對不起創造這詞的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小白抖落了逗比屬性。。

第五十六章

「呦!真是好久不見吶!您最近忙什麼啊,介意帶上我一起吃個飯嗎?」從副座上探出頭陰陽怪調地和孟池朗打招呼的正是白承安。

他原本注意力並不在白承安身上,出了地鐵第一件事就是看看那個讓他煩不勝煩的所謂表哥是不是又故技重施地給他找不痛快,也是擔心他纏上趙凌宇。此時沒見到他人,正打算問趙凌宇些情況,就被白承安這別出心裁的問候弄了個莫名其妙。

孟池朗當然不知道白承安心裡的鬱悶,趙凌宇從來沒和他提起過來自白承安等人的邀請,是以,只覺得果然趙凌宇這個朋友不是很喜歡自己,也果然,這個人的性格他非常不欣賞!

趙凌宇哭笑不得,只好對他說:別理他。

他低著頭,縱容著孟池朗藉著他的遮掩對白承安翻白眼,眼裡笑意清淺卻柔和。孟池朗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趕緊站出來,給了白承安一個氣質的微笑:「好久不見,聽凌宇說你最近在創業,還順利麼?」

關於身邊的人,身邊的事,趙凌宇從來不對孟池朗有所隱瞞,反而談論起來時總是很主動。二人世界是要享受卻不該是盲目的,他們是要一輩子在一起組成家庭的人,各自的生活圈子自然要彼此融入。

而趙凌宇更多一分打算是,通過自己日常滲透讓孟池朗熟悉自己的親人朋友,以後相處起來總歸容易些。

白承安見他這麼問了,不好繼續捻酸,答了句:「有凌宇幫忙這點小事難不倒我,誒,話說你也太不給我面子了,我公司剪綵那天特意讓凌宇請你來,你就一個破禮物就打發我啊!」

孟池朗挑眉,意外的不是開業邀請的事,而是這個人似乎無端對自己熟稔隨意了很多,不再如以前幾次交集時那樣針對他了。

「不好意思啊,那幾天忙得抽不出身。」白承安的邀請趙凌宇提過,他對白承安沒什麼好感又加上確實忙,所以就隨趙凌宇安排了,送了什麼禮物他本人都沒見過,可見沒一點誠意。

這麼一想,孟池朗倒有些心虛。

「算了,反正都過去了,下一次你再要這麼敷衍——誒,凌宇你往哪兒坐啊!」

趙凌宇已經牽著孟池朗坐上後座,關上車門,然後在白承安不滿的聲音裡往駕駛座一指。白承安險些炸毛:「我今天跑了幾個單子你們知道嗎?還這麼奴役我,真是夠了!」這麼抱怨著,卻還是乖乖地解了安全帶,跨到了駕駛座上。

晚餐的地點是趙凌宇選的,自然合孟池朗的口味,賓主三人算是都吃得開懷。

見有一道菜孟池朗吃得讚不絕口,等吃得差不多了,趙凌宇才上到廚房去請教這道菜的做法去了。廚房不論對於哪一個飯店而言都是重地,不過以趙凌宇的身份要進去學一手並不難。

見他離開,白承安終於找到機會和孟池朗單獨聊聊。

其實,席間白承安已經和孟池朗說了許多。他在趙凌宇面前總是多嘴幾句會讓人誤會是個嘴上沒把的人,其實他本人並不多話,而從前和趙凌宇相處便習慣了說什麼都對著應傑,而現在,換做了孟池朗罷了。

「什麼時候找個時間大家一起出來聚聚怎麼樣?」不等孟池朗表態,白承安先解釋道:「沒什麼外人,都是和凌宇一起長大的情分,對你們的事情不會亂說什麼的。」

孟池朗歇了筷子,問道:「你和他說過了吧,他怎麼說?」

不說還好,一說起這個白承安就上火:「能說什麼?寶貝你跟什麼似得,讓我們看一眼能怎麼著,真是的!」

孟池朗倒沒有想到趙凌宇是這樣的態度,不知心裡想著什麼,他對白承安笑笑,說道:「以後總會有機會的。」

白承安點點頭,這個話題就此作罷,他對於孟池朗本人的態度本也沒有追根究底的意思,在意的不過是趙凌宇的感情。

於是轉而道:「我看得出來你和凌宇目前相處得很不錯,」豈止不錯,一路上他就沒見趙凌宇臉上的笑消褪過,那是他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可能有時候他脾氣倔了點,你也別和他急,希望你能好好把握他,我敢打賭這世上沒第二個人能像凌宇那麼對你掏心掏肺了。」

孟池朗當然應允。

趙凌宇回來時也順手將賬單結了,不是多大數目可白承安臉上作為兄長的沉穩表情維持不到幾分鐘就撕了個乾淨,誇張地一番感激涕零稱兄道弟,說什麼不往公司砸錢不知道錢永遠都不夠花,他現在正燒錢的時候呢,做兄弟的真夠義氣!又說下回一定請他們吃飯,接著揮揮手攔了輛車離開了,那所謂的下頓承諾十分不靠譜。

坐上車的白承安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趙凌宇已經側過身,給孟池朗拉開了車門。見微知著的道理他懂,就這麼一個晚上就足夠他認識到趙凌宇對孟池朗的感情不是他所以為的第一次心動和死心眼的性格的綜合。

他一直以為那兩人相處是孟池朗依仗趙凌宇多一些,不是說兩人的身家差異,白承安只是實事求是地從他們的個性出發。

趙凌宇自小沉穩,極有主見,是個非常可靠的人,儘管自己虛長他幾歲也不能否認不管是在事業還是生活上自己也是慣了站在被照拂的位置上。孟池朗相比起自己,成熟不到哪兒去。

可誰想到,他所見到的,是趙凌宇一整晚眼睛都在追隨著那個人,不經意的動作都帶著一股溫柔。

他終於意識到,趙凌宇是真的愛上了人,不是結交了一個威脅到自己地位的兄弟!

和自己的經驗根本沒有任何類比性,他之前的想法大都有失偏頗了。

一到家,孟池朗藏了一晚的話也忍不住倒出來了:「你不想我見你朋友?你知道我不會用忙這種理由讓你的朋友覺得我不給他們尊重!」

趙凌宇被問得一怔,仔細看他臉上沒有動真氣的痕跡才放鬆下來,對他解釋:目前知道我們關係的除了承安和我一個還在國外的朋友,還沒有別人。

孟孟,我——

「也是!讓他們知道了不等於直接告訴你爺爺?」孟池朗把外套隨手扔開,一面打斷他的話,一面坐到沙發上想給自己倒杯水喝,哪想水壺裡空空如也,他掀開看了一眼,深吸了一口氣嚥下了煩躁,然後起身,到廚房倒水。

見狀,趙凌宇哪裡還能看不出來他是真的介意。

趙凌宇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孟池朗聽他的動靜,心裡那股不上不下的說不出滋味的失落就淡了很多,這個人不會說話,每次惹了自己卻會討乖得很,經常製造些動靜讓自己去注意他,比如此時,原本走路幾無聲息的人腳步聲噠噠噠地拖在他身後,像條趕不走的尾巴。

他往後看了一眼,那人立刻就能窺探到他鬆懈了的心情,一把將自己抱在懷裡。

趙凌宇用下巴磨蹭著他的發頂,一手將孟池朗整個人圈在懷裡,一手討好地握住了他的手。

孟池朗沒拒絕,他拖著個大男人往前繼續走,如願地給自己倒了杯水,喝完了,才用調整過後的情緒道:「我沒生氣,你這麼做一定有你自己的理由。」

「不過,」他又倒了一杯,轉過身舉著杯子湊到趙凌宇嘴邊餵給他喝,繼續道:「以後別用我當擋箭牌,我不想給你朋友的第一印象就是不懂事。」

趙凌宇知道他話裡有保留。怎麼會不生氣呢?他是很細膩而注重細節的人,雖不知道白承安究竟是怎麼說的,但他知道那些內容一定讓他受挫了。

一段感情的開始,通常第一個被告知或得知的都不會是家人,而是身邊的朋友。而自己的行為如何能不讓孟池朗認為自己不夠重視他,或是認定自己私心裡不想公開兩人關係。

這樣的認知,和否定一段戀情幾乎沒有分別,他怎麼會不介意?

趙凌宇不能由著他這麼誤會和為難自己,當即攤了牌:是我沒有考慮周全,孟孟,我只是想等我們的關係穩定下來再公開。

穩定?孟池朗聽到這兩個字眼心就是一沉,他們現在的關係還不算穩定?那到底怎樣才算穩定?

最普通不過的一個形容詞,對於他們這樣為社會所禁忌的同性戀情而言,何其諷刺!

趙凌宇還在解釋,見他心不在焉,只好掰住他的臉鎖定他的視線在自己的手和嘴唇上:我原本打算,讓結婚請帖成為你們的第一次正式見面。

孟池朗恍惚了下,才有些驚訝地睜大眼睛。

趙凌宇忍不住低頭親了親他,臉上是無奈的笑意。

我大概想得太遠了,孟孟,我總是忍不住去考慮這些事情,什麼時候向家裡坦白,怎樣能得到你所在意的那些人的承認和諒解,哪一種做法你承受的壓力才是最小的。

你知道的,我爺爺和叔叔伯伯現在都打定主意讓我繼承家業,可是你知道我的態度,要讓他們對我放手又祝福我們並不容易。且不說他們,我也忙著討好咱爸咱媽,得讓他們知道我是一個靠得住的人,我能好好照顧你,讓他們放心把你交給我。

你看,我腦子每天這麼忙,哪裡會想到他們啊。

難得的,趙凌宇的神情中竟帶著些示弱的撒嬌,孟池朗絕對不會陌生,因為他每次想到一個為難趙凌宇的點子非要他去做的時候,就會窩在他懷裡用這種方式求答應!

如果你想和他們見個面,我立刻去通知他們。

最後,趙凌宇這樣保證說。

孟池朗早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幾次張嘴,對上趙凌宇的認真而小心翼翼的視線也不知是忘了自己的台詞還是意識到自己所能說的語言都是那麼蒼白無力以致於發不出聲音來。

他不知道對方已經考慮過這麼多,事實上,目前的他只不過是一個享受著戀愛的男人,享受著趙凌宇給他的那些從前從未體驗過的感覺,他在熱戀,像任何一個還不成熟的男人一樣,從不考慮將來。

他沒有一次比現在更清醒地意識到,他真的不夠成熟,不夠有作為男.人的擔當和責任心……

但是,那有他籌劃的將來,聽起來——誘.惑人心。

孟池朗整個人陷入暖暖漲漲的氛圍裡,好半晌總算再次開口,就在趙凌宇萬分期待的目光下,他怔了怔,接著一語道破:

——「我還以為……你腦子每天只忙著想午夜節目呢……突然這麼煽情,我都不習慣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碧水倚紅樓的地雷三重奏!!麼麼噠!!

第五十七章

古人常言,雙喜臨門,又曰人逢喜事精神爽。

總之,在人心情好時,總更善於發現生活的美好。昨晚和趙凌宇一番交心,雖說兩人年輕氣盛地糾纏到大半夜後依然要早起上班,孟池朗卻一直很高興。

他沒想過兩人的關係在確定後還能更上一層樓。

說實在的,都說婚前寶婚後草,根據生物定律,在求.偶時期雄性往往變現得非常積極,而這種慇勤能在得手後一直維持的很少。

自戀如孟池朗,也曾擔心過兩人會不會在柴米油鹽中消磨了激情,而趙凌宇卻一日復一日給他越來越多的呵護!

沒有人會反感去察覺那個人永遠比自己想像地愛自己,一度良宵後孟池朗滿面春風,逢人都是笑意,惹得不少人調侃他是中了大獎,就是一向不過問他的感情生活的上司都難得取笑了一句是不是和他那女朋友求婚成功了。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是池繼東的存在都不能敗壞他的心情,但在午餐期間沒有受到池繼東的騷擾,孟池朗就更開心了。

還是常安長吁了一口氣,和孟池朗幸災樂禍地說了池繼東沒有出現,日後至少三個月時間不能出現在他們午餐時間的原因。

原來,池繼東被他直屬上司帶著一同去南美的幾個國家考察市場,短期內就是他再想也沒法再出來蹦躂。

「我聽說南美那邊去年就考察過一回了,剩下幾個都是窮得治安很亂的地方,不管怎麼說,這差事夠折磨人的!想想真是大快人心!」

常安還是一如既往的口不遮攔,他討厭池繼東,也沒想過掩飾。自打前幾天池繼東找到他打聽孟池朗,很是心懷不正的時候常安對這個人就沒好感,他也不怕池繼東給他穿小鞋,跟誰說起都是真心實意地不待見這種小人。

孟池朗得知後更是舒心,有些人少看上幾眼人生的幸福指數就能高幾個點!

他父親大人可就沒有這偷樂的功夫了。池繼東被派了這麼一個差使,池家人豈能樂意。池繼東當時給他父親說了孟暉的不識好歹,央求他父親給他和孟暉說說,他這一走,待在孟氏這麼就的經營可都要泡湯的。

池大雖然也不滿,但還是忍著怒氣勸了兒子別鬧事,既然是公司安排,到時候表現積極點,回來他一定找孟暉給他升職。

他自認是秉著小不忍則亂大謀的大智慧,可他老婆一聽這事怎麼肯依?當下就電話就打進池靜姝那裡一通責罵。

「小妹,這話我本來不想說,可你看看他孟暉做的是什麼事!爸爸讓小東到他身邊,是對他看重,我們小東可是老爺子心裡屬意的接班人,不是什麼張三李四。他倒好,從小東過去後就沒盡到半點長輩的照顧,現在居然還把我兒子打發到那種破地方!你知不知道那邊多亂啊,最近新聞裡還說了那邊鬧災鬧傳染病!你們把我兒子弄到那安的什麼心啊?你這做姑姑的也不想他好,小妹,你還記得你姓什麼嗎?他孟暉還拿不拿池家當回事,還是你這個老婆在他眼裡也就這麼點意思了?!」

池靜姝把電話丟在案几上,喝著咖啡看看電視上的時尚節目,待電話裡突突突突的聲音說得差不多了,才悠閒地把電話拿起來。

「大嫂,這是公司的正常運作,工作麼,都要吃苦的。阿暉這麼安排也是希望小東能多學一點實在的東西。這方面,我支持他。」

「你說的什麼話——」

池靜姝輕笑了聲,「如果大嫂不滿意,我可以和大哥說說。就別讓小東跟著阿暉了,他本來也沒幾個本事,哪裡比得上大哥在商場上的名號,別浪費小東的時間。大嫂,你看怎麼樣?」

「……」她大嫂一口氣就這麼噎在了喉嚨裡。給他幾個豹子膽她都不敢拆他老公的台,只好罵罵咧咧地觸點池靜姝的眉頭,才掛了電話。

池靜姝舉著話筒,維持著這個動作許久,才深吸了一口氣將電話放了回去。

她坐在沙發上看著電視節目一陣,又看看這個只有自己的家,之前孟暉打回電話說了,今晚有個應酬回來也不知到什麼時候了。

沉默了一陣,她才拿起電話,說話時已經是滿口雀躍。

「兒子,快出來陪媽媽買鞋!……早退怎麼了,誰還敢開除你,少給我裝蒜啊!……乖兒子,媽媽等你。」

孟池朗不知他媽媽今天哪裡來的好興致,但很是聽話地早退了。

母子倆在賣場裡拚殺了幾個回合,孟池朗手上都快掛不滿袋子了,才求饒對他媽媽喊暫停。

「媽,你才給爸選了兩套大衣,夠了啊。」

她媽媽翻著大衣面料的手才停了,一拍額頭:「瞧我,本來想給自己買鞋來著,一看到這個就忍不住了。」

孟池朗哀怨:「你看看我這一手,媽媽,你都還沒給我買一件呢,盡給我爸買的,我好難過。」

孟媽媽惱羞成怒地瞪他一眼,夫妻這麼多年,她的購物習慣都快圍繞著他爸爸轉了,自己不留意,可每次回家買老公的東西總比自己的多。

「……你還好意思說呢,你一長大插上翅膀就山高皇帝遠地飛,我就是想給你買衣服都不知道你號碼。」

這是大實話,因為已經沒有給他買東西的習慣所以才會忽略,否則任何一個母親都不會犯這樣的錯誤。

「哎呀,媽媽我也沒說什麼啊,您別害羞啦。」

這下子,他媽媽是一巴掌就往他手臂上招呼了。

孟池朗嘻嘻哈哈地討饒,張口就哄著他媽媽買下這件衣服,誇著這大衣怎麼怎麼適合他爸爸,轉移了他媽媽的注意力。

他從小就羨慕爸媽的感情,以前不懂事的時候經常吃他爸爸的醋,現在大了,獨立了,也有了愛的人,所以才更能瞭解,他媽媽心中最重要的那個人是誰,就算自己是她的寶貝兒子,也戰勝不了他爸爸的權威。

轉戰下一家的時候,他媽媽總算想起了給兒子福利,帶著他進了適合他的男裝店。

孟池朗跟在他媽媽身後陪他挑選,他是個很好的購友,不像一般男.人不耐煩或不貼心地等在等待區,相反總能給他媽媽許多中肯的意見,不說一聲累。

走著走著,他的目光很快就被一件長款外套吸引。

陪同母子倆的導購員非常敏銳,第一時間就道:「先生,那一款衣服店裡還有適合您的尺碼,您要不要試穿一下,我覺得您和適合的。」

孟媽媽也跟著看了過來。

孟池朗不知想到什麼,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他笑了下,道:「不了,謝謝。」

他媽媽也贊成,以那件衣服的樣式,他兒子的身材穿起來其實不是最合適,如果更魁梧有些,肩膀再寬一些,才好。

臨出門,孟池朗腳步停了兩回,才道:「媽媽,你等我一下。」

跑回去,迅速拿了那件衣服,掏卡,結賬。

他媽媽取笑道:「那麼喜歡啊,早說,媽媽給你買呀,都不給媽媽付賬的機會。」

孟池朗赧然,半天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逛的差不多了,母子倆才找了一家店歇腳,聊了一陣,趙凌宇便打來電話。孟池朗掐斷,再發了短信過去。

趙凌宇的短信回復得很快。

他媽媽看他低頭搗弄手機,嘴角還不自覺上揚,眼裡閃過一陣精光:「兒子,我未來媳婦兒?!」

孟池朗訕訕,他趕忙抬頭道:「是趙凌宇,找我吃飯呢,我和他說了咱在逛街,他就吵著要請你吃飯,別理他。」

孟媽媽一聽說是趙凌宇也不失望,她對這個年輕人的好感度很高,當下道:「為什麼不理?你這孩子對人家怎麼這麼沒禮貌。吃飯就是人多才熱鬧啊,快和他說我請客。你說不說?手機給我,我自己來!」

這哪兒能給!不怕他媽媽看到什麼不該看的,而是這短信記錄就沒能讓他媽媽看的!

趙凌宇來得很快,堪比光速。一上來,問候了孟媽媽一聲,伸手就將孟池朗手上的東西都拿到了自己手裡。孟媽媽一看,忙說:「不忙,讓孟孟也拿一點。」

這些原本都可以讓店家直接送回家的,但孟媽媽像所有愛逛街的女.人一樣,戰利品要自己提著才是滋味,貨到家門那是男.人沒情趣的選擇。

兒子提了這麼一路,她不覺得有什麼,可到了趙凌宇手裡,她就不好意思了。

趙凌宇笑著道:不礙事,你們等一等,我先拿到車上,等會兒我送你們回家。

孟媽媽只好答應,見他大袋小袋地提著轉身,而身邊的兒子竟然還咬著吸管優哉游哉地喝熱飲,頓時揮手就是一拍:「臭小子,還不給凌宇幫忙!」

「媽,什麼不學非要和我爸學這個啊!」孟池朗抱怨了聲,見他媽媽走著就要跟著去,趕忙道:「你別折騰,穿高跟鞋走了一天了你還不累啊。我去還不行麼,你坐著等我們。」

抬步,就朝趙凌宇追過去。

一脫離人群的視線,孟池朗就往趙凌宇背上撲,直呼:「累死我了,累死我了!」

趙凌宇回頭瞧他一眼,稍矮了矮身,孟池朗很是不客氣地跳到他背上由他代步了。這要是被他媽媽看見,非得抽死他。這麼一想,孟池朗心裡就樂。

「誒,你知道嗎,池繼東那討厭鬼……」他開始絮絮叨叨地說今天的喜事,等摸到趙凌宇的車鑰匙開了車鎖讓他往後備箱放東西的時候都耍賴不從他背上下來。

走出停車場的時候,才戀戀不捨地從他背上跳下,貼著他背上說:「誒,今天不知道為什麼……好想你。」

趙凌宇驀地回身,孟池朗沒等他抱住,嘻嘻一笑就往跑回亮光裡。

「快點啊,我媽等急了!」

就這麼得逞似得,看某人鬱悶的樣子,心滿意足。

作者有話要說:通知吶:這幾天在外地,上網時間不能固定,有時候可能還沒有網絡,所以不能及時回復評論,也可能消失在群裡~~愛你們,麼麼噠!

第五十八章

趙凌宇陪著孟池朗母子吃晚飯的時候,隔著大洋外的南美正是正午時分。池繼東一出機場被炎炎熱風烘得差點沒掉頭就走,讓他氣憤的是他們托運的行李因為機場的失誤需要三四個小時才能到手。

他面沉如水,不耐煩道:「讓機場到時候送到酒店不就結了,等著也沒意義,何必浪費時間。」

他一個要資歷沒資歷要能力沒能力的新人當著這些老員工的面說這話實在太不知輕重,但礙於他是孟暉的侄子還是池家的少爺,他們也不好說什麼。

他上司耐著性子說道:「行李裡有我們這一次帶來的設計稿和樣品,要是出差錯很麻煩。」這時候國際運輸還不便捷,送上這些東西不說經費就是時間也至少要一個星期,不值當。

看他實在厭煩,他上司便直接讓他先走,說是酒店外頭負責接送的車子已經等在外頭了,讓他檢查好自己的錢和證件,到酒店等他們。

池繼東聽了才算滿意,他可從來沒把自己看做是孟氏的小員工,這些所謂的上司也從不放在眼裡,可不會顧著他們的面子委屈了自己。

見他走了,孟氏的幾人氣得直言不滿,孟暉那麼有原則的一個人老糊塗了能把這種子侄放到公司裡來。

一個老人看了一眼,道:「行了都別說了,董事長也有難處。」

池繼東上了車,吹上了冷氣才覺得活過來。

他欣賞了下外頭揮汗如雨的人,幸災樂禍,歪著脖子翹著腿,打算小睡一會兒,吩咐了司機到了叫醒他。

可之後的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他明明記得自己上的就是掛著那家酒店招牌的車,哪想車子越開越荒涼,他覺得不對勁,用英語喊了很多遍司機卻理都不理他,他慌手慌腳地扯車鎖卻發現已經被反鎖。

之後的事情是池繼東這輩子遇到最倒霉的事情,他真的害怕極了,被那個凶神惡煞的黑人司機載到一個荒涼的地方粗魯地拖下車,連反抗都不敢就把身上的錢掏給他。那司機拍了拍錢包滿意了,唔哩哇啦說了一通他聽不懂的話,開著車揚長而去。

護照、現金、銀行卡都被拿走不說,那惡毒的司機竟然連手機都沒留給他。千辛萬苦才回到公路上,他都崩潰了才等到一輛運牛車,和畜生呆了好幾個小時才被送回城裡。

池繼東求他送他到酒店,直言到了酒店一定付他豐厚的報酬,酒店名字重複了四五遍司機都沒聽明白,直用懷疑的眼光看著他。

池繼東沒辦法,只好退而求其次,請求司機借個手機讓他求救,那年頭司機哪有攜帶手機這產品,給他指了路讓他用公用電話打。

池繼東身上一個子沒有,而且他根本不會用公用電話,司機聽他向自己借錢,二話不說上了車走了。世道亂的很,那司機也是見過世面的,聽說外頭行騙的人手段厲害得很,自己好心送這個華人一程,可不想被他騙到連器官都不剩下。

池繼東在吃著灰塵大罵,還以為遇到好心人沒想到竟然這麼不負責任!他氣急敗壞,這時候他已經餓得雙腿發軟,身上更是冷汗一層層撲下來,無法只好抓著人就問那酒店怎麼走。

可是問過一條街受盡嫌棄的白眼都沒能問出來,大多數人聞到他身上的牛臭味躲他像流浪狗似得。他在大街上茫然四顧,他從小沒受過苦,心理承受能力低得超乎他自己想像,這時候眼淚都下來了。

他站在陌生的大街上幾乎絕望,他待在人潮湧動的十字路口,是真的怕了那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地的陰森經歷,不打算挪動一步,也沒有了之前逢人就上去問一句的勇氣。

就在他餓得發昏的時候,聽到一個人用怪腔怪調的華語慈悲地看著他問:「小兄弟,你沒事吧?」

這聲音聽在池繼東耳朵裡簡直是天籟!

出了國門都是一家人,池繼東感恩戴德地和這個聽完他的經歷義憤填膺並仗義地要請他吃飯的老鄉走了,絲毫沒有注意到攤販們看著他憐憫的眼神。

幾天之後,應傑接到電話,那頭的人不知說了什麼,他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臉來,道:「不急,」他算了算孟氏這一次市場考察的時間少說也有一個月,「記得好好招待池少爺。」

收了電話,應傑歎了口氣,這事還得和少爺說一聲。

他心裡為那個池繼東默哀,也不知道怎麼把他家少爺得罪得這麼狠,讓他這麼惦記。

趙凌宇聽後也沒什麼表示,只說了兩點,這事必須做得漂亮,一不能讓池繼東把這樁事記到孟家的賬上,二是要他完好無損。

應傑一聽完好無損這四個字冷不丁就是一抖,如此有技術含量的折磨,看來少爺是真的想毀了這個人了。

轉眼就到了年末,孟氏裡人員漸稀,老員工的年假不短,有不少是原本深城跟過來的,這時候早等不及回家去了。

在公司工作未滿一年的員工暫時還沒有年假的權利,但在設計部到這時候就輕鬆很多,原本就不是需要天天到公司報道的工種,單看設計師個人習慣辦事,到年結的時候不少人都到國外旅行去了,更是見不到幾個人。

指導老師不在,小鬼當家自然輕鬆。

但孟池朗卻沒有這樣的運氣。

他那女上司的年假這些年累積起來,足夠一年時間之長,而今年她同樣不打算休假。問及原因,是家裡二老兄弟都還沒對她的婚姻死心,逢年過節費盡心思給她介紹對象,她是怕了,寧願和工作作伴也不樂意回家。

這可苦了孟池朗,沒幾天能夠按時下班的。

alice有幾次打趣他:「瞧你那點出息,被女朋友甩臉色了?你看你這點年紀,不好好享受幾年自由就想不開把自己栓得死死的。」

相處這麼久,孟池朗算難得的合alice心意的屬下了,聰明能幹有才華,想到過不久這個人就能從自己手下出師轉入其他人手下,她還真有點捨不得呢。

孟池朗心想,自由真的那麼好您還至於這種時候還在這地方和工作相親相愛?他以前同樣認為愛情讓人束縛,可是真的找到對的那個人就會知道那種羈絆是天底下最大的幸福。

況且,看他這位極端單身主義的上司,單身貴族他可不敢苟同。

自由,與寂寞為鄰。

「這樣看著我,覺得我可憐?」alice的語氣不太妙。

孟池朗趕緊道:「別誤會,我真是想說我沒抱怨,反正他這幾天也忙,我們兩個都有幾天沒見上面了,我有工作還充實點,省得回家無聊。」

「……年輕,太年輕。」alice發出這樣的感言,這麼黏乎的愛情,於她而言已經是很多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適逢年底,趙凌宇確實很忙。

所謂能者多勞,他二伯是打定主意讓他作為趙氏的繼承人推出去了,這些原本是他這個董事長的活,全都交給侄子去處理,還打算著這年一過完,就將侄子身上這個副字去掉,官升一級,想到用不過兩年,自己就可以從董事長的位置退下去,他看趙凌宇的目光慈愛得能抖下人一身雞皮疙瘩。

這個時候雖說工作上和國際靠攏,會計工作都以新年歷計,元旦時候便是公司的一個工作結點,但農曆年在華國扮演的角色才是重中之重。總公司這邊便有應酬不完的人和事,各大分公司也需要他作為代表去參加年末總結大會。

更加之,年關正是股東分紅落實的當口,趙氏參股的事業何其多,趙凌宇有時忙起來一天要飛三個城市,和孟池朗說電話臉上都難掩疲憊,幾次甚至說著說著就睡了過去,沒少將孟池朗心疼壞。

心想,這還只是到趙氏上班呢,以後要是真接過那麼一大攤子還得了,是打定主意支持趙凌宇撂擔子的。

他二伯這要是知道他侄媳婦兒這麼給他拆台,估計得愁死。

等趙凌宇的工作告一段落,也已經是大年二十九。

孟池朗在熟睡中被吵醒,迷迷糊糊地眼睛都沒睜開,接過電話喊了聲:「凌宇。」這些日子怕錯過趙凌宇的電話,即使睡了孟池朗也不會關機,而這個時間會給他電話的也只有趙凌宇。

他摸索著視頻通話鍵,通話卻很快被掐斷了。

孟池朗翻起身,開了燈,趙凌宇的短信接二連三地跳進來。

醒了?

出來。

我回來了。

在你家外的高架橋上。

話都已經有些沒邏輯,可見那個人發這些話的時候情緒有多激動。

孟池朗心口一熱,那種悸動和迫切超乎想像,他幾乎是從床上跳起來,鞋也來不及穿,狂奔地往樓下衝,一秒鐘都等不及!

「孟孟,你這麼晚幹什麼?」

不期然一個聲音響起。

孟池朗抬頭一看,他爸爸站在樓上以一種很著急的目光看著他。

書房的門開著裡頭的燈光大亮,顯然他爸爸這個時候還在家裡加班加點,而他即使沒有穿鞋,在樓梯上跑的太快了,動靜大的讓他擔心地出來看看寶貝兒子招什麼蛾子。

孟池朗蹭地憋紅了一張臉,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孟爸爸:「餓了還是怎麼了?快回去把套件衣服把鞋穿上,爸給你做。」

「……我、我就散散步。」孟池朗哀慼慼地說,眼神往門口的方向瞟了瞟,一個沸騰的心這麼被潑了一大盆冷水,他都聽見那種冒煙後不甘心的哧哧哧的尖叫聲了!

「大半夜不睡覺你瞎折騰什麼!」一聽這話,孟爸爸頓時沒好氣地教訓了兒子一頓。

孟池朗往樓梯挪了挪,很快就乖乖地回屋,還不忘對他爸爸道:「爸,你也快去睡吧,這都幾點了。」

孟爸爸神情一下柔和,溫聲道:「爸就快弄好了,還剩一點,你快去睡吧。」

「……爸,晚安。」

這聲音仔細聽都有點哽咽了!

他回屋幾個踱步,聽見書房門關上的聲音就忍不住了,探出頭看了眼,等不及地踮起腳尖屏住呼吸藉著樓梯口的壁燈光躡手躡腳地下樓。

到了玄關也不敢開燈,用手機燈光照了找自己的鞋。

手才搭上門把,驀地聽見門開的聲音,他嚇得摀住手機蹲了下來!

他怯怯地看到他爸爸走下樓梯到廚房開了咖啡機,半晌,又見他爸爸走出來,走回樓上,眼瞅著就要往他房間的方向走去!

孟池朗一顆心提得老高,跳得飛快,就要跳出嗓子眼了!

完了!

他想。

可就在這時,他媽媽開了門。

「你怎麼還沒弄好,你在煮咖啡?別喝了,對身體不好,困就快點睡。」

「吵醒你了?老婆,別生氣啊……」等他爸爸抱著他媽媽回了屋,孟池朗趕緊開了門,往外竄。

他這輩子沒做過比這更蠢的事情了!他在按捺不住的狂喜和興奮中哀嚎。

但當一眼看到等在他家外道上的趙凌宇時,那一點驚魂未定霎時被拋在了腦後!他狂奔過去,撲在他懷裡話沒說出口呢,就被趙凌宇一巴掌拍在屁股上,然後迅速脫了自己的外套往他身上裹住。

這麼冷的天,他竟然就穿這麼一身單薄的睡衣往外跑!

趙凌宇趕緊帶著他往車裡趕,早知道之前就把車也一起開過來了,這傢伙這麼讓人不省心。

孟池朗緊緊摟著他,氣息不穩地在喘氣,接著就壓著聲音開始笑。

太刺激了,感覺像在偷情一樣。

趙凌宇開了副駕的車門,就要把他往裡頭塞,孟池朗摟住他的頭,笑夠了,仰頭狠狠往他嘴上咬。

「想死我了!我好想你……」

趙凌宇渾身一顫。

彭!

車門關上。

後座的車門猛地被打開,兩個糾纏的人跌了進去,很快,又彭地關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完了完了,我也有欠債的一天啊,最近總來不及把初的那一段寫出來。。週日看看能不能吧~

第五十九章

小別勝新婚,昨晚鬧得太凶,孟池朗醒來的時候早不知今夕是何年,頭還有點暈。

趙凌宇就在他身邊抱著他,見他醒了,直盯著他看。

還不睡不睡?

「幾點了……」孟池朗的聲音乾澀,還有些啞,昨晚戰況太激烈,中途半夢半醒的又胡鬧了一回都不知道什麼時候睡過去的。

趙凌宇在他背上劃了個5。

都已經是下午五點了,怪不得這麼餓。

他拍拍趙凌宇的胸口,坐起來,示意要起床。趙凌宇擔心他難受,扶著他的腰不放,孟池朗揉了揉自己的背,催他道:「去給我弄吃的。」

趙凌宇一把把他從床上抱起來。

做了粥,還熱的。

孟池朗賞了他一小嘴,發現自己光溜溜的,才推開他,使喚道:「給我拿褲子。」

左腳右腳地穿上了,孟池朗由著他把睡袍給自己套上。大男人這時候伺候他乖得跟隻貓似得,還是只吃飽喝足的醉貓。

孟池朗正對著鏡子抓自己亂七八糟的頭髮呢,看他兩手貼著自己的腰捨不得放,摸了幾把大有上下其手的趨勢,笑著咬在他下巴。

「還想啊,差點弄死我。」

他聲音性感,趙凌宇趕緊撒手,由他抱著自己動手把他的睡袍綁住。再下去他真的會忍不住做點什麼!他緊張孟池朗的身體,醒來時候檢查了下,才發現他後邊都腫了,還沒輕沒重地在他身上留下不少印子,就算上了藥,現在碰了恐怕也生疼。

上輩子趙凌宇是執著於在孟池朗身上烙印的,他知道孟池朗很反感,可總是忍不住這樣做。這是一種逆進化的行為,跟野獸似得讓對方留下自己的印記和氣息,宣告自己的主權。

而如今,他雖有這樣的衝動,卻總是很小心不弄疼他。第一次的時候他身上那些斑斑點點用了好長一段時間才消的,疼了他也忍著沒說,趙凌宇知道他不好受,自覺地收斂了。

他有感覺,孟池朗在這方面對他非常縱容,有時逞能也要不服輸地迎合自己。就像現在,撒嬌似得說這樣的話挑逗他,看他落敗還囂張地摸到他那裡示威,那股得意勁,他看得心癢。

兩人摟在一起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著飯,孟池朗不經意地瞥了眼日曆才猛地想起今天是除夕,家裡說好了要到池家一起吃年夜飯。

現在都這個點了!

一找手機,才發現昨天在車上腦子熱得不成樣子,根本注意不到手上拿著的東西上哪兒去了。

「你幹嘛不提醒我,完了,回去我媽肯定找我麻煩。喂,你不回家啊,傻不愣登地看我做什麼?」孟池朗動作迅速地開始挑衣服。

趙凌宇是唯一一個熟悉並共享了孟池朗衣櫃的人,裡頭各式各樣層出不窮的衣褲衣飾,單是冬天的睡衣就有二十多款。當初為自己騰出地方,他花了大半天時間裝了三大箱的衣服的時候,那些衣服的款式紛雜到讓他吃驚。

孟池朗也將趙凌宇穿的衣服跳出來,隨手把他照過來,拿了幾套在他身上比劃,搭配出自己滿意的一套才關上櫃門。

「你這幾天也忙吧?別忘了給我電話。」

「對了,忘了跟你說,初二我全家要回鶴城一趟。」鶴城是他爸爸老家所在,在深城以南的一個小鎮裡,他爺爺奶奶去世得早,但那邊還是有很多親戚需要走訪拜會的,往年他不在,現在回來了必定要跟著走一遭。

趙凌宇一直聽他說話,這時才忍不住抓著他問:去幾天?

「不知道。」孟池朗把他拉到身後,對著鏡子動手給自己系扣子,趙凌宇索性從後面環著他接手了。孟池朗看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的認真樣,不由地笑了,原本因為要去池家吃年夜飯而有些煩躁的情緒也安靜下來。

「我爸初九就開始上班了,肯定在那之前。不過也早不了多少,我爸那邊親戚很多,而且從鶴城回來還要到深城上一些叔叔伯伯家拜年。」

這就意味著他們才見面呢,又要分開好長一段時間。

孟池朗說著也歎氣,等趙凌宇把他褲子塞好扣上皮帶才轉聲低聲說了句:「早知道昨晚死在你床上算了。」

趙凌宇瞪他一眼,他不高興聽他胡說八道,尤其是說到死這個字眼。

孟池朗哼了聲,說他沒趣,幫他也把衣服打理了一下,才說:「你到時候別來添亂啊,我們也是去做客的,不好辦。」

趙凌宇不覺得有什麼不好辦的,可聽他這麼說了,還是乖乖地點了頭。

分開的時候,趙凌宇交代:別吃辛辣,海鮮也要忌口。

孟池朗直點頭,「你也別喝酒,你一喝酒蠢死了。」

趙凌宇笑著答應了,等他要走還不甘心地抓著他親了好幾口才讓他上車。

孟池朗爸媽那裡是少不了一通罵的,畢竟是是第一年到池家過年,夫妻倆都予以了高度重視,哪想兒子這麼不靠譜。原本下午就要到池家的,被這麼一耽擱,誠意都大打折扣。

孟池朗也認錯,他是被睡糊塗了。

一家子準備各自到池家前的一段路匯合,電話裡孟媽媽更是追問他的行蹤,這大清早的也不知道上哪兒去了。

孟池朗這回沒敢拿趙凌宇說事,他爸爸心裡精著呢,昨天晚上被他撞個正著,心裡肯定也有掂量,這時候供出趙凌宇事情就大發了。

於是只好搪塞說是出去和一群朋友吃飯。

而趙家這邊,趙凌宇也沒少受奚落。趙老爺子對團圓飯很是重視,趙凌宇連個信兒都沒留就把一大家子人晾在家裡,如何讓老爺子不怒?

如果不是孟池朗想起來,趙凌宇原本是打算陪著他不回來的,不過既然回來了,少不得要給老爺子賠罪。

趙家人丁旺,一大家子聚起來,四世同堂,要擺上三大桌才坐得下。

開席後,按慣例老爺子說了幾句,話老道理卻實在,讓他們兄友弟恭,長幼慈孝,做事也不能懈怠,不管是做什麼都要做出一番成績來,不枉為趙家子孫。

眾人都一一應了,等吃開了,就有人起哄讓趙凌宇罰酒,這麼大的日子連在世界各個角落做志願者醫生的他二伯獨子趙凌晟都規規矩矩地在下午挨家拜了早年,他在本市內還遲到,不罰不行。

趙凌宇也乾脆,連喝了三杯,小孩子們都笑得鼓掌。

其中一個脆生生地說:「舅舅還要罰,其他舅舅和姨媽都給我買禮物了,舅舅沒有,也不給紅包!」

這話一說,全家人都笑開了。

孩子媽媽哭笑不得,先趙凌宇一步說了:「怎麼沒給了,小貪心鬼,你應傑叔叔今天給你的東西你沒拿啊?」

「那是應傑叔叔給的,不算!」

應傑就在旁邊一桌,聽了這話,直接道:「晨晨真聰明。」

趙凌宇想了想,當真掏出錢包抽出一張金卡直接遞過去。孩子媽媽哪敢真要,那孩子卻不怕他不僅拿了還伸手要他抱。

家裡孩子其實都怕趙凌宇,他臉上冷冷冰冰的,還不會說話,以前還有家裡孩子被他嚇哭過。這個晨晨是他堂姐的兒子,冠的是趙姓,大名趙秦,從小愛笑,也是難得一個樂意和趙凌宇親近的,今年才五歲,這麼大點卻已經很崇拜趙凌宇了。

趙凌宇最近抱人抱了心得,輕鬆松把小孩兒抱進懷裡,由著小霸王笑咯咯地站在他腿上。

這下子可把一家人驚訝得不輕,連坐在他右手邊一直垂頭面色冷淡的女.人也看了過來。

「舅舅,我想吃這個。」

他指著趙凌宇面前的酒,他媽媽又開始勸他了,說那東西很苦很辣很難吃。

「媽媽說謊,舅舅就喝那麼多肯定很好喝!」

趙凌宇當真讓他舔了舔,孩子一下子吐著舌頭直掉眼淚的樣子可把一家子人逗壞了,他媽媽趕緊要抱他回來,小傢伙巴著趙凌宇不肯撒手,弄得他爸媽好不尷尬。

趙凌宇拍了拍他腦袋,默許了。

老爺子看了也新奇,說道:「晨晨不錯,招人疼啊。」

一家子聽了這話,原本不怎麼敢提這個話題的女.人們當即熱鬧了:「是啊,晨晨從小就惹人疼,都沒見小叔抱過哪個孩子呢,就咱們晨晨獨一份。」

「凌宇喜歡孩子,抓緊定下來,明年就能讓爸再抱一個孫子了。」

「是啊,凌宇年紀也不小了……」

幾個人七嘴八舌,趙凌宇自不動如山。他待這孩子多一分特別,因為他總是笑瞇瞇的,笑起來的時候,嘴角一個梨渦和孟池朗如出一轍,所以才不拒絕。

一家子的女人家都添了一句,唯獨趙凌宇右手邊那個女.人還是一言不發,彷彿他們談論的不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的人生大事,而眾人也早習慣了,一頓飯很是其樂融融。

兩廂比較,池家飯桌上的氣氛則冷淡了幾分。

雖然有池家幾個兄弟和孟暉不斷談論喝酒,但話題總跳不出手頭的生意。而池家大嫂三句不離她現在還不能趕回家兒子,表面上應著妯娌們他兒子懂事了有作為了這樣的話,話裡卻是綿裡藏針控訴孟暉不給她兒子做好的安排。

池老爺子吃得不多,在飯桌上提了幾句家庭和睦,互幫互助,他牙口不好,前陣子又被檢查出血糖過高的症狀,飲食尤其注意,所以吃了幾口就停了,早早地退席。

孟池朗聽著他的話,心裡卻在冷笑,說什麼要讓他幾個舅舅多多照拂他爸爸,又說他大舅舅二舅舅在企業管理和海城的官方運作上有些路數讓他爸爸有困難找他們幫忙,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讓孟池朗很是不滿。

被趙凌宇分析過池家的動機,他做不到如池家人這樣浮誇的偽善,要維持晚輩的禮貌,但難免顯得冷淡許多。

舅媽們勸他吃這個吃那個,舅舅們給他遞酒,他只是意思意思,不是他懶得掩飾對池家的不滿,而是他的身體狀況實在不允許。他爸媽在前面給他擋著,也只當孩子情緒不好,沒說他一句不是。

電視裡播放的聯歡晚會倍受冷落,一家人各自為說,客廳中的談笑聲不曾斷過,看著他爸爸又往肚子裡灌了一杯,他媽媽在牌桌上與幾個舅媽廝殺說些瑣碎的事情笑得有些不自然,孟池朗只覺得累,根本不想應付這些表哥表姐。

他有逃離的衝動,這一刻瘋狂地想回到趙凌宇的懷裡,什麼都不用考慮,什麼都不用面對。

新年的倒計時開始。

他掏出手機想給趙凌宇發去祝福,心有靈犀般,趙凌宇的短信就進來了。

很長的一段話,他說:

新年快樂,寶貝。這一年,我最大的成就就是和你在一起,最感激的事情是遇上你,最珍貴的是你也愛我,最慶幸的事情是以後的每一年,我都能與你度過。祝願我的孟孟在新的一年,轉為設計師,工作順利。其他的我就不說了,那些我都會負責的。

我愛你。

作者有話要說:最後一點會不會太蘇了一點?

第六十章

「凌宇,凌宇?」

身後的人拔高聲音喊了一聲,趙凌宇回頭看了一眼,臉上的笑都還沒有散去。

他兩輩子加起來都不曾這麼正式地說過這些有肉麻嫌疑的話,但每一句,都是肺腑箴言。

一年又過去了,想起當初重生時的惶恐,那些掙扎和陰沉都遙遠得有些不真實。他是真的感激,感激這段奇遇,也感激孟池朗。

而現在那人和他說:我也是。

不論是這份感激還是幸福的心情,還是那一句『我愛你』,他給予了同等的回應。

趙凌晟錯愕了一瞬,很快整理了表情,快步上前調侃道:「我說你一個人躲起來幹什麼呢,我喊你都聽不到,原來是有女朋友了啊。」

「怎麼樣,來真的嗎?什麼時候帶回家?」他說著左右望了望,沒發現應傑,有些為難起來。見他點了點頭,趙凌晟也不在意兩人在溝通上存在的這點障礙了,玩世不恭地道:「動作要快點啊,不要被人搶走了。」

他實在高興。

每年飯桌上一個固定節目就是聽老爺子數落自己,原本趙凌宇沒有進公司時,那些長了他幾歲的哥哥姐姐一個個早脫了乾淨,以至於他爺爺和爸爸只好盯著他,勢必要叫他收心回來接手公司不可。

也正是因此,他才一年裡三百六十天都在世界各地遊蕩不讓家裡知道他的行蹤。哪想到一年前,他這個最小的弟弟非常上道地接過了這個爛攤子!

這可把他樂壞了,左右他在經商上也沒有趙凌宇的天分,看他爺爺和爸爸滿意的樣子他是徹底地脫了危險了。

現在飯桌上能抓著他說的就是他的婚事,還有趙凌宇這個連女朋友都沒有交往過一個的給他墊底。不過看趙凌宇大有要脫離他戰友行列的模樣,他這個做哥哥的驚訝之餘更為他高興。

之後老爺子臨睡前又將趙凌宇叫到房裡,祖孫兩個人聊了聊,末了,他爺爺提了一句:「去看看你媽媽吧,聽說她最近身體好多了,問問你爸的意思,沒大事夫妻倆就趕緊回來,跟一群洋鬼子住個什麼勁。」

趙凌宇點頭應了。

給他開門的是他父親,聽他說他母親睡下了不方便見他也不意外。

他母親在生他的時候一度患上產後憂鬱症,看見他情緒就不穩定,後來情況愈演愈烈,甚至做出自殘的舉動。他爺爺怕她意識不清傷害到趙凌宇,就把趙凌宇接到了身邊。

他母親的情況也沒有因此得到好轉,後來還是被他父親帶著到國外生活才漸漸好了起來,除非年節和老爺子的大壽都沒有再回來過。

也是因此,趙凌宇和父母的感情非常淡薄。

他父親找著話題說了幾句,很是尷尬,兒子除了幾個點頭回答,沒有多餘的第二個動作。往年他還有問必答地讓應傑轉述一些話,現在應傑在他身後卻沒有開口的機會。他父親也有感覺,這兩年兒子長大了,和他的話也更少了。

趙凌宇並不覺得自己因此有過不幸,也從未設想過如果自己擁有父母的疼愛會如何,就像他不會去假設自己會說話這種如果一樣。他天生淡薄,對這些感情都看得很輕,並不執著。

他狹隘的感情觀裡,從來只會因為一個人喜悲,從不以別人看重與否為難自己。

他父母也沒有久待,初一過後就出國了。趙凌宇去送的機,而此時孟池朗也坐上了遠去鶴城的飛機。

年後這段時間孟池朗過得不可謂不熱鬧,七大姑八大姨家裡吃過一遍,這些許多年不見他已經忘了稱呼和長相的人對他卻沒有絲毫陌生感,和小時候一般無二的疼愛他。

讓他哭笑不得的是,一位老姑婆還給他說媒,那姑娘拐了個彎勉強能稱得上是他的表妹,才十九歲而已。

之後又跟隨父母去深城,連著幾天走動,終於回到了海城。

孟池朗睡得昏天黑地,午飯時才堪堪醒來。

家裡靜悄悄的,他到廚房看了眼,除了鍋裡給他留了一點粥,什麼都沒有。他只好自己動手,敲了一個蛋煎了吃。

「兒子,捨得醒啦。」

他媽媽不知從什麼地方出現的,過來幫忙,「你這孩子真是的,人家凌宇早早就上咱們家來了,你好意思睡到現在。」

孟池朗立刻問:「他走了?」

「沒呢,被你爸爸拉到書房下棋去了。」

「我去看看,媽,你做好了叫我啊。」

「誒,你這孩子,煎蛋能有多久,你不先吃了再走?」

孟池朗沒仔細聽,這會兒人三步並做一步已經到書房門口了。推開門一看,果然,在他爸爸面前坐的筆直的人不是趙凌宇是誰!

趙凌宇看到他,眼裡的笑就深刻了十分,孟池朗幾步跑了過來。

吃過了?

「唔,還沒呢,等會兒。」他笑嘻嘻地屈肘搭在趙凌宇肩頭,看了眼棋盤,不客氣道:「爸,你輸了沒有?」

他爸爸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觀棋不語,你自己看。」

他哪兒會啊,對這種文化精粹水平還真不怎麼樣,於是對趙凌宇道:「你別讓他啊,以前和他玩,每次都說我笨。」

趙凌宇笑著點頭。

孟爸爸已經在說了:「你那種只會玩飛行棋的智商,還不准我說實話是吧?」

「飛行棋怎麼了?爸,我要是笨你得負全部責任,好意思麼你。」孟池朗一句話頂了回去,其實和他爸爸玩棋早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了,父子倆爭論起來卻是異常認真。

也不當趙凌宇是外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叫端著早餐上來的孟媽媽都覺無語。

「你看你像什麼話,睡到現在就算了,竟然吃個飯還要你媽媽端著伺候你!」孟爸爸說這話的時候是疾言厲色,真的不滿了。

孟池朗這回沒回嘴,甜甜地謝謝媽媽,然後坐在一旁開始吃起來。

這麼一會兒功夫,他媽媽除了煎蛋,還給他做了一個爽口小菜,讓他吃得不亦樂乎。

「少吃點,待會兒就該吃午飯了。」

孟媽媽交代了一句,便坐到原來的位置,繼續給孟爸爸做趙凌宇的翻譯。稍過一會兒,他媽媽便起身打算去做飯,順便拉上了自己游手好閒的兒子幫忙。

這棋下了一早上,孟暉也只能說小勝過兩回,這會兒好勝心都被激起來,和趙凌宇下得不亦樂乎,被喊著下去吃飯了還不盡興。

邊誇趙凌宇棋風沉穩大氣,又說吃完了繼續。

孟池朗丟下一句:「爸,你沒完沒了了啊。」拉著趙凌宇到一樓的洗浴室洗手,看他爸爸往廚房去了,才回頭就被趙凌宇緊緊抱在了懷裡。

這個擁抱很短暫,趙凌宇握著他的手沒捨得放開,眼睛在他身上一瞬不瞬的直把自認習慣如孟池朗也看得有些臉紅。

「別鬧我。」他可還記得是在家裡呢,他爸媽說笑的聲音都能聽得清楚。

孟媽媽直往趙凌宇碗裡夾菜,誇他的話都沒停過,連帶著損幾句自己兒子,連孟池朗聽著都有種與榮有焉的感覺。

直到他媽媽看他吃得不多,才想起往自家兒子那裡放上一筷子:「都說讓你之前少吃點了。」又說:「再吃一點啊,這些菜啊可都是早上凌宇帶過來的,一點也不許浪費。」

孟池朗一聽就笑,「你送的?這可特別啊,見過送酒送腦白金的,還沒見過送菜的,別出心裁,別出心裁!」

他一連說了兩個別出心裁,很不給面子地笑開了。

孟媽媽在桌底上暗踢了他一腳,「瞎說什麼呢你。」她沒發現自己是踢在了趙凌宇腳上,力氣不小,帶著孟池朗的腿都抖了一下。他低頭看了一眼,默默地把自己搭著趙凌宇私底下亂磨蹭的腿給收了回來,乖乖又套上了鞋子,不敢去夾趙凌宇的腿肚子。

人是安分了,可一張臉憋笑得辛苦,只讓他老媽檢討自己是不是踢得太重了。

餐桌上一片溫馨,直到孟池朗冒冒失失地把湯撒在趙凌宇腿上才被迫中止。

「媽,別說我,對不起嘛,我領他上去換件衣服。」在夫妻倆沒看到的地方,挨了訓的兒子給趙凌宇遞了一個顏色。

「這孩子越大越沒個形狀,一點都沒有凌宇妥當。」

「不是什麼大事,別生氣,你還沒吃多少呢,陪我吃一點……」

直到門把夫妻倆的聲音隔在了門外,只剩下兩個人有些粗糙的呼吸聲和令人頭皮發麻的吸吮攪繞的聲音。

好一陣,兩人才依依不捨地分開。

趙凌宇摸著他的腰側,輕笑道:胖了。

「有嗎?」孟池朗抱著他,「這幾天吃太多了。你好像瘦了。」發現了這個,他馬上伸手丈量了下趙凌宇的腰圍,細微的改變都逃不過他的感覺。

「真的瘦了,這麼忙麼?」他仰頭,關切。

趙凌宇搖頭,簡單的幾句話和他的笑容與擔憂就足夠讓他覺得滿心溫暖。

作者有話要說:存稿君v587!!!

第六十一章

大年初九,勞碌的孟爸爸恢復朝九晚五的生活,孟池朗的時間倒是寬泛些,可以過完元宵再回去。他在家陪了媽媽兩天,就被某人接回了家。

趙凌宇去上了兩天班,接著幾天很乾脆地上了班。過了年,他果然被他二伯升了職,原本新官上任,眾人戰戰兢兢地等著他找人開涮點上幾把火,哪想浪費了好幾天情緒。

兩個人窩在家裡過了幾天小日子,作息意外地正常。

孟池朗每天早上起來在跑步機上與身上多出的那點脂肪奮戰,他是個身材管理意識非常強的人,一旦發現不妥,立刻執行計劃,而且能完全地堅持。

趙凌宇原本每天都起得比他早一個小時,除了做早飯,就是到健身房裡練上一陣。都說抓住男.人的心首先要抓住他的胃,這鐵律在孟池朗這裡當然適用,但還有一條,就是要抓住他的眼球。

至少被他讚美過的身材要完美地保持才行,趙凌宇為此自然不遺餘力。

孟池朗有時跑得累了,就盡在趙凌宇那兒搗亂,他在俯臥撐的時候就整個人壓在他背上,看他逞能到手臂上的青筋暴起,最後堅持不了地趴到地上。

做的最多的,還是到樓上畫稿。

過年時候家裡空出來,趙凌宇正好趁著這段時間將樓上翻修。打通了幾面牆,增強采光,將房子改造成超豪華的工作室,連裁衣的設備和儲存室都應有盡有。他更細心地將孟池朗的雜誌,書籍都整理到大書架上。

空間非常富餘,於是又裝修了一個播放室,他那些珍貴的紀錄片都擺放齊整,給了他一個絕佳的觀看環境。

於是乎,樓上已經面目全非,分成了三個區域,除了孟池朗的工作室和播放室,健身房也設在了樓上。打通了上下,將兩層變作了複式樓房。

連帶著,十九樓也做了微調,廚房和浴室相對擴大了許多,客廳直接打聽連接原本孟池朗的工作室,盡頭處換做了完全的落地窗格局。

要讓孟池朗還能挑出什麼不滿意之處,那就是這人對自己的需求完全不上心。偌大的工作室內,趙凌宇的辦公區域竟然只是一張辦公桌,在這個就是再造個室內游泳池都不會擠著的地方顯得可憐極了。

趙凌宇並不覺得有什麼,他也只需要一個辦公桌的辦公空間,安放在這裡只是想在工作的時候也陪在他身邊。

孟池朗簡直無語,這才遲鈍地想到了一個問題。

「來,我們來聊聊人生。」

他壓低了聲線,以一種悲憫的眼神沉重地看著他。這個人難道就沒有自己標新立異或者能作為標籤的愛好嗎?!

業餘興趣是什麼,喜歡的顏色是什麼,喜歡吃什麼,偏愛什麼口味等等,這些第一手資料,孟池朗搜刮了腦子裡所有關於趙凌宇的認知,卻發現,他完全沒有瞭解!因為他穿的是自己選的,吃的是遷就自己的,閒了就陪著自己,似乎根本沒有自己的私人空間和私人選項!

這一想可了不得!小學學生自我介紹都知道說自己喜歡什麼,這是與人來往的常識,沒道理自己和他有著最親密的關係卻對這些一無所知!

實在太不應該了!

孟池朗端正了態度。

「你平時喜歡做什麼,以前還帶我去釣過魚,上次還和我爸說你喜歡高爾夫,就這兩個?」

趙凌宇搖頭。

「那還有什麼?」孟池朗興致勃勃。

趙凌宇解釋道:兩個都不是,那是應酬需要。

「那你直接說。」期待。

趙凌宇想了想,搖頭。

「什麼意思?想不出來還是沒有。」

沒有。

孟池朗眉心一跳,「那喜歡的顏色呢?」

搖頭。

「喜歡吃什麼?酸甜苦辣總有個口味吧?」

搖頭。

深吸一口氣:「理想呢,有過吧?」

……搖頭。

他提問的方式不對!孟池朗不滿意了,腦筋一轉,接著問:「你說說我的愛好。」

毫不遲疑:集車,看紀錄片,美食……旅行,也算。後面的話他沒說出口,只是去的不多,他懶。

「那我喜歡的顏色。」

象牙白。

「那我什麼口味?」

苦和酸除外。

孟池朗覺得自己的發問速度跟不上他的回答速度,不打算再問了,他道:「你再仔細想想,你好歹也活了二十七年,怎麼可能沒有偏好,總有自己想要也想要做的事情吧?」

當然。

孟池朗追問,他卻沒有再說。

也只有那麼一個人是他真正想過要去爭取的,要擁有的。

「自我意識這麼薄弱,一點個性都沒有,不應該啊。」孟池朗嘟囔。

薄弱麼?

趙凌宇卻不覺得,他只是想要的很少,因為許多人夢寐以求追求一生的東西他早已擁有,也不打算給自己添加更多負擔去挑戰什麼。

也因此,孟池朗在他生命力佔據了太多的唯一性。

趙凌宇輕笑:以前我跟著爺爺,也因為我不會說話,所以他想讓我有一個突出的能夠立足的才能,花很大心思去培養我。樂器或者學術還有很多,都曾經學過,後來我爺爺乾脆把我帶著身邊跟著他學商,投資和管理這些,上大學後就學了法律。

「這些你都放棄了,所以你還是比較喜歡商業?」

趙凌宇搖了搖頭,也沒有解釋不喜歡的原因,只說:只是去做,無所謂喜不喜歡。

孟池朗擺出洗耳恭聽的專注來,讓他繼續。

趙凌宇:活到現在,我只喜歡過一樣。

「什麼?」孟池朗豎起耳朵。

趙凌宇笑著看他,並沒有直言:

很奇怪的感覺,我也不說上來。我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就覺得……那天天氣不錯。他笑起來的時候挺好看的,脾氣有點衝動,能一邊對人笑一邊動壞心眼,見了幾次面,我就想把他帶回家,天天看。

這是他上輩子最直接的想法,當然比這個要瘋狂得多,那時想到的是這個人只能是他的,綁也要綁在自己身邊。

孟池朗破天荒地覺得臉上燒得厲害!

這人說這種話一副若無其事的淡定是怎麼回事,不覺得應該難以啟齒才對嗎?!還好他平時講不出什麼煽情的話,否則還得了,他對這些根本一點招架之力都沒有!

「還有呢?」

孟池朗一步上前跨坐在他腿上,抱著他的脖子問。

儘管有些難為情,他承認自己非常喜歡趙凌宇講這些。

趙凌宇笑了下,被他這麼抱著,不能用手語,他說話的速度非常慢:我覺得,做你喜歡的事情,每天在一起,我可以做你喜歡吃的,跟你到外面走走或者呆在家裡,這樣很好。

孟池朗感動得無以復加,好半晌才忍住了,壓低他的頭,咬著他的嘴唇問:「你有選擇恐懼症?」

趙凌宇看著他。

「快說!」

被他親了,趙凌宇就知道他想要什麼樣的答案,於是點頭。

孟池朗立即換做一副心安理得的輕鬆模樣:「我就說嘛,那為了拯救你我才勉為其難接管你的。所以你應該和我說什麼。」

……感激不盡。

噗,孟池朗終於裝不下去地笑出來。

各自回家過了一個元宵,接著就投入了緊張的工作中。不說趙凌宇手上那麼多的在建項目,就是孟池朗也有許多工作需要整理和重新安排。

年節過後上班族普遍需要一段時間調整作息,就連他工作狂的上司alice看起來都疲憊不已,據說是回家過了個節被押著相親惹的。

風平浪靜沒有持續幾天,一件事情毫無預兆地攪亂了孟池朗的生活。

事情的起因,是池繼東的媽媽終於在一次太太的介紹中想起主動聯繫兒子,讓他盡快回來和那個女孩見個面。那孩子除了身體差了點,家世背景是沒的說,怎麼也是一個大的助力,搶手得很,可不能因為孟氏那點破事給耽擱了。

不想,怎麼都聯繫不上兒子。

那其實是常事,在國內的時候池繼東玩得瘋,也煩他媽媽的電話,置之不理的時候多。不過這次池大嫂很看重這次的聯姻,所以找了機會就和她丈夫說道了一通,讓他趕緊催催兒子。

池大想了想,也覺得這樁婚事是個機會,當即做主拍板要兒子回來。

他聯繫的結果與他老婆如出一轍,這才知道出事了!

他馬上找到孟暉,孟暉心一沉,但很快點頭說不日就讓池繼東回國。池大放了心,他絕沒有想到接回的兒子會變成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

孟池兩家第一次正面衝突就此爆發。

家裡原本是瞞著孟池朗的,那天他是正巧回家找他媽媽有事,不料才到家門就聽見他大舅媽嚎天搶地的哭聲。

見到兒子,池靜姝一驚,立即讓他離開,專心哭嚎的池大老婆眼尖地看到孟池朗,賴在地上怎麼都不起來的女.人不知哪裡爆發的力量就沖孟池朗衝了過去!

孟暉眼疾手快地扯住了她,見失了機會,池大老婆狠狠轉身對孟暉又打又罵:「王八蛋!孟暉你怎麼這麼歹毒!你還我兒子!把我兒子毀了,憑什麼你兒子還能好好的!我不會放過你們的!你們這些挨千刀的!良心被狗吃的東西,枉費爸爸把你們從破地方拉拔到這裡,你們就是這麼回報我們的!」

一整個下午,孟暉已經是煩不勝煩,本因為愧疚一句不曾回過嘴,但此時聽他竟然對兒子抱了那麼大的敵意,孟暉再不能容忍了!

「大嫂,你冷靜點!發生那樣的事我也不想,但現在小東不是好好的嗎,我也盡到了我的責任,請你別顛倒是非!」

池靜姝正緊張地要讓兒子趕緊出去就聽見丈夫強忍怒氣森冷的聲音,也顧不上別的了,趕緊和孟暉使眼色讓他別再說了。

果不其然,一聽孟暉的話,池大老婆哭的更是淒慘,尖銳刻薄的叫罵聲幾乎沒把耳膜刺穿。

孟暉忍了忍,最終忍無可忍地把連扯帶拖地把撒潑的女.人拖出門到門外,一把丟了出去,甩上門!

女.人還在砸門,哭喊。

孟暉揉了揉太陽穴,對欲言又止的妻子歉意地笑了下,池靜姝不再多話,歎了口氣讓丈夫和兒子到樓上去,耳不聽而靜。

一家人坐下,孟池朗才問道:「爸媽,這一次又是什麼事?」

孟暉沒瞞他,當下便將事情的始末一一道出。

作者有話要說:依然是存稿君。。

第六十二章

說起來,這件事情最覺無辜的是孟暉本人。

事發前幾天,他才堪堪瞭解到池繼東出事的事情,正急上頭,沒成想又被告知池繼東人身安全無礙。

事實上,孟氏的考察團對池繼東非常不滿,當日下了飛機他們和池繼東分道揚鑣,幾人等到了行李到了酒店都已經錯過了晚飯。時差的關係一眾人已是很不爽利,這時候又收到酒店的前台轉述說是池繼東留言一個人到外頭遊玩。

遊玩?

他當這一份工作是辦家家酒嗎?!

可礙於他的身份,也知道孟暉對池繼東的態度,所以也就任由池繼東胡鬧了,反正也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少了才不妨礙他們工作,他們也樂得自在。

直到考察結束,見池繼東竟還不收心歸隊,這才去找池繼東。哪想怎麼都聯繫不上,他們本就想報案,這異國他鄉的尤其在這種本身就存在動亂的地方,出事了他們擔不起責任。

想了想,還是先和孟暉先商量,也許池繼東受不了這邊的艱苦條件早便撂擔子回國去了呢,不靠譜的事池繼東做過也不知一次兩次了。

再三確認,人是失蹤了,孟氏幾人才慌了神。

才報案呢,不出幾個小時,池繼東就找到了,在一家醫院裡,身體無恙,只是不知究竟經歷了什麼致使精神失常,只要人一靠近就怕的直哆嗦,叫嚷著:「我錯了!別靠近我!……不要,我什麼都做,讓我幹什麼都成!別過來!」

醫生特意給他做了血液化驗,證實不是吸毒或藥物所致,便將池繼東轉入了精神科。

孟暉得知後,還未想好給池家的說辭,池家就已經找上門來,不得已,只能用最糟糕的方式直面這個問題了。

叫孟暉和池靜姝詫異的卻是,池繼東見誰都怕,可聽了孟暉的名字就拉著他哭著道謝。「是姑父救了我!」儘管他母親幾次三番誘導兒子改口,可當著人的面池繼東的口氣非常堅決。據說是受過巨大精神傷害後的雛鳥情節,對於將他從那個鬼地方救出來的孟暉報以了極大的信任。

孟池朗聽罷,沉默了一陣才道:「他自己怎麼說的,是他留言出去玩的嗎?說過什麼時候回來?」

孟池朗一言點出,池繼東好歹都罷,這個問題卻是孟家立場最要害的一點。若是池繼東不懂事,因自己的任性而出了差錯,那麼孟家多少對於池家那邊多佔一分理。

回答他的是池靜姝,她歎了口氣:「問不出來,問多了就哭,這孩子……唉。」

池繼東的母親就沒少和池繼東糾纏這個問題,若是兒子能說自己沒有留言,或是只不過出去轉轉很快回來,但孟氏的人卻對他不理不睬導致了悲劇的發生,她有足夠的底氣和孟暉討說法。

哪想她兒子這麼不成器!

孟池朗張了張嘴,到底沒將心裡最真實的想法說出來:「表哥他現在怎麼樣?」

池靜姝說起這個就有些傷神,到底是自己的親子侄,發生這樣的意外,是她不想看到的。「醫生說過段時間會好的。」

「那我明天就去看看他吧。」

即使今天和他大舅媽鬧得再不愉快,他既然知道了這件事就必須表個態。孟池朗一想起明天要看池家人的嘴臉尤其是他那個潑婦一樣的大舅媽,頓時頭疼不已。

他大舅媽今天實在太愚蠢了,這麼一鬧,不是讓所有人看他們的笑話嗎?不,不能說愚蠢,只能說她太自私太不顧情面了。她要將兒子擺在一個受害者的位置,讓所有人譴責孟家,也才能讓以後的謀算師出有名。

但這樣一來,兩家的矛盾就被擺到明面上,是真的撕破臉了。

也不知今天是他外公還是大舅舅亦或者他那位大舅媽一個人的主意,孟池朗不想去多想,只覺得攤上這樣的親戚,實在累心。

家裡因為這一場鬧劇而烏煙瘴氣,孟池朗安慰了下媽媽,陪著吃了晚飯,便離開了。

他心裡有疑惑,必須找趙凌宇好好談清楚。

趙凌宇聽見開門聲,從沙發上站了起來,露出一個笑容。孟池朗怔了下,心裡不由一鬆:「我回來了。」

趙凌宇看他神色不對,便知他肯定是知道了池繼東的事,也不多問。仔細問了他吃過沒有,又讓他到按摩浴缸裡泡個澡放鬆放鬆。

孟池朗擦著頭發出來,趙凌宇合上書過來接手,專心地給他擦頭髮。

他不是沒有發現孟池朗多次欲言又止,知道他是個藏不住話的性格,也就耐心等他開口。

孟池朗賴在他身上,一時間卻不知道該不該說,這僅僅是自己一個模糊的猜測,如果是自己多疑了,問了就是對趙凌宇的不信任。

他並不想因為一個無關緊要的人,讓彼此產生隔閡。

但有實在想問清楚,一旦有了這樣的猜測,不去和趙凌宇證實,那些想法就和貓爪子似得撓心撓肺,鬧心得很!

趙凌宇用手指試了試他頭髮的干度,見差不多了,就將毛巾放下,看他還是一臉糾結,好笑地捏了捏他的臉。

想說什麼。

孟池朗看著他,只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開誠佈公:「池繼東出事的事情你知道嗎?」

點頭。

「……你做的?」幾乎是陳述的語氣。

趙凌宇看他。

孟池朗皺著眉:「真是你!」不否認,就是最大的問題!

「你到底怎麼想的,沒事你搞那種人幹什麼?還嫌我家裡不夠亂啊!就我舅媽那種人,就算你做的再天衣無縫,把我爸都摘得清清楚楚,她就是要賴到我爸頭上還不是一樣!你、你真是的,沒事你幹嘛和姓池的過不去。」

孟池朗是真急了。

聽他爸爸說了前因後果,他第一個想到的不是別的,就是趙凌宇!

如果沒有所謂的遊玩理由和對他老爸的感激,孟池朗還不至於多想,畢竟趙凌宇和池家沒有直接關聯。

但這點上破綻實在太多了!

以他對池繼東的瞭解,雖然是個吃不了苦沒什麼本事就會嘴上說點文章的富家子,可論心狠也不差,既然對他孟家有不軌企圖,只要他還想在孟氏呆著,那就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讓人抓到把柄。

做一個最簡單的排出法,不是池繼東自己作死,與孟家無關,池家也不可能做出這種事,那他身邊的人一對比,可不就只剩這位大少爺麼!

趙凌宇安撫他:這件事不會影響到孟家。

孟池朗眼睛一瞪:「我擔心的是這個嘛!你今天必須和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對池繼東做了什麼,之後還想做什麼?」

趙凌宇一言蔽之:讓人和他玩了玩,以後不會了。

孟池朗覺得憋屈的慌,趙凌宇滿不在乎的樣子讓他十分不滿,今天他大舅媽給他鬧的一團氣在肚子裡憋久了,這時候遷怒到趙凌宇身上,更是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但他還是忍住了,像他告訴自己的,沒必要因為自己不在意的人給自己最在乎的人不痛快,他深吸了一口氣:「我知道你是因為我不喜歡他們才這樣做的,可是,你自己檢討一下,是不是做得太過分了點。就算他們對我們家又什麼不良居心,可也只是一個猜測,他們什麼都還沒做,而且又是我媽媽血緣上的至親,可不可以以後不要隨便對他們做什麼,嗯?」

趙凌宇凝眉沉默。

他知道他是生氣了,卻並不想在這件事上妥協。

對於孟池朗來說那些都只是一個模糊的猜測,但對於趙凌宇而言那是真實發生過的,而池家還企圖再來一次的事情。池家尤其是池繼東父子,就算這個危害條件已經不成立了,趙凌宇也不打算讓他們好過。

孟池朗的死亡和這對父子絕對脫不了干係,他現在做的不過是一個開始而已,還遠遠不夠!

針對這樣的話題,其實孟池朗私心裡並不像深究。

他是瞭解趙凌宇的,知道他有時候執拗得有些極端。若不是自己對池繼東不滿,不想看他在自己眼前晃蕩,趙凌宇也不會這麼做。要知道這樣一來,池繼東時再不能回孟氏,而之後池家要讓那個子侄進孟氏都不大可能了。

這個結果他喜聞樂見,可過程手法他不贊同。雖然不知道池繼東具體經歷了些什麼,可聽他媽媽寥寥幾句描述也知道池繼東這段時間過得十分淒慘。

較之之前的拘留,這一次事件顯然太過嚴重了,他都沒有絲毫快意,只覺得有些驚怕。還好人是完完整整地回來了,否則他要負疚一輩子。

原本提起,是想讓趙凌宇給自己一個解釋,也讓他以後不要做事那麼衝動和極端。以趙凌宇一貫對自己的配合,他本以為趙凌宇會很快答應自己,卻不想他是這樣的態度。

孟池朗皺了眉。

趙凌宇見狀,才收了心神,拍了拍他的頭,道:我有分寸。

孟池朗忍了忍,他勸自己不要小題大做,可是還是忍不住火起來:「我要的不是你的敷衍!」

最讓他無法容忍的,是趙凌宇和他觀念上的出入。

那樣的做法是傷害一個人,不是一隻螞蟻,更何況那還是他的親人,就算他再不待見,也抹殺不了。

趙凌宇:不是敷衍。

不等孟池朗說,趙凌宇已經手口並用:我道歉,這件事情是我不好,我應該和你提早說一聲,但以後,我會把握分寸的。

「……」孟池朗安靜了一瞬,掙開他往床上走:「算了,這事我們沒法溝通。反正,沒有下一次,沒有什麼以後!」

趙凌宇一把抓住他,掰回正面,急道:什麼叫沒有以後?心知他不是那個意思,可是聽到這句類似要和他分手的話,趙凌宇心裡還是被刺了一下。

為什麼生氣,我知道是我不好,可是那不是錯誤。只是一個池繼東,他對你做過那麼多過分的事,我沒有辦法無動於衷。他既然敢做,做了和打算做,在我這裡沒有區別,我只是讓他提前知道結果。孟孟,我不覺得這是個問題,和我們的感情沒有任何關係。你還在意他們?他們不配,我也——

孟池朗終於看不下去了。

他使勁一掙,沒掙開,見他嘴唇動的更快,臉上一片急色,終究忍不住笑了。

「停,我認輸!你說這麼快我怎麼看得懂,亂七八糟說什麼啊,先放開我。」

趙凌宇才這意識到這一點,他一下放開,雙手抬起就要再說,孟池朗哭笑不得:「好了好了,我沒和你吵架,你再跟我急,我真跟你急了啊。」

趙凌宇臉色緩了下來,他也笑了下,對孟池朗搖了搖頭:你生我的氣。

「還不准我生氣嗎?你自己都不檢討一下自己的錯誤!」孟池朗哼了聲,跳到床上準備睡覺。

趙凌宇拉住他,他站在床下抱著他腰,臉貼在他腰上,抱緊了些。他心裡有些不安,也生氣。自然不是生孟池朗的氣,因為剛才那陣不愉快還在和自己較勁呢。

現在的孟池朗是沒有經歷過那些痛苦的孟池朗,他對池家還著諸多顧慮,是自己沒有好好地考慮他如今的立場,一味想著報復。

他不覺得對池繼東做的有什麼過分,他只是在想,沒有選對方法也操之過急,現在倒讓他和他的家人為難了。儘管這件事池家為難不了孟家,但若要論怪罪,他和他爸媽恐怕要受池家的氣受。

池家!若不是現在的池家,若是變作要對孟家討好的池家,今日之事……趙凌宇的眼睛裡閃過一絲冷光。

孟池朗不知他心裡想的這些,被他這麼抱著,帶著示弱和撒嬌的意味,讓孟池朗很是受用。他伸手摸著趙凌宇的頭,短髮紮了他的手,那些不愉快也就隨之煙消雲散了。

「好啦,剛剛是我說話太沖了。你別和我生氣。」孟池朗捏著他的耳朵,語氣柔軟。

趙凌宇抬頭,他輕笑著搖了搖頭。

孟池朗心想,算了,反正他家男人為他出氣他也痛快,犯不著為那種人影響彼此的感情。這個話題便就此不了了之。

作者有話要說:存稿箱君小劇場

托起大他兩倍的手機:喂喂喂,你他媽到哪兒鬼混了還不回來啊!!!!!!!!記得給我帶特產,否則不原諒你!!!!!又不給我加班費,切!

噗~

第六十三章

儘管來之前已經有了準備,但看到池繼東時孟池朗還是嚇了一跳。

病房裡的池繼東正在躲著護士的針頭,旁邊已經有許多被他砸壞的醫用用品,護士臉上都是隱忍不發的厭煩,顯然這種情況已經發生不是一次兩次了。

那個在他面前囂張萬分的池繼東此時像個三歲的孩子似得,抱著他媽媽拚命地哭嚎,讓孟池朗看著有些不忍

他自然不受歡迎,加之池繼東在看見他後整個人控制不住地發抖,不斷往他母親懷裡縮,雙手緊緊抱著腳,喊著「不要過來,不要過來!」,池大嫂不等他們幾句慰問就以兒子不想見人的理由把他同他爸媽請了出去。

等他們一走,池大嫂一邊拍著池繼東的背讓他別怕,一邊問他是不是孟池朗害了他。池繼東什麼都說不出口,但在國外恐怖的畫面因為見到孟池朗的刺激而讓他又再次回到那些噩夢裡。

被那個長得如華人的老闆騙了之後,他就被和那些同樣被騙的年輕人一起關在黑屋子裡,後來他們被分開了,他一個人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屋子裡,一遍遍地聽隔壁房裡傳來的慘叫聲!

他看不見,但是那叫聲實在太慘了,光是自己的想像已經讓他嚇得面無血色。黑暗,看不見,太安靜了,他幾次都聽見流血的聲音。他知道自己沒有聽錯,那肯定是刀劃開肉的聲音!

他又被帶到很多人的屋子裡,但一天一天,他被單獨關一次,屋子裡就會少一個人,等這些人都沒了……就輪到他了!

他恐懼,他已經被折磨瘋了!他不要被和那些人一樣折磨死,他寧願自殺,也不要那樣。但是有一天,他發現一個逃命的機會。

他逃了。

在無人的山上,身後追著一個可怕的人,他恨自己回頭看過,那人綠漆漆的眼睛盯著他像毒蛇一樣,槍口就指著他!

他拚命地逃跑,只要慢一點,落在他腳邊的槍子就會在他身上扎一個窟窿!

這場獵殺遊戲,他作為獵物,活生生被折磨瘋了。

他還是被抓住了,抓住他的人迷上了看他逃跑,一次次地放生,一次次地獵殺……

如果不是最後他姑父把那個人殺了,他一定死了!

他當然不知道,他被送回的那一天,被強行催眠。世界上最厲害的催眠師能做到的,摧毀一個人的意志,扭曲一個人的記憶,而不會在那些科學機械上查出任何痕跡。

他是獵物,被獵殺,要逃亡,而孟暉是他的救世主,孟池朗將是下一個獵殺者。

這就是池繼東所知道的事實。

看兒子什麼都說不出來,嘴上不聽求饒,瑟縮得四肢抽搐,她恨!孟暉!她一定要給兒子報仇!

*

孟媽媽見一回哭一回,也難怪她這樣要強又倔強的性格上一次由著他大舅媽在家裡撒潑了。

想了想,他還是問道:「爸,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孟暉搖了搖頭,孟池兩家花了最大的心力去查,但畢竟事發在國外,池繼東本人又成了這副樣子提供不了任何線索,查無可查。

「哦……」

孟池朗低下頭,他暗歎了一口氣,不能否認他此時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父子倆先送了他媽媽回家,下車時,他媽媽拉著他的手,千叮嚀萬囑咐他這些日子要小心點,是擔心有心人衝著孟家或是池家來的,怕兒子也出什麼意外。

孟暉便說要讓孟池朗回家住一段時間,這時候凡事還是以防萬一的好。

孟池朗看著父母憂慮的神情,只好答應。

趙凌宇聽了他的解釋,電話掛斷後保持了通話時的姿勢良久,臉上的陰沉讓站在一旁的應傑提著一顆心。他是聽見通話內容的,私心裡也認為這件事是少爺做的不地道,正想勸勸他將計劃停止,趙凌宇捏了捏手機,猛地起身向外走去。

到了孟氏樓下,才覺得自己衝動了。

他是知道孟池朗的個性,不是藏著事自己瞎想給別人定罪的人,他一向比自己坦誠磊落,有什麼脾氣當面向自己發過了,還覺不滿意也是有什麼說什麼,再不濟明擺著和自己冷戰幾天,不會表面一套心裡一套。

趙凌宇向後靠在椅背上,捏著拳頭貼在額頭上讓自己冷靜一點。這是他自己的問題,他還是學不會給孟池朗更多的自由,也做不到在愛情裡自信,到了現在明明孟池朗已經明明白白完完整整地屬於他,可還是不安。

他心裡想著事,直到敲打窗戶的聲音響起他才睜開眼睛,冷不防看見孟池朗的臉,他怔住了。

等孟池朗皺了眉頭,不耐煩地拍了拍車窗的時候,趙凌宇才趕忙下了鎖,將車門打開。

「想什麼呢你。」孟池朗抱怨了一句,他剛才急著外出都沒有注意到他的車子,這個時間會來找他,他有些意外。看他臉色不大好,孟池朗有些擔心地湊過去摸了摸他的臉:「你怎麼回事呀,找我有事?」

趙凌宇伸手把他圈在懷裡,聽他撲哧一笑:「拿開點,癢。」

這是在對他撒嬌了,趙凌宇心情放鬆起來。懷裡這個人比自己可聰明得多,沒有問自己出現在這裡的原因也沒有問自己為什麼悶悶不樂,自然是他已然清楚。他也總是知道,用什麼方法可以最直接有效地抹消他的不安定。

見他緊繃的身體放鬆開,孟池朗才拍了拍他站起來,「來得正好,我車子熄火了,你開車。」

車怎麼了?

「沒油了,我都忘了什麼時候加的油。」和他在一起,自己的愛車用武之地是少之又少。

趙凌宇聞言,擰動鑰匙的手卻是一停。

他不記得,自己可是記得清楚,他早上開走的那輛車油量是滿值的,他前不久才給他加過。

「愣著幹嘛,快點。」孟池朗邊拉安全帶邊催促。趙凌宇回頭看了他一眼,壓制住眼裡的冰霜,微微一笑。

去哪兒。

孟池朗說了一個地址,現在是他工作時間,要不是alice吩咐他到某專賣店拿衣服,他還不知道這個人會因為自己一個電話巴巴地跑來這裡還不敢對自己發脾氣呢。

小氣,他昨晚也沒怎麼著他好吧,雖然有那麼點小摩擦的當口自己說要回家住一段時間有和他拗氣的嫌疑……難道他昨天語氣真的那麼糟糕?

孟池朗心裡有了那麼一點點自責,原本因為看到池繼東的現狀而想和他探討一下這件事情的嚴重性的打算也就排除腦後了。

等送了孟池朗回去,趙凌宇並沒有驅車離開。他站在孟池朗今早開去醫院的車旁,不過一陣,就有一個人出現在他身邊。

「少爺,已經檢查過了。」

車子的油當然沒有用光,之所以熄火,是因為動手割斷剎車制動帶的人匆忙間捅漏了油管,造成無法輸送才打不起火。

趙凌宇僵在原地,渾身的冰冷讓身旁匯報的人也不由一抖。

他用的人都是應家的人手,處理這種事情是輕車駕熟,在這一個小時的時間內已經將事情的來龍去脈查了清楚。

趙凌宇早有猜測,結果與他的猜測也沒有出入,但還是讓他背後出了一層冷汗。

是池家,準確來說是池繼東那個蠢貨母親幹的好事!

該死!

趙凌宇的眼睛血紅一片。

「……少爺,不要衝動,我覺得——」

「三天,我只給你三天時間!」趙凌宇再不理會應傑的勸阻。

停止計劃?

呵,可笑的是就在一個小時前,他想的正是取消覆滅池家的計劃!他再清楚不過,這一世有他的插手,池家要再想對孟家做什麼都是無稽之談,他因為上一世的仇恨決定要毀了池家,但這麼做,孟池朗會不高興。

他不願意自己的一時之快,讓孟池朗責怪或是疏遠自己。

池家在他眼裡算不上東西,但孟池朗想保他,他就安分不出手。

可是,他們在自尋死路!

拳頭被捏的咯咯響,趙凌宇轉身對那個面貌平平沒有絲毫存在感的人道:「加派人手。」他冷冷地看著眼前的人。

這件事情你最好給我解釋,如果你的人做的就是這個樣子,應家不需要這樣的人。

那人一驚,躬身道:「屬下知錯,自甘領罰。」

趙凌宇週身沉寂,這個人是他外公最屬意的年輕干將,自他出生後便被派到他身邊保護他的周全,這麼多年了,他對這個人一向信任,雖然他對自己的忠誠僅僅基於自己是外公的孫子這一點上。

因為這份信任,他也將孟池朗的安全交給他負責,卻沒想到會是這個結果。

意外,就是因為某個環節的疏忽!

今天,如果不是那個行兇人手法不純熟,如果不是自己在這裡,或者說那個該死的女人有第二手安排,那孟池朗會遭遇什麼,他無法想像!

只要一想到這樣的可能性,趙凌宇已經後怕得渾身發冷,更不能原諒這些人的失職!

我當初,是怎麼交代你的。

沒有聲音,那人也因為趙凌宇的缺陷而不得不直面他的怒氣,看著他嘴唇緩緩地動著,他感受到了只曾經在應老爺子身上感受過的威壓。不,更甚至,他看自己的樣子,不帶一絲感情滿是死氣。

他驚答:「保護孟池朗,不讓他受到絲毫傷害,摒除一切威脅。」

正是趙凌宇下過的命令。

趙凌宇冷眼看著他,再不發一言。

那人已經領會,他是跟在趙凌宇身邊的,他的使命是保護這個人——他的主人。在此之前,他私心裡所認定的主人只是應先生,可是現在他知道自己大錯特錯了。

之後幾天,趙凌宇雷打不動地接他下班,上班時孟池朗則和他爸爸一起上班,雖然他不大願意,可是不知孟暉得了什麼風聲,對他的安全更加著緊。

三天之後,孟家的早餐時間,彭啷一聲,拿著煎蛋走出廚房的池靜姝看著電視上的直播,手上的盤子摔在了地上。

電視上說的正是池氏集團涉嫌嚴重偷稅漏稅而被檢舉,池氏的法人代表,也就是池靜姝的大哥被帶回警察局審問。

看著她大哥被按著頭,雙手扣在背後,身不由己地被推上警車,池靜姝心裡一涼。

「媽媽!」孟池朗趕忙跑到她身邊,「沒事的,爸爸會幫忙的,大舅舅肯定沒事。」

孟暉卻是反常地盯著報道看了一陣,才回到妻子身邊,抱著她,哄道:「別擔心。」

之後的事情發展卻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當天下午,池大就被保釋,來接他的正是他的妻子,不過在車子在半路上被人狠狠撞上,司機受了重傷,但因為安全氣囊和安全帶的關係並沒有生命危險,但上了車就顧不上安全措施,緊張地在商討對策和老爺子對這件事情的態度的池氏夫妻就沒有那麼幸運了。

被送到醫院求救,堪堪救回一條命,但一個左腿截肢,池大更是椎骨毀滅性損傷,只能在床上度過餘生。

肇事者是池氏的財務總監劉成。

池大被拘留時把事情推得乾淨,當天劉成就被警察找上門。劉成當然不是無辜的,當他是受人指使,充其量不過是吃上幾年經濟牢飯,但現在池大顯然是想棄卒保車!

劉成炒股,前段時間才輸的有輕生念頭,還偷偷摸摸買了一個大保險,填了受益人是他兒子,只想自己一死了之給他兒子留下一筆錢。

但沒想到被池大一口氣將所有的罪責賴在他頭上,這樣一來,他牢是坐定了,而且那筆款項數目之大,輕則二十五年,重則無期。沒收全部財產和剝奪政治權利是絕對的,這樣一來,他還有什麼盼頭?

大恨之下,本就打算死的劉成和池大拼了,明面上配合警察,轉頭就駕車逃了,找上池大要和他同歸於盡!

而劉成已經當場死亡,池氏就是要算賬也無人可算。

事情卻不會因此就告終,池氏稅務一案已經是鐵板上釘釘的事實,警方凍結公司賬務後清查,發現賬目上的問題非常嚴重,而且牽扯出的賄賂事件更是駭人聽聞。

這又成了政治家手上對付對手的一大把柄,海城一時間大事不斷,池氏直接成為槍口上的炮灰,就連池老爺子也回天乏術,更何況是孟暉。

池家的倒台可以說是出人意料。

業界內誰沒有什麼錯漏?池家做到這個地步,上下打點自然少不了,可明面上一向是乾乾淨淨,這時候被人揪出來殺雞儆猴,一時間人人自危,落井下石都不想去做,只怕惹上一身腥,要幫忙更是不可能!

池老爺子一夜之間老了十歲,之前本被檢查出的高血壓再壓制不下,連夜被送到了醫院,池家上下沒了主心骨,亂成一套,池家幾個兒孫被請去配合調查也無人做主,連在療養院的孟老夫人都受到了牽連。

百年池家,一夕間破敗。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碧水倚紅樓oldkin和綠秀的地雷!!麼麼噠!

想我了嗎~

想我多一點還是想雙更多一點?~

嘛,如果你們口是心非一下的話,我就滿足你們的願望~

第六十四章

孟家更是焦頭爛額。

池靜姝一天到晚吃住都在醫院,要照顧父親和她大哥大嫂,大侄子哪裡也不能少了人,不過幾天,憔悴了許多。

她那些嫂子有良心點的忙著為丈夫兒女謀劃,沒良心怕事的恨不得和池家撇得一乾二淨,離婚協議都送到了律師手上公證,老父重病,除了這個被他棄置多年的女兒,誰顧得上。

孟暉和孟池朗看著心疼,卻也只能忍著。孟暉忙著打點關係,說什麼也要盡一份力,孟池朗陪著他媽媽在醫院。

不過池繼東那裡他是有心無力,池繼東怕人,尤其是孟池朗,一看見他就縮在角落裡不斷拿自己的頭往牆上撞求饒,孟池朗見了一次就再不敢出現在他面前了。

看著池家變成現在這副模樣,他心裡也不好受,好好的一個家,就這麼毀了,讓人怎麼能不心酸。

這麼耗著兩天,孟池朗才給趙凌宇打去電話。

這個時候他躲在無人的醫院廁所旁,這裡異味很重,煙味也很重,若是換做平時,孟池朗是一步也不會靠近的,但現在他竟然有了點抽煙的衝動。

看著手機視頻上的人,孟池朗張了張嘴,一時間什麼話都說不出口,那些想好的請他幫忙的說辭,更是無從說起。

不是開不了口,而是,看著他,竟然有些想哭的衝動。

他分不了神,正在拚命忍耐著。

但不過一會兒,他就被人緊緊地抱在了懷裡。

趙凌宇在醫院外等著很久了,但這個節骨眼上他怕孟池朗不願意他出現,或許私心裡,他是想要孟池朗親口開口讓他去做什麼,幫幫池家也罷,讓他給他一個依靠也罷,上輩子孟家出事那會兒他的倔強和對自己的輕蔑也成了他心口上的一道疤,讓他遺憾。

但是現在,他在心裡罵了無數遍自己的愚蠢!

他要的本就不是孟池朗的示弱,竟然放任他難受了這麼久!

孟池朗緊緊抱住他,這時候心裡異常踏實。

第二天,池家涉嫌賄賂和貪污的人都有了結果,大部分人交了相應罰金後無罪釋放,只有幾個罪責大的,被移交法庭處理。

但孟暉得了信,那些人都會被從輕發落,至多不過是三五年牢飯的事。

而他的大舅子則因為重傷殘疾被延後處理,這段時間司法調查並沒有因此中斷,那些罪證孟暉所致冰山一角,卻也知道這個大哥是保不住了,二十幾年的牢是坐定了。

讓他沒想到的是,他大嫂本人和家裡的兄長在其中也犯了不少事,是決計討不了好的。

池大嫂得知後整個人都懵了,她知道家裡人是靠不住了,現在只有一個孟暉能救她,畢竟孟暉為池家東奔西走,自己好歹是他大嫂,怎麼也不會撒手不管。

不過,她注定要失望的。

孟暉冷笑,沒有一腳踢開這個坐在輪椅上拽著他的褲子求救的女人已經是他最大的仁慈了。

「大嫂?你讓人在孟孟車上動手腳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他是你的親外甥?!」孟暉冷眼看著她不敢置信的模樣,拍開她的手,「恕我孟暉無能為力。」

池大嫂只覺眼前昏黑,她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做的那麼隱秘的事情會被人發現。孟暉好狠的心啊,竟然對他見死不救,他兒子現在不是好好的嗎?她的兒子已經被孟家害的那麼慘,她不過是嚥不下這口氣才給孟池朗一點教訓,讓他們知道兒子受害的痛苦而已,她有什麼錯!

可她現在又忍不住後悔,早知道就不找那種沒用的東西動手!現在好了,誰來救她,她能求誰啊……

池靜姝是不忍心的,畢竟她大嫂雖然為人討厭,可到底是大哥的妻子也是池繼東的媽媽,池繼東現在這樣,大哥的罪責又已經成為定數,能保住大嫂對那孩子終歸是好的。

但孟暉的一句話就讓她所有的婦人之仁都消失!

她沒想到,她大嫂會對自己兒子下手,池繼東的事情早已經說得明明白白和孟家沒有半點關係!她竟然要害死自己的兒子!

池靜姝後怕非常,對於一個母親而言,這種事情絕對沒有原諒的餘地!

孟家的置之不理,注定了女人的結局,既不是孟家要護的人,趙凌宇還有什麼理由對她手下留情?

一切塵埃落定後,孟家才算鬆了一口氣。

也是有了這麼大的波折,孟暉才不得不重視,他對兒子說道:「孟氏以後在你手裡,爸爸對你沒什麼要求,但有一點,你一定要記住了,不該做的事情不要做,不該碰的東西不要拿,明白嗎?」

池家落得這副田地,說到底是咎由自取。

孟池朗問起前因,孟暉也就說了自己的猜測:「明年這裡就要換人了,大概是池家頂上的人礙了別人的道吧。這種事情不好說,但如果沒有犯下這麼大的錯,也不會被人推到前頭。」

繼而,孟暉又說起自己的疑惑:「就是不知道誰出手平息了這件事,不論如何,海城以後恐怕沒有你舅舅們的立足之地了。」

孟池朗聞言,想到那人為自己所做的不由心暖。

不是他自作多情,他知道如果不是因為自己,趙凌宇是不可能那樣做的,雖然自己連一句都不曾提過,但他已經將事情完美地解決了。

翌日,趙凌宇帶著午飯和水果來醫院探望。

見到他本人,孟暉心裡的疑惑就有了答案,但趙凌宇一句沒有提過池家的事,他也只好將事情壓在了心裡。

池靜姝見兒子狼吞虎嚥,才想起這些天累他陪自己一起吃苦,有些過意不去,便出言讓趙凌宇送孟池朗回去。

她以前也是真心喜歡趙凌宇這孩子,現在卻更甚,還帶著些感激。患難才知情真,在池家落魄的時候,所有人都避之不及,只有這孩子還想著來醫院看望自己。

孟池朗沒答應,轉身對他爸爸道:「爸,我倒還好,你帶媽媽回去好好休息吧,這些天媽媽累壞了。」

孟暉也心疼,二比一,池靜姝由丈夫帶回了家。

病房裡只剩兩人,孟池朗伸手握著他的手,在他關切的眼神中搖了搖頭。

感謝的話,他沒有說。或許不需要,或許太矯情。

他哼哼聲,眼睛了有著疲憊的血紅,低聲說著:「好累啊……」

趙凌宇心疼地把他抱進懷裡,孟池朗沒有拒絕,伸手圈住了他,即使在人前,他也不想掩藏自己對他的依賴。

應傑見狀,看了眼病床上吊著點滴在昏睡的池老爺子,退到了病房門外。

孟暉和池靜姝到時,孟池朗還枕在趙凌宇腿上在陪護床上睡著。池老爺子這時候已經醒了一陣子,只是睜著眼睛看。

因為這場急病,他現在說話已經不利索了,池靜姝問了他有沒有不舒服,就看向了被丈夫叫醒的兒子。有他們接班,這一次堅決讓兒子回家去。

孟池朗還有些迷糊,在這地方睡自然不舒服,他靠著趙凌宇有些站不穩,聞言打著呵欠拉著趙凌宇也走得乾脆。

看趙凌宇回頭和他們道別,池靜姝才笑罵了聲兒子:「太不像樣子了,你看看他。」她對丈夫投以一個『都是你寵壞了』的眼神,開始倒騰些熱水給她父親喝。

池老爺子的眼睛一直看著趙凌宇走的方向,費勁地抬手指了指,看著池靜姝。

池靜姝心裡一沉,直言:「爸,不可能的,他只是孟孟的朋友而已。」她咬咬唇,「如果你還想讓人家做什麼,我孟家不說拉不拉的下這張臉,人家連這個普通朋友的情分也不會再稀罕了!」

池老爺子身體差了,腦子卻不差。

他知道自己現在能依靠的只有這個女兒了,便也歇了這個心,趙凌宇要是高看他孟家一分,能提拔他孟家,自己將來也只會受益。

而池家……

老人痛心卻也只能接受池家再也無法東山再起的事實。

等池老爺子出院,池靜姝就做主將他送到了她母親所在的療養院。畢竟她也有自己的家庭,不可能拖累丈夫兒子天天圍著池家轉。

總算能鬆一口氣,孟暉又提了提讓趙凌宇到家裡吃個便飯,聊表謝意的事情。池靜姝也沒耽擱,和兒子說了聲,自己和丈夫一起準備了豐盛的晚餐等他們回來。

飯桌上,孟暉端著酒和趙凌宇碰了一杯:「這聲謝謝,一定要說的,趙總。」

池靜姝見狀,心裡也明白了七分,想必,家裡那些事情就是這個年輕人出面幫忙的了!她也趕緊給自己倒了一杯,心裡埋怨丈夫不和自己說清楚,這麼大的事,這一頓飯未免太沒有誠意。

趙凌宇又喝了一杯。

孟池朗給自己倒了一杯,不像他爸媽一樣說謝,只是碰了下,抿了一口作罷。

見他爸媽不贊同地看著自己,他爸爸還要倒酒,當下道:「得了,爸,你就饒了他吧,就他這樣的飯沒吃上一口就倒了。等我們吃完飯,您要謝要罵都聽你的,好不好?」

他爸媽虎了眼,趙凌宇笑著拍了拍他的頭,對他爸媽搖了搖頭示意他們不用和自己這樣客氣,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自己動手給孟媽媽碗裡夾了一個菜。

「好孩子,好孩子……」

孟爸孟媽嘴裡對趙凌宇的稱讚一頓飯都沒停過,孟池朗聽著聽著就笑了。這都什麼事啊,他怎麼覺得過兩年他爸爸就是悔了腸子都得應這份情面把自己拱手送到人家手上去。

想到這裡,他不由橫了趙凌宇一眼。

這人不會真的打這種算盤吧!

趙凌宇看過來,很是無辜的樣子,將手上要回給他媽媽的菜轉了個彎,放到了他碗裡。接下來,就再也沒見他給自家爸媽夾過東西,都到了自己碗裡。

孟池朗臉都紅了。

這個傢伙,不會以為自己吃老爸老媽醋吧?

什麼腦回路啊這是!

這一晚,賓主盡歡,孟池朗也許久沒有這麼放鬆開懷了。回去的時候,車子駛進小區,他便說:「就停在這裡吧,陪我下去走走,今天吃多了。」

已近深夜,小區裡安靜得連狗叫的聲音都沒有。

兩個人牽著手這麼走著,路燈下兩條影子長長,孟池朗看著看著,一步走在他身前,看到自己的影子完全和他的重合在一起,甜蜜地笑開。

作者有話要說:話說,這邊是颱風天。。我暫時還沒回巢,但是最煩的事情已經處理好了~賽高!

另外,關於那章食(讓)言(我)而(長)肥(胖)的肉,上次偷偷上了群,發現妹紙說事態又嚴重了,所以趕緊連以前的都刪了。。話說,我不在這幾天,發生了什麼嗎?窩兜布吉島啊。。。。

第六十五章

池家的風波驟起驟落,明眼人都知道其中不簡單。

池家宣告破產,圈內人也沒想從中分一杯羹,犯不著去得罪那個躲在暗處的人。而且池家是被毀的乾淨,資產被上繳不說,內部還欠下了大批債務,要兜手裡這些債務就要轉嫁到自己頭上,得不償失。

頂著巨額的賠償金的壓力,池家人不得已將名下的資產變賣填補這樣的空缺,孟暉也拿出不少錢,但即使這樣也顯吃力。

經過這樣一遭,池老爺子及其妻進了療養院,沒有被判刑的,在海城也是呆不下去了,一時間出國的出國,搬走的搬走,四處零落。

但總歸是塵埃落定。

孟池朗也不得幾天閒,回到公司上班後,倒是比以前更加忙碌。對於新人,進入公司一年後會有一次很大的考核,也是陞遷機會,幾個新人都盼著這一天。若是考核結果如意,那麼他們就會被調換指導上司。

孟氏的策略是以長補短,當初針對新人的薄弱點選擇了帶領人,現在該學到的也該學成出師了,換一個老師換一個風格,也是為他們未來的成長多元做考慮。

也是因此,alice才會下死力教導孟池朗,也就這幾天了,她是清楚自己留不住這個徒弟的,這段日子從他身上alice也是受益良多,倒真有些捨不得。

孟池朗看著辦公桌上的日曆,也頗有感慨,時間過得這麼快,算起來他和趙凌宇也認識要一年了。接著他又有點猶豫,時間無痕,他的體重也是,前段時間因為池家的事情奔波辛苦總算落回以前的水準,這一個月眼看著就又被趙凌宇給養了回去。

哎……這也將是一場辛苦的鬥爭啊。

孟池朗想著就樂,他的日子是過得太順心了,才不得不給自己找點挫折才能平衡,連他自己都知道這又多無聊。

而回家,看到擺在餐桌上的晚餐和繫著圍裙的人,那些豪言壯語又很快被他拋在了腦後。

夏天到的時候,孟池朗這些天要比以往晚睡上一個小時,他在樓上呆著,得要趙凌宇用些強硬的手段才肯回房,當然了,這種強硬手段用後,他大多數都是被抱著回下去的。

七月初的時候,孟池朗帶著準備許久的禮物和趙凌宇一起回了家。

這是他爸媽的結婚紀念日,今年正好是第三十年,珍珠婚,是個大日子了。

孟暉正準備著一場紀念旅行,主要是想讓妻子去散散心。池家的事情雖然過去了,但池靜姝頻頻要去療養院陪著父母,人老來脾氣就越像個孩子,池靜姝也是無奈。見得多了,又難免有摩擦,孟暉捨不得她去受氣,後來每次都陪著她一起去一起回。

原本前兩天就要出發的,但兒子有心,想為他們慶祝一下他們自然不拒絕。

孟池朗的禮物讓池靜姝激動得眼睛都紅了。

那是一套婚紗,製作得非常用心,堪稱國際大師的水準。

很小的時候,他被他媽媽抱在懷裡沒少看過她和他爸爸的結婚照片,很樸素的照片,他媽媽紮著辮子,穿著紅色的長裙,他爸爸穿著西裝。還有一張,他媽媽穿著旗袍,而他爸爸一身唐裝。

他們臉上的幸福比身上的紅色還要喜慶。

但也是遺憾的,他們當時是私奔,本就沒有幾個錢,買不起婚紗。就這兩套結婚照上穿的衣服,還是從照相館裡租的。

對任何一個女人來說,儘管如今幸福美滿,這依然是很大的遺憾。

孟爸爸不是沒想過補償,可是池靜姝都拒絕了,老夫老妻的做這些難為情,而且她也不貪這個新鮮。

但現在,兒子這樣有心,又是他親手設計親手製成的婚紗,池靜姝怎能不喜歡!

孟暉也同樣喜歡,孟池朗自然沒有落下他爸爸的這一份,直哄著讓兩人穿上了,自己架著照相機要給他們拍照。

饒是孟暉這樣臉皮厚的都不好意思,但怎麼說都是兒子的心意最重要。兩人換上了,對上彼此視線的一刻,彷彿又回到了很多很多年前,那時候那個窮小子拿著大公司的勞動合同和一朵廉價的玫瑰花向她求婚,發誓給她最好的生活。

當天一家人很是開心,孟暉放開了手腳,還將穿著婚紗的妻子打橫抱了起來,直讓他媽媽笑著讓他快放開。

見證者不多,只孟池朗和趙凌宇兩人,但已經足夠了。

趙凌宇還叫他站到兩人中間拍了一張,孟池朗興致勃勃,摟著他媽媽挑釁地對他爸爸說:「這個第三者我當定了。」

末了,還非常幼稚地問他媽媽愛他多一點還是愛他爸爸多一點,他滿懷勝利的期待,最後可想而知是輸的一敗塗地,傷心地回到了趙凌宇身邊。

四人又到外頭吃了慶祝大餐,才各自離開。

他媽媽有心讓他回家,孟池朗用眼神三番五次地看他爸爸,說他不歡迎自己。

「今晚就不當你們的電燈泡了。」孟池朗還是很識相的,再說,他身邊的某只也不答應啊。

「我好久都沒看媽媽那麼開心了,果然啊,這些都是值得的。不過等到下一次,就又要五年了。」

結婚紀念,也是一個博大的智慧。

從第一年到第十五年,從紙婚到水晶婚,每年都有一個紀念的說法,後來就慢慢變成了五年,邁過了第五十個年頭的金婚,就變成了十年一慶的鑽石婚。

從磕磕絆絆到細水長流,彌久歷新,越發珍貴。

當然了,更浪漫的國家,會將每一年都創造一個婚禮紀念的說法,從第一年到第五十年,之後也慢慢變為五年、十年去慶祝,因為那時將更加懂得長相廝守已經不需要一個紀念日來宣揚了。

孟池朗倒是認為,兩個人能相愛,能結成夫妻已經是最大的不容易,每一年都慶祝也不為過啊,特別是越到老的時候,如果那時候還能每一年為紀念這個特別的日子去籌備一份禮物或一場旅行,單這一份心思就足夠浪漫了!

到了家,他就迫不及待地開始翻看相機裡的照片,看老爸老媽開懷的樣子,他也由衷覺得幸福。

只是越看到後頭,頻頻看見自己的身影,那種幸福就因另一個人而起了。

這人……真是太不盡責了,哪有當御用攝影師還假公濟私的。

他藏不住笑,舉著相機對在廚房裡準備粥點的人拍了一張,才放下相機,就見他回頭,他們眼裡有彼此才懂得的感動。

孟池朗沒心思再看了,到廚房裡審查某人的夜宵情況。

這段時間忙得壓力大,他的胃又開始鬧點小毛病,本來不是什麼大事,趙凌宇卻十分看重,開始堅持少吃多餐,還禁他吃辛辣,就是今天這大喜的日子也沒放鬆原則,沒讓他放開胃口吃,現在真是有點餓了。

趙凌宇也陪著他吃了一點,休息了下,就讓他去洗澡。

孟池朗笑嘻嘻地抱著他咬耳朵:「要不要一起?」

趙凌宇眉心一動,不答應才是傻子。但到底記著某件事,親了親他,說:先去等我。

孟池朗哼了一聲,他稀罕啊他,好像他比他急的樣子是什麼意思啊。某只不大樂意地扭個身毫不留戀地走了。

在浴室裡鬧了一陣,趙凌宇似乎沒他熱切,到最後都沒受他勾.引,規規矩矩地把他從頭到尾擦乾了,抱到外頭去。

這下,孟池朗怒了。

本少爺魅力有下降得那麼厲害嗎?!

答案沒有第二個,趙凌宇心智鑒定也忍不住,兩個人磕磕絆絆地糾纏出了浴室,相繼倒在床上。趙凌宇眼尖地抱著他翻了個身,停下了。

氣喘吁吁。

「你幹嘛……」他也懶得掩飾自己的需要。

趙凌宇把他抱起來,說:要弄皺了。

「什麼東西啊——」聲音戛然而止。孟池朗轉頭也看見了,他剛才急得很,根本沒注意自己壓的不是地方。

衣服被放在床正對這浴室門口最醒目的地方,如果他剛才不是背對著,第一眼就看到了。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fuck!!你還亂動我衣櫃!!」

憤怒?

管他是什麼,總之孟池朗一張臉騰地刷上了一層紅色。

那兩套衣服不是別的,正是孟池朗『閒來無事』『順便』創造的老本行傑作,與以往不同的是,兩套都是西裝,而沒有婚紗。

和人共享衣櫃真是一個失策的決定,孟池朗想,不僅是以前的很多秘密,以後恐怕也藏不了什麼秘密了。

趙凌宇卻是真的開心,摟著孟池朗,哄他穿上。

這也沒什麼好害羞的!

孟池朗敢作敢當,當下心一橫,起來換上了。其實他自己都沒試穿過,而且瞞著他裁衣的時候,他就無數次地想像這兩套衣服穿在彼此身上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衣服嘛,不就是為了給人穿的嘛!

他也沒想過要把它們浪費在衣櫃裡。

當之後的時間,趙凌宇身體力行地證實他的一項認知錯誤。

所謂衣服的存在……是為了進行另一項反向運動,脫。

第二天遲到真的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孟池朗到了公司還有點渾渾噩噩的,實在是太過興奮,一停下來就覺得頭疼,這種情況還不能睡覺是一種酷刑。

而趙凌宇大概和他是一種情況,所以司機都被換了人。

但是他沒想到,兩個人已經亂到了這個地步。

當他午餐時間被alice留住教育年輕與作息健康的無上定律時,他掛在辦公椅上的外套裡的手機響了。

是來找他一起吃飯的常誠好心拿給他,電話沒接起來,他就呆了。

被人催促了下,常誠才條件反射地大吼了一聲:

「孟池朗!你老婆電話!!」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安安的手榴彈,麼麼噠!

第六十六章

知道所謂老婆的出處後,孟池朗差點沒殺到趙氏去。

兩人小睡了一會兒,醒來趕著去上班拿東西的時候根本沒在意自己拿的是趙凌宇的手機。

電話簿上孤零零的只有自己一個人的號碼,上書老婆兩個大字,簡直了!

午餐過後,常誠跟著孟池朗到了咖啡間,鬼鬼祟祟地把門關上了,又倒了一杯咖啡討好地放在孟池朗面前。

「不好意思啊,我剛才……」

讓這個人學會第一時間道歉已經是很不容易,不管是私自拿手機還是那一聲大吼讓整個辦公室裡的同時對自己投以注目的事情,孟池朗也不打算和他計較了。

不過等常誠囉囉嗦嗦一堆都沒有說到正題上,孟池朗就驚訝了,常誠屬於那種腦回路比食道還直的人,能讓他這麼拐彎抹角的肯定不會是小事。

「還有十分鐘,你不說我回去工作了。」孟池朗敲了敲手錶。

常誠犯難,不過孟池朗向來言出必行,他最近已經這件事情煩的嘴裡都起了個泡了,再不弄明白真要睡不著,現在發現了孟池朗的秘密,他像是聽見了福音似得,找到了同類。

「那我就直說了啊。」那扭捏的樣子讓孟池朗側目,「孟池朗,你和你那個……老婆,是怎麼好上的?」

「你很好奇?這跟你沒有關係吧。」

孟池朗並不想多談這件事,儘管這個人是個非常不錯的工作夥伴,但也僅限於工作。

「那個你別介意啊,我沒有別的意思,更沒有歧視你的意思,我只是……」常誠直撓頭,「這麼說吧,我就是想請教一下,你怎麼發現自己是那個的?」

「哪個?」

「別和我裝啊!就是喜歡、喜歡男的!」

常誠拔高了嗓門,換來孟池朗一踹。

孟池朗知道這件事情瞞不住,趙凌宇不僅過分地把自己的暱稱改得見不得人,來電顯示還是兩個人十分親密的照片!

不說常誠,就是孟池朗看過那張照片也覺得受不了。

背景無疑是在床上,『案發』時間想必是在某個被他叫醒的賴床週末,窗外的陽光還十分不錯,他轉了頭背對著陽光,那人覆過來,修長的手指把他額前的頭髮都往上撩,吻在他太陽穴上。

真該為他的拍照技術鼓掌,不說兩個人的臉,連他鎖骨下一寸的吻痕都被照顧到了,一看就是沒穿衣服。

「需要發現麼?你想我怎麼發現?」孟池朗覺得這個問題十分無聊。

眼珠子一轉,他露出一個不懷好意的笑容,「說吧,迷惘的處男,你是看上了哪個男人還是被哪個男人惦記上了?」

常誠一副見鬼的樣子,「你、你要不要成我肚子裡的蛔蟲啊!」

「別噁心我!」孟池朗又踢了他一腳,然後勾勾手指,道:「老實交代,怎麼回事?」

常誠哭了張臉,「我吧……覺得我喜歡上一個人了……」

孟池朗嗤了一聲,覺得他雖然是處男但好歹也有過戀愛經驗,搞得和小學生寫情書跟人告白似得。

「然後呢?」

然後常誠就小媳婦兒似得低下頭了。

孟池朗只覺牙酸掉了一半,暗戀這種事還真不適合這種草履蟲生物,於是他道:「我觀你面相,這是命犯桃花。」

「你知道什麼啊,別瞎說。」

孟池朗讓他把頭抬起來,知道他是猶豫要不要跟自己說這句話,等他扭捏完還不知道自己回去要被鐵面鐵心的上司扣多少獎金,還不如自己挑明了。

「我還看出來了,你喜歡上一個人,目前暗戀,對方性別男,脾氣一面天使一面惡魔,你很怕他。」

常誠霍地抬起頭,他說一句眼睛就亮一分。

孟池朗發現這小子犯起傻比平時裝傻的時候可愛多了,笑了下,道:「那個人是不是姓張?」

常誠吃驚地瞪眼,用比平時還大的音量,大叫道:「你、你別耍我啊,天下姓張的一抓好幾把!」

就差沒有跳腳了。

孟池朗低頭又看了下時間,並不想給他當知心哥哥,乾脆道:「行了,原來你自己一直沒發現,我還以為你暗戀玩得自得其樂呢。而且我想,你那個上司比你聰明,肯定已經知道了。」

「……怪不得他這一次堅持要換掉我。」常誠呆了呆,表情空白了一瞬,眼睛就以出奇的速度紅了。「憑什麼啊!老子都沒覺得看上他,他就敢先甩了老子!」

他早說過了常誠此人思維不是正常人可比,歎了一口氣,覺得這位失戀青年有點可憐:「沒喜歡上更好,別想了,先準備考核吧。」

常誠扭了扭手指,「可是我又覺得我不想被他甩了。」

想找指明燈不去眺海不去找神父,找他有什麼用啊。

常誠凝望著他,朦朧淚眼裡有著千言萬語,最後憋出了一句:「你就和我說說你怎麼發現自己喜歡男的,我參考參考。」

孟池朗就這麼被問住了。

他沒發現自己喜歡男的!但趙凌宇又卻是是男性,以逆推的方式驗證,他喜歡的就是男的。

但這個邏輯不對,關乎性向,他還真的沒有考慮過。

從一開始,他就忽略了這個問題,順其自然地接受了趙凌宇。

「靠,你不是想藏私吧?這不能分享嗎?大哥,您吃肉看我喝水你不內疚啊,我又不和你搶人。」

孟池朗幸福美了,看著自己為情所困,萬年單身,太不仗義!

是的,在常誠看來,孟池朗和他那個老婆很幸福。雖然源自一張照片的定論有些片面,但是一張照片也可以說明很多了。至少他看見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孟池朗,不是眼前這個強悍囂張的人,反而有點像貓,還是收了爪子笑成傻樣的貓。

孟池朗歎了一口氣,「我沒有刻意在意過他的性別。」

不過,如果趙凌宇變作一個女性,他想就不會有這樣的開始,所以,喜歡趙凌宇和自己是同性戀這樣的命題是否同時成立,還真是個問題。

只是,即使是個問題,孟池朗也不需要那個答案。

於是他不負責任地對常誠給出了如下建議:「你可以去試一試,把話說開,要是成功了,記得請我吃飯。」

常誠只知道點頭,一副感恩戴德的樣子,根本沒想到,如果不成功……

孟池朗勾出一個笑紋,這麼悶的辦公室,也終於有個人自告奮勇來調節他的生活了。

董事長去旅遊,孟池朗作為小職員卻不得不被一些元老逮著代替他父親參加重要會議。下午被會議耽擱了,回到辦公室後alice交代的工作內容只做了一半,只好認命地加班。

等到搞定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

出了電梯,看見倚在車身上的趙凌宇,孟池朗心念一動,『氣勢洶洶』地大步過去,拽著趙凌宇的領帶拉下來,迅速在他唇上咬了一下,退開。

「跟我好好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嗯?」

孟池朗給他看的正是通訊錄上的老婆二字。

還不止這個,今天開了三個小時的會議,他可只差拆了手機,裡頭有什麼一清二楚,包括那些在他相冊裡的大尺度照片!

趙凌宇笑了起來,今天發現自己拿錯了手機的時候就想給他一個驚喜了。他還來得及說什麼,車後座上已經探出一個人,那人先是盯了監控攝像頭一眼,然後怪叫道:「你們兩個業務挺熟練啊!」

剛才那一下輕薄,可沒讓他從座位上滾下去,但以趙凌宇的站的位置,看上去不過是被人拽了領帶警告了什麼一樣。

孟池朗沒料到他還帶著個白承安,當即打消『興師問罪』的念頭,對他笑了笑:「晚上好,白大少爺。」

如果沒有對比,白承安會覺得這個人笑得可真誠,但比一下他剛才對自己哥們那囂張的笑臉,只能用一個子概括:假!

孟池朗卻不管他的反應,拿眼橫了眼趙凌宇,不早和他說,讓他在白承安面前丟人。

趙凌宇拉過他的手,給他開了車門。

他想讓我們去外頭吃個飯,還有我一些朋友。

趙凌宇解釋了白承安出現的原因。

「朋友?還有誰?」

白承安一聽話題轉到了這上頭,立刻自告奮勇地解說:「都是你見過的,他表妹藍雨潔你還有印象嗎?上一次你參加了她的生日。這丫頭和武家那小子訂婚很久了,今年畢業了,過段時間就要結婚。今天是婚前聚會,沒有外人。」

「而且,有一個人挺想見你的,你也應該去見一面。」

白承安最後還賣了一個關子。

孟池朗卻沒什麼好奇,他看了看趙凌宇,他表示都聽自己的,顯然是想要自己去但又顧慮自己不願意。

於是,點頭。

他其實並不在意和趙凌宇站在人前。就像今天這通電話,如果拿的人不是常誠而是別的誰,他都避免不了在辦公室出櫃,也就意味著要面對家裡的壓力。

他卻不覺得趙凌宇做的不對。

早晚要面對的事情,雖然他不敢說自己已經有多成熟,但目前至少,他和趙凌宇兩個人都有獨立生活的能力,不需要依賴家裡,他也有自信自家不會因為這件事情對他們做出什麼過分的事情。

至於趙家,他知道,趙凌宇會處理好。

那既然不是什麼大事,沒必要因此顧前顧後,打擾他很享受的生活。

如果趙凌宇知道他這個想法,所謂孟池朗最在乎的父母對這件事情態度,而讓他不得不在人前小心謹慎的擔心,他肯定痛打自己一頓。

然後,抱著聘禮,狂奔向岳父家!

作者有話要說:雙更就到這兒了哈~週末愉快!

第六十七章

白承安所說的人,正是從國外回來參加婚宴的藍彥飛。

他今日傍晚才到的飛機,不知是否因為疲憊,比之趙凌宇口中那位溫雅意氣的摯友,他看起來安靜中帶著憂鬱。

趙凌宇看了眼,大概知道他在經歷些什麼,回手牽住了孟池朗,對他指了指藍彥飛。

藍彥飛也看到了他們,清雅一笑,久別重逢,他的笑容裡掃去了許多疲憊。見趙凌宇三人迎面走來,藍彥飛打量了下唯一的生面孔,詢問地看向趙凌宇,趙凌宇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

藍彥飛一拳打在他肩膀上,「不錯啊,有你小子的!」顯然對孟池朗的第一印象很好,白承安見此互動,不由撇了撇嘴唇,孟家這小太子也就這副皮相騙死人,平時還不知道怎麼在趙凌宇哪兒作威作福呢,對自己這個沒地位的更不客氣。

不過,這話他打死也不會說出口。

這邊攬著藍彥飛,對孟池朗道:「快叫聲哥啊,這位可是我們這裡頭頭一位實打實的大才子,外科醫生兼心理學博士,都是喝洋墨水的,你們肯定有話聊吧。」

藍彥飛一手肘頂開他,對孟池朗笑了笑道:「小朗吧,初次見面,跟凌宇叫我名字就好。」

趙凌宇拍了拍孟池朗的肩膀,比了一個手勢,孟池朗遂揚著笑臉隨手從桌上取了酒端起兩個扣著的酒杯,給藍彥飛倒上,遞過去:「隨他的話,才應該叫大哥。常聽凌宇說起你們以前的事,我也是久仰大名。」

「哈哈。」

兩人爽快地喝了一杯,趙凌宇順手拿過孟池朗手中的杯子又滿上,和藍彥飛碰了碰杯。

歡迎回來。

看著愛.書.樓發.布.光應該裡笑得清淺的趙凌宇,藍彥飛一瞬動容,只笑了聲沒有說話,仰頭將酒灌進喉嚨。

幾步遠的地方,頭戴高帽的廚師正在表演現制的烤漆蛋糕,年輕人聚精會神地看著巧克力和奶油繪畫新郎和捧著花束的新娘,倒讓這個角落顯得安靜許多。

藍雨潔一向鍾愛甜食,尤其是蛋糕,是為每次聚會的必備品,這一次表演的廚師也是她未來的丈夫花了不少心思從國外高薪聘請來的。等廚師表演完,她打眼就看到了趙凌宇,拍了拍武浩軒,端著一份蛋糕就朝趙凌宇跑去。

「大表哥!你來啦!」她的眼睛自動忽略了其他人,巴巴地把手裡的蛋糕端給了趙凌宇,道:「你都遲到啦,我還以為你不來了呢。」

趙凌宇接過蛋糕,在白承安咋呼著討伐藍雨潔眼中沒有他這個功臣的時候,吃了一小口,然後對孟池朗搖了搖頭。

太甜了。

孟池朗會意,起身和藍彥飛先說了一聲稍等。表演一結束,關注這邊的目光多了,說話的聲音也顯得嘈雜,孟池朗沒多想,自然地低頭附在趙凌宇耳邊問他要不要自己也給他拿點吃的。

他實在餓了,在車上時候吃的那點東西禁不起消化。

趙凌宇點了點頭:別急著喝飲料,會脹氣。

孟池朗丟給他一個『囉嗦』的眼神,抬腳就往自助餐桌走去。

兩人的互動自然,藍彥飛見了都忍不住看了看四周,心想凌宇太不注意場合,這麼不收斂,今晚這事就能捅到趙老爺子那邊去。他自己就因為戀情的禁忌而百般小心,這時候自然替趙凌宇也多擔一份心。

但看另一個好友白承安見到他們明目張膽的舉動後,只是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然後見孟池朗往食物區走,扯著嗓子喊了聲:「孟大少!給我拿份牛排啊!」

孟池朗還沒給什麼反應,趙凌宇微涼的視線已經在他身上一掠而過,然後回頭對孟池朗擺了擺手示意不用理會。

白承安心裡不大是滋味,可還是敢怒不敢言地站起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去了。

他一走,藍雨潔也顧不上手上端了四份蛋糕的准丈夫,趕緊往趙凌宇身邊挪了挪,道:「表哥,那個是孟池朗吧?你介紹我們認識認識唄,上次聽我媽說你都有看得上眼的好朋友我還不信,沒想到你對他比我還好吶,他肯定很厲害吧。」

趙凌宇點了點頭,沒多說,只和藍彥飛一起,一人一個盤地拿過武浩軒手上的東西好讓他放下。

武浩軒說了聲謝,對明顯看孟池朗有些吃味的小妻子十分無奈,和趙凌宇說道:「難得見表哥和誰這麼好,小潔都吃醋了。」然後低頭和自己的准妻子玩笑:「又吃你表哥的醋,我也要吃醋啦。」

藍雨潔紅著臉直笑,幸福溢於言表。

趙凌宇見了,也難得對他們有了笑臉,他對武浩軒舉了舉酒杯,武浩軒受寵若驚,有些慌手慌腳地找到一個沒用過的杯子倒上酒。

趙凌宇喝下。

小潔孩子氣卻也真誠,好好待她。日後有什麼,我這個表哥一定效勞。

應傑不在,這話是藍彥飛複述給武浩軒的,這些朋友裡學醫的藍彥飛也沒少琢磨唇語手語,雖然兩年不見,但兩人的默契還在。

武浩軒趕忙答應,藍雨潔感動得都要抱著大表哥的胳膊哭一把,哪想他放下酒杯,就扭過頭。

遠處,孟池朗做了一個『飲酒必殺』的指令,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對趙凌宇空腹喝了這麼幾杯酒有些不滿。

趙凌宇趕忙擺擺手,表示自己不再喝了。

他沒注意到表妹眼裡急於表達的心情,一直保持著單手撐著沙發的姿勢,看著孟池朗,孟池朗是不是夾起一些菜品,對他的方向送了送,兩人就這樣旁若無人地討論著這頓倉促的晚餐的菜色。

白承安選好了牛排,見狀有些表達欲都蔫在了喉嚨裡,怏怏不快地端著牛排回沙發上填飽自己的肚子。之前因為到趙凌宇的公司和他磨了一陣自家公司的事,就到孟氏樓下等了孟池朗兩個小時,他可是俄慘了,至於他們兩個這麼眉來眼去的是不是有礙觀瞻他實在不想管了!

反正趙老爺子那頓打也落不到自己頭上!

藍彥飛湊了過來,低聲問:「他們一直這樣?」

「怎樣?」白承安不滿地抬頭看了眼趙凌宇的方向,順著他手指的地方不出意料地看見孟池朗換了一個食物回應他一個『確定?』的表情,就這麼選個餐也能這麼膩歪,真是夠了!

他對藍彥飛說:「你別管,凌宇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他們為他操這一份心,也得看對方到底怎麼看待這件事,白承安也覺得趙凌宇和孟池朗這樣有些胡鬧,可到底信任著趙凌宇,知道這位發小在大事上絕不輕佻也從不出差錯,自己擔心也是浪費腦細胞。

藍彥飛聞言,便不再多說。

總算孟池朗回來,胡思亂想了一陣的藍雨潔逮著機會想和孟池朗套近乎,招呼打了一半還沒進入正題,就被白承安拖著說話,討論起婚禮的籌備和蜜月計劃來。

孟池朗才吃到六分飽,就讓趙凌宇喊停了。

這些東西到底不是主食,又不好消化,這個點多吃不好。孟池朗雖然意猶未盡,倒也不勉強,他靠在沙發上看著趙凌宇吃。

這麼喧鬧的地方,這些他認識或不認識的人,這樣虛浮的場合,他卻沒有一絲不自在。看著趙凌宇停了筷子,接過讓人送上來的水壺,漱了漱杯子裡的酒氣,給他倒了半杯水遞過來,心裡有種奇異的虛榮感。

在那位小表妹震驚和羨慕的眼神和週遭探尋和吃驚的目光包圍中,泰然自若地接過了就被。

喂!那是大表哥喝過的杯子!!

這句話生生被震驚壓回了藍雨潔的嗓子裡。

藍雨潔捏了捏手心,不知道為什麼哪裡有些發冷,她朝孟池朗笑了笑,說:「大表哥一年到頭不和人家出來一趟,孟少怎麼也和他一樣,都不來跟我們吃個飯什麼的,想聯絡一下感情都找不到人呢。」

說著,還帶著些嬌笑,看似嬌慣,卻毫不失大家閨秀的大氣和社交涵養。孟池朗最不會應付這樣的人,回了一個先前白承安點評過的『假』笑,回道:「直接叫我孟池朗就好,畢竟,我不知道稱呼你藍小姐合適,還是武太太更合適。」

就怕他冷場,這時候這句輕鬆調侃讓藍雨潔有些臉紅,但順著桿子就和孟池朗你來我往地聊上了。

畢竟是趙凌宇的表妹,孟池朗不好用對付那些名媛閨秀的手段,這時候屢屢處於被動,最後不得已被藍雨潔拿了話頭,半請半拉地帶去那些『早想和孟少爺結交個朋友』的富家子弟中。

「這會兒又不攔了?」早看不慣趙凌宇護著個男人跟眼珠子似得,白承安哼聲道。

他說話甕聲甕氣的,因為武浩軒歉意地看了幾人一眼,擔心小妻子沒輕重地為難這位大表哥明顯罩著的人,後腳就跟上去了,這會兒還沒走遠,這樣的話不適合他聽見。

藍彥飛笑著說著:「阿浩一直這麼看緊我妹妹?我藍家是要欠人家一份情,這小公主真是被寵的沒邊了。」武浩軒一走遠,藍彥飛沒接著自己的話,看向白承安道:「別妒忌了,哥們和戀人能一樣嗎?」

「放屁!誰比了,別噁心老子!」白承安差點沒跳起來。

趙凌宇沒理會,只對藍彥飛說道:什麼時候回來?

藍彥飛頓了頓,明白他要問的是什麼,有些苦惱道:「我爸這兩年沒少逼我,我也不知道能撐多久。」家族再給他多大的自由,他作為父母的獨子要這麼留在國外是不可能的,而且他的博士學位馬上要修完,沒有別的理由可以讓父親讓步了。

「說起來,你小子功勞還不小。這兩年不見,怎麼變這麼能幹了?我爸沒少拿你做典範,對我還沒徹底死心呢,就想我哪天跟你似得浪子回頭。」

趙凌宇聽後不答,倒是白承安幸災樂禍:「早說了,咱仨到頭來就我一個人最明智,什麼叫紈褲子弟?你們沒一個稱職的!不想管那些事,就別這麼有能耐有出息,你看我叔和我爸根本不敢為難我。」

是根本不敢將家族幾百年的榮耀交到他手上,就怕一夕就毀成渣渣!

趙凌宇想的卻不是這些事,他擰了擰眉,還是道:想好了?你小嬸……沈女士的病情更適合國外居住,她的事,你是什麼打算?

趙凌宇會這樣直言提出,就是想讓藍彥飛再多做考慮,也是讓他知道,日後要是出了什麼事,自己作為已知情人,會不遺餘力地幫他,而不想讓他像前世一樣獨自死扛。

趙凌宇才提起她的存在,藍彥飛渾身就是一僵,看著趙凌宇,半晌沒有說出話來。

白承安不明所以:「你們說什麼吶?彥哥,你怎麼和洩了氣的皮球似得,啥事為難了,要兄弟幫忙的趕緊說,你們兩個打什麼啞謎!」

藍彥飛勉強地笑了笑,倒在沙發上掩飾不了的疲憊。

他原以為自己把她藏得很好,卻不知道還是漏出了馬腳,家裡幸好還沒聽到風聲,不然……回國,勢必要將她也帶回來的,這片故土,她的傷心地,對她的病情確實不好,可他不可能將她一個人放在國外。

這段時間還能拖,可最後,事情還是要開誠佈公的。就不知道那時候……

藍彥飛哭笑,他倒上酒,又讓趙凌宇喝,這樣的話題多說無益,還不如多喝幾杯!

趙凌宇頓了頓,還是喝了。

等孟池朗終於回到位置上的時候,桌上已經躺了好幾個酒瓶,酒味濃重。

孟池朗皺眉,坐在趙凌宇身邊聞了聞,就知道他喝了不少,心裡有點擔心。可還沒來得急說什麼,喝到興頭上的白承安已經把趙凌宇面前的酒杯推到他面前了。

「這杯,賞不賞臉啊?」他心裡鬱悶,臉上卻要裝著高興,倆兄弟,趙凌宇淡淡的,藍彥飛卻是越喝越心酸,看得他心裡難受,又無從知道發生了什麼,更是生氣。但有什麼辦法,自己要是再不笑笑,這酒喝得要多沒意思,到嘴裡非得全變味兒!只剩一味苦。

孟池朗見他不是開玩笑,不能像平時一樣下他面子,就拿起酒杯。

這邊,白承安親自給趙凌宇又倒了一杯:「凌宇,別偷懶!快點,好久沒喝酒了,多少年了,我就沒灌醉過你!千杯不醉你就給我喝萬杯!快點啊!」

孟池朗端著酒杯的手一頓。

「千杯不醉?」

他看向了趙凌宇。

趙凌宇突然覺得,今天這下肚的酒——確實苦!

作者有話要說:整個世界都在討論世界盃!mua╭(╯3╰)╮mua!!

第六十八章

趙凌宇著實忐忑了一番。

不過,昨晚孟池朗最後還是攔著沒讓自己多喝,回了家也一副平常的樣子,他雖猜測對方是不是藏了什麼終極手段,但也鬆了一口氣。

等了兩天,孟池朗對所謂『千杯不醉』的梗一句不提的時候,趙凌宇才有了些危機感。

當夜,為辛苦上班的孟池朗按摩時,趙凌宇揉搓精油而發熱的手指在他背上劃了起來。

孟池朗聳動了下肩膀,貼著交疊的手臂的臉換了一個方向,還是閉著眼睛,讓他適可而止。

趙凌宇再接再厲。

「弄好了?那我睡了。」

趙凌宇趕緊攔住翻身想要睡覺的人,他最擔心的就是孟池朗用冷暴力解決這件事,孟池朗目前表現正常得很,就是太過正常,才讓充分瞭解他睚眥必報為人的趙凌宇內心煎熬。

他咬咬孟池朗的嘴唇,不理會自己所寫的,那只能讓他看自己說話了。

孟池朗哼了聲,「你想談什麼?」

孟孟。

趙凌宇求饒地喊了聲。

於是他嗤了一聲:「那你說說,你錯什麼了?」

背上所寫的正是『我錯了』三個字。

我不該騙你。

「你現在是為既定事實道歉?那我接受你的道歉,反正不管怎麼樣,也改變不了我被你愚弄了這麼久的事情!」說到最後,孟池朗給了他一個涼涼的眼神。

我……你想怎樣都可以。

趙凌宇收到了他的暗示,不讓他報復一頓,這件事情是過不去的。

孟池朗一樂,這下子也再不扮演困頓人士,手腳麻利地竄出門,回來時手上已經拿回了犯案凶器——一枚色澤鮮紅的口紅!

……孟孟,我可以申訴嗎?

看著步步逼近的孟池朗,趙凌宇不詳的預感再次被證實。

「當然。」孟池朗嘿嘿笑,「本法官駁回上訴!」

於是花了一個驚世駭俗的烈焰紅唇妝的趙總,被永遠地刻印在了孟池朗的手機中。收起戰利品,孟池朗高興極了:「下次再敢跟我玩這種幼稚手段,我就把這個洗成最大的尺寸掛在我們家客廳!」

趙凌宇一邊享受他粗魯的擦拭,一邊點頭。

趙凌宇忽略了一點,他懷裡這個小氣的人同樣也是沉溺在愛情中的普通人,對於某人追求自己這種沒什麼水準的招數,雖然揭穿時有些惱怒,可更多的自然是甜蜜。

他這樣的人能為自己幹出這等蠢事,可見當初為自己花了多少心思。

被愛著更多的自己,是懂得珍惜和惜福的人,誰還傻得計較這些細枝末節。

日子如水而過,原本饒了一圈歐洲的孟氏夫婦,又心血來潮轉到了美洲遊玩。孟池朗三天一小會五天一大會地代理出席,有時不得已要出面作陪和大客戶應酬,日子更是忙碌。

新人考核也如火如荼地展開,三層的展示廳開著,模特們穿著衣服在走秀,除了參與點評的孟氏設計部元老,還有攝影師。

這些照片主要用於孟氏企業月刊,有一家海城本地頗具影響力的時尚雜誌也出席,該攝影師是雜誌社新聘的海歸,來到孟氏,是想看看這家如今可以代表海城乃至大陸服裝設計巔峰水平的孟氏有多少能耐。

沒想到,在這裡真的遇到了一個不小的驚喜。

「這位先生,對,就是你,有沒有興趣當我的平面模特?你的條件實在太好了!」被特邀來點評作品的攝影師起來,卻盯著孟池朗,顯然激動的忘了正題。

孟池朗紳士一笑,「謝謝,不過我或是我同事的作品沒有吸引你的地方嗎?」

攝影師撓撓頭,中規中矩地說了一番。

他沒死心,後來找了孟池朗幾趟都被無情地拒絕,要不是後來總編毫無預兆地外派了任務,他恐怕還要不依不撓。

「你在我身邊放了人?」鑽進車裡,孟池朗任著他給自己系安全帶是在自己唇上偷香,笑了聲,這麼問道。

他的語氣就像在問他今晚吃什麼,趙凌宇的動作一頓,仔細地看他一眼,點了點頭。

孟池朗『哦』了聲,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只問道:「晚上家裡吃還是在外面?」

……

趙凌宇轉了轉鑰匙,又停手,回頭看他。

孟池朗被他糾結的模樣逗得一笑,「好了,我就是問問。之前就覺得有些巧合,好像有些人在我身邊出現的不那麼合適的時候,總是很快就消失在我視線裡。」

趙凌宇的眼神微動,他伸手摸了摸對他微笑的臉,認真道:以後不會了。

他知道他聰明,能把事情心裡的不舒坦這麼輕描淡寫地提出來,是給自己化解矛盾的機會。他總是懂得,怎樣輕而易舉地將事情簡單化,不似他,總是小心翼翼弄巧成拙。

就像現在,他傾身主動親了親自己,就終止了他的不安。

「好啦,開車!我知道你有你的安排,只要不影響我正常交友,我支持你的決定。」

比起自己,他總是意外地坦誠。

考核過後,孟池朗在內的十位新人都成功地從助理設計師,晉陞為初級設計師,可以開始獨立設計,大部分也換了指導上司。

之所以說是大部分,只因有一人成績優秀,卻暴露了一個小小的瑕疵而『不得不』留在舊人身邊。

不是孟池朗,而是夢寐以求的常誠。

也不知是誰主動打破了那層曖昧,兩人的關係明朗了許多,孟池朗也替常誠高興。他被分到設計部部長的名下,成為他的助理,除了設計外,還跟著他學管理,工作越發充實起來。

這日,趙凌宇如期出海巡視環島的建設工程進度,回程時,被等在碼頭上的管家親自請回了陸家。

「東叔,你親自來,爺爺有什麼事?」

這麼轉述的應傑心裡也納悶,東叔身為趙家的管家,地位卻不凡,小輩們見了都要給幾分薄面的,要不是特別重大的事情陸老爺子不會讓他親自來請人。總不至於老爺子還擔心少爺不給他面子吧?

東叔笑了下,「他閒在家裡能有什麼事。」這話是不客氣的了,但也是事實,「不過這幾天老爺子和別家人下棋,好些都說了自家後輩的事,孫少爺是到這個年紀了。」

趙凌宇眉心微動,看著東叔一陣,淡淡地點了點頭。

應傑心裡卻跟撓了幾道一樣,老爺子這是終於等不及要給少爺安排相親了?老天,這下子非要捅破天不可!

他不擔心孟池朗誤會,他是擔心老爺子心臟承受不住!他敢用對應家的忠誠打賭,少爺肯定說實話!這實話能了得麼!

爺孫倆卻沒有半點應傑所想像的劍拔弩張,老爺子似乎就是讓得力的管家將最親愛的孫子請回家裡下棋的,連輸了五局,還一副笑瞇瞇的樣子。

噠。

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音,老爺子又捻起一枚棋子,目不轉睛地看著趙凌宇的下一步,好似思索了一陣,再下子的時候,說道:「凌宇,你年紀不小了,今後可想好了?」

趙凌宇抬眼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只是加快速度,在幾步後結束了這局棋。

「嘿,你這臭小子!」輸的太快,太沒有懸念,老爺子不樂意地罵了聲,再要來,趙凌宇卻不奉陪了。

爺爺,你直說吧。

趙凌宇的臉色淡然,沉靜到讓老爺子也終於拉下了一張臉。

「看來,你是不想給我一個解釋了。」陸老爺子臉色非常難看,「你還真是善用資源啊,用你外公留下的那群人把爺爺的耳朵眼睛都廢掉,是不是很有能耐?」

聽聞到消息時,陸老爺子是氣憤的!

這麼久的事情,時至今日,他才堪堪從一位嘴碎的老友口中得知端倪!在此之前,他甚至半點風聲都未曾聽過,只因趙凌宇身邊有著那麼一群人,若不想讓自己知道什麼,絕對有能耐封他視聽!

而他,真的這樣做了!

您都知道了。

「我不該知道嗎?!」陸老爺子聲音中透露冷意,眼神也變得犀利起來,「既然這樣,立刻和孟家那臭小子做個了斷!你是我趙家的繼承人,趙家上下都是你的責任,你知道該怎麼做!」

趙凌宇眉峰一揚,在老爺子駭人的威壓下,笑了。

爺爺,你該知道,外公當年留給我的,不只是那些人。

陸老爺子驀地僵住!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趙凌宇,他難道是打算——

趙凌宇:爺爺,這個繼承人,你怕是要另尋他人了。如果,你想將我從趙氏除名,我也聽從你的安排。

除名?

他竟然威脅他老子的老子?!

陸老爺子險些沒氣得砸了棋盤。趙凌宇顯然有恃無恐,他仗著什麼?那老不死死了之後他還真不清楚都給這個外孫留了什麼,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的,那老東西的勢力被國家收回去了,可名下的財產,據他所知,他那作為老東西獨女的媳婦兒卻只得了萬一,他一直以為,他怕那些錢來歷不名,也自覺不會牽累後人,把那些財產連著那些見不得人的買賣一同還給了國家。

事實證明,他想差了!

他怎麼也想不到,獨女都沒有繼承,他怎麼就高看了自己這孫子呢?當時,趙凌宇也不過是幾歲的黃口小兒!

這、這老東西!!

「怎麼?你受了趙家這麼多年的養育,為了姓孟的小子,就打算這樣回報我?」陸老爺子撐著檯面,不肯讓步。

趙凌宇歎了一口氣:爺爺,他叫孟池朗,你可以叫他小朗,或者稱呼他小孟。

「你!你真是氣死我了!」他氣哄哄地嚷道:「老東頭!你別給我躲著裝死!給我拿家法來!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訓教訓這個不孝子!!」

作者有話要說:。。小孩子果然只有睡著的時候才是天使吶

第六十九章

家法最終以虛張聲勢落幕,老爺子著實氣惱了一番。

原本,聽聞最看好的寶貝孫兒和一個男人搞在一起,他起初有過驚愕,但很快就冷靜下來。趙凌宇的本性他再清楚不過,他太過冷清,對自己或對旁人沒有過幾分在意,而現在,就是這樣的孫兒也有了在意的伴侶。

雖然,性別不夠如意,可也好過讓他這麼一輩子冷清下去。

無情人,往往最是情深。

不過是個不能生養的男孫媳婦兒,他堂堂趙氏的當家人豈能沒有這點心胸?

真正讓他生氣的,是兩人搞在一起一年有餘,他竟然沒有聽到半點風聲!他這孫兒可真是一手好算計!他氣不過,才拿話給趙凌宇一點威嚇,以正他身為爺爺的威嚴。

哪想,趙凌宇會搬出應老頭壓他一籌!

這真是、真是豈有此理,趙老爺子拍案怒視。

趙凌宇蹲在地上,一顆一顆把被老爺子氣急敗壞地揮在地上的棋子撿了起來。這般動作已經是示弱,讓老爺子看著也有些不落忍。

總算將棋子收拾好,趙凌宇好笑地看著鬍子一抖一抖的老爺子:爺爺……之後的話,卻不知該怎麼繼續,他很難對人敞開心扉,儘管眼前這個人是待他最親厚的爺爺,他也慣了沉默,顯得不善言辭。

老爺子端了會兒架子,瞧孫兒嘴唇抖了抖就再沒動靜,終於還是端不住了。

「咳。」他清了清嗓子,放在椅子旁喊打喊殺的時候都沒抄過手裡往趙凌宇身上招呼的手杖這時候因為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彆扭抓在了手裡。「那什麼……你們既然定下了,就把人帶回家來,我也好看看孟家那小子是什麼樣的人物。你爺爺我,這輩子不說有什麼能耐,看得人卻比你小子多了一個城,是好是歹,我說了才算數。」

趙凌宇頓了頓,就在趙老爺子以為他不樂意要反駁自己的時候,笑著說了聲:爺爺,你可以叫他小孟。

老爺子氣得一噎!敢情他放□段這麼苦口婆心他就只聽了那麼幾個字?!

趙凌宇見好就收:嗯,時機成熟的話。爺爺,你會喜歡他的。說罷,不等老爺子開口,他又添了一句:他比誰都好,也會喜歡您的。

老爺子正要問他什麼叫時機成熟,等到什麼時候才算時機成熟,見孫兒怡然自得的蠢模樣,話到嘴邊,慢慢地吞了回去。

出了趙家,應傑背上的那層冷汗都干了。

給少爺當了二十多年的『聲音』,今天這一場可算是修煉到頭了。

上了車,他忍不住問道:「少爺,你早就猜到了?」方才老爺子說要拿家法的時候他是真的受驚不小,要知道應家的家法可怖,非常人所能忍,他在趙家這些年都沒見過請家法,但想來也同以前在應家時的家法不相上下,他著實為少爺捏了一把汗。

怎知,從頭至尾,趙凌宇都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淡定樣,完全處於對話的上峰!

趙凌宇卻搖了搖頭,緩道:他是我爺爺。

正因為是最疼他的爺爺,雖然知道最後的結局一定會是他妥協,但趙凌宇也沒有把握過程會如何的艱難,尤其如今,他對自己寄予厚望。

未曾想,他對自己的寬容遠比自己所以為的還要多。

「少爺,你和老爺子說的是真的?」

趙凌宇看了他一眼,點頭。

不論是從應家繼承而來的秘密財產,還是他不會繼承家族的決心,都非搪塞老爺子的戲言。

應傑擔憂,卻也無奈:「我總覺得,老爺子不會這樣不了了之的……」

趙凌宇回到家,已是霓虹輝映,他在客廳和臥室沒有見到人,想也不想便上了摟。果然,孟池朗正伏於案前,一手端詳著設計稿,一手還捏著鉛筆繞到脖子後按揉著發酸的頸椎。

趙凌宇趕緊上前將人從座位上拉了起來。

「回來啦。」孟池朗眼睛一亮。

趙凌宇皺著眉,囑咐了很多遍的事情又舊話重提:不是總是坐著不動,對腰椎頸椎都不好。說著,自己動手給他按了按肩周和頸椎。

「你今天不在嘛,我哪裡知道時間。」一投入就忘我,誰還能特意每隔一段時間站起來活動活動?平時有趙凌宇就在身旁,半強制地看著他,他也養成了依賴性,要自己照顧到這樣的細節,根本不可能。

趙凌宇笑意漸深。

把他養得這樣懶,算得終生成就了!

趙凌宇的工作得心應手,最滿意的莫過於他二伯,但這段時間他可犯了難。新項目投資的董事會議上,趙二伯將熟門熟套地將這個項目指給趙凌宇。在他看來,能者多勞,而且趙凌宇的能力在座的都是有目共睹,他對趙凌宇的器重在情理之中,何況,誰不知,他才是趙家屬意的繼承人?

應傑的聲音卻不期然而起:「董事長,我目前很忙。趙森副部是金融畢業,這兩年在期貨與股票市場上也大有作為,這件事情交給他處理,才最合適。」

被提及的趙森本人茫然地抬起頭。

趙二伯詫異,不過一想趙凌宇手上確實已經有了不少的工作,想了想,不顧掙扎的趙森態度,將事情發在了他頭上。

這種事情稀疏平常,但一而再再而三,趙二伯若還看不出侄子是在推事,他就枉活了這麼多年了!

「凌宇,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太累了?」趙二伯試探。

趙凌宇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如果是,可以休假麼。

趙二伯乾笑了兩聲:「你要是挺不住,別說休假,你要長假我也肯定答應啊!你的身體才最重要嘛,不過我看你最近的工作強度和以前比起來已經輕鬆多了啊。」

既然老爺子那裡已經鋪墊好,趙凌宇也不想再給他二伯太多虛假的寄托,當下表白態度。趙二伯心懷僥倖地企圖聯絡同盟,共同挽回侄子在康莊人生大道上的失足,豈料最堅實的盟友他威嚴的父親連他的訴苦都懶得理會,只說,隨他去。

這樣的消息,無異於晴天霹靂!

趙凌宇卻沒多少功夫慰藉他二伯,話說開了,他工作更是自由,除了手上負責的工作一概不接他二伯的茬。

孟池朗忙碌的同時,呆在家裡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他已經獨立負責設計,雖還只是偏於輔助,但窩在設計室的時間更長起來。比起在公司使用共享資源,孟池朗自然更愛在家工作,他現在的工作安排自由很多,先前三個月跟著設計部長忙前忙後,實在對那些應酬和管理沒有興趣,得了任務就貓在家裡,只等交期。

這也是趙凌宇不再攬事的原因,他手頭的工程或項目都競相穩定,除了幾個必須出席的會議,已無需在公司辦公。

摘下眼鏡,孟池朗捏了捏鼻樑,看了眼電腦上已經完成大半的設計模型,眼睛有些乾澀地轉向了桌上的仙人球和綠色植物。

看了一陣,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一旁的趙凌宇。

趙凌宇正在審查公司報表,見他中斷工作也沒有停下。孟池朗走過去在椅後俯身環著他的肩膀,看了眼滿格子的數字,只一眼比盯了一個小時的電腦屏幕更甚,直讓他眼睛犯暈。

這種東西,也難為他看了這麼一上午了。

渴了?

感覺到他悶悶不樂,趙凌宇轉過頭來。

孟池朗哼了聲,動手把他的頭掰回去正對著屏幕,「仔細看,別待會兒看到哪兒都弄混了要重新來。」他最怕和數字打交道,何況是這種繁冗的報表。

趙凌宇牽著他坐到自己腿上,知道他是工作無聊了,想換個心情,便抱著他和他說話。

光陰,平淡無奇,就這般重複地流逝而過,卻裝載著慢慢的幸福。

陪伴,佔據了愛情最大的一部分。兩人在工作室裡更佔一方,彼此沉溺在工作時,也是靜謐無言,趙凌宇有時分心看看他,給他續杯水或是提醒他休息一會兒。孟池朗有時沒了工作的心情,也懂事地不煩擾他的工作。這時候,他就會停下來,抱著他說說話,下樓或是出門放鬆放鬆。

趙凌宇很居家,曾經孟池朗因為這個發現而覺意外,現在卻已經熟視無睹到不僅邊看著片子看對方拖地洗衣,連自己弄得亂七八糟的圖稿都是他一手整理得妥妥當當。

一日三餐,那人總是準時地做好了等他,他吃著吃著,遲鈍而瑣碎地開始抱怨自己晚上又要在健身房多耗上一個小時的代價。

分明淡的像杯白開水,卻讓人嘗出幸福。

他被養得太好了,以致於在國外兜了一圈的孟爸孟媽下飛機看到兒子時還吃了一驚。

「寶貝兒,你的皮膚越來越好了!」他媽媽不知受了哪一國文化的熏陶,張口閉口不論是對著孟爸還是兒子都是一口一個寶貝兒。捏了捏兒子的臉,享受了一把潤滑,又想到行李箱裡半箱的護膚用品,心想兒子大概是用不上了,還是留個自己和孩子他爸吧。

趙凌宇一起來接的機,正把幾大箱的行李往後備箱放呢,就見孟媽媽朝他走來:「謝謝,寶貝兒,我也給你帶了禮物哦。」

趙凌宇難得地臉色一僵。

孟池朗不忍目睹,偷偷拽著他爸爸,「爸,老媽受了什麼刺激了?」

孟爸送了一個高深莫測的『小孩兒不懂』的眼神,摟著老婆回了車子裡,說是外面陽光太曬。

甜甜蜜蜜如新婚小夫妻。

孟池朗和趙凌宇對視一眼,聰明地保持了沉默。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籃子的地雷!麼麼噠!

第七十章

孟氏夫婦從國外回來,孟池朗也總算落了個輕鬆。

孟暉在公司頭一件事就是讓張秘書匯報孟池朗近來的表現,聽罷不由歎了一口氣。是不是這塊料子,兒子有沒有這些心思,其實他早清楚,但聽他這樣無心正業,還是失望的。

但如今的他心態也放寬了許多,經歷過池家的事,他也不想再對兒子強求。有道是,強扭的瓜不甜,儘管最後把這擔子交到孟池朗手中,若被有心人利用,恐怕只會給兒子帶去無盡的麻煩,畢竟垂涎孟氏的永遠不會少。

罷了,尋個時間就和兒子好好地談一談。

孟池朗若是知道他這樣的打算,必然高呼幾聲老爸萬歲。此廂,他正受趙凌宇的邀請出海到環島放鬆放鬆。

環島的工程進行這麼久,現在也已經到了後期,不再如之前那樣荒涼。

趙凌宇對於環島的監督也越發頻繁,一則到了後期建設呈現出來的問題更多,二也是擔著事讓他二伯少一個苦口婆心的理由。恰逢孟池朗休息,島上的綠化和景觀不錯,索性就帶出來透透風。

夏至漸臨,天氣一天一天地變熱,城市是座自動加溫的熱島,尤其是排碳量居高綠化單一的海城,時下已經熱的慌。

輪船過處白浪翻滾,迎著海風,孟池朗靠著趙凌宇對大海張開懷抱。「好舒服,海島的話,比陸上涼爽吧?」

趙凌宇點頭。他環保著孟池朗,看他像重獲自由似得傻樂,臉上不由也帶了笑。

在甲板上享用著點心,孟池朗一邊憧憬著那座趙凌宇花了一年多功夫改建的海島,一面籌劃著旅行。自從回國後,勤勤懇懇地本分,和趙凌宇到了北邊一趟,也因為某個原因,大部分時間都耗在了酒店裡,已經太久沒有好好地去外頭走走,

趙凌宇安靜地聽著他的計劃,儘管這些計劃短時間內只能停留在口頭上,但他記在心裡,等他有了自由,自己可以讓他一一實現這些願望。

孟池朗看他用心的樣子,笑了:「你呢?有沒有好的建議,秋天的時候我肯定能爭取一個假期,到時候咱們再選一個方案啊。」

這種事情上趙凌宇向來『沒主見』,隨他,孟池朗也不意外,兩人天南地北地聊著,船靠岸了才停下。

逛了大部分地方,孟池朗由衷讚歎,一直聽說環島是海城幾大家斥巨資所建,果然非同凡響,作為度假所用,完全接軌國際的水平,更可以說,比起他到過的許多地方,環島要出彩非常多。

「會展?」孟池朗聽著趙凌宇對環島開發的遠景,兩個人就此討論起來,孟池朗對經濟不在行,不過他喜歡看趙凌宇運籌帷幄的樣子,也聽得自己滿心熱血。

環島的規劃很大,作為未來海城商業會展的中心地帶,休閒娛樂的場所自然少不了,雖然還未投入使用,許多設備也不齊全,但吃喝玩樂樣樣俱全,大可以預見大好前景。

到了海邊,還有一大片海域被圈為遊玩所用,沙灘上特意從別處運來細緻燦金的沙改善了沙質,腳感柔軟,交映這澄碧的海水,自有一番風情。雖然孟池朗關注的地方不是這些風景怎麼建成的,但還是很認真地聽這趙凌宇的介紹。

甚至還有潛水項目,孟池朗躍躍欲試,只可惜這些尚未展開,趙凌宇不允許他冒險,只能盼著這裡早早建成了。

用綠化隔開的地段,還有一片別墅群,在建設上可謂是將島上的土地價值開發到了最大化。

孟池朗嘖嘖有聲:「果然是資本家,不放過壓搾任何可用資源,比我爸還可惡。」孟池朗眼巴巴地看著這些高級建築,說不得有著這片海景和現代化的建築風格,還有這份僻靜,這地方絕對搶手。

喜歡麼?

趙凌宇好笑地看著他不忿的模樣。

「怎麼,大少爺要送我一套?」孟池朗玩笑道。

趙凌宇卻點頭,你喜歡哪一套?

孟池朗驚訝:「來真的啊?」

趙凌宇敲了敲他的頭,你忘了,這裡是算誰的產業。說著,他指了幾個原本選好的別墅給他挑選,此間已有幾處是被人定下的,但趙凌宇留了最好的幾處,就等著他來定奪。環島上的建築是他親自參與設計的,風格比起當下要超前許多,很得孟池朗的喜歡。

孟池朗睜大眼睛,「你假公濟私!幹得漂亮!」

他樂呵呵地逛了逛,最後有選了三個地方,糾結地把最終選擇權丟給趙凌宇,他都喜歡,卻不需要都佔為己有,果斷地否決了趙凌宇都留著,以後來輪流住的提議。

其實環島還在建設中,來了也不過是陪同趙凌宇一起巡視工程,但孟池朗還是很開懷,比起海城已經讓他審美疲勞的城市風光,環島隨處可見的綠色和海景讓他大為舒心,回程的時候還在津津樂道。

「你最近都不去上班嗎?」現在問這個問題已是遲了好幾天了,孟池朗還不知道趙凌宇和老爺子關於他們未來一錘定音的談判,之前只當趙凌宇是遷就他,但一個多月下來,孟池朗都幾乎懷疑趙凌宇失業了。

趙凌宇才健身完,正動手脫上衣準備去洗澡,聞言看向床上一腳搭著空調被露在外頭抱著被子眼巴巴地看著他的孟池朗。

趙凌宇一身的汗,說不出的性感,讓孟池朗挪不開眼睛。

不睡了?他輕笑起來。

孟池朗哼哼聲,並沒有起床的打算,他最近是越來越懶散了,被某人縱得吃了早飯繼續睡到午飯都是常有的事。

趙凌宇笑著俯身親了親他,臨起身還不經意地在他裸在外頭的腿上摸了一把,惹得孟池朗大笑著踢他。

晨光大盛,趙凌宇濕潤著頭髮,只穿了一條褲子裸著上身在廚房忙碌。粥水沸起的白沫在攪拌中粘稠成乳白色澤,孟池朗倚在門外看了一陣,若叫誰看他現在得心應手的樣子都不會想到原先這個人是個廚房殺手,曾經給他做個夜宵都手忙腳亂地毀了半個廚房。

想起那時趙凌宇無措的樣子,他臉上的笑就綻開去。

「大廚師,你要是失業了,我聘請你做我的私人保姆怎麼樣?」他上前抱著趙凌宇,享受地聞了聞粥的甜味,說著話,手不安分地沿著他的人魚線摩挲,靠在他肩頭好不愜意。

趙凌宇笑了笑,夾了點做好的小菜讓他嘗嘗。

孟池朗邊吃邊笑道:「誒,這樣我還吃虧了。聘請你我還得付你工資,我不給錢,你也照樣伺候我,那我是要好好考慮考慮。」

趙凌宇挑眉:吃虧是福。

一句話直讓孟池朗笑開。

例行回了公司,孟池朗難免被他爸爸叫到跟前敲打一番,讓他上進些,他那些同時進公司的同僚可沒一個像他這樣沒正形,工作更是兢兢業業,每天跟在上司身後學習,哪裡像他,比他的部長還悠閒,一天到晚難得幾次在公司看到他。

孟池朗可沒忘曾經對老爸許下的豪言壯語,不過他是沒必要呆在公司,畢竟那些同事說白了自家沒有條件,他用不著湊那個熱鬧,趙凌宇給他準備的東西和公司配備最齊全的設計環境比起來都毫不遜色,那還是他們新人現在還排不上號使用的呢。

「點名要我?」

怪不得孟池朗這麼驚訝,他和其他同批進來的同事一樣,公司季度的大設計還不由他們擔綱,手頭上的客戶資源都是上頭分配下來的,根本沒有名氣得別人的指派。

他新上司卻不覺奇怪,「別小看你自己,之前那些客人不是都對你滿意得不得了嗎,好好幹。」就算不說他的實力,他是孟暉唯一的兒子這一點就夠許多人找上門來了。

設計部長對該客戶並沒有深入瞭解,接了案子,直接交到孟池朗手裡。第二天,孟池朗就被約出去商談設計的細節。

見了人,孟池朗更是吃驚。

對方一身唐裝,鬢角斑白,氣度不凡,包間裡放著一段黃梅戲,正擺著手聽得入迷,見了他,很是客氣地請他坐下。孟池朗脊背僵了僵,有些拘謹地坐了下來,乾巴巴地問了聲老先生好。

客戶慈祥一笑:「早聽說孟董事長的兒子一表人才,今天一見果然如此。我這麼一個老頭子,小孟可不要見怪,我也是懶得用那些翻不出新意的老手藝人,貪圖你們年輕人的潮流,才找你幫忙,不介意吧?」

「……您太客氣了。」孟池朗維持著最得體的笑容,手心卻不由冒著冷汗。

孟氏不是沒有接私人定制的單子,能請得起孟氏的設計師的都有些家底,也是孟氏日常的一種業務公關手段了,孟池朗來見人前仔細地做好了功課。畢竟這是他第一單私人定制,不知道對方是什麼來頭,但可不想因為自己的專業丟了老爸的面子。

對方要求也很簡單,是舊式的唐裝,日常穿的,並不需要多隆重。

原本就不是什麼大單子,孟池朗信心十足,卻萬萬沒想到,下單子的人,會是這一位!

老人還在閒話家常地和他聊著,並不急著和孟池朗談及設計細節,倒像是在請一位年輕的小友喝茶的老人似得,很是和善,自以為很低調很隱蔽地打量眼前這位年輕人。

卻不知道,孟池朗維持這樣禮貌的微笑是多麼不容易!

趙老爺子一定想不到,孟池朗對他有多熟悉!

趙凌宇擺在客廳裡的全家福照片,他就是熟視無睹也能把所有人認個全了,卻沒想過第一次見面竟然是發生在這樣的場合!

他已經來不及關心所謂的設計細節了,心裡直髮楚,老爺子越笑得慈祥他越覺不安……要命!這是找上門的教訓自己這『男狐狸精』來的吧?!

作者有話要說:首先要說聲對不起,最近忙的碼字的時候都渾渾噩噩的,所以回頭看了眼自己都嚇到了……我似乎把趙老爺子都寫成陸老爺子了……完全順手了……切腹!

謝謝喵公主她媽醬的地雷,mua╭(╯3╰)╮mua!!

第七十一章

「小孟今年多大年紀了?」老爺子笑瞇瞇地問,還說著這裡的茶點哪一個不錯,讓他也嘗嘗。

孟池朗暗自深吸了一口氣,笑著回答了,既然老爺子擺明了是要和他『聊一聊』,他只能奉陪到底。

「二十七了啊,趕巧了,我有個孫兒跟你一樣大年紀,嗨,他就沒有小孟你這麼懂事,總是讓我老頭兒不順心。這個不孝子……」情緒一激動,他就忍不住討伐起那個我行我素的孫兒,還好及時打住了,呵呵一笑轉了話題道:「小孟年紀也不小了,結婚了嗎?」

來了!

孟池朗繃緊了一條神經!

他還是笑:「還沒有呢。」他實在不知怎麼拓展話題,乾巴巴地一問一答,心裡也著急,但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

老爺子卻不介意,「我知道你們現在的年輕人,都喜歡追求什麼自由,不稀罕老一輩那一套,說起結婚就和逼你們吃毒藥似得,哪像我們別說二十七,十七歲當爸爸才是常事。我那孫兒也是,怎麼也勸不聽,好歹讓他帶個人回家給我瞧瞧,到現在都沒音信呢。」還得讓他老頭兒自己親自上門來見人,真是……不孝孫!

孟池朗卻覺一嘴苦味,這話是在警告他嗎?

「哎,不說那小沒良心的,說說小孟吧,你可有女朋友了?我第一眼看你就覺得喜歡,要是還沒定下,老頭兒也認識許多好人家的孩子,給你介紹介紹?」

孟池朗只當他是暗指要兩人分開回歸正常的婚姻家庭,當即正了原則,坐直了身體,不屈道:「謝謝您的好意,不過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頓了頓,他撐著勇氣道:「我們會一直在一起。」

「哈哈,看來小孟很在意那個人啊,倒是我老頭兒多事了。」

瞧老爺子笑得這麼颯爽,孟池朗心裡直打鼓,不知道他肚子裡賣的是什麼藥,他有些糊塗,嘴上應承著:「您別這麼說。」

於是兩個各懷鬼胎的人,營造著兩個人陌生人相見話題卻十分自來熟的氛圍,一個邊打量邊笑,一個瞎捉摸還忙著賠笑,好不詭異。

孟池朗好歹還有些眼力見,見老爺子喝了茶,忙動手給他續上一杯。他站了起來,雙手齊上,動作恭恭敬敬就怕出一絲差錯,對待國家元首也不及這般慇勤。

老爺子越看越滿意,這小子雖然有些年輕人的毛病,這雙眼睛倒是乾淨純粹得很,心思純正,待人接物也謙和禮貌,樣貌更是沒的說。來時他還擔心來著,他一把年紀,經歷過世紀變遷,眼見極深。奈何,身邊聽聞過的例子都不是什麼好事,那些被富家小輩把玩的男孩兒多是長相妖媚比女兒家更甚的,他難免也有些偏見,私下還擔心這孟池朗也是這樣的人,畢竟早前打聽過,知道這小子個性不羈,長相上很是漂亮。

現在見了,這孩子長得賞心悅目,卻也不帶一絲女氣,且眉眼周正,一看就是好心地的人,他這才放心下來。

沒了那些擔憂,老爺子越看越覺得喜歡,讓他那孫兒活出點人氣不容易,他是打心眼裡感謝這孩子。又覺自家孫兒那脾氣很是難相處,兩人在一起,怕是要給這孩子不少委屈受,想及此,又有些愧疚。

當初他要趙凌宇帶著人回來見他,被一口拒絕了。趙凌宇給的理由是,他暫時還不想驚動孟家,可見孟家人對他們的關係一無所知,瞧孫兒那心虛樣,他就猜到這裡頭肯定用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孟家可不比自家,就這麼一個兒子,要是真跟了自家那混小子……哎,他們虧欠孟家的可就大發了。

越想越不是滋味,老爺子對孟池朗不由更和顏悅色,說話都慈愛了不少:「好孩子,」他喝了茶,孟池朗誠惶誠恐地趕緊又為他添上,「倒是我老頭考慮不周了,你們年輕人更喜歡和洋咖啡吧?陪我一個老頭兒喝茶,難為你了。」

孟池朗只覺如芒在刺,走在薄冰上似得說話都斟酌起來,異常小心:「沒有的事,雖然平時工作喝咖啡方便些,但是也喝茶的,茶益氣養身,咖啡比不上這樣的好處。」

「嘿,這話實在,老祖宗留下來的東西比這洋玩意兒可好得多了!」孟池朗聽到這裡,就知道老爺子很傳統,對洋文化有些排斥,幸好他剛才挑著撿著說話沒說錯。又聽老爺子問他:「你平日都喜歡些什麼?」

買車?看紀錄片?這是能擺出來和他老人家討論的麼!孟池朗徹底糊塗了,摸不清老爺子的心思,只好以幾千年老祖宗留下來的大智慧對應,他很是中庸規矩地回答:「不忙的時候,喜歡看些書。」

「看書好!人說活到老學到老,有人一輩子也就只寫了那麼一本書,那都是人生的精粹,趁著年輕的時候多看看別人的,多學多看,少走些彎路子甚好。」

「您說的很對,特別是傳記,我有時間的時候總會看看。」這話可說的他自己有些心虛了,比起什麼傳記,他能翻的書除了雜誌就是外文小說,真真是一肚子老爺子不喜歡的洋墨水,他卻不能不順著老爺子的話奉承他。

老爺子又問了些話,都是關於他日常生活的,孟池朗越發覺得茫然,等老爺子意猶未盡地跟他約下次再談的時候,他才吶吶地提起了這一次來的目的,所謂的設計細節。

老爺子也才想起這一茬來,笑了聲,沒什麼誠意地說都讓他看著辦,信任他的眼光。

把老爺子送上車,孟池朗在原地愣了好長一段時間,才哭笑不得地捏了捏自己的手心。老爺子顯然不知道自己認出他的,今日這一番牛頭不對馬嘴,越回想越像相孫媳婦兒來的,他心裡惴惴,隱約有著讓他有些想哭又想笑的激動,想打電話給趙凌宇,電話拿起又放下。耐不住,開著車就往趙氏集團去了。

他爸爸回來後,時常被敲打,他往公司跑的時候多了,趙凌宇在公司的出勤也直線上升。到了趙氏樓下,卻又不知道見了面要怎麼和他說。

說他今天這哭笑不得的經歷?問他到底怎麼和家裡說了自己的事?問他他爺爺看著挺喜歡他是不是他自作多情?

他繞著車轉了兩圈都沒想清楚該怎麼說。

不過,趙凌宇沒見到,倒是被找趙凌宇討完生意經,心滿意足地打算離開的白承安見了個正著。

「來找凌宇?」

孟池朗滿心感動,對白承安難得笑得開懷:「嗯,找他吃飯。」

吃飯?這個點?白承安看了眼手錶,確定是早上十點一刻無疑,雖然有些奇怪,但他也感覺出孟池朗今天心情尤其好,順著桿子道:「加我一個怎麼樣?好歹我請你們那麼多回,也不見你們和我客氣一下。」

「下次吧,」不等白承安反抗,他笑著道:「帶你到家裡吃飯。」

白承安一樂,見天的好事啊,趙凌宇搬出去那麼久,他可還一次都沒上過門呢!孟池朗被他的笑容和好商量弄得一怔,不過是請他到家裡罷了,甚至沒說由趙大廚親自掌勺做飯呢,怎麼和撿了大便宜似得。

笑了笑,孟池朗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白承安離開後,孟池朗坐在車上等了一會兒,那股子悸動慢慢平復下去了,他才掏出手機。

在一起後,兩人還是時常外出覓食。不是犯了懶,而是趙凌宇總是留心,哪家有了值得一嘗的菜色,都會帶他去吃一回。前後如一,這其實是很難保持的習慣,自己就不曾有這樣的毅力,但他總能為自己做到最好……

孟孟?

孟池朗想著,就失神了。趙凌宇伸手捏了捏他的臉,才讓他的注意力回到自己身上。

怎麼了?

孟池朗傻笑了聲,埋頭吃了一口,狀似不經意地問道:「我爸年紀越大脾氣越怪了,你爺爺是不是也一樣?」他也想將今天的事情如實告訴趙凌宇,可老爺子的另類表現實在讓他心裡沒底,不知該從何說起。

趙凌宇頓了下,他看著孟池朗猶豫低垂的神色,放下了筷子。

他找過你?

「啊?」孟池朗有些驚訝,但被他這麼問了,也不隱瞞,將早上見那位『客戶』的經過說了,道:「我怎麼覺得……你爺爺知道我們的事?」

趙凌宇點頭:別擔心,他不反對。

「也不贊同吧?」孟池朗又是驚訝又是沮喪。

那模樣直把趙凌宇逗笑了:他很喜歡你。

老小孩,老小孩,老爺子近年脾氣越發直接,若是不待見一個人即使為了自己親自去第一線打聽情況,要是不喜歡孟池朗,覺得他不好,肯定甩袖走人接著把他召回家一頓痛罵。哪有這樣的閒情和他套近乎?

孟池朗抿著嘴唇,還是有笑從唇角的笑紋漾了出來。他的眼睛發亮,話到嘴邊卻竟有些難為情,一直到進了車上這樣私密的空間,他才忍不住了。

「……你和你爺爺說的?」

他是真的沒有想過,趙凌宇會和老爺子攤牌……不,應該說,是這樣早地和老爺子說起他們,說起他。他從不曾懷疑對方對他的用心,但驚喜到來的時候,他心裡酸酸甜甜,整個人有些不真實的感覺,到現在都不能恢復平淡。

雖是他爺爺無意得知才有他的坦白,但這樣的細節不需要計較,於是趙凌宇坦然地點頭。

他一直想我帶你回家。

「……會不會太早,誒,這件事太突然,你讓我緩緩。」孟池朗興奮地抓了抓膝蓋上的褲子一把,分明只是一個提議而已,就讓他心跳加速,緊張而喜悅。

這是要……見大家長了?

而且這位權威的大家長竟然已經接受了他?

幸福來得太突然,他表示,真的需要回頭睡一覺,不是為了證明不是在做夢,而是……他亢奮得有點頭暈。

趙凌宇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腿上。

雖然他知道老爺子的目的絕對沒有那麼單純,但能讓他這樣高興,讓老爺子算計一回,也值了!



第七十二章

見家長,這件事還遠在趙凌宇目前的計劃之外,於孟家,是因為他還沒有足夠的勝算,於自家,則是他對家裡的情況很瞭解,儘管老爺子中意自己的寶貝媳婦兒,在他身下下功夫目的也絕對不單純。

更何況,他根本不願意『閒雜人等』闖進他們狹窄卻安全的世界裡。

孟池朗聽他說短時間內不用去趙家拜訪,鬆了一口氣,趙凌宇給出的理由他不會去懷疑,自然也沒猜到他那些小心思,轉而說起方才偶遇白承安的事情。

……好,聽你的。

請白承安到家裡做客,孟池朗既然向白承安許下了承諾,原本就是完全做主了這件事,會像趙凌宇提起不過是忍不住分享這種被他的朋友圈認可的喜悅。這種關乎家庭內部的事情,他說一是一,沒想過趙凌宇不同意的可能,更沒想過兩人入住一年多除了應傑外不見任何朋友到家裡做客過的原因。

不過,在此前,藍雨潔的婚禮也終於應時而至。

年輕人不忌諱時辰,兩個人在某天晚上牽手散步的時候有了拴住彼此走一輩子的衝動,當即成全了家裡人迫切的願望,點頭結婚。繼而呼朋喚友,大肆慶祝,單身夜過後婚禮卻不是第二天就能辦下來的,其他不說,兩家家長合力請了大師,挑來選去才選定了最近的一個良辰吉日。

月底接連幾天都是宜嫁娶宜喬遷的好日子,孟池朗就收到了好幾份邀請,大部分都只是隨了份子錢,除了藍武兩家的婚事,親自去參加了一位設計部頗為照顧他的同事的婚禮。

新娘是在設計部有名的才女,家在深城,嫁的是海城一位家境不錯的年輕商人,雙才雙貌,天造地設,羨煞旁人。

不少男同胞都為花叢裡有被折了一朵玫瑰而惋惜,扎堆喝酒的時候沒少起哄說可惜當初自己沒去追她,否則現在,喜帖上的名字可就不一定了!

「吹,使勁吹!就你這長相,月球表面都比你強!真好意思說出口,以為人人都像人家新郎官似得要資產有資產,要能力有能力,要模樣有模樣,要年輕很年輕!就你吧,嘖,我看懸!」女同胞對此投以鄙夷。

「就是啊!」附和的可不止一個人,說著說著,就引到了孟池朗身上:「要我說,這裡也就我們孟少出手,才有機會!」

孟池朗這下裝專心吃飯都不成了,「你們這麼在人家婚禮上挖牆腳,真的合適嗎?」

同事們哄然而笑,說他正經什麼,扯著扯著,交情好的同事就巴著他的肩膀問:「什麼時候我們才能吃上你的喜糖啊,話說,大少爺你也老大不小了,和你那神秘女友黏乎這麼久,也該給人家一個正宮身份了吧?」

「誒,什麼時候帶出來讓咱們看看,吃飯唱歌什麼的我們做主包圓了!」

孟池朗淡定一笑,沒說什麼,就聽常誠拔高嗓門喊了一聲:「新娘來了!」把眾人的注意力都扭到了門口的位置,看新人們攜手而來。常誠對他擠眉弄眼,比他這個當事人還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

孟池朗倒不覺得方纔的話題有什麼禁忌,甚至在想,以後有機會的話,他或許也能有這樣的機會,讓彼此穿上他親手設計的婚服,辦一場婚禮,像這一對幸福的新人一樣,踩著婚禮進行曲的樂章,接受親朋好友的祝福。

婚禮好不熱鬧,司儀不是花錢請的專業人士,而是男方的一個朋友,嘴上功夫比禮炮還厲害,幾個回合就把新郎新娘鬧得紅了幾次臉,邀得滿場叫好的喝彩。最後還搞怪地把新娘拋花的環節變成了新郎蒙著眼睛拋,美其名曰臨場的美女都不愁嫁,得多照顧在場可憐的單身漢子。

不論男方女方的男士都湊了個熱鬧,孟池朗擠在一堆人中間哭笑不得,卻也被這蔓延的歡樂感染,臉上都是笑意。

不過,反射性地伸手一抓,看到自己手裡的花束和旁人鼓掌哄笑的時候孟池朗還是愣了一下。

「誒,誒,快請這位幸運的壯士上台!」司儀趕緊吼,又問他有沒有女朋友,要不要從咱們美麗的伴娘裡帶一個回家。

也不只是哪一位同事,先替他回了一嗓門:「有了!」接著便是一群人戲說他哪位甜蜜恩愛的『女朋友』了。

司儀是個很有意思的人,這時候聽了,一問見女方沒有來,便笑道:「那麼恭喜你獲得和新郎新娘一起和交杯酒的機會!大家掌聲啊!」

這鴨子都被趕上了架,孟池朗沒不扭捏,和新娘還有初見的新郎以一種掰手腕似得姿勢怪異地繞了手,湊過去喝司儀特別準備的以碗為單位的酒,直喝得他滿襟濕透,最後以新娘被嗆到收場。

回了座位,不免又被起哄一番,好事將近,到時候可別忘了把喜帖送上門去,又有人在心疼癟下去的錢袋,說接下來還有兩天日子怎麼好怎麼好,快把大少奶奶領出來讓他們看看。

孟池朗在職場也頗為長袖善舞,這時候和他們插科打諢,一場熱鬧。

回去的時候,還是趙凌宇來接的他,路上他沒少說了婚禮上的趣事,自然也將自己搶到花束,喝了一大碗交杯酒的事情說了。

趙凌宇:我們以後也可以自己來。

孟池朗嘻嘻笑了聲,沒有應話。不過到底是年輕人自己籌劃的婚禮熱鬧,相比第二天藍武兩家花了大價錢請人設計的豪華婚禮,倒是多了一分鮮活和肆意。

婚禮辦在海上,輪船上醒目的位置立著液晶顯示屏,播放著藍雨潔和武浩軒精心拍攝的短片,比起一般人的婚紗照,下了很大的功夫。

與昨天孟池朗參加的婚禮大相庭徑,在座的都是海城數得上名號的人物,今天這場合更注重的穩妥,不能出絲毫差錯。新娘的婚紗的曳地裙擺很長,足有十一個小天使為她拉起裙擺,鮮花不斷灑落。

她由她父親牽著,走過紅毯,手被交到新郎手上時,長輩的托付讓她紅了眼睛。神父得到了他們真誠的回答,彼此交換戒指,印上一吻,將整場婚禮推上□□。

晚上才是慶祝宴,每個人盛裝出席,杯盞交錯間每個人彷彿都是這場宴會的主角,等新人來敬酒,才堪堪停下話題。

孟池朗一身剪裁合體的西裝,受了前番酒灑襟領的教訓還特意換下了一身白,沒成想是白費心思,正常婚禮雖說空前盛大,卻也中規中矩得很。

趙凌宇的目光一直跟隨著他,見他實在無聊,使了個金蟬脫殼的法子,帶著他回了樓上房間。為他安排的房間很大,還有一個不小露天陽台,自由一番天地。

海上綻放著為新人慶賀的煙花,絢爛華麗,趙凌宇環著他站在欄杆前看著,夜晚的海風帶著暑氣消弭的微涼,他不由將孟池朗更抱緊了幾分。

漫天煙花,他的視線卻不曾從孟池朗臉上移開過,將他臉上的失落看了分明,有些擔心地將他的臉往自己的方向轉過來。

見他詢問的神情,孟池朗索性回過身,靠著欄杆,伸手圈著他的腰把他往自己拉了過來。「我在想,我們以後……還是不要在海上。」

他今晚喝了些酒,吐息之間有著酒溫潤的香味,眼睛在風和色彩輝映的光影中微微瞇著,越顯深邃和迷離。「選一片大草地好不好?我還可以騎馬把你娶回家。也不要這些來談生意的人,大家在一起可以好好玩。我才不要重複別人的精彩,多沒意思,到時候,咱們自己籌劃每一個步驟,要做得有聲有色,儂說好伐啦。」

他還俏皮地用海城話說了一句,笑得唇邊的兩個梨渦深深,趙凌宇的呼吸深了深,很快低頭鎖住他的嘴唇。

他怎麼可能不說好?

他也盼著那一天,當著全世界的面,把他娶回家,讓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他趙凌宇的人!而這個提議從孟池朗的口中說出,更讓他滿足,他一直想要佔為己有的人,如今也對他有著強烈的佔有慾。

甲板上仰著頭看夜空流光的人們,沒有人發現有兩個人此刻正相擁著一方世界的浪漫,溢彩紛呈的世界,離他們越來越小,直到彼此的感知越縮越小,只剩下對方一個人。

好日子扎堆的時候可不多,月底孟爸孟媽也是接連不斷地受邀出席各大婚禮的現場。此時,他們也正在藍武兩家結姻的輪船上,和一些熟識或即將熟知的人打交道。

不免被人問起:「令郎今年也有二十七歲了吧?哎喲,這個年紀正好,男孩子到這時候也知道要收心成家立業了。我看他事業已經是前程錦繡,就不知道你們給他相中了哪一個好姑娘,什麼時候輪到你們請我們喝喜酒啊?」

孟媽笑道:「說出來都讓人見笑,那孩子在國外呆久了,想法和我和老孟都不一樣,不稀罕我們做父母的給他操辦,也不知道有沒有定下來的人,從不見帶回家裡看看,我也著急呢。」

一聽這話,就知道孟家獨子還沒有和誰定下婚約,心思活絡的人聽孟太太委婉地拒絕他們推薦女兒的話,也不介意,有人笑著說:「我女兒也是,說什麼婚姻戀愛自由,道理是一套一套的,我們哪裡敢給她做主啊,都有自己的主意。我就和她說,多和同齡的孩子多走動走動,她在外頭呆了那麼久,家裡朋友都要生疏了,多和孩子們見個面,結交個朋友總沒有壞處的吧,以後還不是要落葉歸根的?要是找洋鬼子我可不答應!」

又有人說,孟家獨子不似家裡的孩子鬧騰,倒是很少出來摻合年輕人不懂事的玩樂場。

話裡話外,無非是讓孟氏夫婦多和家裡的孩子溝通溝通,讓他在社交圈裡也活躍一些,或是安排家裡的女兒和他見個面,就是處不成對象也交個朋友。

孟爸孟媽都笑著應了,又被問起兒子,也想著帶他到這些叔叔伯伯面前露個臉,哪想看了一圈,都見不到他的身影,只當他是悶了先回房,或是也到外頭看煙火去了。

而在一片熱鬧中,有兩個人正糾纏在一起,跌跌撞撞地往屋裡跑去,間或有低沉的笑聲,很快也消失在明眸皓齒之間。

作者有話要說:很快就能回大本營了,再也不用因為扣扣安全提示各種而登上不扣,也但願*能給力點,讓我盡快能回上評論~【或許是我這小本本用慣了十兆網瞧不上兩兆所以傲嬌了也說不定】總之~咱終於了!(*^__^*)

第七十三章

輪船在海上浮沉了一夜,儘管半夜煙火,但晨起返航的時候,瀰漫的硝煙氣味早也消失不見。

趙凌宇是被一陣鍥而不捨的手機鈴聲弄醒的,他在落了一地混亂的衣服堆裡找到了孟池朗的手機,看到是孟爸打來的電話,才沒有掛斷。

「嗯?」孟池朗還沒睡夠,聲音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看了好一陣也沒看清他動著嘴唇說了什麼,直到叫囂不止的手機湊到他眼前,看到母上大人幾個大字才有些清醒。

張口說話的時候,聲音卻是啞的不行,趙凌宇眉頭一皺,乾脆地將電話接起來,用手指敲了好幾下,才掛斷。

他哄著孟池朗繼續睡,這才睡了三個小時不到,孟池朗在他手上蹭了蹭,不多時就睡著了。

趙凌宇簡單地洗漱一番,套了衣服,就到孟氏夫妻的房間裡,和他們解釋說孟孟昨晚喝了點酒,在他那裡睡的。

夫妻倆對他很是放心,知道兒子沒出什麼岔子,見說兒子還沒起來,就邀請他一起吃早餐。趙凌宇不推辭,陪兩人吃了飯,又點了一份早餐,帶回了屋裡。

輪船正在返航,著陸還有一個小時的時間,他讓孟池朗睡著,自己動手開始收拾房間。這艘輪船是武家的私人輪船,如果不做清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裡頭發生了什麼,他可沒打算用這種不正式的方式公開兩人的關係,或是引來有心人對孟家不好的揣測。

昨晚鬧得太亂,連沙發都沾了東西,幸好是真皮的,很好處理。等時間差不多了,他才將讓孟池朗起來,孟池朗用冷水洗了臉,雙手沾了爽膚水一邊使勁往臉上拍一邊出來吃早飯。看他拆床單才愣愣地清醒過來。

「丟海裡?」他咬著一塊全麥吐司,笑嘻嘻地看著毀屍滅跡的人,趙凌宇睇他一眼,直接把東西放在雜物簍裡,到時候保潔人員把東西都收拾在一塊,誰能知道哪一件是誰的傑作?

回去的時候,少不得被他媽媽訓了一頓。夫妻倆昨晚很晚才回套房,也來不及到他的房間裡看看,早上的時候才發現他徹夜未歸,著實擔心了一把。

「來的時候特意囑咐你不好多喝,耳朵一扭全忘了是不是?也就是凌宇,不然有你好受的!」孟媽媽說著,一根手指恨恨地戳了戳他的額頭。說話間,和東道主道別的趙凌宇和孟爸回來,某只總算脫離太后魔爪,被領回了家。

不一會兒,白承安的電話就追了過來。

「我就回個頭你們就溜乾淨了?你倆好不容易休假,下午我定個地方,一起吃個飯?」白承安也學乖了,有事先從孟池朗身上下手,再則,通訊工具於他和趙凌宇而言,就是個擺設。

孟池朗頭一沾靠椅,瞌睡蟲立即復活,聽他這麼一咧呼,打起精神婉拒了。

「改天吧。」

「改哪天?」這倆人的時間還真沒準數。

孟池朗也知道他們兩個人已經宅到了一定的境界,難免讓白承安有微詞,看了趙凌宇一眼,直接定下了週六,請他來家裡吃飯。

到了週六這一天,孟池朗起了個早,陪趙凌宇在健身房呆了一個小時,洗了個澡,把昨晚就準備著的衣服妥妥帖帖地換上了。

與其說是對來客的重視,不如說他已經習慣這樣的禮貌,邀請朋友在家,他這個主人家自然要以最好的面貌見人。

趙凌宇則在大廳的浴室簡單地沖了澡,這時候隨身穿著一件掛在浴室裡頭的襯衣,因為準備早餐的關係,袖子挽得高高的,露出的手臂充滿力量。

看他仔細穿著的樣子,不由走上前環住他。

「早飯好了?」他抬手理了理頭髮,趙凌宇在他左頰親了親以作回答。他喜歡孟池朗對待他的朋友這份認真,除非是他認可的人都沒有受邀進入這個家的殊榮。至於他自己,雖然並不喜歡外人——哪怕是摯友的造訪,但也絕對支持他的決定。

孟池朗不僅給自己打理了一身,對趙凌宇也有準備,催著他換了自己準備的衣服,才出門吃飯,這時候粥的溫度剛剛好。

白承安上午十點就到了,身後還跟著藍彥飛。

趙凌宇見了他也有些意外,幾天前參加完婚禮,他第二天和去度蜜月的藍雨潔夫妻一班飛機去了國外,這一次回來他也不曾聽聞風聲。

詢問地看了他一眼,藍彥飛搖了搖頭,趙凌宇便不多問,既不是家裡發現了什麼為難於他,他不打算去插手朋友的事。

四人閒坐,白承安一雙眼睛在視線可及的空間打轉,大廳非常寬闊,前方的落地窗前擺著兩盆鬱鬱蔥蔥的盆景綴著黃色的花穗,在充足的日照下更顯生機。

坐在沙發抬頭就能看見牆上掛著兩人的合照,拍攝角度有些刁鑽,很容易看出是出自非專業人士的自拍產物,上面兩個人笑得不是一般的真,讓他很不習慣。以下還陳列了許多照片,惹眼的兩張,分別是孟家和趙家的全家福,孟家也就三口人,趙家人丁旺盛,一身盤扣麻布唐裝的老爺子坐在中間,前後規規矩矩地佔了三排人,恐怕找家人難得地齊全。

台上還放了一盆黃白色的馬蹄蓮,沾了水珠,才被細心地澆灌過。

讓人意外地溫馨。

白承安嘖嘖稱奇,倒是藍彥飛看了,心裡還保留的對他們生活和未來的不看好淡去,他睨了眼趙凌宇,毫不客氣地和孟池朗揭短:「我沒想過有一天他家裡能出現全家福,小孟可比他懂事多了。」

白承安到底沒提出要四處參觀的想法,他是知道趙凌宇的,允許他過來吃飯已經是個很大的進步,要得寸進尺要考慮自己是否能承受得起事後他找麻煩的殺傷力。

時間一到,趙凌宇便起身去了廚房,兩人雖說是趙凌宇的朋友,但從進到屋裡都是孟池朗負責招待的,他除了偶爾的幾句話,就那麼安靜地看出他們聊天。

孟池朗這邊還想起來,扭頭趴在沙發頭上喊他道:「我還想吃昨天那道醬爆茄子!」又想起,「不好意思呀,你們有什麼想吃的家常菜,家裡食材蠻全的。」

轉頭,看到的是兩個目瞪口呆的人。

趙凌宇沒那個心情等待他們的點餐,轉身就進了廚房,打開冰箱,先把他想吃的茄子取出來,才開始往外掏材料。冷凍層裡拿出一條寬扁的多寶魚,一個小時前才被送到家裡的,非常新鮮,他打算做那套番茄醬燴多寶魚,酸酸甜甜的,魚肉鮮嫩可口,每次都能讓他食慾大開。

「喂,hallo?」孟池朗提高了音量。

兩人這才轉向他,雙目無神,藍彥飛到底沉穩冷靜些,白承安就不能了,他從沙發上跳起來,指著廚房,手指哆嗦半天,才把一句話說成句:「凌、凌宇下廚?」

孟池朗不明所以,之前在電話裡不是說得很清楚了嗎?他應該不止一次說過是趙凌宇下廚吧?

他是說過,但白承安一直以為是客套話,來這裡前他甚至還想待會兒他們要點餐的時候,自己就推薦前不久去吃過的一家泰國菜,誰想到,會有這樣的驚喜!

「……你們家常備藥全嗎?」白承安艱難地嚥了嚥口水。

以前也有過幾次淒慘的經歷,他們年少輕狂的時候,被家裡扔到軍營裡教育是家常便飯,什麼地方艱苦就上什麼地方,曾經還稀罕地跟著一群軍官上山打獵,就地燒烤。原本該是人生一筆談資,可那次經歷實在太慘烈,他懵懂無知地在趙凌宇沉默如常的眼神中,感激涕零地接過他謙讓的在火上燒了很長時間的山羊腿。那些個軍官蔫兒壞,同樣的時間裡,已經烤成了許多,滋滋有味地吃著,就是要他們這些年紀小的盯著看,招去一片仇恨。

趙凌宇模仿他們做得有模有樣,山羊腿上有幾處還燒焦了,肉香味溢出來,被孔融讓羊腿的白承安口水眼淚差點沒一起下,哪知道,一口咬下去——一嘴紅!

那鮮血從他印著他牙印的地方流出來的場景,他這輩子都忘不了!

很久以後的後來,他才被當時同在場的藍彥飛憐憫地告知,趙凌宇哪裡是友愛,分明是對自己的東西不自信,才找個人試吃罷了,白瞎了他聲淚俱下的感動。

但,這回憶不是重點!

重點是,趙凌宇做出來的東西,他沒有勇氣嘗試第二次!

藍彥飛心有慼慼焉,馬上起身到廚房去幫忙,他在國外好歹也歷練了幾年手藝,雖談不上色香味,熟、能吃這方面比趙凌宇總歸靠譜些。

白承安驚恐地問:「你們倆,一直他做飯?他做的東西能吃?」

看來,這兩位對於某人的某些黑歷史是知之甚詳的,但不能用刻舟求劍的短淺目光看事情的發展不是?孟池朗正要為自家賢良淑德下得廳堂下得廚房的那位辯白一句,就見藍彥飛有些魂不守舍地走回來。

一屁股坐下,他看向孟池朗的目光熱鬧了幾分,豎起大拇指,他道:「好手段!小孟調教有方啊!」

白承安不敢置信,跑到廚房,看著那人掀鍋炒菜灑調料的姿勢堪稱專業大廚風範,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那一眼,就知道如今的趙凌宇早已今非昔比,回來之後對孟池朗投以敬畏的目光。

這個人到底憑什麼把凌宇吃得死死的,這將成為他人生一大不解之謎。

這頓飯吃得非常盡興,雖然那道魚兩個客人只吃了幾筷子,就被趙凌宇整盤地端到了孟池朗面前,沒有一點待客之道,他們又是滿意又是知足。

這小日子過得,只比扶持了大半輩子的老夫老妻不差。

孟池朗也不覺難為情,理所當然地享受他頗為幼稚的維護,飯後,又留人坐了坐,分別時,孟池朗自然而然地預約了下一次的聚餐。

聽聞藍彥飛翌日的飛機離開,送別都被本人推辭了,藍彥飛只對孟池朗道:「好好和他過,我敢說,被他愛上,是你一輩子最幸運的事。」

孟池朗不能更贊同。

之後,白承安越來越頻繁地聯繫兩人出外活動,十回裡能有三回叫他如願以償。

孟池朗完全成為他們集體行動的接洽人,久而久之,就明白,為什麼他們要通過自己邀請趙凌宇。

那個人會點頭,只不過是因為他許諾對方。

從前,他認為他很宅,身邊的朋友也多有疏遠,可是白承安等人三不五時的聯繫,讓他知道,這種熱情完全不是針對他,恐怕之前,他們也是這樣邀請趙凌宇的。

很顯然,他從未出席,至少,在一起的時候,從沒聽說他和哪個朋友出去過,哪怕只是吃一頓便飯。工作,回家,他,這樣單一地構成了他生活的全部重心。

孟池朗這才瞭解到,那個令他心疼的事實。

趙凌宇的生活,就像一座孤島,而他的世界人來人往,這一份喧囂是他必須努力才能進駐到這座島上的,而不僅僅將自己的姓名賦予這座空寂的島。

作者有話要說:那道番茄醬多寶魚真的超級好吃!!【我其實不喜歡吃番茄醬,但這一道簡直了!】

-----------我在路上----------------

第七十四章

呼朋喚友,趙凌宇和孟池朗的週末因此而熱鬧起來。

自那次邀請白承安藍彥飛在家裡小聚之後,孟池朗有意識地改善兩個人的生活習慣。以往,到了週末時候,他是恨不得在床上多呆一秒鐘,但近來生活卻很規律,早早起來,下午時候帶著趙凌宇去赴約。

海城年輕一輩各有鮮活的活法,白承安等人不如別家子弟一般揮金如土,沉迷於追逐好勝以彰顯自己的身份,他們大多本分,就是白承安最胡鬧的時候,也不過是開著豪車約上美女共進晚餐,行為大大方方,秉承你情我願,從不勉強。

如今,約上趙凌宇更是不敢造次。平時活動無非是出海釣魚,或是賽賽馬,爬爬山,俱是益於身心的高雅活動,若是入夜加長,在牌桌或球桌上熱鬧一番,從不出格。

倒是孟池朗這邊的朋友,則接地氣得多。

邀請他的人很多,從共事的同事到管理層的較年輕的一輩或是家中子弟,除非必要他應承得少,倒是帶著趙凌宇和常誠吃了幾頓飯。

許是出於稀有同類的惺惺相惜,在感情上漸漸嘗到甜頭的常誠對孟池朗這一對充滿好奇,逮著機會就慫恿孟池朗把人帶出來看看。

又一再保證,他也會將他家那位帶上。

一番心思,就像交換秘密才能成為朋友的小學女娃兒,迫切地想要瞭解到這個世界上自己不是孤立的,也好奇自己的經歷和同類人的不同,以獲得更多的安全感。當然了,更出於他對孟池朗的關心,走上了這條路,才知道要和一個人走下去有多難,他也想給『最好的哥們』參謀參謀。

實在被纏的拒絕不了了,孟池朗才鬆了口。

「這裡!」臨河露天的排擋人聲鼎沸,常誠不得不破開嗓子,他站著,甚至要踮起腳跟,用力地朝門口地方向揮手,生怕孟池朗發現不了他。

那聲勢,不說孟池朗,就是他身邊的上司大人張子凱都頗有嫌疑地扭開了視線,不忍直視。

他的行為在這裡也只換來三兩個人的注意,看了眼,很快司空見慣地繼續自己的交談,在這個甚至有喝醉了酒拿著空酒瓶當麥克風扯著嗓子唱情歌的場合毫不起眼,但孟池朗還是侷促地加快了腳步。

張子凱歎了口氣,到底沒有出言攪了常誠的好心情,這個傢伙就是請貓吃飯也只準備骨頭的小狗,單純得可以,選地方的時候從沒想過對方的身份和日常出沒的場合等級,一味選自己認為最好的地方。

「快來,我已經點了東西這就讓老闆上來,你再點你喜歡的。」他把坐上a4紙白底黑字答應的菜單塞給他,又扯著嗓子讓老闆把他們這一桌點的東西拿上來。

趙凌宇很自然地從孟池朗手中接過了菜單。

孟池朗還來不及坐下,常誠往他身邊打量了兩眼,二話不說拉著孟池朗小聲說悄悄話:「靠,那個傢伙是誰?你們不會搞那什麼吧?」

他自以為做得低調隱蔽,可邊說著話還用充滿敵意的眼神雷達似得在寸步不離跟在趙凌宇身邊的應傑身上掃瞄,那點心思在臉上寫的明明白白。

張子凱看不下去了,把他拉了回來,給了兩人一個歉意的笑容,在常誠不明所以的神情中擺出了上司兼家主的威嚴,示意他閉嘴。

孟池朗哭笑不得,「介紹一下,這是趙凌宇,還有這一位,是他的助理,應傑。」

「助理?下班了還跟著老闆,應助理真盡職,有沒有加班費啊?」常誠話裡帶刺,顯然是把應傑當成插足好友戀情的第三者了。

應傑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閱人無數,訓練出的眼力比孟池朗這個接觸的偏向單純群體的大少爺更尖利,卻也驚訝,他偏偏還真沒見過這種一眼就能看透的草履蟲種族。

張子凱沉了沉聲音:「常誠!」這已經是警告了。

倒不是他知道趙凌宇的身份,他一個工於設計的人,雖說在海城有一定的社交地位,但對於豪門裡的事情沒怎麼打聽,趙家低調,趙凌宇更是絕跡於中高層人士的談論中,他自然不知道這一號人物。

這一聲,純粹是無奈。

這個傢伙,眼睛永遠是用來成像的,傳輸不到大腦進行分析,那應傑一看就和這倆人沒有一點曖.昧關係,偏偏他還要來挑事。

孟池朗倒不計較,他反而被逗笑了,看著一板一眼的應傑險些沒憋住笑。趙凌宇的視線只在常誠二人身上一帶而過,他的手指很快地在菜單上點了幾下,然後交給應傑,又做了個手勢,示意他替他們點完餐就自由活動去。

常誠看著他恭恭敬敬地和趙凌宇孟池朗道了別,轉身走了,然後很快和一個打扮俏麗的年輕女孩兒走到一起,他驚訝地睜大了眼睛,指著應傑,半天,才撓了撓頭:「原來他中意……誒,不是那什麼就行。」

這人,自己稀里糊塗喜歡上一號男.人,還真當世界上的男.人都喜歡同性了。

常誠先前點的東西也上來了,除了排擋上的水晶小籠包等,不遠處推車的燒烤攤販還送來三大盤的烤串。

孟池朗看著常誠嚥口水的饞樣,只覺今天真是丟臉到家了。

他看向趙凌宇,希望他不要介意,倒不是他看低自己的朋友一份,常誠這一份率性他是很欣賞的,做這種與自己平時的品味格格不入的事情,卻也別有一番滋味,而且他願意嘗試另一種生活。

趙凌宇卻是皺了眉。

酷熱的夏天,即使到了晚上也十分悶熱,這個簡單地打了一個塑料頂棚的『餐廳』,擠滿了人,吵得耳膜生疼的音量更添一分滯悶。

正對著他們的是一架黑色的強力工業落地電風扇呼呼作響,為造福更多人而被設置了搖頭,吹到他們時,風力大的頭髮根都要被拔起,但只是一帶而過,留下更加悶熱的空氣。

呼呼作響的風扇,桌上的燒烤上不要錢似得蓋了一層的胡椒粉,不知道有沒有洗乾淨的大玻璃杯裡倒的啤酒冰得太過,很快讓玻璃杯外層沁了一圈水霧,化開,流下幾滴水來。

這樣的吃法是這裡最有看點的特色,每個人都吃得非常快活,但趙凌宇卻不准孟池朗多吃,至冷忽熱最上腸胃,他怎麼受得了。

「快吃,涼了就走味兒了!」常誠的熱情簡單粗暴,說著挑了幾竄特別飽滿的肉串和烤魷魚,用桌上一卷的衛生紙抽出一小塊包住竹籤的底部,遞給他。

孟池朗聞著香味已經垂涎非常,覬著趙凌宇的眼色才忍住了,現在盛情難卻,他也勉為其難地接受了,還特別給趙凌宇又挑了一竄肉最足的肉串遞給他,滿眼慇勤。

趙凌宇把他一手裡的都接過了,只給他留了他手上抓著的那根肉串,在他憤懣的眼神中,又挑出一竄魷魚遞給他,其他的也就放下了。一伸手就能拿到的距離,可孟池朗真不敢犯家主的某種威嚴,只能含恨地一大口咬在魷魚須上。

「吃一口喝口冰啤酒,快活神仙都沒有!像我這樣,才痛快!又不是姑娘,吃那麼斯文幹什麼。」常誠大口地悶了一口,張口『哈』了一聲,很是享受,看得孟池朗直恨得牙癢癢,末了,幽怨的小眼神放在趙凌宇臉上不走了。

趙凌宇卻不理他,等酒放了好一陣子才准他喝一口,過了那股能把壓根凍住的冰爽勁兒,這酒可謂是食之無味,連著嘴裡的胡椒味苦澀得他直皺眉,吃得就和毒藥似的。

常誠還想指點他,被張子凱眼明手快地攔住了,餵給他一嘴小籠包,有吃的還堵不住你的嘴!

接著趙凌宇點的幾樣家常菜也上來了,孟池朗興趣缺缺地填飽肚子,轉頭看了眼熱熱鬧鬧的四周,心裡不大痛快。

回頭卻看趙凌宇在常誠的熱情推薦下,淡淡露著一個笑容,一一吃過桌上的食物,還在常誠熱情地起了的還凍得手都要拿不住的冰啤酒,這麼碰了瓶,仰著脖子和常誠兩人對飲,咕嚕咕嚕,一口氣就喝了大半瓶,心疼地他直接搶了瓶子不准他再喝了。

趙凌宇當然不是看低他的朋友或是對這個與他格格不入的常誠有任何意見,他只是格外小心他的身體健康,自己不管不顧地捨命陪君子,做到最大程度的配合。

孟池朗哪裡會不知道,這回見常誠還要慫恿他,直接吼了:「吃你自己的!」

「嘿,你這就不懂了吧,這玩意兒你肯定沒吃過,這也有它的吃法,否則還吃什麼吃,要的就是這勁道,就是這氣氛!你大少爺端著架子幹嘛?」

孟池朗被他這麼義正言辭地說教了一番,瞪了半天眼睛,才幹干地說:「你想怎麼吃張大設計師都不管你,輪得到我?至於我這位你就別操心了,他、他一喝酒就醉,喝醉就賴在地方不走,到時候你抬他啊?」他只好拿出他以前說過很多次的理由,如今的借口。

常誠還說這邊攔計程車方便得很,不過在張子凱幾番威懾下也終於學乖了。

一頓飯吃得大汗淋漓,路邊還有幾個學生樣的年輕人結成群相互攙扶著,昂著脖子,使勁地吼著「真心英雄」這首歌結伴離去,走遠了還聽見粗獷的哭嚎聲。

也不知是集體失戀了還是失業了,畢竟畢業季早過去了。

吃完飯,這條街上的小吃攤異常熱鬧起來,可惜四人的戰鬥力都已經交代在常誠大手筆點的一桌雜食上,這會兒也只有看著的份兒。

時間晚了,常誠興致不減,招了出租車,揣掇幾人去附近的酒吧街玩一玩,聽說還有那種專門為他們這類人聚集地的酒吧,常誠好奇的不得了,將那地方誇得天上有地上無。

孟池朗卻沒什麼嚮往,他在國外什麼性質的酒吧沒去過。趙凌宇更是乾脆,抓著人上了車,彭地關上門,司機麻利地踩下油門。

「誒——我!」在酒精的麻痺下,反應慢了好幾排的常誠就這麼愣愣地看著車一飛而走,還有那位最好的兄弟探出頭和他揮手不過一下就被人抓會車裡的畫面。

「……他太不給我面子了!」常誠滔天的怒火剩了一個人承受,他瞪眼:「他男.人是不是看不起我?!」

「別亂說別人。」知道他有些喝過頭了,張子凱順著他說話。

常誠急了:「我、我還看不起他呢!靠,一整晚沒跟我們說過一句話,我好心請他吃飯還倒欠他八百萬還是怎麼著啊!」

張子凱悠悠地看著他,「你剛才沒聽孟少說,趙先生有說話上的障礙。」

「啊?」

「……那位先生,不會說話。」

常誠愣在了吆喝聲灌滿的街頭。

此後,孟池朗發現,不論是白承安還是孟池朗,兩撥人很有默契地減少了邀請的次數。

「凌宇,給我拿下內.褲。」依賴讓人更易丟三落四。

趙凌宇放下孟池朗的手機,明天就是工作日了,他可記得把某兩個拖入黑名單的人放出來。

孟池朗當然不知道那兩位熱情的朋友每次打來他電話都是正在通話中或是關機提示的事情原委,在一段時間的外出後,也頗為享受難得清靜的二人世界。

趙凌宇笑著聽他計劃著下一次的週末出行,心裡暖成一片。

他,已經學會用自己笨拙的方式,去愛他。

作者有話要說:舟車勞頓,休養生息,三竿不起~人生不要太美好,唔哈哈哈哈*★,°*:.☆\(???)/$:*.°★*。

第七十五章

一年前,趙凌宇趙副總的努力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他們驚訝於這位無心家業的後輩在商場上嶄露頭角,所向披靡,同樣的,對於趙凌宇突發的冷淡也是一頭霧水。

以趙凌宇初進趙氏時的拼勁而言,熟悉或是不熟悉的人不約而同得認為他對趙氏是勢在必得,可就在所有人都為此心悅誠服的時候,趙凌宇卻甩手,開始將手中的權力放開。

趙二伯也糊塗了,趙凌宇對家族事業有興趣,除了老爺子,他是最樂見其成的一個。趙凌宇的優秀已不須贅言,他就等著再過一兩年讓侄子接過棒子,原本穩穩當當的買賣,哪想在這關頭破滅。

他找到了趙凌宇,為的是今日例行會議上分配的一項合作案,他屬意的人選非趙凌宇不可,但對方拒絕得乾脆,毫不給他這個二伯面子。

屢勸之下趙凌宇還不鬆口,趙二伯鬱悶了:「凌宇,你給二伯說說,是哪裡不順利了?還是有哪個不長眼的在背後做了什麼?」

本家對於繼承人位置的競爭一向磊落,但不乏那些沾上繼承權的旁系動心思,趙二伯這般問道。

趙凌宇沒有配合他的委婉,應傑的聲音如是陳述道:「二伯,我不合適。」

「怎麼不合適了,誰比你合適?凌宇,二伯這要是能一個人分兩個用,也不會為難你,但你也知道的,我手裡這些事走不開,這個合同交給你去談,我才放心。」

這個在趙氏排入年度最大項目議程的合同,其重要可見一斑,同時也是為繼承人鋪路的絕佳工作,趙二伯是挖空心思為侄子考慮,趙凌宇卻不能領這份情。

當年,做下入住趙氏的決定,完全是重生時心裡那股恨意和茫然使然。他作為趙家最受偏愛的小輩,要搞到池家或是招攬孟氏不過是手到擒來。但他不願借用別人的力量,哪怕是他爺爺,或是外公留下的助力。

他很痛苦,想保護一個人,想替他毀掉所有的不堪,只想通過自己的手。

因此,他進入趙氏,坐上實權,在短短一兩年的時間內打下令人忌憚的名號。但那些初衷,隨著孟池朗的接手,隨著踏實安穩的生活,慢慢地磨光了稜角。他不願再多生事端,池家已經得到了教訓,雖然他並不滿意這樣無關痛癢的結局,但這一世不再可能承受那些往事的孟池朗的感受他不能不考慮,便也就此放過。

而孟家也已經步入穩妥,以孟暉的能量,需要他動用特權的地方幾乎沒有。

浮躁沉澱,他就如同他表現出來的那樣真正的冷靜成熟,性情如山,少有波折。他已經沒有必要再拿捏著趙氏繼承人的身份,也不想如他二伯這般,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都在為趙氏而活。

趙二伯還要再勸,趙凌宇打斷了他:我和你不一樣,二伯,我這樣自私的人,能為家裡做的有限。

侄子什麼性格,做伯父的自然清楚。與其說是自私,不如說是冷清。他出生在趙家,擁有常人無法企及的能力,生性穩重,冷靜而決斷,儼然是最出色的上位者,在他沒有主動進駐趙氏之前,趙老爺子等人卻從沒想過讓他擔下趙氏的擔子。

原因,自然不是因為他生理上的缺陷,而恰恰是他這一份淡然。無慾無求有時候也是一種罪過,他不曾看重這一份基業,又怎能奢望他為趙氏打拼出更宏偉的疆域?他這樣的個性,會是一個很好的領導者,卻不能成為一個得當的家主,畢竟接手趙家不是將事業辦好就可以,趙氏直系旁系那麼多人都得仰仗著他。

讓他們欣慰的是,兩年前,趙凌宇進入趙氏後,不但在公事上展現出非凡的能力,更在待人接物上非常穩妥!

這一段時間的試煉,可以說趙氏董事會諸人無不對趙凌宇心服口服,更期待趙凌宇接手後的新一班子人給他們創下宏圖。

哪想,拐過柳暗,一腳卻踩了空,眼睜睜看著花明的願景才眼前一逝而過,教趙二伯如何甘心。

趙二伯無奈:「你不是做不到,你只是不想去做罷了。」擺手打斷應傑還要複述的話,趙二伯拍了拍趙凌宇的肩膀:「我給你一段時間放鬆放鬆,也好好調整一下,到時候咱們再來談這個話題。」

「凌宇,你一向不會讓你爺爺失望。我希望你這一次也是如此。」無法,打出親情牌的趙二伯丟下了最具重量的這句話,讓趙凌宇離開了。

趙凌宇左右無事,在辦公室閒坐了一會兒,就想著聯繫孟池朗。

毫不意外,對方那邊依然是十分緊湊的工作節奏,不過兩句話就倉促地結束了通話。而今晚,他依舊要加班到很晚。

春秋兩季的新裝設計,是孟氏的重中之重,大部分的秀都會選在春初和夏末展開。夏天已經過了一半,孟氏設計部的人員到得很齊全,針對成品半成品沒日沒夜地展開討論,然後修改,這樣受眾廣泛的服裝,不比私家定制,不是設計師閉門造車由著自己的喜好來就行的。

趙凌宇大致瞭解他的工作安排,忙過這一陣子,等夏末的展示秀一開,他也要跟著奔波一段時間。等到入了秋,相繼又會有一些小單子或是私人訂單交給他……相比起來,自己清閒太過。

他暗想,淡出趙氏的時機會不會過早了。他考慮得很深遠,兩個人生活在一起,一個不斷往前追逐著自己的目標,一個卻已經固定了自己的發展,並且不打算再多做努力的時候,以他們這個年紀,感情早晚是要失衡的。

二十七歲,正要迎來男.人最好的年華,儘管孟池朗不是多有野心的人,卻異常清醒,他知道自己想要的,該做的,並為之拚搏。若是自己在原地踏步,總有一天會被甩遠的……

「少爺?」

應傑打斷了趙凌宇的失神,趙凌宇示意他把東西,放下,略一翻,是手下幾個項目的跟進資料。看他提筆開始批閱,應傑有些遲疑地道:「少爺,你不準備接手趙氏,那要不要考慮打理老爺子留下的事業?」

應傑口中的老爺子,自然是應老爺子。

他確實給趙凌宇留下了一個不小的事業,很乾淨的白色產業,埋得很深,據說是為了以策萬全,但老爺子似乎從未參與過管理,是他手下一名得力干將一手打造出來的。

聽聞那位手下和老爺子各佔百分之五十的股份。不過,那位手下病逝後,沒有後代的他名下的股權又盡數轉回了老爺子手中,在他去世時,毫無保留地轉給了趙凌宇。

那些事都有專人在負責,趙凌宇之前沒想過親力親為,現在也沒有改變想法。

應傑有些失望,趙凌宇自小長在趙家,和老爺子其實感情十分生疏,但那是他最敬佩的人,難免想讓趙凌宇多和應家靠攏。

他雖不敢百分百肯定,但他知道,老爺子從不把少爺看做是趙家人,是不折不扣的應家子弟,若不是趙凌宇不能說話,也無心商業,就不會等到臨終才把產業交給他,還為他打點得那麼妥當。

趙老爺子對趙凌宇的期望不小,以他的性格,若是少爺做起了甩手掌櫃,肯定不會輕易罷休,現在卻是這麼和風細雨的,應傑就知道趙老爺子肯定有後招,這時候少爺若不考慮他的提議,以後只怕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處理了手頭上的事,時間還早,趙凌宇沒打算在公司浪費時間,沒別的事,回家給家裡那寶貝做好晚飯帶到他公司去也好,不然還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才能吃上飯呢。

應傑的一個提醒,讓他改變了主意,直接往車行去了。

「你現在就到了?我還有一會兒呢,你先回去吧,我這裡不知道要到什麼時候。」孟池朗一邊看著趙凌宇發過來的文字,一邊低聲和他說。

他的頂頭上司見狀,把手頭的事情交代下去,對孟池朗道:「小孟有事就先走吧,你也連著好幾天加班了,今天進展很順利,不佔用你時間了。」

笑話,他可是有眼力見的,電話那頭不出意外可就是他們未來的『老闆娘』了,犯不著為了這一兩個小時的加班讓這位不痛快,而且,現在確實也沒什麼非孟池朗不可的事,他負責的那部分早已處理完畢了。

作為一名合格的下屬,上司沒走是絕對要奉陪到底的,可聽著電話那頭兩下敲打的聲音——等你,他怎麼會不知道這個意思?孟池朗權衡了下,承了上司這份好意。

「好啦,我現在就下來……啊,我忘了拿份資料了,回家還要再修改一遍,在哪兒呢……」顯然和他說著話的時候,滿心都是工作上的事,剛出門口又折回來在亂紙堆裡一通好找。

出電梯的時候,他手裡還在翻著拿份草稿,前不久為趙老爺子設計的唐裝讓他老人家十分滿意,這不,第二天追加的單子又下下來了,指定要他做,他這段時間忙,這份初稿還是抽空才畫的,很是倉促,畫得也十分粗糙。

他皺著眉頭,看來,要拖延一段時間了,不知道這樣會不會讓老人家對他印象不好……

他心裡想著事,腳下輕車駕熟地往趙凌宇一貫停車的方向走去,知道聽見一聲喇叭聲,他才抬起頭。

接著,他的視線就挪不開了。

那是他夢寐以求的一款車!全球限量,有價無市,不說他沒有那個錢,就是有在五十歲之前是不可能通過資格評定而買下這款車!

但,現在,他只能在雜誌上眼巴巴看著的車,就在他的眼前!

擦,這是誰的車,竟然開著這輛車來上班!他們孟氏什麼時候供得起這樣的大佛了!車主在不在啊,他能不能去摸一把,如果能讓他開上一段……孟池朗嚥了嚥口水。

接著,他就看到他再熟悉不過的人,從那輛讓他產生了輕微暈眩感的車上走下來——

「我操!趙凌宇你、你!我愛死你了!!」

撲過來的人沒有填滿趙凌宇微笑著張開的懷抱,正以非常不雅的姿勢趴在了那輛銀灰色的車上,狂摸,狂吼。

孟池朗是第二天早上才獲得了那輛車的駕駛權,昨晚他實在太興奮了,以至於趙凌宇把他綁了安全帶還不放心,小心翼翼地開著這輛讓孟池朗心臟狂跳的車回了家。

而這天早上,孟池朗迫不及待地坐在了駕駛座上,時鐘七點不到的時間,他按捺不住激動,慇勤地——往孟家開去。

沒錯,他正打算用這輛車,接他老爸上班!

那個眼紅這款車幾十年的傢伙,一想到他的反應……孟池朗的嘴角都要歪了,這車是他的了,叫他滿車庫的車不讓他碰吧!現在他一輛,就頂他一車庫了!

堅持坐在副駕上監督他駕車安全的趙凌宇,默默地想,他是不是應該考慮再買一輛……畢竟,相比起來,岳父大人才更需要討好。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dada的地雷,麼麼噠!

第七十六章

孟池朗用之後的經歷身體力行了『樂極生悲』這四個大字。

古人語:財不外露。古人又云:薑還是老的辣。

孟池朗眼睜睜地看著眼冒綠光依舊裝著沉著淡定的老爸,拉著那輛車的產權所有人開始從國際態勢聊到誰家上市的某一樣產品,又說如今的社會真是一年一變,回深城會老朋友,定下合力在港城承租一個大型的展樓開辦今年的服裝發佈會。

你辦就辦吧,憑空牽扯上他的愛車幹什麼?哦,他那朋友是辦車展的,這又不是他旗下的車,過去搶什麼風頭?什麼?車站的模特就是從孟氏旗下出去的?不管了,任憑你瞎忽悠,他都不會點頭的!

孟池朗打定了主意,卻沒曾想,叛軍就這麼產生了。

趙凌宇笑呵呵地體諒了孟爸的難處,並慷慨地將車拱手相讓,孟池朗眼睛都瞪圓了:「爸!你別太過分啊,那……場秀還有大半個月才開始呢。」在孟爸威嚴的『威脅』眼神中,孟池朗的聲音一弱,譴責的目光射向了趙凌宇,好不可憐。

孟爸直誇趙凌宇懂事,又說他這兒子白長了這麼大的歲數還莽莽撞撞的,真是讓人操心啊,要是有他一半好,他也就知足了。

於是,趙凌宇不僅淪為諂媚的叛徒,更成了『別人家的孩子』,叫孟池朗好不郁卒。

結果當天,車子就被孟爸輕飄飄一句來回送麻煩給留在了孟家車庫,而當天裝作不適的孟爸休息一天,將兒子趕出家門上班去了。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這是迫不及待去臨幸他的愛車呢!

回來的路上,被施捨了一輛他老爸珍藏的寶車的孟池朗氣哼哼的。趙凌宇不斷拿話哄著他,反正等那場秀一過,孟爸也沒理由留著那輛車了,還不是要回到他手中?

愛一物成一癖,趙凌宇自然不懂孟池朗此時心中撓心撓肺的痛苦,所謂若不能天長地久,就不屑一秒擁有。要是那車還是在雜誌上陪著名模,孟池朗當然不在乎他被誰所有了,但現在,那車主的名字好亮堂堂地寫著孟池朗,他方向盤都沒捂熱乎呢,就被強權大家長佔為己有了,他能不生氣嗎?

不過,他也不敢把那輛車是在自己名下的實情告訴他爸爸。

那款車,全世界也只有那麼一百輛,對購買者資格的評定非常嚴格,就是趙凌宇要買,前前後後也耗了大半年的時間才到手這麼一輛車。

趙凌宇在這個年紀能擁有這輛車,那還在常理之中,他孟池朗是絕無可能的,要是說出來,就算他爸爸腦子不清醒也能想到這裡頭的隱情,他可還沒有準備迎戰他老爸的威嚴。

愛車從手中溜走,這讓孟池朗生生鬱悶了好幾天,吃飯的時候都拿眼色給趙凌宇看。一連幾天,直到在國外蜜月旅行回來的藍雨潔夫婦回國,邀請他們到小夫妻倆的婚房小聚,都沒讓孟池朗走出這段『刻骨的傷痛』。

趙凌宇被小表妹纏著的功夫,白承安湊了過來,飽含熊熊八卦之火地擠眉弄眼:「凌宇怎麼得罪你了?鬧彆扭啊?」

孟池朗在外人面前一向優雅,否則現在非得一個白眼橫過去不可。

「不勞你費心,有這閒工夫還不如管管你自己的下半身,名聲都讓人打到娛樂頭版上去了,我同事說起,我都不說我認識你。」揭人就揭短,孟池朗是十分殺熟的人,現在白承安湊上來當炮灰,他不成全他都對不起自己。

果然,白承安一聽臉都綠了。

事情的原委,則是白承安旗下的兩個女藝人爭風吃醋,他大老闆無辜躺槍不說,還被狗仔拍了,成了娛樂頭條。照片上兩個女藝人面目猙獰,而他站在一旁臉上被潑了紅酒,一臉冷意,任誰看了都以為是他腳踏兩隻船的抓奸現場。

其實他實在冤枉,不過是其中一個女藝人糾纏得煩了,才鬆口陪她吃一頓飯,另一個素來和這一位不對付,兩人什麼都要攀比一番。此女也曾試圖邀請過他,屢屢被拒,在餐廳一場偶遇,這才有了一場鬧劇。

就為這事,他成了圈子裡的一個笑資不說,還被他父親逮回去好一通狗血淋頭。

白承安做出一副求饒的表情來,這風頭才好不容易過去,快別提了。孟池朗如何會如他的願,挑起了他的虐待欲,算他倒霉:「後來那兩個姑娘怎麼樣了?」

「還能怎麼樣?冷藏一陣,就有名正言順的理由讓她們全部滾蛋!」這是被氣得不輕了,他白大少爺也算是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主兒,現在成了兩個女.人攀比的『奢侈品』不說,還被連累得掛牆頭,太膈應人了!

孟池朗嘖了聲,「不太好吧,人也算陪你好了一場,好不容易才上一次頭條賺了一筆知名度呢。」

「孟池朗你夠了啊——我怕了你,哼!」這發飆的話還沒說完,就囫圇吞棗似得嚥了回去,訕訕地退到一邊,給走回來的趙凌宇讓出位置來。

孟池朗悶笑,揚著臉俯視白承安的姿態好不得意!

趙凌宇縱容地摸了摸他的頭,也樂得見他從白承安的痛苦上建立快樂。這舉動也是討好,為那輛寶貝車子可是和自己較勁好一陣子了。

尤其是聽聞他岳父大人帶著岳母開開心心地在海城周邊的城市幾日自駕游,把自家這寶貝丟在冷宮不說,開的還是那輛他心心唸唸要搶回來的愛車,這幾天只要一想起來就馬上對自己端臉色,撇上一眼哼一聲,不知道多讓他心癢呢。

孟池朗不耐煩地揮開他的手,正要說什麼,只覺背後一陣芒刺冷意,回頭看去,卻是一個面容姣好的女.人對他嫻雅微笑。

孟池朗心裡奇怪,那女.人見他注意到自己,就往這邊走了過來。

「孟少,好久不見。」

孟池朗顯然已經不記得這一號人物了,莫彩玲也不介意。

他不記得自己,莫彩玲卻對他熟悉得很,就憑傳言中趙凌宇如何看重這個人,也構成了她下功夫去瞭解這個人的理由。

趙凌宇很少和他們這群人湊熱鬧,這段時間聽說白承安倒是和他熱絡得多,可惜她每次給白承安暗示,對方應承著卻從不帶她一起,可偏偏,這位孟少爺總能獲得白承安的青睞,不,該說是趙凌宇的青睞。

而今,趙凌宇在公司出現的越來越少了,她更是找不到機會和趙凌宇見面,見他屢屢答應白承安,說服自己放下矜持主動邀趙凌宇,可惜結果都是石沉大海。

上一次在表妹的婚禮上沒能和他說上話,這一次她怎麼也要好好表現。於是,她笑著大大方方地向孟池朗介紹了自己,要博一個人的好感值,通過他看中的朋友不失為一個好辦法。

藍雨潔的表姐,趙凌宇的得力下屬。

孟池朗眉峰微動。

莫彩玲欣然與他攀談起來,孟池朗有問必答,對之客氣有餘,親近不足。她似乎對自己有著過分的好奇和熱情,笑靨如花,眼睛看著自己,這笑卻明顯不是給他看的……孟池朗暗忖一番,看向趙凌宇的眼神可就不那麼友善了。

「……不知道你們這一季會給我們怎樣的驚喜,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要買回家,一件收藏,一件穿,羨慕死她們。」

「這是我們的榮幸,而且,莫小姐身材這麼好,恐怕沒有比你更適合的*模特了,遺憾的是,我們沒有合作機會,要是哪天莫小姐甩了你老闆,一定要考慮考慮我們公司啊。」

莫彩玲被他逗得直笑,卻不是如藍雨潔那個沒心沒肺的丫頭那般率性爽直,淑女得很,便是開懷的笑,也抿著嘴唇用手掩著,那雙眼睛妝容很淡,笑起來將她的氣質發揮得淋漓盡致,很容易讓人心生好感。

「誒,老闆你怎麼說呢?」

雙眸含笑,如秋水一般看向了趙凌宇。

趙凌宇嘴唇動了動,不知道說了什麼,孟池朗對他又瞪又笑:「趙總如此大方,我無福消受啊。」說著,才想起當事人在身邊,也立刻不說了。

莫彩玲正下意識地尋找應傑,卻發現這樣的場合,本該在他身邊的『聲音』此時竟失職地和武浩軒說著什麼。她眉頭微微一皺,還沒會意,就聽孟池朗心直口快地說了,然後溫雅而略帶歉意地看向了她,轉移開了話題。

見此,莫彩玲哪裡還能不知道趙凌宇的回答,她眼裡的笑容淡了淡,很快又溢滿笑意,專心地聽孟池朗說話。

趙凌宇在一旁看他與莫彩玲你來我往,幾次都『無意』地讓莫彩玲黯然神傷,不由失笑。以他對女士一貫的紳士,最是照顧她們的心情,怎麼可能會注意不到那些細節,粗心大意地失言惹對方不快?

孟池朗正有意無意地拿話堵這位得力趙凌宇的下屬呢,對方表現出的趙凌宇對她的器重,和她對趙凌宇的佩服和追隨,她傲然於一般人的見識與才華,都讓孟池朗暗生不滿。

他一邊應付著莫彩玲,一邊又難免分心偷覷趙凌宇的反應,若是表現出一絲一毫對這女.人的欣賞,今晚回家關起門來非要上家法不可!

哪想,這一看,就撞見他看著自己滿眼戲謔。

這可踩著孟池朗的痛腳了!想他風流倜儻優秀無雙,現在竟然要淪落到因為一個女人而產生危機感,而這個人還很享受自己磨刀霍霍向敵軍捍衛主權的模樣。

孟池朗眼睛一瞇,微側過身體,伸手狠狠地在趙凌宇腰上掐了一把!

趙凌宇吃痛地皺眉,孟池朗這下用了死力氣一點沒留情,雖然看不見,但腰上肯定青了!孟池朗這才痛快了些,剛要撤回手,就被人拉住了。

趙凌宇索性握住他的手,討好地在他腕骨上摸了摸。雖然他喜歡看他為自己吃醋,但他知道在孟池朗這裡一定要適可而止,若真叫他介意上了,到時候可要叫自己心疼的。

「喂。」孟池朗嚇了一跳,低斥了一聲,這可是有外人在的。

趙凌宇卻毫不在意,他牽著他的手,傾身拿起桌上的水壺,手感很輕,剩下的水也早失了溫度。於是他長腿一身,踢了踢白承安。

放下水壺,手一指。

白承安一張臉險些扭曲了,可是敢怒不敢言,也不敢對趙凌宇發作,恨恨地瞪了一眼孟池朗,認命地起身去給孟大少爺端茶倒水去了!

真是昏了頭了,敢不敢更過分一點!個小王八蛋給寵成太上皇了!得,是他的家事自己管不了,那也不能連累做兄弟的夜給這位大少爺當牛做馬啊!

白承安暗自罵罵咧咧,莫彩玲卻是臉色大變!

她睜大了眼睛,嘴唇發抖,好一陣才把衝出嗓子的尖叫壓了回去,煞白了一張臉。這、這是怎麼回事?!

她蒙住了。

儘管對兩人的關係有過諸多猜想,她卻從沒想到這一種!她從不曾將趙凌宇想成那種不堪的人,一次次嫉妒於趙凌宇對這個外來人的看重,卻也只當他是對孟家的哪個姑娘上了心,可竟然……

趙凌宇卻是一派坦然。

這邊指派了白承安,又動手將果盤將果盤端過來,又想到什麼只拿了一個橘子,又把果盤放回了原位。

孟池朗掙了掙手,他也乾脆地放開了,動作熟練富有技巧性地開始剝橘子皮。

孟池朗臉上難得地臊紅,那一瞬間的觸動讓他心跳加速。這個人這麼聰明又怎麼會不知道莫彩玲對他抱的想法,而他這麼乾脆利落的一個表示,不費吹灰之力地將地方炮轟!

孟池朗看了眼潰不成軍的莫彩玲,那點勝利的優越感和虛榮心都在無限膨脹,於是,在趙凌宇親力親為地將一片橘子遞到他唇邊的時候,他壓住漫上來的笑意,恩賜地接受了他的投喂。

趙凌宇見狀,湊近了道:別生氣了?

孟池朗瞪他一眼,就說怎麼這麼積極主動地表現呢,原來是戴罪立功,以期原諒來的!嘿,不過,這手幹得漂亮!龍心大悅之下,爽快地給了他恩典。

趙凌宇笑了起來,這寶貝,心眼可真不是一般的小。

誰叫他喜歡呢?

趁著眾人的視線不在他們身上的時候,趙凌宇在他臉上蜻蜓點水地親了親,然後起身去找辦事不利的白承安,自己動手去了。冷氣放得這麼足,勞累他家媳婦兒陪著人說了這麼久的話,不及時補充水分,回頭嗓子該疼了。

至於圍觀的莫彩玲?本就不是他所在意的。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喵公主她媽的地雷!麼麼麼麼噠!!

第七十七章

落荒而逃,這並不符合莫彩玲的性格,但當晚莫彩玲卻耐不住匆忙離開。因為,把矛頭刺向她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趙凌宇。

趙凌宇絲毫沒有避諱,他現在的顧慮又少了一層,雖然不知他爺爺的按兵不動是打什麼主意,但至少並不反對不是麼?而且,聽他家孟孟心有餘悸的敘述,他就能瞭解老爺子是真的喜歡孟孟,而不僅僅是出於對自己的無奈和容忍。

晚餐時候,一桌子人看著趙凌宇和孟池朗的互動發呆,應傑和白承安早已是見怪不怪,可看著趙凌宇的慇勤勁兒還是很不適應,更別提初次領教的藍雨潔三人。

武浩軒還算淡定,即使地摀住了妻子的嘴,生怕她怪叫地掀了天花板,又打眼看了看桌上另外三人,應傑安然進食,白承安視而不見,莫彩玲食不知味,顯然都已經是知情人。

這麼想著,他不免又多看了莫彩玲一眼,眼裡幾分考量。

藍武兩家聯姻,自然是因為愛情,但兩家自此綁為一體也是不爭的事實,他不免為兩家的未來考慮。以莫家和藍家的關係,若是莫彩玲能嫁入趙家,自然為三家的關係添色不少。不過,現在看來,莫家的算盤是要落空了。

趙凌宇他不算瞭解,可也知道那不是在意世俗或是輕易對人妥協的人。若真的與一個男人在一起,那對他們也只有好處沒有壞處,畢竟人有了軟肋就多一分仁慈,而以趙凌宇對妻子的偏倚,他也沒什麼需要擔心的。

只可憐,莫彩玲這麼多年的經營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孟池朗早已習慣了他的服侍,要不是餐桌上的氣氛太過怪異,他還發覺不了兩人行為舉止的不合時宜。

他面上訕然,掐了一把趙凌宇的腿警告他收斂點,沒見他表妹一雙眼睛圓瞪成銅鈴,眼珠子在他們之間□轆□轆一看一個震驚嗎?孟池朗最是要形象的,被人這麼看著,再厚的臉皮都擋不住。

趙凌宇的道行更高一籌,或者說他從來不在意旁人的眼光,在此等境地下依然泰然自若我行我素。他估摸著孟池朗也吃了五分飽,起身給他盛了一碗湯,一碗湯下肚也就飽了七分,正好,回家還能供一頓夜宵。

孟池朗現在的生活成功的解釋了為什麼男.人婚後會發福的原因,他儘管致力於身材管理,也耐不住被人這麼費盡心思地投喂啊!

終於,莫彩玲坐不住了!

「我、我突然想起來家裡還有事,得先走了,抱歉。」聲音裡帶出了掩飾不了的哭腔,儘管如此她還是維持住了一貫的端莊。孟池朗原本還過意不去,覺得趙凌宇做得太過了,喝湯的動作也不由停住。

哪想,抬頭就見莫彩玲楚楚可憐地對趙凌宇幽幽地看了一眼,孟池朗暗哼了一聲!

見沒有人挽留,莫彩玲更是難看,提了包往外跑去。孟池朗看著她踩著七公分的高跟鞋健步如飛,由衷敬佩,聽說撐得起這樣高跟鞋的女.人心性都是堅韌倔強且自信的,想來也不會因為一個打擊而尋死覓活。

這麼放心了,他看趙凌宇就更是橫挑鼻子豎挑眼,幾筷子把一盤菜上的蒜苗都往他碗裡放上。

趙凌宇在人前毫無弱點,他可是知道的,這個人最討厭吃蒜苗!

趙凌宇看他神氣活現的樣子,笑著隨他去了。又指了指湯碗,示意他喝湯,孟池朗看他乖乖地吃下了蒜苗,苦了臉對他露出求饒的眼神來,心滿意足地低頭開始吃了。

藍雨潔拍拍武浩軒的手,示意他放開自己,她也不知道自己嘴裡是什麼滋味,埋頭開吃,吃到一半才想起她表姐方才難過得不行的樣子,有些內疚,光顧著震驚了都沒能安慰安慰她。

她這般安靜,倒讓桌上的人詫異得不行。

藍雨潔瞪了他們一眼,有什麼好驚訝的,就不興她藍雨潔鎮定一回嗎?見孟池朗也用一種試探的目光看著她,藍雨潔趕忙對他露出一個笑容。

孟池朗被這個笑容弄得有些糊塗了,手肘頂頂趙凌宇,滴溜溜地瞥了眼藍雨潔,用眼神問他:你表妹沒事吧?

相處不久,他可是充分領教了這位藍家小公主咋咋呼呼說風就是雨的本事。

趙凌宇:隨她。

其實藍雨潔這是急著表現自己,將功補過呢!

她已經不是不經人事的小姑娘了,一個女.人結了婚,看事情的深度有很大的不同。她也是有丈夫的人了,哪裡會不明白藏在兩個人互動之下的意義?

她固然驚愕,但這種感覺很快在趙凌宇無意的舉動中淡去。大表哥不會說話,這是她一向最心疼趙凌宇的地方,可似乎他們之間的感情已經不需要語言。

趙凌宇的快樂是她清清楚楚能感受到的,她長這麼大,就沒有見過趙凌宇這樣放鬆而隨意的時候。她二十二年的人生經歷告訴她,這世界上能讓她表哥在意的東西很少,她以前甚至以為這世界上不會有人能成為趙凌宇的羈絆,但現在看來,完全是她瞎操心了啊!

觀及此,她是由衷地為大表哥找到自己的幸福而高興!

但很快又想到,自己以前沒少因為吃醋給孟池朗臉色看,回想起自己在孟池朗面前趾高氣揚作威作福的樣子,她就恨不得一臉撞死在飯碗裡。

所以,看著孟池朗的眼神都不自覺帶著點討好和歉意。

故而一吃完晚飯,她就有鑽回了樓上。只恨她這一次蜜月旅行根本沒有帶給孟池朗的禮物,今天趙凌宇領著他來的時候,她還為難了好一陣子,在樓上磨磨蹭蹭,才勉為其難地從自己珍藏的紀念品裡忍痛選出了一件送給客人呢。

但現在,她急於表現,恨不能將一行李箱的東西都拿給孟池朗!

孟池朗接過一手禮物的時候,哭笑不得。一向神經粗獷的藍小公主此時難得地有些扭捏:「這都是我很喜歡的,表嫂,你別嫌棄啊,如果你不喜歡,我再去給你拿別的!」

表嫂?!

孟池朗眼睛一瞇,他笑得溫雅,語氣也如出一轍:「謝謝,不過我需要糾正一點,表嫂不符合實情,你可以隨他叫我哥。」

藍雨潔不知怎麼背後一涼,可是求知慾戰勝了對危險的恐懼,她納悶且好奇地道:「誒?怎麼會?……都是我爸照顧我媽,浩軒伺候我的啊……」她的聲音越來越弱。

趙凌宇終於忍俊不禁,他伸手拍了拍在孟池朗無形的威壓下怯怯的小表妹的頭,張口道:叫哥。

在孟池朗狠狠地掐上他的腰的時候,回過頭安撫地在他側臉上親了親。

「啊!」

藍雨潔立馬摀住了自己的嘴,臉上因為一種不知名的激動而紅得比孟池朗這個當事人還甚。她見趙凌宇看過來,驚道:「表哥,你放心,我不會亂說的,連我媽媽我都不告訴!」她說著還做了一個拉拉鏈的動作,表示自己絕對可靠。

趙凌宇攬著有些鬧彆扭的孟池朗,離開。

藍雨潔目光追隨著,直到看不見他們了,才想起問應傑:「我表哥剛剛是和我說了什麼?」

應傑盡責地轉述了,然後在藍雨潔明顯不信的眼神中糾正了她思維的誤區:「孟少比少爺大一個月多。」這聲哥可不是按某種運動的權威判定的。

「真的假的!」藍雨潔興奮了,「果然表哥最厲害了!」

年紀大又怎麼樣,還不是一舉拿下!嘿嘿嘿。

這個邏輯讓在場兩人汗顏無比。

這廂,莫彩玲失魂落魄地回到家中。

莫母見狀吃了一驚:「見到凌宇了?你們處的怎麼樣?」

莫彩玲聞言,悲從心來,她自十五歲高中時候就喜歡上趙凌宇,一直以成為他的妻子不斷地努力,讀書爭第一,工作後也下苦功夫,只因希望自己以後能成為他的助力。

而這些願景,在今晚破碎了!

她怎麼也想不到,趙凌宇竟然喜歡男.人!

這樣殘酷的事實讓她難以啟齒,她竟然會輸給一個男.人,這讓她怎麼甘心!

莫母不明所以,安慰道:「好了,乖孩子,凌宇的性格你還不知道嗎?那麼冷冷清清的,你也別覺得自己受委屈,要跟在那樣的人身邊,就要耐得住寂寞。傻孩子,你要懂事成熟一點,不能讓他覺得你要得多,只要你們以後結婚了,就都好了。」

「媽……別說了,他不會娶我的,我們結不了婚的。」這話她早不知從她父母口中聽過多少次了,起先的時候她還會覺得他們異想天開,但年紀越來越大,她對自己也越來越有信心。

趙凌宇不接受她,可他身邊更沒有其他女人,她已經不奢望趙凌宇的愛情,她讓自己成為趙凌宇最好的選擇。

冷冷清清?

現在再聽,就像是一場笑話,他對那個人的時候眼神竟然——談什麼冷清!

莫母急了:「你今天惹怒了凌宇?」

莫彩玲搖頭,她才放了心,「乖女兒啊,你先別哭了。我知道你喜歡他他對你卻淡淡的,會讓你覺得不舒服。可是,天底下的夫妻有幾對是相親相愛才走到一起的?不要因為一點小事就鬧脾氣,也不要氣餒。」

「男.人到了年紀都要結婚的,更何況是凌宇那種家世,他不急,他爺爺也替他著急。你只要好好做事,守著本分,到了時候事情就成了。趙老爺子不是很喜歡你嗎?你啊,不要一心思只鑽在凌宇身上,也不能冷落了老人家。有時間多去陪陪他,人老了最中意孝順的孩子,你也要多用心才行。」

莫彩玲聽罷,才清醒過來。

是啊,趙凌宇喜歡男.人,她該慶幸他喜歡的是男.人!這樣,那個人就沒有資格跟她爭趙凌宇的妻子的位置!

趙凌宇能不結婚嗎?他再強,也擰不過老爺子啊!而且趙家事業那麼大,怎麼可能丟得起這樣的臉,那個『男狐狸精』注定一輩子見不得人的!如果老爺子知道了,肯定會干涉,說不定還會替她扼殺了孟池朗的威脅……

不,不行!

如果她真的這樣做了,趙凌宇查出來,她也就毀了!

莫彩玲心裡惴惴,她不能再這麼喪氣下去,她必須打起精神來,好好考慮考慮下一步怎麼走。對,她媽媽說的沒錯,要從老爺子身上下手。

老爺子年紀不小了,他年紀越大,說話的份量也就越重,趙凌宇不在乎別人,還能不在乎撫養他長大的老爺子?

到時候老爺子發話,他能忤逆多久?

撐著也行,那時候孟池朗的存在就遮掩不住了,到時候根本不需要她動手……

趙凌宇兩人並不知道莫彩玲暗自做了怎樣的決定,他們也沒那個精力考慮這種無關緊要的角色。

孟池朗今晚心情大好,翻著藍雨潔給的禮物,先不問自己喜不喜歡,就將藍雨潔誇上一番。他原本還擔心以藍雨潔一向對自己看不過眼的架子,會因為這件事情而更加變本加厲的,沒成想,竟是這麼單純善良的小姑娘。

趙凌宇一向知道藍雨潔孩子心性,對人沒有惡意,否則論一般人他哪會容許對方三番五次在孟池朗面前耍大小姐脾氣,幼稚地為難他奪回自己這個兄長的愛護?

他們這樣不容於世的感情,每一份肯定都是彌足珍貴的。

孟池朗感動於趙凌宇對自己沉默的付出,若要他這樣顧慮重重,兩個人的關係哪能在人前這樣坦然?而趙凌宇人前人後對他呵護和縱容讓他很是受用,也因此,被他抱著充滿暗示地親吻的時候,他也不想管明天是不是要早起上班,默許了他的舉動。

床上正是燕好時候,手機鈴聲就這麼不合時宜地響了起來。

「啊!」孟池朗高聲喊了出來。

孟媽媽近來心性越發年輕人,她在國外幾個月,受到最大的感染就是,她這個年紀還真是一朵花兒呢,不能用傳統的家庭主婦的觀念把她浪漫少女的情懷扼殺。

故而,也有了這個專屬手機鈴聲的由來。

鈴聲如下:「寶貝兒子,乖寶貝兒,快接電話,孟孟,接電話啦!」

這麼緊要的時候,猝然聽到母上大人的聲音,可想而知對兩人產生了多大的刺激。

「凌宇……等等,是媽媽。」

這種時候,趙凌宇哪裡肯依他,按著他的肩膀,兩人先把眼前的事情忙完了再說。手機鈴聲鍥而不捨,孟池朗喘著氣,沒好氣地趕他把手機拿給他。

他也著急,他媽媽從來不在這麼晚的時間給他打電話,一定是很重要的事。

趙凌宇不甘不願地退出了,在丟在椅子上的褲子裡取了手機,按了接聽鍵貼在孟池朗耳邊。

孟池朗趕忙捏了捏嗓子,正怕自己的聲音不對勁讓老媽懷疑呢,那邊急切的聲音已經迫不及待地傳來:「兒子!你快回來啊!你爸出車禍了!」

作者有話要說:第一更~

第七十八章

「你快點!快點!」這已經不知道是孟池朗第幾次催促了,孟爸車禍受傷的消息讓他失去冷靜,一路上都在數著回家的時間。

趙凌宇則要沉穩得多,瞭解到孟媽讓他回家而不是去醫院的時候,他就明白孟爸傷的不重,但孟池朗此時顯然是聽不進安慰的。於是,難得的,從來聚精會神地開車的他,空出一隻手握住孟池朗的雙手,以這樣的方式安撫他,也給他依靠。

孟池朗的手心很涼,一到家,車子還沒停下就慌慌忙忙拉開鎖下去,把趙凌宇嚇得不輕。他泊車的功夫,孟池朗已經跑回家裡了。

他進去的時候孟池朗正一個勁地謝天謝地,然後對他爸爸發脾氣。

「你大半夜地開什麼車,不會等到明天回來啊?媽還在車上呢!幸好你們沒事,不然你讓我怎麼辦?」

也知道嚇壞了兒子,孟爸也不硬氣,解釋道:「這不是明天要開季度董事會嗎?」

孟池朗冷哼一聲:「你現在這樣明天就能去了?」

孟暉砸吧嘴,發現妻子也生氣,沒給兒子幫腔已經算是厚道了,根本不理會他求助的暗示,正待要再安撫兒子,就看到趙凌宇走了進來。

孟暉心虛地看了他一眼,又看向妻子,原本就沒打算讓兒子回來,這下子怎麼連這一位也往家裡趕了?

趙凌宇上上下下地看了他一眼,見他右手上包紮著繃帶,其他地方沒什麼明顯傷處,總算完全放了心。

您沒事吧?醫生怎麼說?

孟媽趕緊招呼他坐下,一面責怪兒子大驚小怪這麼大晚上的還勞煩鄰居一起回來,一面安他的心,道:「沒事,就是把手扭傷了,養幾天就好。」

趙凌宇低頭看著他,表情溫和:您呢?嚇到了吧?我明天拿些燕窩給您煮粥,壓壓驚。

孟媽一看他這麼說,感動得無以復加,這大的小的都不靠譜,哪比的是凌宇這孩子關心她啊,當下連連說自己沒事,又讚他的好。

孟池朗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疏忽,上前攬著他媽媽,小心地問了她好不好,又問她怎麼發生的車禍。

這晚,夫妻倆在鄰市的古鎮耽擱久了,回來的時間才晚了。孟爸以前苦的時候白天在服裝廠打工晚上也給人開過夜車,對自己的技術最是自信,而今大道上都修了路燈,更沒什麼好擔心的,就趁夜往回趕了。

第二天的季度董事會確實重要,不僅要給各位股東審核通報季度報表,還要對今年的大型秀做最後的商定,不能缺席。

哪想他小心了,卻不妨礙別人走心。

上坡的時候,一位疲勞駕駛的司機架著貨車下來,他前頭還有一輛車,迎面就被那輛貨車刮到了,幸好那貨車司機是老手,當即轉了方向盤往坡下衝進了綠色帶裡,才沒發生什麼大損傷。

他幸好也處在事故的較外層,是跟在那輛倒霉的小轎車身後的,那位車主受了非常嚴重的傷,好在這輛車的安全性能非常好,要不是他大驚之下本能地護著妻子,也不會把手給弄傷了。

當即顧著報警叫救護車,一行人風風火火地去了醫院,當場三輛車子都被警察扣留了。這可沒讓孟暉肉痛死。

當時那種情況下,第一是老婆,第二就是這輛車啊!

警察局裡也有識貨人,不敢招惹開這樣車的車主,又確定他不是事故責任方,趕緊讓人把車送了回來,這時候停在車庫裡,沒什麼大損害,但車蓋右上角落被刮破了一大塊。

這要是自家的車,他頂多心疼一陣花錢修好也就過去了,可壞就壞在,這車本就是他仗著長輩的好處從趙凌宇那裡『借』來的!拿的時候好好的,這才幾天就給人刮了這麼一塊,這事情可就大了,不是錢的問題,而是作為長輩的信譽在這裡掉得妥妥的,孟暉老臉掛不住啊。

讓老婆給兒子打電話,也是和兒子報備一下車的事,這由頭就由兒子去和趙凌宇交代了,他好歹是個長輩,丟人不能丟這麼直接,把兒子推到第一線上去頂著罪責,那也當這臭小子孝順自己了。

沒成想,老婆也是急,打了幾個電話都沒接通,今晚受了這麼大的驚嚇就怕兒子也出什麼事了,所以一打通,就耐不住說了他受傷的事。還是急的快要哭了的聲音,可不把兒子嚇得兜起衣服就往回趕嗎?

孟池朗聽他媽媽挑著話說了原委,又見他爸爸羞愧地給趙凌宇道歉,當下氣得罵道:「都這樣你還管什麼車!你那時候要是不想著那該死的車,我看你是一點皮都不會被擦到!你、你真是氣死我了!」

來的時候有多害怕他現在就有多生氣,壓根沒想起那輛該死的車是趙凌宇花了大心思才買到的他稀罕的要命的愛車。

「臭小子,怎麼和你老子說話的!」孟暉本來就覺得沒臉了,這麼當著趙凌宇的面被兒子這麼一通教訓,當下也虎了臉。

「我沒和你討論階級問題!就說你的智商!到底是你的安全重要還是車重要啊!」

孟暉毫不相讓:「小犢子,你的智商還是遺傳我的!」

孟媽在一邊被這沒重點的父子吵得笑了起來,心裡那點生氣也沒了,當下也不理他們,對趙凌宇將大老爺們不好意思說出的話也給說了:「凌宇啊,真是不好意思,你好心把車借給我們,是信任我們,現在被我們搞成了這樣。你看,現在事情都這樣了,我明天一早就讓他爸找人把車修妥當,完完整整給你送回去。這事,是我們做得不對,我給你說聲對不起啊。」

趙凌宇哪敢受她這樣的歉意,當即搖頭道:您太客氣了,只要您和伯父沒事就好,車的事我會處理的。

孟池朗這下也不和他爸爸爭論了,回身抱著他爸爸,沒心沒肺地道:「媽,你也別管車的事了,你好好教育教育我爸,然後洗個熱水澡,安安心心地睡一覺。你看我爸多不懂事啊,搞出這種事還連累你跟著擔驚受怕,我真是……好啦,我不說他,你別瞪我啊。」

他哄了哄她媽媽,孟媽也放了心,說要整理客房,這麼晚了就讓趙凌宇住下。孟池朗直接道:「別忙,我屋裡不用整理吧?嗯,那就讓他和我一起睡一晚。您別瞎操心了啊,快領著我爸上去睡吧。」

孟池朗回了房間,第一件事就是洗澡,急急忙忙地趕回來,他這一身汗都干了,還有身體裡的某樣東西都還沒來得及清理呢,這一路急的給忘了,現在神經鬆下來才覺得難受。

洗了澡,趙凌宇抱著他哄他睡覺,孟池朗還氣哼哼地討伐了一陣他老爸,情緒大起大落也是累的不行,很快就迷糊了。眼看著就要睡著,倏地又想起一遭來。

「誒!我的車啊……」孟池朗哭喪了一張臉,鑽在趙凌宇肩窩上逕自哀痛了一陣:「你明天一早就去給我看看傷得怎麼樣了,臭老爸,我還只開過一回呢,就知道給他就沒好事。要是傷的嚴重你直接讓人拖走,修好了再給我送回來啊,我實在不忍心看,嗚嗚……」

他說什麼是什麼,趙凌宇都一一答應著。

孟池朗被他這麼抱著親了一陣額頭,才復原了元氣,笑嘻嘻地湊在他嘴唇上啃了一口:「還好有你在……剛兒嚇死我了。」

趙凌宇回了他一個吻。

而此時的孟池朗不知道,他心裡做下了怎樣殘忍的決定。於是乎,那輛他心心唸唸的愛車修好回來之後的命運,就是在公寓下的趙凌宇買下的私人車場生了根,一次都沒讓孟池朗再把它開出去過。

在趙凌宇看來,它不頂用是其一,不安全不吉利是其二,有了孟爸的先例,就算不是車的錯,他將它打入冷宮的決定是誰也不能改變的了。

他這輩子最忌諱的,就是孟池朗的駕車安全。

而日後,孟池朗只能在洗車和擦車子的時候默默陪著這寶貝車,黯然神傷了。

第二天,趙凌宇聽見外頭傳來的聲響,也醒了過來。懷裡的人正熟睡,昨天的事看來沒成為他的心事,依舊睡得沒心沒肺,嘴角上還習慣性地在睡夢中勾著一抹笑。他心裡柔軟起來,這樣的早晨讓他心情格外地好。

他低頭親了親孟池朗嘴角的笑紋,小心地抽回被他枕著的手臂,拿開他搭在自己腰上的手,輕手輕腳地起了床。

他還記著是在孟家的,聽動靜夫妻倆已經起來了,他自然不能像一般年輕人一樣貪這一兩個小時的睡眠給他們留下不好的印象。

「哎呀,凌宇怎麼不多睡一會兒,是睡不習慣還是我那笨兒子睡相不好吵著你了?」

他如今的睡相已經好很多了。

這般想著,趙凌宇笑著回應孟媽道:伯母早上好。平時都是這個時候起床,習慣了。

「凌宇的習慣真好,不像我兒子,雖然大了,沒和我住幾天,可那小子我是知道的,能準時上班就不錯了,平時肯定賴床。誒,今天也別叫他起來了,等八點的時候再叫他,讓他和他爸爸一起去出席董事會。」

好。

趙凌宇說著,又和在沙發上看報紙的孟暉點了點頭,走進廚房裡,對孟媽道:我來幫您吧。

「誒,這怎麼好,你和他爸……啊,那行,你來陪我說說話。」原本是打算讓他和丈夫過去聊著等她的早餐,才想起孟爸看不懂唇語也沒學過手語,兩個人坐在一起才是真的尷尬,趕忙改了口。

但,很快孟媽就發現自己的決定多麼明智了!

要說她已經很多年沒有動手準備過早餐了,若只有夫妻倆,按今天孟爸手受傷的狀況,他們兩個人這一頓不吃也就對付了,可家裡還有兩個小的呢,孟爸本來打算讓外面買些早餐回來就算了,但孟媽不肯。

她可是好多年沒給寶貝兒子做飯了,今天可是難得的機會。

不過,想像總是美好的,她一時打開冰箱還真有些無所適從,自然不是因為不會做,而是一時不知道該做什麼菜好。

可趙凌宇不一樣,看他挑菜切菜的姿勢,就知道他是廚房能手了!孟媽意外,眼看著他有條不紊地開始煮粥,準備可口的小菜,她在一旁反而打起了下手。

「哎喲,了不得了,以後誰要是嫁給你福氣就大了!真不知道哪個姑娘家有這麼好的命,不像我家那臭小子,我都擔心以後媳婦兒對我意見大了去呢。」

不會。

趙凌宇這麼說。

「怎麼不會?我生的兒子我可算是認清現實了,和你一比他真是……我把他塞肚子裡再生一回都比不上你好。」

趙凌宇但笑不語。

他再好,這份福氣也只得孟池朗一個人享。

他再懶,也不會有人給岳母大人氣受,自己可是甘之如飴。

孟池朗下樓時就聽見廚房裡她媽媽的笑聲,他笑著和他爸打了聲招呼,半點沒有昨天氣得頭髮都要豎起來的橫,真真的沒心沒肺。

他爸笑著讓他過來,他卻耐不住廚房裡藏的誘惑,先往那邊去了。

「你這孩子,捨得醒啦,真是,凌宇都知道幫我的忙,你這臭小子就知道睡……」

和以往的每一個清晨都不一樣。

那人在廚房裡,油煙機的聲音在響,窗外的陽光打進來,落在他臉上,他拿著長勺攪拌粥水的手上。他身邊站著他媽媽,回頭揚手對自己做了一個馬上就能吃的手勢讓他出去等,臉上笑著的樣子,讓他很有上前抱著他的腰像以前一樣和他接吻。

他不能這樣做,卻異常幸福,連他媽媽的抱怨聽在耳朵裡都像天籟。

這是一個再特別不過的時刻,在記憶裡暈開黃金色的陽光,歷久彌新。

作者有話要說:為啥雙更呢?如題,心情好呀,下筆如有神。啥時候心情還能再好點?。。介個,介個素個秘密,就是不告訴你,啦啦啦~

第七十九章

那日,孟暉帶著孟池朗出席董事會。

這還是第一次,孟暉這樣高調地帶著孟池朗出席,這無疑給董事會在座的各位董事和股民們發出一個信號。

再加之,該次會議上的重要文件簽字都是由孟池朗簽章的,孟暉的西裝長袖掩蓋了傷處,眾人不瞭解實情,自然以為孟董事長這是正式要讓兒子接班的開始。

這樣的誤會孟暉是喜聞樂見,當下便拍板,接下來一個月內的文件都直接交由孟池朗處理。孟池朗沒多想,畢竟老爸手受傷,他平時沒個正形卻不意味著他就不懂得愛自己的爸爸,這種時候自己能代勞的事情他是義不容辭的。

只不過,他老爸用起他來還真是不客氣。

孟池朗的工作強度瞬增,忍了幾天,回家就受不了地和趙凌宇抱怨。趙凌宇一聽就知道他爸爸是打的什麼主意,卻也瞞著沒說開。

畢竟右手受傷並不妨礙什麼事,公司硬性簽字和蓋章同時具備才能生效的文件其實並不常有,法人章有足夠的法律效益,就是有要簽字的時候也不過是讓孟池朗留個字跡就夠了,哪裡傷了手,就連個文件都看不動了?

孟池朗還不夠瞭解公司的運作,這也才這麼輕鬆地讓他老爸忽悠了。不過,這事實不能由他揭露,破壞了媳婦兒和岳父的感情罪責可不小。

孟池朗對這樣的公事實在沒什麼耐性,受了幾天折磨,就開始和他媽媽旁敲側擊他老爸的傷情康復得怎麼樣,他媽媽得了他爸爸掀眼皮子的指示含混地讓他再等等,又轉了話題讓他回來吃飯,接著不了了之。

孟池朗手上設計部的工作也正到緊要的時候,忙不過來了,只好輕重有序地處理,大多數時候,都將公司需要批閱的文件帶回家裡加班加點。

不過兩天,那些不需要及時處理的急件,都免不了被滯留回家的命運。關注著他一舉一動的董事們見此不由暗自搖頭,畢竟還是太年輕了,也不對,這個年紀他們中哪一個還沒有一番見地?現在的年輕人,太不經事!

大部分董事都不動聲色地觀望著,他們之中對孟池朗看好的少之又少。但結果卻讓人十分驚喜!

焦頭爛額的情況,不過三天,這個年輕人就沉穩了下來,愈見得心應手,做起事來有條不紊不說,那些文件處理得他們還真挑不出錯處來!再有有意刁難(看重)的董事在會議上提出些深入的問題,孟池朗的回答都讓他們老懷安慰。

董事們對孟氏的未來和繼承人大加讚賞,讓躲在背後準備看熱鬧及時伸出援手的孟董事長驚訝之下更樂開了花。

就不知道,這位大家在長知道真相還能否笑得出來。

要知道,他那寶貝兒子在日常會議上提出的關於某個市場開發案的提議,是出自趙凌宇的口寫自趙凌宇的手,那些批閱的文件也就一股腦地全部丟給了任勞任怨的某大總字輩人物,孟池朗就是那個坐在沙發上一邊啃著蘋果,一邊催促他快點做完去睡覺的那位。

而之所以他能在董事會上應變自如,還是趙凌宇見他非要陪著自己不肯去睡,才找著文件上的一些要點一一講給他聽的。

不論事實如何,孟氏上下皆認定了孟池朗就要接棒公司的事實,他的『能幹』取得了一致的認可,董事們出席哪個地方都對談及倆父子的合作夥伴不吝辭色地將孟池朗誇上一番,繼承人的名聲在三言兩語中得以擴散,就連趙老爺子都聽到了風聲。

他摸了摸鬍子,暗想孫兒選的孫媳婦兒還真是不賴,這麼小的年紀不僅有才華還能管得好一家公司,多不容易啊。

這麼一琢磨,忍不住叫上老東頭,開上車,交代孫媳婦兒出來問問第二批衣服做得怎麼樣了,沒做完?那成,一起探討探討。

一回生二回熟,那天讓他又驚又喜的會晤之後,孟池朗回家就和趙凌宇好生一番描述見面的場景,連老爺子一個表情都沒錯漏。趙凌宇怕他擔心,或是誤會趙家不同意他們的事,針對老爺子的心理進行了深入的分析。

告訴他,老爺子喜歡他是真,老爺子接近他有目的也是真。

一方面,瞞著自己的身份,自詡一個陌生人的角度觀察孟池朗,也是鑒定鑒定孫媳婦兒的優劣。另一方面,恐怕是還不放棄自己繼承趙氏的打算,想從孟池朗身上入手,尋找突破口呢。

但不管怎樣,老爺子對他沒有惡意,是肯定的。

因此,這一次見面,孟池朗的態度則熱切了許多,也不再那麼忐忑,見老爺子還不想揭露自己的身份,也就從善如流地裝作不知道。

老爺子一如既往地忘了本該談論的主題,一上來問了小年輕人最近過得好不好,又說起自己聽說了他在公司管理上有大作為的事,將他誇讚了一番。

「你這孩子我看著就是好,頂孝順的。不想凌——我那個不肖的孫兒,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拔大,現在只顧著享受自己的生活,把家裡的死活放著不管。你這麼懂事啊,一定知道父輩們的苦心吧?這麼大的公司打拼了一輩子不留給你們還有什麼奔頭啊,人這一輩子要花的錢也就那麼個數,犯的著一直賺啊賺嗎?還不就是為了家裡的小輩有個依仗……」

他言辭鑿鑿地數落著趙凌宇的不是,孟池朗聽了暗笑,果然是不死心趙凌宇甩手不幹的事呢。他自然不敢告訴老人,他那大不孝的不務正業的孫兒,每天都忙著給他打理正務呢!

茶海上的水燒開了,老爺子身邊的大管家東叔傾身要泡茶,孟池朗連忙起身,對他笑了笑,說:「我來吧。」

孟池朗自是不認得這位在趙家說話十分有重量的管家,他不過是不放過任何機會爭取在老爺子面前表現,手腳輕快再重要不過。

這廂親自動手燙了茶杯,再將水茶葉洗了一遍,泡上第三泡去了澀,才將倒好的茶水遞給老爺子,想了想,又倒了一杯雙手拿著,放到了這位站在老爺子身後不吭聲的老伯的方向,最後才給自己倒了一杯。

這無心之舉,讓東叔很是滿意。

果然是少爺看中的人啊,這人品舉止都這般合人心意啊!

趙凌宇自小養在老爺子身邊,他年幼的時候,老爺子還未能從家族事業裡抽神,能照顧他的時候自然不多,可以說趙凌宇就是這位管家一手帶大的,待他感情自然不同。視他為主的同事,更多幾分親厚,他妻子早喪沒能給他留個一兒半女,私心裡把趙凌宇當自己的小孫子也不差了。

他操心趙凌宇的後半生不遜於老爺子,現在看著這樣懂事的孩子成為少爺的妻子,縱然性別與眾不同,可也定是個可心的知冷知熱的,就該這樣的才能讓少爺多一分人氣,也能被照顧得很好。

他邊喝著茶,邊想,老爺子打什麼主意他可是知道的,只是不知要用什麼法子,會不會傷了與孟少爺的和氣。如此,他可得好好約束著點這老來無事專在小輩身上找樂子的老爺子才行。

孟池朗可不知道自己無心插柳,他耐心地聽著老爺子絮絮叨叨。聽說老宅裡年輕人都搬出去了,以前還有個趙凌宇在他身邊,現在他也顧著自己的生活,怕是讓他老人家一個人太過孤單了,才會逮著他這個尚且陌生的人,也才有機會好好聊聊吧。

他想得確實不左,趙老爺子一生赫赫,可到老了也不過是個希望家庭和美兒繞膝的普通人,可孩子們總忙著自己的事,也怕他管束,能主動回來陪他老頭兒的時候太少。他要強也強勢了一輩子,到老了,哪裡肯因為這種事在小輩們面前露短?故而總是想著法子找那些臭小子的麻煩,心裡才好過些。

要是他們能如孟池朗這般聽話孝順……這麼遺憾著,老爺子看孟池朗的眼神越發慈愛起來。

可不就是他趙家的人了嘛!凌宇那臭小子指望不上,這個孫媳婦兒可真是沒得說了!

興奮之下,倒了一肚子苦水的老爺子心滿意足,又興致勃勃地要拉著孟池朗一起下棋。

孟池朗求饒,他哪會這樣的國粹啊。

老爺子卻樂了:「不會怕什麼,只要你肯學,這世界上哪有什麼難事?」關鍵是,他已經很久沒有遇到能夠讓他拿捏的徒弟了,教學欲大盛之下,孟池朗是有苦說不出。

長輩這麼說了,他還能如何?

學的時候異常用心,好在規則並不難,學上手也就陪著老爺子戰了幾回合,老爺子已經很久沒有贏得這麼淋漓盡致了,對手弱那也阻擋不了他的成就感啊!

要不是老管家善意地提醒了時間,孟池朗今晚恐怕都不用回去了。

意猶未盡的老爺子約了下次再戰,見天色晚了,說要請他吃了飯再派車送他回去。孟池朗正犯難,老管家湊在他耳邊說了什麼,老爺子哼哼兩聲,就擺手大赦了孟池朗。

臨走,孟池朗手上還被塞了兩個禮盒,一個是老爺子盛情難卻,一個是那位和藹沉默的老伯不溫不火卻又強硬地塞給他的見面禮。

孟池朗一肚子納悶,除了茶樓見到趙凌宇時,才暫時撇開了這些心思。

怪不得老爺子這麼輕易讓他走呢,想來是知道趙凌宇在樓上的事。這麼一想,孟池朗就耐不住笑了:「其實在某些方面上你和你爺爺真像呢,不愧是他老人家一手養大的。」

他沒說明,心裡卻在想,他家這位雖然缺少表情,可在他面前常常不自覺地冷著臉對他撒嬌,相比起笑瞇瞇的老爺子,這份彆扭還真是如出一轍。

他老的時候,會是什麼樣子呢?

想起趙老爺子的模樣性情,孟池朗咧開了嘴角。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閒閒的地雷!麼麼噠!

第八十章

趙凌宇將悶悶不樂的孟池朗攬進懷裡,聽他敢怒不敢言地對電話那頭的爸爸道:「爸,你確定這是最後一次?你確定你的手十月份就能好了?」

再不瞭解企管,他也不至於天真到被他爸爸這樣糊弄還不知道他打的鬼主意!

孟董事長就差沒拍著胸脯保證了,只是這種誓言到底有幾分可信度,孟池朗絲毫不抱希望。所以說,一步錯步步錯,當初就不該表現得那麼『優秀』啊,在能者多勞和孝順兩座大山壓下來的時候,孟池朗真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自然不僅僅是因為手頭那些他無法勝任的事情,更是擔心他爸爸在這種假象中入戲太深,待水落石出之時,只怕要對自己失望透頂。

不過,這種感傷並沒有持續多久。

在趙凌宇無聲的安慰中,他抿著唇微微一笑,側過頭來癟著嘴擺出可憐兮兮的表情,眼睛裡彷彿噙著霧氣:「辛苦你了,寶貝兒。」

趙凌宇挑了挑眉,考慮是否要將他的手機鈴聲和活潑的母上大人專門錄製的鬧鐘鈴聲換一換,張口閉口對他喊這樣的暱稱可真是……

我的費用很高的。

孟池朗哼了聲,似乎不甚待見,但在趙凌宇湊過來的時候,異常主動地在他嘴上麼了幾口,笑嘻嘻著被趙凌宇抓進了懷裡,在沙發上鬧到精疲力盡才歇戰。

九月伊始,孟氏在陸上幾大沿海城市的新品秀如火如荼地展開。在港城的那一場,是重中之重,孟氏為此花了大心血,孟池朗也為此連連熬了幾天,事到臨頭才堪堪鬆一口氣。

是好是歹,就看明天,現在再擔心也沒用。

幸而,之前的十幾場秀的圓滿成功給這一場秀奠基了一個非常好的開始,不僅業內和媒體方對此次的秀非常看好,孟氏上下也是信心十足。

趙凌宇陪著孟池朗一路走過來,受他二伯三催四請都不動如山,可以說孟氏小太子第一次主持的孟氏大項目能獲得如此大的成功,台前幕後都少不了他的影子。

「凌宇,把冷氣關了,開窗換換氣。」

瞥了一眼從浴室走出的趙凌宇,孟池朗習以為常地開口吩咐。他窩在沙發上好長一段時間了,捧著一本珠寶雜誌,從頭至尾翻一遍,又再從最後一頁開始往回翻,除了眼底滑過的幾抹銀光和翡翠綠的光澤,什麼都沒留意到。

他是無聊極了,聽見開窗的聲音他才將手上的東西丟開了,攤手摸過桌上的遙控器,打開電視。

趙凌宇坐在他身邊,將無所事事的人抱起來放到腿上。

怎麼?

孟池朗語帶酸氣:「我爸媽過來了,說要親自來給我拍照紀念我的成功的。」

趙凌宇以眼神示意他繼續。

「結果他們兩個人跑去情侶餐廳吃燭光晚餐,我媽還跟我透露我爸買了玫瑰,還請小提琴手在邊上給他們伴奏。」忙著浪漫沒時間來看他這個受老爹的蒙騙,辛辛苦苦地奔走的兒子就算了,還特意打這個電話來炫耀,能不叫他生氣麼?

當然通話最後的那句話他沒敢和趙凌宇說。他媽媽的原話是:「生氣啦?等你有了老婆,媽媽肯定也吃醋啊,你快點去給我找個好媳婦兒吧,是時候了。」

這已經不是他爸媽第一次提起,但孟池朗總在趙凌宇的溫柔下習慣地當著縮頭烏龜,對這些期望與壓力視若不見。

孟池朗岔開話題,又和趙凌宇說起明天展秀的事情,這是他盡了全力去做的事,無法容忍因為自己而出現絲毫瑕疵,更遑論是錯誤了。

直到耳邊聽到『孟氏』二字孟池朗才分神看向了電視,屏幕上放的可不正是孟氏今年機幾場秀的剪輯畫面,更有港城本地相當知名的服裝設計師和時尚編輯對孟氏明天這場新秀的期待,表示明天一定蒞臨當場,錯過這樣的盛會就是罪過了。

甚至有當下紅的發紫的在港城極具號召力的影視歌三棲明星身著孟氏的今年的一款新衣被狗仔『意外』拍到,並大方地表示了自己對孟氏服裝的喜愛和支持。

如果孟池朗有閱讀娛樂報的習慣,就會知道今天的頭版頭條,正是關於這位明星,照片上他如同t台漫步而行的氣質正是被他身上那件衣服撐起來——可見攝影師取角時就是為了突出那件衣服。

秀還沒有開始,孟氏服飾在港城已經名聲大噪!

孟池朗倏然回頭,看了表情清淡的趙凌宇,好一陣才吶吶地道:「……要不少錢吧?」

接觸過公司的財務,他才知道公司在公關上的花費是怎樣的巨大,一些在他看來理所當然的事,背後卻是由金錢堆砌才有那樣的光鮮亮麗,才能走進大眾的視野。

不是說孟氏的口碑摻了水分,而是世俗如此,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年代早已遠去,他們辦企業可不是為了保留神秘感和那份對自己自視甚高的自傲而生的矜持。雜誌出在哪一本上,出在什麼樣的版面,新聞有多少曝光率,這些都是不得不考慮,也不得不去爭取的。

為大眾所知,輿論的偏好,對於他們這樣做時尚服飾類的企業尤為重要。

孟池朗瞭解到這些時,並不反感,這世界本就有他運行的規則,他只要專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夠了。但,也不喜歡。

而在這一點上,孟池朗總是幸運的。

趙凌宇向來縱著他,把那些煩心事都攬在身上,都早一步為他考慮到位,並處理得妥妥當當。他喜歡孟池朗身上這股矛盾的天真,更愛被他依賴的感覺。同樣的,他也享受,他感動而崇拜的眼神。

這讓他的成就感無限膨脹,來自愛人——一位優秀的成熟的同性的崇拜,滿足他作為男.人的虛榮。

他當然照單全收,將這件事最大的功臣完全拋於腦後。程楠做事一向不讓他失望,這一次卻也沒想到他能做到這種程度,趙凌宇心滿意足之餘,心想,回頭一定給程楠一筆豐厚的獎勵。

第二天,大片的記者湧入會場。

不被受邀的娛記們,守在門口就為了等那位明星的現身,相比起那些國際上倍受讚譽的名模們,顯然這位明星才是他們和港城民眾的焦點所在。

這位明星臨時受邀參加這場秀,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場工作,如同拍一個短片廣告一樣,一切作為只為宣傳,他也盡責地沒有宣兵奪主,打扮得異常低調,只對一些記者提問的關於孟氏的問題上點頭笑過。

孟池朗再次受到了他媽媽的冷落,在貴賓席上坐不住的孟媽媽不斷張望,是對那位明星翹首以胖,手上竟還捏著港城某地標性建築的明星片和筆,像個見了偶像隨時要衝上去尖叫的追星一族。

等到那位明星來了,雖沒有奔放如當下年輕而瘋狂的影迷一樣衝過去抱住人不放,但那股難得嬌憨的淑女模樣,圍著大明星從喜歡的他主演的電影一直嘰嘰喳喳地說個不聽,在聽見那位明星喊他『靜姝姐』的時候,更是樂開了花。

孟池朗都能聽見他爸爸咬碎一口銀牙的聲音了。

他也連連側目,心想,那個人確實有抓人眼球的獨特氣質,但自己比起來也沒有差到哪兒啊,就算他不濟,他身邊的趙凌宇也有足夠的魅力將這個人比下去。

但老媽似乎並不這樣認為。

還是說,她已經對凌宇審美疲勞了?

也不應該啊……孟池朗的視線來來回回在趙凌宇和那位明星身上轉換,最後乾脆盯著那位明星,本是要研究他身上到底那一點能讓媽媽對他和凌宇熟視無睹,後來職業病犯了,忍不住用眼神在那位明星的好身材上比量。

趙凌宇眉峰一鎖,橫臂將他掰了回來,再不給他多看其他人一眼的機會。

他見他表情就知道是怎麼回事,笑吟吟地湊在他耳邊低聲拿著些毫無新意卻又該死地耐用的甜言蜜語哄騙安撫對方。

孟爸爸終於忍無可忍地將妻子拉回來時,就看到趙凌宇勾著孟池朗的肩膀,兒子整個人都趴在趙凌宇肩膀上,形狀十分親密地湊在一起說話的畫面。

他並沒有多想什麼,出聲的時候雖然感覺兒子有過那麼一瞬間的不自然,但他看著趙凌宇說話並沒有在意。

「這次還真是多虧了凌宇啊,要他一個人,我看啊,什麼事都做不成了。」孟暉的語氣可不像他話裡的意思,那股自豪是怎麼也藏不住的。在他看來,能將事情辦得這樣轟動是借了趙凌宇的勢力,但兒子能籌劃出這樣的點子來,已經超過他的期望太多了!

孟池朗撇撇嘴,他抖抖肩膀讓趙凌宇把手拿開,自己坐得筆直得可以用直角器來衡量他的坐姿。方才有些得意忘形了,竟忘了爸媽在場的事,本有過那麼一瞬的忐忑,見他們沒有任何異樣,才放下心來。

不等趙凌宇說話,他接著話就道:「是啊,您兒子有多少斤兩您還不知道嗎?正好,也不用等到十月初了,今天您就回公司主持大局吧!爸,大家都盼著您呢!」

孟暉卻不理他,逕自和趙凌宇說話,直到秀開始了,才收聲。

趙凌宇拍拍他的後腦勺,手指輕輕地在他耳後撫著,讓他不要太和他爸爸較勁。秀開始,孟池朗也全身心地投入進自己花了幾個月的時間參與設計的心血展示中,被他弄得癢了,直接抓了他的手捏在手心裡讓他不要動彈。

那位明星就坐在他們身後,將這一系列動作都看在了眼裡。

他心裡稱奇,沒想到程楠那種陰險的狐狸崇拜的老大竟然是個基.佬,花這麼大力氣就是為了給孟氏撐起場面,真是……嘖嘖。

他正有些不屑地琢磨著,自認還保持著自己的敬業和專業,卻不知怎的引起了趙凌宇的注意,淡漠的視線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秒,就移開。

這位明星卻渾身哧溜地涼了個透。

……果然,是程楠的老大啊!

這殺傷力,比程楠那個滿肚子壞水的笑面狐狸可怕太多了!

作者有話要說:早安!

第八十一章

趙凌宇這一年來疏遠趙氏中心的反常舉動,叫趙氏上下都頗為猜疑。遠在港城的程楠也早有耳聞,不過,對於這些傳言他都嗤之以鼻。

他心懷山高仰止的心情去敬佩著的人,不僅充滿能力,更一定是個魄力十足的野心家,怎可能做出半途而廢的事情?他並不瞭解趙家家族內部的事情,故而猜這些話定是哪個擁有繼承權而不甘心沉寂的人散佈謠言罷了。

但他沒想到,一年不到的時間,再見時,他簡直不認識眼前的趙凌宇。

和他說了一句話不到的功夫,就將自己甩給應傑應付,而後靠著窗低頭看著手機,嘴唇一張一合地像在說話,他好奇對面的人是誰,竟能讓這位趙氏太子產生這樣的表情。

很快,應傑代言的吩咐又讓他陷入深思。

孟家。

不算陌生的名字,稍稍關注過趙凌宇的人都能知道,他為數不多的話題,近來一段時間都和這個只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孟家小太子有關。而他終歸是要失望的,趙凌宇此番前來的目的不是考核他的建樹,把他調回身邊重用,甚至沒想過慰問這位被他丟在港城分公司鞠躬盡瘁的下屬。

他是來為別人做嫁衣。

程楠吶吶地答應了,心裡有許多的疑問卻不知從何問起,見趙凌宇終於收了手機過來,他趕忙擺正了心態。

趙凌宇看了眼應傑,知道他將事情吩咐下去了,便就看向了程楠。

「您、您還有什麼交代嗎?」程楠略顯激動,被放養得太久了得不到趙凌宇的任何關注,程楠不是沒有沮喪的時候,他甚至懷疑過當年趙凌宇出資贊助他出國留學,只是一時的興起,而非器重自己。

趙凌宇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做,這件事我希望你盡全力。

他不知道這一句話教這位認為自己『被流放』的得力手下受到了多大的鼓舞。程楠就像個盲目崇拜的跟隨者,對於趙凌宇的指示盲從之餘更不遺餘力,也因此,才有了孟氏秀前的那樣大的宣傳陣仗,就算港城本土最大的合資服裝設計企業的宣傳也不過如此了。

這場秀在計劃之內也在意料之外地圓滿落幕。

這一晚的慶祝宴上,不少港城本土的大戶人家攜伴而來,他們這一行主要是為了探一探孟家的虛實,畢竟搞出這麼大的動靜,其中花費的物力動用的人脈都不容小覷。孟氏下這麼大的血本,若不是為在港城這片彈丸之地瓜分去一塊市場或是借助港城這一塊踏板更好地走入國際,沒人相信。

孟池朗被他爸媽拖著見了好幾位所謂的叔叔伯伯,實在煩不勝煩。趙凌宇這一次倒沒有避嫌,與孟池朗一左一右跟在孟氏夫婦身邊,雖不如孟池朗那般再不情願明面上依舊斯文的禮貌,態度倒也謙遜,儼然一副小輩模樣。

孟池朗被各型各色的香水味逼得往他爸爸身後湊了湊,看了眼他媽媽身邊不動如山的趙凌宇,丟下一個理由,就到外頭好好呼吸一下新鮮空氣,極不仗義地丟下趙凌宇撐場面。

有不知道趙凌宇底細的,沒少將趙凌宇錯當孟家的獨子,在聽孟媽媽笑著否定後,還有幾位認為趙凌宇和孟媽媽是姐弟,直把孟媽媽樂的開花。池靜姝年逾五十,因保養得當,婚姻幸福,看起來倒像是三十歲左右的少婦,而趙凌宇有著超出身體年齡太多的成熟,有這樣的誤會卻也合情合理。

幾番推杯換盞,孟暉扎進男士堆裡與一些或熟悉或生疏的人暢談中外,池靜姝留在了女人堆裡,與一群貴太太聊起了保養論和家庭經。孟暉不通趙凌宇的手語唇語,池靜姝便讓趙凌宇陪在身邊,她心裡自然有些擔心,儘管接觸不多,這孩子性情孤僻她可是知道的,現在倒是為難他了。

趙凌宇並不覺得不耐煩,週遭的打量的目光是他所習慣的,也完全地漠視,他自然沒有必須留在這裡的理由,但想那個借口洗個手而短時間內不打算回來受罪的人,趙凌宇樂意頂著場給他多些偷閒的功夫。

況且,他也喜歡聽他媽媽逢人就介紹說他是自己另一個兒子也差不離了,向所有人宣佈他在這個家庭中的特殊身份。

他英俊非凡的外表吸引了不少女眷的目光,有被父母帶著來赴宴的年輕姑娘,三三兩兩都將視線鎖在了趙凌宇身上。

孟媽媽見狀,暗自發笑,見趙凌宇不鹹不淡的樣子,又想起自家那個一把年紀也沒往家裡領過一個好姑娘的兒子,頓時覺得振奮了精神。帶著趙凌宇穿梭於各位佳麗名媛之間。既然兒子這事沒個準頭,就為凌宇和這些世家優秀的閨女多接觸一下,若能那麼一個讓他看上眼的也好啊。

這孩子比自家的娃兒可讓人心疼多了,她不自覺地操起一份心,也想有個好女孩能好好照顧這個懂事溫和的孩子。

而孟池朗這廂,卻也有一番熱鬧。

他回了酒店的樓上,正打算小睡一會兒等趙凌宇回來,不曾想見到了這樣精彩的一幕。

樓上除了他們與他爸媽住的房間外,今晚特意包了這一層的其他房間專為與宴的客人準備。經過樓梯口拐角的那間房的時候,就聽得一聲瓷器摔碎的巨響,酒店的隔音效果非常不錯,孟池朗探頭看了眼,果然看到房門虛掩,他對那屋裡頭發生了什麼事情沒什麼好奇,正準備離開,不巧就和狠狠地拉開房門的某位大明星撞見個正著。

他衣衫不整,用發膠固定住的頭髮此時亂糟糟的,襯衫也皺的不成樣子,嘴唇上一塊明顯的可疑破皮鮮紅痕跡,孟池朗一眼就看出這個痕跡出自什麼情況。

門被大拉開,裡頭的聲音就無所遁形,只聽見一陣女聲的哭鬧,孟池朗依稀聽見:「你竟然上一個男的也不肯要我!陳楠你王八蛋!」

孟池朗挑挑眉,三人行?這關係可真夠複雜的啊。

不過,別人的事,他可不打算湊這個熱鬧,正打算走,就見驚慌過後鎮定下來的某明星用港城話,咒罵道:「看什麼看!死基佬!」

孟池朗腳步頓住。

他回身,若有所思地看向這位明星。

他掏出手機,在那人瞬間警惕起來時打消了拍照留念的念頭,按著數字鍵。

「你在做什麼?」是打算到聯絡報社?話剛質問,他就立馬閉了嘴,他想起了自己現在可以說是孟氏在港城的形象大使了,自己出了醜聞,對孟家沒有一點好處。

「做什麼?」孟池朗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秦先生似乎遭遇了很不愉快的事情,作為一名善良正義的優秀市民,我想我有義務見義勇為。」

他是故意的!

秦非看到報警號碼的時候,整個人的表情都有過一瞬的扭曲,他伸手就要搶過手機,突然一個人摔出門外撞在他身上,只讓他踉蹌地撞在了牆上。

孟池朗默默地退開了一步。

女.人衣衫不整程度比那位大明星更甚,卻沒什麼皺痕,顯然不是外力強脫的了。她是被人毫不客氣地推出來的,臉上帶著眼淚,濃妝艷抹的臉上貼著不敢置信的表情,顯得滑稽。

事件的另一個主人公終於出現在了孟池朗的視線裡。

程楠氣急敗壞地深呼吸著氣,看到孟池朗的時候,他的目光閃爍了下,站直起身,勉強維持著自己的理智像孟池朗點了點頭,喊了聲孟少。

地上的女人早哭嚷開了,孟池朗皺眉,如果動靜大了引來樓下賓客的注意,就算事不關孟家,也是一個大失誤了。他追求善始善終,眼看孟氏這一個月的秀已經完滿落幕,絕不能在最後這一晚捅出簍子。

他心裡正盤算著叫保安上來,將這件事不聲不響地處理好,就聽見那個從地上站起來的女.人罵道:「程楠你別不識好歹!你算什麼東西!本小姐看上你是你好命,連趙凌宇本小姐都不會多看一眼,你就是他的一條狗,本小姐肯喜歡你,你竟然敢這樣對我!他趙凌宇都沒這個資格!」

聽到她用這樣的語氣喊趙凌宇,孟池朗才拿正眼看向了這個妝容慘不忍睹的女.人。

這個人是誰?聽語氣似乎認識凌宇……用這種不屑的語氣說起凌宇,他還真的無法想像這個人的身份呢。

有人比他更快一步地回敬道:「李大小姐,我真是謝謝你的厚愛啊!你放心,我就是趙大少爺的狗,也是他養的,今天受你這樣照顧,我會請他向李家好好請教一下李家的門風教養是不是讓自家女兒為爬上趙家一條狗的床不擇手段!」

「你、你是什麼東西!他就是上我家裡又怎麼樣,我李家難道還怕他趙凌宇不成?!」這種無知而大無畏的語氣,真是讓孟池朗大開眼界。

李家?

是他所知的那個海城李家麼?

呵,倒是教養得一手好女兒啊。

孟池朗也沒了回去睡覺的心情,準備回去,並讓保安來收拾收拾這些不受歡迎的來訪者。哪想,他一走,被秦非抓了個正著。

「你、你把我帶走!快點!」他似乎受了什麼可怕的威脅似得,全然沒有剛才厭棄他這個『基佬』時的囂張。

孟池朗還沒弄清楚狀況,就見程楠踏出房門來,一把抓著秦非連拉帶扯地往屋裡拖。結合了秦大明星方才出鏡的模樣,孟池朗心下瞭然。於是,他一個巧勁掙開了手,微笑著看著被摀住嘴睜大眼睛哀求地看著他的秦非。

優雅地揮了揮手。

「好好享受基佬之夜啊,秦大明星。」

彭,門就這樣被關上了。

作者有話要說:週末快樂!!【暑假的娃→_→

第八十二章

孟池朗找到趙凌宇時,正見他被一大群鶯鶯燕燕圍著,而他媽媽臉上帶著他無比熟悉的『熱銷』笑顏,不用靠近也知道,定是在說趙凌宇的好話。

趙凌宇第一時間就向他的方向看了過來,見他怔了一下,立刻用手語極快地說著:笑得跟個傻子!還不給我過來!

最後還誇張地揚了揚拳頭,做了一個手抹脖子的姿勢,瞪了他一眼,意思是敢動作慢點要他好看。

趙凌宇笑了起來,引得周圍幾尺遠盯著他的眼神都亮了起來,不過他很快放下酒杯對看過來的孟媽媽說了聲,臨走時還極紳士地對幾人點頭致歉。

孟媽媽隨著他走去的方向看過去,就見自己的兒子倏地收回故作凶狠的表情,對她露出討好的笑容,她回敬了一個嚴厲的眼神,頗覺無奈。

這孩子,什麼時候才能改改這任性的脾氣。

孟池朗還站在人群外,趙凌宇走近幾步就被他一把拉著往大門外走,方走出去還沒來得及問什麼就隱隱聽見一陣尖銳的哭鬧聲音傳來,聲音比較模糊,顯然是被人捂著嘴還洩露出來的。

趙凌宇循聲看了眼,就見兩個保安模樣的男.人拖著一個女.人往外走,那女人身上竟然還披著孟池朗的外套!

趙凌宇的目光微變,他自然認不出那個女人,揚手動了動就有一個不知從哪個方向出現的保鏢向他一點頭,然後接過兩個保安手中的女人,一個手刀就終止了她的反抗與掙扎,還了這個世界清靜。

孟池朗看著那位李小姐被拖進電梯,總算不會有驚擾了客人的可能性,心裡鬆了一口氣。迎向俯首看著他的趙凌宇的視線時,他不大滿意地虎著臉色道:「有個叫程楠的,你認識嗎?」

趙凌宇點頭,問:他怎麼你了?

孟池朗張了張口,沒把才纔的鬧劇詳說,只道:「他能怎麼著我?我就是問問。」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接著說道:「看我媽這麼推銷你,你不會走開啊,還是有看得上眼的?嗯?」

他最後威脅地揚聲,趙凌宇笑著摸上他毛茸茸的腦袋,不知程楠怎麼招惹他的,這個寶貝現在心情不怎麼爽利,回頭他可記得好好向另一個當事人瞭解情況的,眼下還是先得哄他高興點才行。

兩人回了樓上房間,趙凌宇抱著他安撫貓兒一般地按捏著他的後頸,孟池朗嘴上這麼問自然也沒認真,他還在琢磨著那個大明星還有程楠尤其是那位李姓小姐這三人的關係。

在他懷裡享受了一陣,孟池朗才將這三人的事情就實說了,沒加入任何自己的判斷,末了問道:「那個李家的……會不會給你惹麻煩?」

那女人口中對趙凌宇的輕視很不中聽,他沒有接觸過李家人,從父輩的經歷和一些傳聞中也知道李家並不好相與。

趙凌宇搖頭,不說是李家的某位女輩,就是李家現任的家主他也沒有放在眼裡。不知是因為趙家,而是以李家的營當,多少還是顧忌他外公留下的威赫,不會也不敢在明面上招惹他。

兩人說了一陣,沙發上孟池朗還趴在他身上睡了一刻鐘,才不得不起來回樓下盡東道主的本分。時間已經差不多了,那些不需要留宿的客人是要孟池朗送到酒店門口,周全禮儀的。

趙凌宇跟在他左右,等最後一波客人送上了車,一家子才能歇口氣。

孟爸爸今晚喝得不少,讓酒店送了些解酒藥,早早讓他喝了先回屋裡休息。孟媽媽也不急著卸妝,留住兒子針對他今晚半途丟下客人的行為說討了幾句,他也不是小孩子了,至少在人前要周到,哪有半路甩手走人的道理。

孟池朗曲著一腳跪在沙發上,站在他媽媽身後慇勤得給他揉著肩膀,但凡他媽媽說的嘴上都乖巧地應了是,並保證自己不再犯了。他媽媽幾句就被他哄得笑開,拿兒子這毫無誠意的模樣毫無辦法。

趙凌宇借酒店廚房煮了點東西正端回來,他養成了孟池朗的習慣,一般這個時候都會讓他吃上點暖胃好消化的食物讓他晚上睡得好些。酒店廚師做的油膩,他也不假人手,自己動手做了,還特意準備了孟爸孟媽的。

孟池朗見狀,先給他媽媽盛了一碗,借花獻佛地遞給他媽媽,帶了些海城吳儂暖語的腔調道:「媽媽辛苦了。吃完,我幫您卸妝,再給您按摩按摩,好不好?」

就知道討乖,可偏偏這一招對孟媽媽管用得很,什麼教訓話都不接著說了。

孟池朗放心了,接過趙凌宇給他盛的小半碗粥吃得又慢又歡實。趙凌宇坐在他身邊,手放在沙發肩上用一種虛環著他的姿勢習慣性地看他吃,見他還顧著逗他媽媽笑,被他媽媽回敬了兩句含著粥差點把手裡的碗都笑得跌到地上去。

趙凌宇手往下滑了滑,隱蔽地在他椎尾處拍了拍示意他老實點,吃東西這種笑法對腸胃不好。

待他和孟池朗說了一句,孟媽媽才注意到他手上空空如也,也不知是不是習慣了兒子被凌宇這孩子照顧,她自己都見怪不怪了,而一般時候他都把自己放在後頭,她平時見了還要說一句兒子不懂事,今兒和兒子說得高興都給忘了。

她趕忙道:「凌宇,你也吃呀,不用管我們。」接著她又老生常談:「孟孟,你看你,就知道顧著自己。」

孟池朗嗯嗯兩聲:「不用你忙活,媽,他這麼大的人了,盛碗粥還不會啊。」不待他媽媽教育,他從自己碗裡舀了一勺子回身喂到趙凌宇嘴邊去,「你也吃點,今晚都沒見你吃多少呢。」

趙凌宇笑著低頭吃了。

也不知是不是習慣而造成的麻木,孟媽媽見此竟沒覺得一點奇怪,還生出點欣慰來,好歹自己兒子還是會關心人的,否則按他這麼在凌宇面前作福作態的表現,她都不好意思見凌宇這孩子了。

她嘴上也勸:「凌宇別管他,你自己吃啊。誒,這家酒店的師傅手藝真不錯啦,好吃著呢。」

孟池朗撲哧而笑,他怎麼會吃不出來?當下帶著些得意道:「什麼酒店的大廚有這種手藝啊,這就是他自己煮的。」

「我就說呢。」孟媽媽看趙凌宇的眼神越發柔和,這孩子真是做什麼都可心。

再晚些,趙凌宇被孟池朗打發回屋裡先去鋪好床,他待著,嫻熟地給他媽媽卸了妝,再給他敷了一層養護泥,他媽媽誇獎趙凌宇的話才堪堪停住。

孟池朗邊給他按摩,邊道:「媽,我知道啦,別說的像我總是欺負他一樣,我廚藝比他差有時候也會給他煮點麵條什麼的啊。」

孟媽媽閉著嘴咕嚕咕嚕兩聲,孟池朗意會,直點頭道:「是是是,我比他大,照顧他是應該的。」

孟媽媽舒服地歎了一口氣,兒子久不在身邊可到底知道心疼她,雖然怎麼看別家孩子總能有比他出色的優點,可在她私心裡怎麼也是自家兒子最棒。

不過凌宇那孩子也真是沒得說,和孟孟在一起,倒像個兄長一樣,孟孟也沒個兄弟姐妹的,凌宇那孩子也是,也難怪兩個人處的這麼好。

她把趙凌宇當做自己半個兒子可不只是酒會上應付人的話,這麼一兩年和這孩子走得近,比別個都清楚那孩子的好,再則孟家受他照顧頗多,她一直感念在心的。

孟媽媽閉著嘴,嗓子裡又咕咕含糊地說話。

還好意思說人家比你小,誒,不過年紀也確實到了,就不知道他今晚有沒有看對眼的女孩子,我今晚替他把了把關,好幾個女孩子都對他蠻有意思的,家世人品相貌我看著都覺得挺合適。

孟池朗手上按摩的動作頓了頓,梳妝台上的鏡子上映出他撇過嘴角的表情,孟媽媽看了個實在,哼了一聲。

孟池朗忙笑笑,嘴上卻是略帶抱怨:「媽,您操心您寶貝兒子就夠了,趙凌宇也有他爺爺給他操心呢,人家裡人都沒著急,你瞎起什麼勁兒啊。」

「再說合不合適也不由你說了算。」孟池朗嘟囔了一句,心一橫,乾脆對最近對小輩婚事很是熱情牽線的老媽道:「還說了,你也得先問問人家有沒有對象了,別仗著你是我媽,人家不好意思拒絕你,就給別人添麻煩啦。」

孟媽媽一聽這話,轉過頭來很是感興趣地看著兒子,也不管臉上正敷著的養護泥開口道:「他有了?」

「有什麼啊!你這話,哈哈,真是的!」

「貧嘴!我是那個意思嗎?快和我說說,凌宇有中意的人了?要結婚的?」

孟池朗忙讓她別說話:「小心長出皺紋,我跟你說還不行嗎?」

孟媽媽順著兒子轉回頭,對著鏡子使了一個眼色催促他。孟池朗略在心裡想了幾句措辭,開口的時候卻也沒用上,只是說:「那肯定是要結婚的,他不知道多愛……咳咳,反正就是被人定下了,是有主兒的人了,您別給他瞎湊熱鬧。」

孟媽媽依舊興致盎然,讓他說詳細點,乾脆對著兒子比起了手語,什麼那女孩兒我見沒見過,是哪家的孩子,多大了,長什麼模樣,人怎麼樣,好不好,一通比劃。

孟池朗嘴角一抽,老媽有這麼對趙凌宇恨嫁嗎……

快點說!孟媽媽沒好氣地拍了拍他。

孟池朗手上加快速度地按著他媽媽的額角,「我、我也就是聽說,哪兒就非得那麼清楚地知道他的事了?」被他媽媽一瞪眼:「你是不是人家鄰居,天天在一塊兒,你就這麼不關心人?」

……你也知道我們天天在一塊兒啊,還問。

孟池朗沒敢暴露心聲,敷衍道:「那肯定是這個世上最優秀的人了,他眼光多高啊,一般人能看得上嗎?」好不自得。

孟媽媽心想也是,不說趙家的門第,單論趙凌宇人品風流一般的女兒家也配不上他。這麼安了一樁心事,她看孟池朗的眼神更挑剔了。

她用梳子敲了敲梳妝台,手上比劃道:凌宇都有動靜了,你怎麼這麼沒用啊,好意思拿大人家一兩個月的事情說事嗎?手腳怎麼這麼慢,什麼時候才能給我領個媳婦兒回來?

「媽……」孟池朗求饒。

別給我打馬虎眼啊,給我個確切的時間!過年給我領一個回來也成啊,最晚明年你一定要給我帶個人回來!

「這都哪兒的事。我才幾歲,急什麼。」

才幾歲?你從我肚子裡出來就要三十年了!再不快點,你就成老沒人要的了。

「怎麼可能,男人年紀越大市場越好,而且你看你兒子我,我可是你生的誒,一般人能比我帥能比我有錢?要什麼人沒有?」

孟媽媽破功笑出聲,趕忙又忍住了,端了端臉注意著自己的臉就怕真笑出皺紋來,然後才比劃道:眼光這麼高,人家凌宇都有選好了,就你這樣的還挑三揀四的,回頭我去看看凌宇的對象,再比比你能給我帶怎麼個媳婦兒回來。

孟池朗默默,他對像……老媽,他和我這是捆綁效應好嘛!就怕你真見了,到時候不是你暈了就是我被你揍暈了!

孟池朗心有慼慼,麻利地給他媽媽收了尾,回了屋。

趙凌宇已經準備好了一切,只等他洗好澡就可以睡了。孟池朗抱著他心裡格外地輕鬆,聞著他身上沐浴過後的香味,深吸了一口氣,仰頭撒嬌道:「你陪我嘛。我好累,不想動。」

這話說的可真不害臊,累著誰,也累不到孟大少爺啊。

不過,趙凌宇可不管這些,哪怕是一點點,他對於孟池朗的撒嬌都沒有絲毫抵抗力,立刻動手抱起他,親自伺候這位祖宗洗澡去了。

早上,兩人又毫不意外地比孟爸孟媽晚起了,趙凌宇在港城還有點事,孟池朗也就留了下來,兩人送著他爸媽去機場的時候,孟池朗還只打呵欠。

「兒子,你這兒怎麼了?」

候機的時候,孟媽媽沒止住擔心,一眼瞥到兒子脖子根上有點紅,伸手就要掀開他的領子瞧瞧。

孟池朗唔了聲,自己抬手摸上去,嚇得一激靈。

手感沒什麼不對,可碰著就有點微微的刺痛,他可算熟悉的感覺,這下手捂著都不敢鬆開了,就怕他媽媽真有探索精神,忙道:「沒,就是我自己撓的。」

「你撓什麼費這麼大的勁兒啊?」

「我、我就撓撓。」他急了,「媽,我爸怎麼還沒弄好呢,我去看看。」

「不是有凌宇幫忙麼,誒,你這孩子怎麼毛毛躁躁的……」托運個行李而已,兩個大男人還不夠啊,真是,都不知道好好陪媽媽說幾句話。

對著孟池朗落荒而逃的背影,孟媽媽歎了口氣。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l0ve`妹的地雷!麼麼噠!!

嗚嗚,最近腫麼都木有親留評論乜,僅有的幾條還是後台還一直回復不上的。。嚶嚶嚶,是*抽了,還是我的視力抽了。。乃們都不愛我了~~~【含淚揮舞小手絹

第八十三章

送走孟爸孟媽,孟池朗才鬆了一口氣,趙凌宇送他回酒店繼續睡覺,待他醒來時,聽見套房客廳裡傳來壓低的聲音。

和趙凌宇交談的人也算是熟面孔了,其實很多時候他認人都是從身材開始,怎奈程楠在第一次見面時給他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短時間內想忘記都忘不了啊。

他光著腳才這地毯上,幾乎沒有發出什麼聲音,但趙凌宇耳朵的結構卻好似異於常人,他不過才走到房門邊,趙凌宇已經起身走向了他。

醒了,可以吃中飯了,讓你睡過頭了。

他摸了摸孟池朗的臉,飯點的時候實在沒忍心叫他起來,這時候他是把骨頭都睡懶了,正捏了幾下肩胛,又活動了下,心情不錯地在趙凌宇臉上親了親,比了一個三,示意他三分鐘之內就能搞定洗漱。

他再出來的時候,程楠還沒有離開,站在一邊似乎又正事還沒有討論完,見了他,微笑著喊了聲孟少,畢恭畢敬。

孟池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見他神態自若,覺得沒意思,擺了擺手,就朝在餐桌上擺著餐具的趙凌宇走去。

「你怎麼也沒吃呢?」

孟池朗環著他的腰不甚滿意地道,趙凌宇回身用筷子敲了敲他的鼻子,說:陪你吃一點。他沒貪睡,自然三餐準時,不過,他是知道的,若是自己沒有陪著他的自覺,這個被自己慣得徹底不習慣一個人吃飯的傢伙肯定要搬出天氣熱剛睡醒等等層出不窮的借口不吃飯了。

孟池朗笑嘻嘻的,兩個人很自然地淺吻了下,孟池朗一屁股沾上椅子不想挪開,就這麼雙手拉著椅子,雙腳像個烏龜似得往前蹬到了趙凌宇身邊,坐定。

趙凌宇還在往外盛飯呢,見狀,拿了筷子先夾了一個爽口的小菜喂到他嘴裡。飯擺在他面前了,又將方纔盛好的湯用勺子攪了攪散熱,才放到他手邊。

這一系列動作可謂是業務純熟,直將程楠看得目瞪口呆。在港城,他見過太多修養極佳,舉止飲食講究的富家子弟,那些人出入隨車,吃頓飯就是主食的先後順序都按部就班,無處不表現出家族底蘊。而這些,無形地被植入了他對於趙凌宇的判斷中。

他和趙凌宇在私人生活上的接觸基本為零,無從知曉公事上殺伐決斷的趙副總私下是怎樣的生活狀態,不多想卻也有自己的認知框架,哪想今日一見,被顛覆了個徹底!

兩個人似乎都忘了屋子裡還有第三方的存在,不是刻意,而是很自然地散發出不容他人插足的氣氛,連程楠自己都覺得多餘。

「呃,程先生吃過了嗎?要不要一起?」

孟池朗扭頭問了一聲。

程楠急忙斂神,依舊是那副恭恭敬敬的樣子:「多謝孟少的好意,不過我已經吃飽了。」

孟池朗沒執著,他不過是出於禮貌地問一句,他不喜歡進食的時候身邊有個陌生人站著看他,這會影響他的興致,不過,既是客人,他自然沒有表現出自己的不歡迎。

趙凌宇向孟池朗說明了程楠的身份和今天的來意,這一位他贊助完學的海歸高材生,在分公司表現一向突出,年紀輕輕卻已經完成了不少漂亮的項目。而他現在,是來向趙凌宇辭職的。

辭職?

孟池朗便喝湯邊用眼神問他。

趙凌宇頓了頓,說:我想讓他到孟氏幫你的忙。

孟池朗點頭,然後把湯碗遞過去示意自己還要再喝,遭到趙凌宇無情的拒絕之後,以眼神譴責了他一秒,很快又收起失落,張口吃下他餵過來的菜,乖乖吃飯了。

至於趙凌宇的提議,他是完全沒意見。

趙凌宇能讓他這時候出現在屋裡且現在還站著,就說明這個人是可信任的,而且,趙凌宇肯定他的工作能力。

飯桌上安安靜靜的,只除笑聲的咀嚼聲,像一出默劇,但兩人的默契在靜謐中更為突出,幾個眼神的對視,趙凌宇無聲的話語,讓程楠覺得兩個人身上籠罩的那種隔離任何第三方的獨立感越來越強。

孟池朗吃好了,大爺似得躺在沙發上看趙凌宇將桌上的東西簡單地清理到垃圾袋中。看了一陣,他忽的扭頭問道:「他付你多少工資?」

「嗯……啊?」程楠正在內心裡吐槽自己最崇拜的大boss對媳婦兒的伺候,冷不防被他微瞇的視線盯上,疑惑了一瞬,立即接口報了一個數字,是年薪,以時下的目光看,已經是站在打工一族工資金字塔的頂端了!

孟池朗沉吟了一陣,心想這小子還挺值錢的,不過他連這樣一份工作都放棄了,到孟氏後又能幹多久?再則說,孟氏絕對不會對這樣一個人花上這樣的價格的。

不過,想到趙凌宇的提議還有甩手不幹的意思已經非常明顯的老爸,換了換交疊的雙腿,道:「有沒有興趣到我家公司上班?」

「啊?」這個話題未免跳躍地太快了。不過程楠特不辜負趙凌宇的眼光,很快會意過來,看了眼蹲在地上扎垃圾袋的趙凌宇身上。

少爺這是要趕他走?

是他多嘴了?不該問他最近淡出趙氏核心是抱著怎樣的打算,而魯莽地表示若趙凌宇對趙家的家族企業沒有興趣,他可以辭職,協助他的工作。

這句話,直接被趙凌宇理解成為他的辭職申請,也在一瞬間安排好了程楠接下來的去處。不管如何,他並不想再看孟池朗忙得焦頭爛額,而且他對孟氏也有一般性的規劃。

等孟暉完全退下來,孟氏是勢必要外聘執行總裁管理公司運作的,孟池朗本人沒有那個心,對誰的要求都溫溫順順的,可實際上並不買任何人的帳。而程楠卻是是個不錯的人選。

孟池朗會這麼直接問,也是一時興起,但程楠的態度卻認真了,極為專業地向他拋了好幾個問題,譬如孟氏接下來的發展策略,又比方孟氏內部的運營規則等等。

孟池朗一時答不上來,見趙凌宇起身將垃圾放到門外,拖著他問說這個人真的好嘛,看他其實根本沒有跳槽的意思啊。

趙凌宇道:孟氏很好,以後,只會更好。

然後讓孟池朗將這句話翻譯給他,程楠不懂怎麼和趙總溝通,好在每一次都有應傑在。今天是見鬼了,應傑不在,他頂著壓力將這個月的項目做了個總結,不過趙凌宇不過幾個簡單的點頭或者動了動手指表示出反對。

大部分時候,都是程楠在匯報,所以並沒有交流上的障礙。

程楠聽了孟池朗的複述,表情嚴肅了起來,看來趙凌宇回公司的可能性真的很小,他這種份量再誇他兩聲,別人就該說這孩子作弊了。

他是抱著一股衝勁兒進圈子的,現在大boss都不領隊了,他的失落不是假的,而且毫不介意地就將自己轉手給了孟氏!

不是他看不起孟氏,而是服裝業他實在並不懂啊!

他哭笑不得:「孟少太高估我了。」

「你的待遇會和現在一樣……翻一倍,怎麼樣?」多出的那一倍完全需要由趙凌宇來報銷啊!

「不是錢的問題……」

「那是什麼問題?」

兩人閒話一陣,最終也不過是趙凌宇一句話的問題而已。

趙凌宇留在港城要處理的就是程楠這件事,之前他就有透露過僅僅跟隨自己而不是趙家的意思,現在孟氏管理層卻是缺人,而且也需要引進些新理念,他之前在給家裡那偷梁換柱的小傢伙看資料的時候,也看出了不少問題,但卻不能直接插手,而現在若有程楠在,那就好辦了。

程楠只看了趙凌宇一眼,最後點頭答應了。

事情順利,在呆了兩天,兩人就回到了海城,而程楠則表示自己會地上辭呈,將這邊的事情處理妥當了,再來投靠孟氏。

孟池朗下了機場,應老媽的要求先往孟家趕了,他媽媽說風就是雨的個性近兩年越發明顯起來,說是要給他們設什麼接風宴。

想當年,他從國外回來都沒有這待遇。

掌勺的是誰,這菜一入口他就知道了。於是飯後,孟池朗似笑非笑地看著孟暉還纏著繃帶的手腕。

「爸,你的手還沒好嗎?醫生這次說還有幾天?」

「臭小子,你是吸血鬼啊,就容不得你爸爸歇口氣嗎?我是傷員!」孟暉理所當然地道,孟池朗一把抓住他所謂受傷的手狠狠一捏,頓時讓他爸爸氣罵起來:小兔崽子!敢在你爸這裡撒野,欠收拾了!

孟池朗不以為意,「爸,我只是善意地提醒你履行自己的承諾。」

「什麼承諾?」

孟爸爸裝起了糊塗。

「爸,你再好好想想。」

孟池朗咬牙切齒,這時候他媽媽出來,對這倆比誰眼睛大的爺倆很是無奈道:「加起來都七老八十了,盡在凌宇面前幹這種蠢事,也幸好不是外人,否則,這臉早丟出這個家的門了!」

他媽媽拉著孟池朗的手,顯示看了他爸爸一眼,而後道:「孟孟,你爸爸這也是為你好。」

其實,他也不贊同兒子這麼早就接手公司的,他在設計部還沒混出什麼名頭來,那是兒子珍惜的難得的愛好和夢想,她作為母親,更為寬容地想給他更多的私人發揮的空間,結果如何,都不是她考慮的重點。

不過,在此之前,她早已被孟爸爸洗腦成功了,她搬出孟暉說的那一套來,語重心長地拉著兒子的手,一手心貼在他的手背上拍了拍,說:「孟孟,你現在還年輕,還有很多犯錯的機會。這時候,我和你爸都會是你最堅強的後盾,到時候就算出了岔子,你爸也能給你兜著。而且,你年紀也不小了,就算不想先成家,也得先做一份像模像樣的事業給我們看,對不對?」

他爸媽同時看向他,這麼一錘定音了!他只恨,趙凌宇此時還沒有此等家庭會議的決議權,否則二比二平,哪裡輪的上這夫妻倆一唱一和地趕鴨子上架啊!

作者有話要說:下雨惹~

第八十四章

孟氏這一場盛秀過後,設計部一年最忙的時候也就過去了。

孟池朗提交了休假申請,也不管上頭兒給不給批,一整個星期手機一關,消失了個乾淨。趙凌宇連星期例會都沒有回趙氏參加,在家陪休,兩人都沒有計劃著出去走走,在家過起足不出戶的生活。

除了窩在家裡不肯出山的孟爸不仗義地讓老秘書每天準時准點地將文件送到家裡來第二天一大早準時出現取走這一點點小瑕疵外,很是如意。

這一個月來奔波而消失的多餘脂肪,在被圈養了一周後又隱有回彈的趨勢,孟池朗摸著趙凌宇的腹肌很有些危機感,但沒有一次能耐住趙大廚的美食誘惑。

再回到公司上班時,孟池朗可謂是滿面紅光精神煥發,叫一群人羨慕不已。

他的辦公桌上放著個討喜的紅色包裝袋,上面寫著大大的喜字,裡頭裝了數種口味的喜糖,用紅色的綢帶紮了口,很是有心。

「你可真會挑時候回來啊。」眾人笑鬧,原來是部門裡一個女生的結婚喜糖,正是今天才發下來的。

孟池朗對女同事道謝並恭喜,問婚禮是什麼時候,他到時候一定參加。

女同事長相嬌柔,個性卻相當爽直,解釋說了他和她丈夫先扯證,婚禮還有段時間才辦,被眾人起哄說太子爺要包一個大大的紅包時,說的最大聲的就是她自己。

女同事在部門裡人緣很是不錯,他被孟池朗年紀相當,在設計部已經有兩年的工齡了,不少單身男同胞對她抱有好感,誰成想被營銷部的人先下手為強了。

她和她丈夫都是北方人,家境都不甚富裕,工作也忙,打算趁著年假的時候親戚朋友們也都有閒將婚禮辦了,回來再請公司同事吃一頓好的。

午休期間,一眾女同事圍在一起嘰嘰喳喳,結了婚的說家庭談丈夫聊孩子,未婚的說男朋友,單身的說理想對象,日復一日都不覺厭煩,而今天因著這一樁喜事,有沒有過經驗的都說起了嫁娶婚禮的各個步驟和細節。

每個地方的習俗又不盡相同,分明也沒什麼意外之處,女同胞們卻都對彼此的差異表現得非常驚奇。他們幾個男同胞專心地圍觀著,不發表任何言論。

常誠一向話多,素有女性之友的稱號,今天卻沒有上前湊熱鬧,端著一碗飯悶頭頗為落寞。孟池朗注意到了,卻也不多言,因為他知道這個人一向是憋不住話的,耐心又極差。

果然,他才放下筷子呢,就被常誠拉走。

他本想帶孟池朗到男士吸煙區,可孟池朗一向不喜歡那種氣味,逕自拐了彎往咖啡間走去。常誠很是煩悶,這種時候他很想來根煙,無法,只好給自己倒了一杯黑咖,一口下去,苦的舌頭發麻,整張臉誇張地皺了起來。

孟池朗看著他笑,搖著自己手中的咖啡杯,用一種頗為讚歎的語氣說:「還挺情緒化的啊。犯賤給我看?」

他自己其實是個更加情緒化的人,不過現在看常誠這樣抱著中用苦咖啡或是一根煙排解心中苦悶的小資心理,還真是不敢恭維,矯情得很。

常誠重重地放下咖啡杯,問:「你就不難受嗎?」

孟池朗挑了挑眉。

「……看別人熱鬧真沒意思。」他的聲音壓低了,「像我們這種人,熬到死,也不可能結婚的。」

「不過是一張具有法律效力,規定婚姻義務,明確離婚後產權歸屬的契約而已。誰就是靠那一張紙過一輩子的?幸福不幸福,也不是蓋了那個章就作數的。」孟池朗看得分明。

常誠倒著眉頭,一臉衰樣,孟池朗的話完全沒有給他任何的告解,反而令他更加鬱悶。

「你別天真了。你在國外待久了,這裡頭的事能有我清楚?在咱們華國,結婚和領那一張紙差別大了。我們講究的不是法律,而是人情,你懂嗎?不是法律義務,而是傳宗接代讓父母滿意的責任,他們養了你多少年,該到報答的時候你就得拿出……」

「你和他,出現問題了?」孟池朗一針見血。

常誠低聲嗯了下,很不是滋味地拿起手中的咖啡又灌了一口,這一次他都嗆到了,可是只皺了眉頭,一句抱怨話都沒說。

許久,他才道:「週六的時候,他媽媽打電話過來,他在書房用分機聽的。以前,他家裡人打電話過來,他總是得躲開我才接,這一次我在客廳總機那邊都聽見了。他家裡人催他結婚,催孫子,他媽媽都求他了。」

「他怎麼說?」

「怎麼說?我倒寧願他能跟我挑明了說,可是他一句都沒跟我提,把我當傻子嗎?他家裡還有哥哥弟弟,我家就我一個,我不是也被家裡逼嗎?哪回我沒跟他交代得清清楚楚,我媽怎麼說我都沒從,他倒好,他媽媽才幾句話,他就答應回家去見他媽媽安排的女人!」

三十四歲,對於一個男人來說已經過了任性的輕狂了。常誠默想,他身上注定有許多許多快自己一步面臨的責任,而這重如山的責任面前,他首先甩開的包袱,一定會是自己。

「王八蛋……」常誠說到後來,眼睛都紅了。

他和他上司在一起後,有過一段如膠似漆的甜蜜,可是接踵而來的,是不安,是他們都在拚命藏起來的矛盾稜角。

這些話,他沒有別人可以傾訴,只有孟池朗。

他是他所知的唯一一個同類,也是他一直視為摯友的人。

孟池朗自覺自己考慮的方式和常誠完全不同,略沉吟了下,道:「也許,他不說,是因為他都能很好地解決。」

孟池朗沒有過這樣的心境,他被趙凌宇護得太好了,對常誠所謂的不安完全沒有瞭解。

常誠愣了愣,他亦沒有想過這種可能。

孟池朗拍了拍他的肩膀。平時這麼沒心沒肺的一個人露出這麼愁苦又可憐的樣子,很博同情。

孟池朗不似以往的敷衍,也用心地建議道:「我認為,你們應該開誠佈公地談一談。你看,現在他不知道你已經知道了這些,而你也不知道他心裡到底是怎樣的想法,只會做一些無謂的猜測。事實從來都只有一個,人的想像卻千差萬別,沒有必要因為莫須有的誤會,讓雙方不痛快。」

常誠仔細聽著,卻吶吶地不知該如何入手,於是他虛心請教:「你和你那位,都是怎麼處理這種問題的?」

這種問題?

孟池朗挖空心思地想了想,方道:「每個人的情況都不一樣,比如說我和他,如果他有什麼地方讓我覺得他做錯了,我會立刻說出來,不會讓任何不滿陪我們過夜,話說開了,儘管當時可能還有些不舒服,但第二天就海闊天空了啊。」

他們至今面臨的最嚴重的一次吵架,還是很久之前為了池繼東的那件事。

「那他呢?」

「嗯?」

「你家那位什麼反應?」常誠追問。

什麼反應?孟池朗覺得莫名其妙,「做錯了就認錯,認錯後不再犯,不就是這麼回事嗎?」

常誠眉頭擰成了山,他百分百敢肯定他們之間肯定十次有九次都是這位大少爺發王子病無理取鬧的!那位還真是好脾氣啊,不過也是,孟小太子這麼優秀,那個人有那種缺陷,說到底在兩個人之間都要姿態低一些的吧……

常誠想偏了,很快又陷入了自己的思維泥沼。

「就算這一次過關了,以後這種情況肯定不會少的。我不敢想像,我以後都要對他疑神疑鬼的,我更不想看他結婚。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還不長,但我希望我們能一起度過下半輩子的。可是他如果要娶女人生小孩,我怎麼辦?難道還要和他那麼不清不楚地在一起嗎?」

孟池朗也皺眉,他覺得常誠的想法過分消極還有些偏激,「你在默認他的未來就是要結婚生孩子,但首先,這個前提就不成立,那在此之上的預測都是廢話。」

「我也不想,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想這種可能性。而且……我不認為他會因為扛這種壓力……」

「轉過去,直走。」

「什麼?」

「廢話那麼多,門就離你幾步遠,你現在就去找他,你怎麼想的就怎麼和他說。」孟池朗受不了他的悲觀,在他看來,這中無聊的念頭絕對是給閒的,他和趙凌宇就不會這樣,從來一是一二是二。

他什麼都不想做的時候,趙凌宇抱著他,說的最多的,就是關於彼此的未來。

他們會住在怎樣的房子裡,在哪個城市,什麼樣的面積,花園是什麼設計,西式玫瑰園還是流水小假山……太多太多的細節,他們甚至交談著彼此一年後十年後二十年後老的時候,臉上會不會長皺紋,會長在哪個位置,都在考慮著。

趙凌宇甚至發揮了異常的天分,描述十年後的他長什麼樣子,具體到是哪一種髮型,那一款衣服,腰有多少圍度,眼角也不會有笑紋,甚至還會長高一兩厘米。他說得非常投入,就像真的看見了那時候的他一樣,讓他也充滿無限的憧憬。

他也笑著說,他想像中的,十年後的他是什麼樣子。卻,沒有他的想像力,看著眼前的人,彷彿時間並沒有什麼意義。

他也對著信心滿滿的他故意不服氣地說他這就把這些畫出來,等到十年後再一教究竟,如果完全不一樣,他罪過就大了。興致勃勃地畫著,那個人是不是地指點著,這裡應該是這樣,這裡應該是這樣,不亦樂乎。

他們就像很小的時候趴在地上塗鴉一片草地一棵樹一樣,一手撐著地板,被人環保在胸前,完成他們十年後的合成照片。

畫上,兩個人眼裡滿溢的都是琉璃般的幸福光澤,趙凌宇越看越喜歡,像得了什麼寶貝似得,抱著他又親又說謝謝,接著更是用心地將那張畫表了起來,和他們的合照一起,放在床邊的小櫃上。

不安?那是什麼,孟池朗不知道,他所要做的,就是享受這一段感情,而後信任趙凌宇。

僅此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晴雨不定的,大家要注意身體啊~

第八十五章

那晚回家的路上,孟池朗還在反覆想著午休時常誠說的那些話。

年齡與責任,孟池朗對其中的關聯深有體會,不過那僅限於對他爸爸的期望和對孟氏的負責罷了。婚姻、家庭,這些對於他而言尤為陌生。

自然不是因為常誠的三言兩語而對自己的未來產生惶恐,單純地,只是疑惑。

常誠和張子凱之間的問題似乎不容樂觀,不知道常誠是否照他的建議去和張子凱談判,若是張子凱真的屈從於父母的壓力和所謂的相親對像見面,那無疑是在兩個人之間刮出一道醜陋的疤,再難修復。

他鬱鬱,是因為想起他爸媽最近似乎對他的婚姻大事也很操心。

不過,管他呢。反正能拖則拖,不能拖就開誠佈公地說,事情既已成定局,不論屆時會遇到什麼麻煩,硬著頭皮也要去扛。

這是他和趙凌宇在一起,就必須要付的代價,他早有心理準備。

但若要說讓他示弱,或者為討好抑或是安撫爸媽而附和地做一些他們所期待的舉動,孟池朗覺得完全沒有必要。隱瞞,有時候只會弄巧成拙,你退一步,對方就會更進一步,得寸進尺本就是人的天性,還不如一早就不要給父母太多的可以改變你的假象得好。

紅燈,車子在斑馬線前穩穩停住。

趙凌宇伸手捏住孟池朗的臉,不知道在思考什麼問題,表情嚴肅得很。他擔心了一路,現在才有機會和他好好說上一說。

孟池朗唔唔一聲,沒好氣地扭頭甩開他的手,正迎上車窗鏡上趙凌宇笑得露出牙齒的模樣,他心情霎時雲開霽月,扯過自己的包,從裡頭拿出那包已經被拆封的喜糖,選了一個印著鳳冠霞帔的新娘和結著紅綢結帶著帽子的新郎的糖,親自拆開了,喂到他嘴裡。

趙凌宇眉頭一皺,孟池朗就咧開了嘴,說著:「借一點福氣給你,誒,要綠燈了。」

他選的是塊花生味的硬糖。

趙凌宇不喜歡吃糖,可以說他對於甜食並沒有多少好感,同樣的,他還不喜歡吃花生。看他調整了車檔,踩著油門的時候,兩頰的肌肉飛快地動彈,不是傳來喀嗒喀嗒的咬碎聲,不一小會兒,就嚥了下去。

明明如吞毒藥,卻甘之如飴。

孟池朗壞心眼地又拿了顆糖,以食指推進他的嘴裡。

指腹上觸感溫熱濕潤,他沒急著放開,在他嘴唇上磨了磨,才意猶未盡地罷手。趙凌宇閃電般地抓住他的手,親了一口,和他握著方向盤的右手交疊在一起。

他的眼睛直視著前方的路面,餘光掃到的更多是車後鏡裡的車後路況,異常認真。

孟池朗莞然,玩鬧的興致變得異常婉轉。他動了動交疊的雙腿,換了個姿勢,亦真亦假地朝趙凌宇抱怨:「下半年要出的份子錢還真不少,單這個月就要兩筆,一個國慶長假時候結了婚再補我們一頓飯,紅包是不能少的,還有一個孩子滿週歲,他媽媽還說要給我們煮紅雞蛋送過來呢,不知道長什麼樣子,我還沒有見過呢……」

這種時候,他總是不自覺地話多。

兩個人相處,很大程度上是一個以長補短的過程,趙凌宇安靜,他也不是鬧騰的人,可也已經習慣在他面前變成個話嘮來。

十一月轉眼過去,海城真正換季的時候到了,短暫的秋天在夏天肆無忌憚的喧賓奪主下存在感微薄,終於等炎夏不屑再作威作福了,它還沒有坐穩幾天王位就被冬天逼宮。

又是一季流感猖獗時候,而這一次很不幸地趙老爺子也連著喝了幾天的中藥,在持續三天的低燒中,被送進了醫院。

老爺子身體一向康健,但到底比不得年輕人的恢復力和抵抗力了,小小的一個流感竟然讓老人家把幾十年沒感受的挫敗都奉還了。

他要倔得很,鬧著出院不說,還不許老管家宣揚,覺得小題大做,不過對於跟隨侍奉了幾十個年頭的老爺子,老東頭也有的是辦法應對。

趙凌宇得到消息還是在第二天午前,本是週末,他正在家裡做飯,油鍋剛燒熱就被熄了火。他極罕見地鎖了眉頭,好一陣才敲了敲電話筒,示意那邊的東叔自己知道了。

接著他上了樓,打斷了孟池朗勾勒的畫筆。

「要出去吃?」孟池朗驚訝的語氣讓趙凌宇步伐頓了頓,他心裡那股緊繃霎時鬆開了,回身半抱著孟池朗對他點點頭,然後把他半摟半推地讓他回屋裡將身上的睡衣換下。

稀奇地,他還親自動手在孟池朗的掛了一衣櫃的服裝裡挑出了一套讓他穿上。

「喲,不錯嘛。」孟池朗對他的眼光頗覺滿意,滿意至於更不免自得:「果然是潛移默化,名師出高徒啊。」

趙凌宇但笑。

他方才緊著心神,竟連廚房裡半途而廢的午餐都忘記了,這麼趕著去還不叫他餓著肚子。於是,他短信吩咐了應傑帶上外送,想了想還點了那家店裡有名的療補粥和一些清淡可口的菜餚。

車子在路上拐了幾拐,下了環線,路上的風景很陌生,隨處可見的是繁華卻沒有秩序的攤販,最後,車子在一處電子門前停下。

門衛登記了車牌才放行,孟池朗覺得這種建築風格很是怪異,而周圍儘是些水果店和花店,他正疑惑呢,一抬頭,就見是醫院字樣的招牌映入眼簾。

醫院?

孟池朗忙問:「來找誰?是誰住院了?」

對於他爸爸上次出意外,至今還不肯放過已經打傷未痊癒不能操勞的醫囑的家庭醫生的事情後,孟池朗對這些事情有些過度敏感。

等車子倒完,停妥當了,趙凌宇才說:我爺爺。

「嗯?」孟池朗不明所以地發出一個單音節,待會過意時,差點沒有跳起來一腦袋撞在車頂上!

「什麼?!」孟池朗嚇著了,倒不是為即將開誠佈公地見家長中的大家長的事實,而是老爺子病了,這個事情讓他一揪心。「怎麼回事?他老人家沒事吧?現在什麼情況?嚴重嗎?」

他最怕的可就是上了年紀的那些常見病症,三高都算輕的,要是突發的如腦溢血中風之類,可就不是鬧著玩的了!而趙凌宇一臉淡定樣,都不能讓他定下心,這個人一向淡定得很,越是事情嚴重,他越是冷靜,讓孟池朗心裡沒譜。

趙凌宇微微笑了下,伸手拍了拍他的頭,說:沒事,就是感冒了。留在醫院住幾天,是想讓他好好做一個身體檢查。

「真的?」

趙凌宇點頭。

孟池朗這才鬆了一口氣,「嚇死我了,話說一半幹什麼?!」他把誤解的責任輕鬆地推卸,然後詳細地問了問老爺子目前的病情,待走到醫院住院樓的一樓大廳,才猛地停住。

該死的,他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來探病,給長輩帶點手禮是常識性地禮貌,更何況,這位長輩還不是一般的長輩!

孟池朗一拍腦袋,急吼吼地邊往回跑邊說:「這附近能賣到什麼啊,上帝!」這一路他還算留心街邊,可兩邊街道除了一些供應三餐的店,就是水果店花店,他連一家疑似賓館的大門口紅紙黑大字貼著的『出租病床位』都有數,可就是沒有他所想要的高級滋養補品店。

好不容易尋到一家中藥店,可裡頭出東西都是按照醫生的處方的,那些能拿得出手的東西還真沒有。

於是,第一次正式見面,孟池朗的探手禮是一竹編高提梁的,裹著惡俗的斑點印花透明塑料紙,紮著玫紅黃色相間綵帶蝴蝶結,裝著香蕉蘋果等各色時令水果的籃子。

他們進門時,老爺子正躺在床上中氣十足地和老管家討價還價,每年身體檢查得還少呀,這一次費的什麼周章又是抽他血又是把他推到各種奇怪的東西裡瞧這瞧那的,老祖宗的手藝活也沒比這些洋玩意兒失準頭,回家去請了家裡的老中醫給他號個脈都完事了。

「……爺爺!」猶豫了下,那個趙爺爺直接被省略了。趙老爺子一愣,看到孫兒和孫媳婦兒雙雙出入正要拿眼刀子質問說好不張揚的老管家呢,就被趙凌宇手中的果籃弄的又是一怔。

「爺爺,你沒事嗎?還難受嗎?醫生怎麼說?」孟池朗對老爺子的關心沒參半分假,這時候見他手背上還紮著針頭吊著輸液管,不由急了。

老爺子擺了擺手另一隻手,笑瞇瞇地說:「營養瓶,都是騙人錢的玩意兒,不用著急。呵呵,你這孩子,快過來,坐爺爺這邊來。」

孟池朗聽話,不過沒敢真坐在病床上,他怕自己不當心碰著或是扯掉什麼,搬了椅子,像個小學生似得乖乖坐在了老爺子觸手可及的地方。

相比起他,趙凌宇則顯得淡然多了。

他自進門,上上下下將老爺子打量了一邊,扭頭就詢問地看向東叔。

除了,他手上反常地,沒有在第一時間放下的慰問品,絲毫沒透露出他的緊張。

東叔瞭解自己一手養大的孩子,此時見了,拆穿老爺子的話一個說得一個溜,一句一巴掌打在和孟池朗嘻嘻笑笑說自己這裡沒事哪裡健康的老爺子臉上。

檢查結果還沒完全出來,只是在拍的片子上大致看出了些問題。老爺子一向貪杯,肝腎都有些不大不小的毛病,早年勞累也讓他的健康有所受損,醫囑一言蔽之,就是要老爺子從此過上飲食清淡禁酒禁煙的道士生活了。

東叔一五一十地交代,老爺子這邊一聽就嚷開了:「放屁,和尚還有分酒吃肉的,這些個洋醫生就知道誇張,我老頭兒還能因為一場風寒交代在這裡不成?!」

「爺爺!」伴隨孟池朗不滿的聲音而來的,是趙凌宇頗為凌厲的目光。

老爺子張張嘴,哼哼聲不說話了。

孟池朗忙安撫他,說醫生的話總有九分要信的,囑咐他要怎麼養生注意身體。病房裡一時間分了兩派,趙凌宇只管和東叔深入瞭解自家爺爺的具體情況,而老爺子完全被丟給了孟池朗應對。

而見到二人就被一通關懷的老爺子,一時間還想不起來,自己此前在孟池朗跟前要保持的那份神秘感,對他的寒虛問暖毫無違和。

病房門被打開,趙凌宇本以為是應傑,但端著醫院的餐品進門的卻竟是莫彩玲!

她在見到趙凌宇時,眼睛驀地一亮,但耳邊一個叫她不敢置信的聲音和老爺子的爽朗的笑聲混合入耳的時候,莫彩玲轉頭看去,臉色倏然褪色,震愕地僵在了原地。

作者有話要說:唔,這個時間我應該說早,而不是晚安啊~

第八十六章

趙家人隨性慣了,我行我素不知從那一輩開始就寫入了基因方程式,被良好地繼承下來。

此時儘管莫彩玲大受打擊而白了臉色,趙凌宇也不打算理睬,而老爺子更只是看了一眼,注意力全在被自己一句『老了,就是想吃點東西自己拿起來也沒意思嘍。』暗示後親自動手削蘋果皮的孟池朗身上。

東叔向來八面玲瓏,此時走上前道了聲:「多謝莫小姐了,我來就好。」莫彩玲在醫院待了有一陣子了,之前是親自到醫院食堂裡給老爺子打飯。聽老爺子不愛吃醫院這些清淡沒油水的菜色,她特意討教了醫生飲食上的忌諱,借了食堂的後廚花了大心思才做成這一頓飯。

她勉強穩住心神,對東叔牽強卻又弧度恰當地笑了笑,說她應該的。她心裡感激東叔,若不是他,自己此時恐怕連踏進一步的勇氣都沒有。

但東叔接下來的一句話,卻在她心裡狠狠地紮了一根刺。

東叔對她客客氣氣地點了點頭,端著餐盤走回時,看著被老爺子纏著削一個蘋果都讓凌宇少爺眉頭緊皺的孟池朗,啼笑皆非地道:「好了,小朗你別隨老爺子胡鬧,就要吃飯了還吃什麼水果。」

小朗。

比起她這聲莫小姐,誰親誰疏,立見分曉。

「嘿,我說你個老東西一天不和作對你就……」

「爺爺。」孟池朗無奈地喊了聲打斷老爺子對老管家的慣性對話。他忍著笑,因為貪這一點小便宜而自得其樂又因東叔一句話虎著臉吹鬍子瞪眼的模樣,實在教人忍俊不禁。

「快好了。」他又回頭對東叔道:「不礙事的,就吃一片。」

東叔將床板上的餐桌放下來,老爺子不大滿意,他這又不是癱瘓了,至於吃個飯都要在床上嗎?印著醫院字樣的餐具一擺上來,就算飯菜散發著再誘人的香味老爺子也食物全無。

老爺子扭頭看著孟池朗手上的蘋果,當看不見。

趙凌宇低頭看了眼手錶,等不過一分鐘,果然應傑就推門而入。

他急的滿頭熱汗,老爺子生病住院這可了不得,少爺又急促得沒來得及和他細說,一路上應傑都快被自己的猜測和想像嚇壞了。

一看老爺子生龍活虎地盤著腿坐在病床上和東叔較勁,一張臉上氣色紅潤,說起話來猶如洪鐘,他才算鬆了一口氣。

「您沒事吧?什麼時候的事?您該早些讓少爺回來陪著您啊。」應傑邊說著,邊還將手上兩大袋子往上提了提,老爺子一看,樂了。

「好你小子!果然沒白疼你,誒,快快,把這個撤了,老東頭,你還站著幹啥,把折疊桌拖出來。」老爺子笑呵呵地開始發號施令。

應傑將東西放上桌,應聲說道:「我這連您住院都不知道呢,哪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先幫您把這事都想好了。這都是少爺的吩咐。」

「哦?」

老爺子詫異地看向趙凌宇。

趙凌宇表情溫和,他伸手拍了拍一手捏著蘋果,一手捏著水果刀的孟池朗的頭,眼裡滿是笑意。

老爺子一瞧,面上頓時沒好氣地哼了聲。

他就說了,他看著大的孩子哪兒又是這種體貼的人?果然是小孟這孩子的主意。他對孫兒的不周全不滿意,但看著孟池朗臉上的笑意又濃了幾分。

真是好孩子!

孟池朗不明所以,低頭看了眼最後一到偏了不小心被他挖出一個洞的蘋果,心虛地往後掩了掩,笑道:「爺爺,飯菜都上桌了,飯後水果還是待會兒再說吧。」他瞧了眼擺在桌上的食物,是他熟悉的一家店的品牌,光靠看著菜色他就能說出那一道菜用的什麼材料,頓時也來了精神,將菜色一一和他介紹了。

「莫小姐,您需要和我們一起用餐嗎?」還是奉行不冷落任何一個客人宗旨的東叔。

莫彩玲臉上的笑幾乎在鬆垮,她用力地咬牙蹦住了壓根,然後緩緩地暗自舒了口氣。繼而,她笑:「謝謝您。」

「不用這麼客氣,您是我尊貴的客人。」

應傑似乎沒注意到屋裡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也似乎沒有察覺到莫彩玲苦苦支撐的笑臉,張大了眼睛,略顯誇張地驚訝:「莫小姐,你也在啊。來,快來吃。」

四人桌,老管家習慣了站在一旁,而應傑趕忙站起。

莫彩玲只覺在這小小的空間裡呼吸都很艱難,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像透過放大鏡似得,在她眼前凹凸扭曲,放大。這些人分明笑著,可看著竟都是在嘲笑她的可憐。

另外三人卻沒有對這個插曲投以任何關注。

在吃上,孟池朗比趙凌宇這個半路出家的大廚師專業多了,說起這些食物的精妙之處,頭頭是道,輕而易舉就能讓人胃口大開。

「這個好,清淡味道卻很爽口……這道更好,您才發了燒呢,吃這個最好不過了……爺爺,這一道您一定要嘗嘗,味道不錯吧?那多吃一點……」

一頓飯,孟池朗幾乎都預支了下半輩子的慇勤勁兒。

趙家飯桌上規矩大,除非年節這樣特別的大團圓,平時回到祖宅,兒孫們在他面前從來循規蹈矩,謹遵食不言的祖訓,這麼被人勸著吃飯,自老伴兒去世後,老爺子再也沒有感受過了。

他臉上的笑真心實意,沒有半點平時高深莫測的模樣,端地與兒孫繞膝而笑逐顏開的普通人家的老人沒半點不同。

投桃報李,老爺子細細地問了不少孟池朗家常話,從工作都生活都關心了一遍,把旁的人都甩了十萬八千里。

孟池朗一一都答了,又反問老爺子一些日常,提起他生病,就說起換季天氣多變,讓他一定要注意身體,老爺子笑著連連說好,待孟池朗當真和一個天真得寵的小孫兒一樣。

飯桌上除了老爺子的笑聲,最頻繁出現的,就是孟池朗一次比一次順口的「爺爺」。不是他聒噪,或是刻意表現什麼,和趙凌宇相處久了,飯桌上這樣的模式已經成了一種習慣。

從來都是孟池朗在說,總是停不下來。他以前不怕安靜,甚至有些喜歡,但和趙凌宇在一起,安靜,總讓人不踏實。

他在身邊的時候,總和安靜扯不上瓜葛。

趙凌宇很靜,這是必然的,但他的目光有時候甚至是聒噪得讓人厭煩的,幾乎不管在什麼時候抬頭或是轉身,都能和他交換眼神,進行他們之間不為外人所知的對話。

不論是在車上還是飯桌上,孟池朗有時甚至可以在他幾個點頭的回應中說上一兩個小時的話都覺不夠。此時對著老爺子,他沒有察覺自己的行為有任何失禮之處,全然的習慣成自然。

好沒教養!

莫彩玲心裡這麼罵著,可臉上的表情幾乎是要哭了。

這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也不能讓她因此有任何優越感。那個人雖然嘴上不停地說著,可動作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儼然還帶著一般人家養不出的貴氣,這些飯菜似乎都成為他嘴裡和手下的藝術品,讓人十分樂意傾聽。

莫彩玲垂下了頭,她心裡難受極了,就好似有一千噸的石頭壓在心坎上一樣,又悶又疼。

吃過飯,趙老爺子才像想起這麼個人來,對莫彩玲笑著道:「彩玲啊,吃得還好嗎?難為你陪我老頭兒在這勞什子地吃飯了。」

好吃不好吃莫彩玲不知道,一整頓飯莫彩玲都猶如吞蠟食不知味。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精心準備的那些食物老爺子甚至沒有看一眼,而孟池朗毫無誠意地從餐館定來的才博得頭彩,讓她無地自容。

「怎麼會呢?陪您吃飯我很高興。」

老爺子依舊是笑瞇瞇的一張臉,「彩玲啊,你臉色不大好,感冒還沒有好嗎?趁著這就在醫院呢,方便,讓醫生也給你測一測血,用洋鬼子的科學說,就是感冒久了,那什麼什麼……」

「白細胞。」

「對,就是這東西,就會增高,對身體可不好呢。」

莫彩玲對上老爺子的笑臉,不過一秒,她的眼睛霎時濕紅了。她站了起來,「您說的對,我也去檢查檢查,聽說感冒前後最容易傳染人的,我現在也才好呢,再傳染您我就罪過了。那……我先失陪,您早日恢復健康。」

「呵呵,你這孩子,還是女娃兒貼心啊。」

莫彩玲也笑,然後朝他一點頭,向門外走去。東叔原本要送她,拉開門,莫彩玲走了出去,就攔住了他。

她依舊對他致謝,大家閨秀的風範無時無刻不完美地保持著,叫東叔看了暗自搖頭。小輩們的暗潮洶湧,他這半截兒都埋入黃土的人怎麼會看不明白?

莫小姐是一個大家媳婦兒的上好人選,可惜了。

可惜什麼,東叔只微笑著看著她,眼神紋絲不動。

趙家的主母,可從沒有過一板一眼的大家閨秀的。他趙家,還需要什麼錦上添花?那些外嫁進來的女子,是趙家這陳年的宅子裡最鮮活的一抹亮色了,沒有哪個趙家人會將端莊賢淑列入擇妻的標準中。

莫彩玲從來不懂,她以為,只有自己更努力,努力變得讓自己高貴,才能縮短她和趙凌宇的距離。

她知道自己的自卑,卻從不正視。

她用自己堅持的信念在奮力一搏,但……她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那個人竟然!

竟然將那個男人都帶到老爺子面前了!

那是個男人啊……

他們都瞎了眼不成?他們都是男人啊,為什麼老爺子卻還對孟池朗那麼好顏色?

她想不明白,真的不懂。她為了接近老爺子,耐著性子找盡各種理由上趙家老宅去陪老爺子說說話,她再清楚不過年老者的弱點。陪伴,會成為讓他們心軟和欣賞的最大武器。

她也以為自己做到了。

至少老爺子沒有拒絕過她,對她也是讚不絕口的,她以為這樣就是被認可……但今天見到他對孟池朗的態度才知道自己大錯特錯!

認可?

趙家人的認可從不是一個笑臉相對就可以判斷的。

她總認為自己有著一分特別,儘管這一次因為自己感冒而不加注意傳染給了老爺子,老爺子也沒和她計較,此前幾番都對她問候頗多。

而他住院後,不允許兒孫們過來,卻獨獨沒有拒絕自己的探視和照顧。她為此竊喜,她以為自己離成功又近了一步,卻沒想到,在那個人蘧然出現的時候,落到這步田地!

高跟鞋一歪,莫彩玲險些摔到一旁,旁人看著都為她心驚膽戰,扶著扶手走下樓梯的莫彩玲卻渾然不覺。

孟池朗。

孟池朗!

她默念著這個名字,甚至有些神神叨叨地零碎地說出聲來,不知怎麼地,竟冷笑著冷笑著,扭曲了一張姣好的臉。

她竟然會輸給這樣的一個人,一個男人?

怎麼可能?

不可能!

她不甘心!

這一刻,這個站在樓梯拐角盯著一角一動不動的美女,讓往來的人都忍不住背後發涼。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dada和rosywhite的地雷,麼麼噠!!╭(╯3╰)╮

第八十七章

趙凌宇與孟池朗陪著老爺子在醫院呆了一下午,得到了醫院的身體檢查報告,雖然醫生被叮囑了一份可以寫成厚字典的醫囑,但好在老爺子身體康健,沒什麼大問題。

孟池朗記的尤其用心,在被告知老爺子該在哪些方面做預防時,眼睛看著醫生一瞬不瞬,就怕錯漏了哪一點。

老爺子看在眼裡暗自得意,再轉頭看自己的孫兒,見他靜靜地凝視著孟池朗的方向,心裡多少有些吃味。但他算是很能看得開,知道自己養熟的就是個沒孝心的,還不如孟池朗這半個孫子強呢。

指望他?

嘖。

當日傍晚,老爺子光榮『獲釋』,他一刻也不想在醫院多留,急吼吼地嚷著老管家安排出院。

趙凌宇自然作陪,落在身後的老爺子還拉著孟池朗的手不放,兩人低聲說著什麼,樣子很是親暱。但看他爺爺不時投過來的挑釁眼神,趙凌宇豈能不知他的意圖?

對方手裡拿捏著重要人質,他的確不敢忤逆他的意願。

其實,他也不願讓老爺子不快。

他長在老爺子身邊,對於父母的那份感情也早已傾注在爺爺身上,雖然那份感情不如他對孟池朗的愛來得濃烈,卻也深厚。

這世上若論他最在乎的,排除孟池朗,無疑只剩下老爺子了。

何況,他比同齡人多出了十幾年的人生經驗,更懂得生命的意義。他的思想和生活不論再重生幾遭,都注定是這樣狹隘,他將心力幾乎都用在了孟池朗身上,又是不自覺便對其他人忽視頗多,可不表示他不關注。

只不過,他記憶中的老爺子,已經是拄著枴杖,氣急敗壞拿手杖砸他的時候上前幾步手腳都在發顫重心不穩的老人了。再次見到爺爺,他健朗了許多,他一直覺得都還來得及照顧他,故而一直不曾陪在他身邊。

他沒想到的是,對於一個長輩,這個年紀已經不輕了,一場風寒就會讓他遭大罪。而他的爺爺彆扭而普通,左右不過倔強地要維持顏面不肯說與別人聽,而同時心裡又渴望著關懷和溫暖。

是他忽略了,當爺爺兩鬢的頭髮從斑白變回如今的暗灰色,卻不表示歲月的殺傷力有所降低,他不該自私地連爺爺都顧及不上。

應傑開著車,管家坐在副駕上,後駕駛的位置反常地坐滿了人。

老爺子坐在中間,左手邊是孫媳婦兒右手邊是出色的小孫子,這讓老爺子非常滿意,拉著孟池朗的手不由用力了幾分。

沒有一個長輩會對優秀的後背走入這樣的歧路而無條件支持,他從前也是經過好一陣心裡糾葛的。那些日子,他常常對著趙凌宇小時候的照片歎氣,頗為苦悶。

他的小孫兒,自很小的時候開始對著鏡頭他也騙不了他的笑容了。這股子深沉,讓他一度害怕這個先天受限的孩子得上自閉症,不愛與人親近便罷,對自己更是毫不在意。

他猶記得,很多年前,那個小小的只有六七歲的孩子站在門後聽那些大人說他可憐,談論他的父母如何不負責任,說他如何不討喜的時候,面無表情的模樣。

那天正是他的生日,因為他從小沒什麼玩伴,老爺子每次都將他的生日打扮特辦,邀請上許多人,不曾想弄巧成拙。

他聽後險些氣絕,擔心地要安慰這孩子的時候,他轉過身來牽住了他的手,別說哭泣傷心委屈,他甚至沒有一點憤怒的表現,安靜的神色不似勉強裝出的若無其事。

他,是真的不在乎。

這讓老爺子心疼之餘,更是擔心。而沒有多少意外地,孫兒越長大,性子越發淡漠,有時候他都捉摸不透這個孩子。

從前,他就想著給小孫兒好好挑一個貼心的妻子,他知道趙凌宇是不會拒絕他的提議的,他想有個人能好好愛他,給他那些他們這些親人所不能給予的溫暖。

而現在,有人做到了。

只是陰差陽錯,那個人的性別出乎他的意料。

如今,他坐在這裡,耳邊聽著小孟這孩子說話,很活潑鮮活的孩子,以為他沒注意有時候安撫他時數落起小孫兒的不是抑或是承諾會和小孫兒常到家裡陪他的時候,偷偷地那眼神橫人。

而他那幾乎很少有表情的孫兒,能就這麼對他討好地笑,用唇語極快地說了什麼,他不知道,只看孟池朗滿意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在附和著答應了什麼。

凌宇在改變,他一直期望他能這樣改變,如今有個人能讓他覺得幸福,知暖知熱,他還能再強求什麼?

罷,罷,兒孫可不就是上輩子欠下的債麼?

他也當還債便是。而凌宇找的對象,是像孟池朗這樣同樣優秀且孝順善良的孩子,他該覺得慶幸才是。

這是孟池朗第一次到趙家老宅,進門已經是晚飯時間,孟池朗陪著老爺子吃了一頓飯。

老爺子興致很高,之前就特意問過了孟池朗的喜好,直說若是有什麼不中意吃的,儘管說出來別覺得不好意思,這可是回自己家吃飯,誰都不能委屈了他的口味。這孩子還討乖,沒說什麼,倒是凌宇已經寫在紙上,遞給了東叔。

他回來之前就讓老管家幾次三番提點廚娘,務必要做到最好,出一點岔子,這個月的工資別想要了。

這在趙家,絕對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無上待遇了。

菜上桌前,老爺子被孟池朗扶著坐下,他留孟池朗坐在他手邊,隨口道:「小孟現在也幫著家裡辦公司了,我都聽說了,你做的很不錯。你這個年紀很不容易啊。怎麼樣?能不能到爺爺這裡來幫幫爺爺?」

聞言,趙凌宇看了過來。

孟池朗臉嫩,差點羞愧地紅起來,他極快地瞟了眼趙凌宇,嘴上忙婉拒了老爺子的提議。一個孟氏就讓他焦頭爛額了,他自己有什麼斤兩,他可清楚得很,哪敢不自量力地應承這種大事?

老爺子笑說他謙虛,管兩三個人和管一幫子人道理都是一樣的,用點時間久能吃透裡頭的門門道道,再說他請來的人,誰敢說他的不是?

孟池朗急得差點沒招供出自己所謂成就背後的人。

趙凌宇彎指扣了扣桌面,以眼神警告老爺子結束這個無聊的玩笑。他坐在孟池朗另一邊,這時候橫過一手,繞過他的脖子,掌心貼在他的臉上,把他的人掰了回來。

不用管他。

他這麼說。

孟池朗沒好氣地拍他的手,這未免對長輩太不禮貌了!

於是他懲罰地兩指捏起他手背上的皮,狠狠地揪著擰了一圈,讓他胡作非為!對方卻像不知道痛似得,捏著他的手就不放了。

「爺爺,他有自己的事業,你別添亂。」站在對面裝失明的應傑此時又精準地掌握了時機,對老爺子這麼複述道。

老爺子氣得差點掀桌,什麼添亂?!這孩子說的什麼話!這不是在小孟面前下他的面子嗎?

「趙凌宇!」孟池朗將聲音壓得極低,咬牙切齒地瞪著趙凌宇,然而掛上一臉呵呵,安撫老爺子道:「爺爺,您別管他,他說笑的,說笑的。」

「哼。」生怕別人不知道他的怒氣,老爺子重重地發了一個單音節,他只說小孟如何如何懂事乖巧,不像某些人,養了這麼多年,生來就是和他作對的。

卻也不再提起剛才的話題,就像真的是隨口說出的玩笑話一般不在意。

趙凌宇確實清楚,老爺子這話分明是講給自己聽的。他自然不是要真的讓孟池朗如何,只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他的弱點太過暴露,他可是可以隨時扼住他的喉嚨拿住他的要害讓他唯命是從的。

不論是老爺子顯擺自己的得意還是真的亮出自己的籌碼讓他乖乖聽話都罷,這也確實成為事實。至少不論老爺子說什麼,孟池朗都不會拒絕他。

他能作為的事情可不止一件!

飯後原本還有許多話,孟池朗卻因臨時的一個電話,而不得不提前離開。

兩人都沒如老爺子所願留在趙氏老宅過夜,匆匆和老爺子告了罪,又說了有時間的時候一定回來陪他,老爺子才算鬆了口,語氣怪聲怪調的:「小孟兒你只管回來,爺爺都歡迎你。至於你?不是忙嗎?還是不要勉強擠出時間陪我老頭兒的好。」

一雙眼睛如同眼刀子似得。

兩人告別後,東叔尋思了陣,道:「老爺,小朗看來一早就知道您的身份了。」

老爺子之前樂得沒考慮這些,現在想起來了,也同樣不會改變老爺子對孟池朗的好感度。這孩子聰明著呢,他本也沒想過騙他多久。

他藏著身份去見孟池朗,一則是為了能好好觀察這個年輕人,他就怕孫兒遇到的是一個不能定性的人,若是因為年輕而犯錯,讓孫兒在感情路上受挫,他無法想像本就沉鬱的孫兒最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二來,也是為孟池朗考慮。他要是一開始就擺著身份說自己是趙凌宇的爺爺,可不將人嚇壞了?他又不是上門去興師問罪威逼人家離開他孫兒的,犯不著亮招子唬人。

不過麼,方才試探了下孫兒,看來真是對小孟著緊得很,那事大有可為啊……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dudu的地雷,麼麼噠!!

第八十八章

讓孟池朗十萬火急的電話,正是常誠打來的。

電話那頭吵吵嚷嚷,傳來幾句常誠刺耳的哭叫聲,讓接聽時當時正離老爺子不遠的孟池朗很是尷尬。他拿著電話走了好些遠才仔細聽電話那頭常誠口齒不清的嘟囔,後來也不知是哪個好心人,搶了電話,對他報上地址,要他把這個鬧事的醉鬼領回去。

孟池朗無視不了,匆匆趕來。

還是那日常誠請客時請二人吃飯的大排檔,這一片目前正在拆遷中,隔了兩條街已經建起高樓的地方,聽說曾經是個很破的弄堂,常誠就在那裡長大,對這一片很有感情。

桌上對了□□瓶的玻璃酒瓶,七歪八倒,上頭還趴著挺屍狀的常誠,嘴裡嚷嚷著給我酒,我沒醉。

他是常客,攤主都認得他,平時聽樂道的一小伙子,這也不知是不是被女朋友甩了還是怎麼著,一來,連最愛的燒烤都不點了,上來就要了一箱子冰啤酒。

其實那些酒瓶有八成都是他碰倒灑了的,他左右不過喝了三瓶酒就已經是這幅德行,攤主哪裡還敢讓他再喝,此時見終於有人前來招領失物,攤主趕忙將人送上來,連酒錢都不細算,直接報了一個整數,只盼著這兩人趕緊把這灘爛泥帶走。

「常小誠,走了!」孟池朗見不得打著自己朋友標籤的人在外頭這麼沒形狀,讓人覺得他們是一丘之貉,他可不就虧發大了?

常誠哼哼兩聲,掀開眼皮見是孟池朗,哭喪起一張臉,乾巴巴地道:「王八蛋,騙子……」

他像沒長骨頭似得,站起來就往孟池朗身上靠,孟池朗一開始沒留神,被他撲個正著。下一秒,他就被人無情地拎開了。

絕對的身高差,讓趙凌宇抓著常誠輕易得像抓小雞似得,背上被抓著,常誠還不知道安分,雙腳不停地蹬著,雙手往恍惚的眼前胡亂抓著,模樣滑稽之極讓孟池朗恨不仗義地悶笑起來。

趙凌宇這麼一路把人拖到了車旁才鬆手。

「他騙……他跟女人在一起還騙我……」常誠來來回回只有這麼一句話。後頸的束縛沒了,他頭暈目眩之中只覺自己的重心不斷放低,靠著車身滑到了地上都不自知。

孟池朗沒忍心放他這麼自生自滅,便問道:「還記得你家地址吧?」常誠直點頭,在孟池朗還沒說完的時候,嗚聲嗚氣地道:「我不回家,不想回去。」

「呵,還沒醉透呢。」

孟池朗伸腳踢了踢他。

「沒、沒醉。」常誠抬起耷拉的腦袋看他,很快又垂了下去,「人都說真傷心的時候,是喝不醉的……原來是真的。我腦袋清楚呢,我就是頭暈、頭暈。」

「還結巴。」孟池朗這下放心了,「行了,既然沒醉,就別給我裝可憐,你不回去,我們找家酒店安頓你一晚?」

「我身上……沒錢。」這思維還真是清楚的。

「廢話,我也沒有。」他看向趙凌宇,得到他肯定的答覆後,費勁地拉起常誠,哎喲著暗想這傢伙平時看著沒幾兩肉,這會兒死沉死沉的。「別囉嗦,我們先給你墊著,回頭你記得給我。」

「……我、我沒錢!」常誠又這麼喊。

「行了,不用你還行了吧,大爺,您配合點行嗎?」孟池朗抓著他有些吃力,趙凌宇正準備接手,常誠頭一低,靠在孟池朗肩膀上,哭嚎著道:「你不是一個人住嗎?我上你家去,我想和你說話。」

「……真當你自己是女人了。」孟池朗隨後的聲音都低了幾度,因為某個藉著酒膽的朋友犯了趙凌宇的忌諱,在他身上瞎蹭就罷了,還伸手抱他的腰。

看他又再一次無情地被拎開,孟池朗笑出聲來。

常誠費勁地扭頭,但就好像烏龜怎麼扭看不見自己尾巴似得,很是有趣。

「真小氣,反正我對他也幹不了什麼,放我下來!」這聲音可不低,就差把嗓子扯破,只怕河對岸都能聽見了。孟池朗的臉一黑,不冷不熱地道:「你自己功能退化不要以偏概全,我正常著呢!」

趙凌宇望過來。

孟池朗面上一赧,不甚自然地咳了聲。趙凌宇笑笑,伸手抓著常誠的胳膊以防他繼續往下滑,一手比了個手勢,道:叫那人來。

孟池朗想了想,朝奮力忙著甩開趙凌宇的胳膊和地心引力同流合污的常誠道:「你和那誰……你們怎麼回事?」

他不是一個會干涉別人的私事的人,不過看常誠這副可憐相,好歹也是自己在海城唯一交心的朋友,怎麼也得護著點,這麼讓別人欺負成這副倒霉樣還這麼沒出息地來借酒澆愁,他可看不過眼。

常誠的淚腺此時能被關於那人的任何信息觸發,聞言,人還在搖搖晃晃,卻已經苦了一張臉,抽抽搭搭地道:「我、我不知道。」

「我給他打、打電話,是個女人接的。」他舌頭隱隱有打結的趨勢,鼻音有些重,語氣卻還是乾巴巴的:「他媽媽讓他去相親就、就是今天!他說不去的,騙、騙我……」

常誠嗚嗚兩聲,這下子倒像完全醉了,胡亂在自己兜裡摸著,嘟囔道:「我、我要給他打電話。我、我!」他喊了一嗓子,氣勢忽地弱了下來:「我要讓他回家,不要娶別人。」

「我、我手機不、不見了……不見了,都不見了……」這下子沒有哭聲,低低喃喃的,眼角卻已濕透了。

孟池朗也不知自己怎麼了,鼻頭一酸,竟也覺得心裡非常難受。

但很快,他就被人一手攬進了懷裡。

趙凌宇低頭看著他,眼神靜靜的,讓人覺得安心和溫暖。他很快露出一個笑來,心想自己恐怕也被常誠身上散發的酒精影響,否則怎麼會有這種物傷其類的錯覺。

趙凌宇嘴角的細紋深了深,那裡有著一種獨特的魅力,讓他整個人冷銳的氣息都淡化幾分,將獨對這一人的溫柔毫無保留地流露。他低頭親了親孟池朗的額頭,另一首在他後腦勺揉了揉,和他說回攤子上把這人的手機拿來,他在這裡看著。

「嗯!」

孟池朗嘻嘻一笑,也不管看到這一幕的常誠如何悲從心來,撐著趙凌宇的肩膀飛快地在他唇上親了一口,轉身回去。

常誠抽噎得更嚴重了,一邊罵著張子凱騙子,一邊又嚷著孟池朗王八蛋。兩人甜蜜的樣子讓他嫉妒,酒精作用下,他無法掩飾這一份嫉妒,渾身都散發出一股怨氣來。

在他第三次喊孟池朗的名字時,趙凌宇淡淡地看了搖頭晃腦的人一眼,一轉手把他的頭壓在車頂上,鬆手。

常誠哎哎叫喚兩聲,雙手慌忙地緊緊巴住車頂,繼而發現這樣站著很有安全感,臉貼在車頂上蹭了好幾回,成功地將灰塵擦拭了乾乾淨淨。

不過一會兒,趙凌宇遠遠看見孟池朗走回來,他正在和誰打著電話,腳步有些匆忙。一輛車燈照過來,速度很快,刺耳的一聲輪胎摩擦聲,就有一人從車上跑了下來。

「常誠!」

來人把趴著趴著幾乎要睡著的常誠攬進懷裡,仔細看了眼,才對趙凌宇道:「謝謝,今天真是給你們添麻煩了。」

正是張子凱。

他看到手機上的通話記錄,打回去的時候忙音了好一陣,他試了好幾次才被接通。說話的卻是個陌生人,背景人聲嘈雜,說是機主的手機落在這兒了,麻煩他告知對方一聲記得過來拿。

還說什麼,這大小伙子的,能有什麼過不去的坎兒,好好的一個人喝成這樣。他一聽急了。

要了地址,聽那老闆說他剛被人帶走不久,想著碰碰運氣才急忙往這邊趕過來。

孟池朗也正是和他說電話。

常誠朋友不少,可這種時候能找的人不多,孟池朗是最有可能且他也熟知的一個,只不過他的手機在車上,一時間沒有人注意到,讓張子凱提著一顆心,越想越怕。

若不是見到常誠手機上這麼多個未接來電,孟池朗也不會多事地給他回復,此時正聽這位前輩說馬上就到了,就見到人,他掛了電話,加快速度跑了過來。

正聽見張子凱說這句話。

他沒好氣地道:「麻煩倒是真的,你怎麼想的,既然要屈服你父母,就不要拽著常誠不放,還欺騙他!」

「我……這裡有些誤會,我會和他講清楚的。」

見對方沒有對他交代的意思,孟池朗也懶得深究,只道:「希望以後,不要隨便有這種誤會。」

看著張子凱的眼神,頗為警告。

張子凱答應了,摟著咕咕囔囔的常誠又和他們道了謝,帶著他上車離開。

孟池朗看著車子直到消失不見,他才回了趙凌宇一個笑。拉過他的手的趙凌宇把他擁回懷裡,在微涼的夜風中靜靜站了一陣,才雙雙離開。

常誠第二天下午才到公司上班,他上司給他行了方便,連請假都省了。

兩人同時到的公司,常誠也不管正經工作,端著一張傻臉,笑嘻嘻地湊到孟池朗的辦公桌邊。

他似乎有話憋在喉嚨裡癢得慌,哀求著孟池朗一定要出來聽他把這話說出來。

見他那副模樣,孟池朗也知道是發生了什麼好事,心裡暗自鬆了一口氣。昨天那種高深的情緒可真不適合長著這種樂天知命的蠢臉的人,他暗自想,他們這樣也真夠鬧騰的,對於自己以前偶爾幾次對他們之間頗為熱烈的情感波折有過一絲羨慕的事情完全否決。

「省略過程,直接說重點!」一看他開口滔滔,孟池朗丟出一句。

常誠緊巴著一張臉,對於孟池朗的『無情』投以幽怨的眼神。被孟池朗踹了一腳,他反射性地往後一跳,這下子苦練立即真實了九分!

看他捂著腰嘶嘶兩聲的樣子,孟池朗睨著他上下打量,雙手環胸,似笑非笑地道:「喲,看來被安撫得很飽嘛。也是,像你這種張牙舞爪的人,還是床上說話效率高點。」

一副對張子凱很是同情的表情。

在他面前常誠可不覺得不好意思,當即反駁道:「羨慕你就直說,酸不酸啊?」

他羨慕?

笑話!

見過吃撐的還羨慕這種啃清水饅頭的麼!

他眉峰一跳,狹長的眼角瞇起來透露出危險:「你到底說不說?」

「哎呀,別——」

「嗯哼?」

常誠竟然還臉紅了下,撓撓頭,傻笑了幾秒鐘,才道:「他昨天和他姐在一起。說、說了我們的事。」

那股小媳婦兒的扭捏樣,讓孟池朗直笑起來,他語氣裡帶著不能掩飾的笑意:「以後,不要相信自己的智商得出的任何結論知道麼?別來煩我。」

他是真心為好友的幸福而感到高興。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他能預見,他們以後不論怎樣艱難也一定會幸福的,就像他和趙凌宇一樣。

作者有話要說:七夕節快樂!!!!!!!!!!!!【加班【加班┬┬﹏┬┬單身狗看著你們吶~~

第八十九章

十一月漸末,程楠果然如約定的一樣,來到孟氏。

他走的是一般的應聘程序,那份光鮮至極的履歷幾度讓面試官大跌眼鏡。

「咳咳,」面試官清了清嗓子,他不自覺地坐直了身體,拉了拉隨意地沒有扣扣子的西裝,他覺得自己的著裝有些失策,下意識地從一些肢體表現上讓自己顯得更有底氣些。

「程先生,你在趙氏工作了三年,您這裡寫的是……哦,港分公司總監職位,不知道,你為何離職呢?」

這是面試常規問題,面試官這樣問卻不是因為出自對一個慣性跳槽者的篩選,而是對方這唯一的一份工作經歷和讓人咋舌的學歷都足以讓他當場拍下他,可偏偏是趙氏,若是眼前的人是因為某些工作上的失誤或作為上的錯誤丟了這一份工作,他豈不自找麻煩?

「私人原因。您也看到我的籍貫信息了,我是海城本地人,想回來工作並不需要更多的理由。」

面試官推了推眼鏡:「那你為什麼選擇孟氏呢?以你的資歷……應該有許多選擇才是。」

程楠如是答道:「我對貴公司的前景非常看好,比起給一個輝煌的商業帝國錦上添花,我更願意陪伴一個企業躍入這個帝國的最高位置……」

這顯然是個野心家,寥寥幾句,簡直讓面試官也不免激情澎湃,索性還沒有忘了自己的本分,最終丟下所有面試都會有的謝幕詞:「你的大致情況我們已經瞭解,請回去等待幾天,我們會很快給你答覆的,程先生。」

面試官帶著這份資料一刻不停地到了董事長辦公室,當看到那裡已經閒置著養空氣,才想起這半年來董事長到公司的次數越來越少了。

於是,這一份資料就擺在了孟池朗面前。

原本他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這時候該和設計部大部分同事一樣在家裡辦公兼過冬,但他爸爸當起了甩手掌櫃,使他不得不按時按點地到公司上班。

孟池朗有些驚訝,他本以為程楠只是應承話,畢竟他當初是看到程楠的不情願的,對方也沒有掩飾。他對面試官說自己會處理這件事,待人一走,便打電話給趙凌宇說了情況。

程楠是趙凌宇一手提攜上來的人,能力自然毋庸置疑,孟池朗遲疑或者說不打算用這個人,是自知相比起來是程楠屈就了。

趙凌宇讓他聘用程楠。

屈就與否,是他的事,他能給孟氏帶來什麼,才是你該考慮的事情。這麼說了一句,趙凌宇的指尖在手機屏幕上滑了滑,接著道:你要相信我的判斷。

「好啦,反正他是你的人,怎麼用我才不管。」孟池朗對程楠的去留並不在意,又想起一遭來:「你以前給他開多少工資?先說好,要是太高,我可供不起啊。」

趙凌宇直笑,並沒有報數,只說:這就是財務部的事了,你啊,還是想想今天吃什麼。對了,傍晚會下一場陣雨,記得穿好衣服再出來。

孟池朗笑瞇瞇著點頭。

不日,程楠便正式走馬上任,他沒有多少特權,同其他從別的公司挖來的高管一樣需要一個月的試用期,而人事部例行公事,給他的合同年薪若是教他以前手底下的人看見了,恐怕要鄙視死孟氏不可。

會計年度進入年末,各項財務審核如期而至,孟池朗以前從未感覺年末是異常酷刑,當堆成山的報表不斷送過來要他審批的時候,孟池朗望而生畏,二話不說將東西全部打包回家並囑咐他爸爸的秘書以後來文件直接上家裡找他。

幸好家養一萬能人物,否則他都沒自信自己能活過這個冬天!

趙凌宇對他的要求從來不說二話,也沒有告訴他,這種時候,他名下的公司送來的報表比孟氏的只多不少,而趙氏他這些年所負責的項目相關賬目都需要他一一過目。

事實證明,時間是最公平的存在,二十四個小時一天,就是一秒也不會多給誰或是短了誰。

在這樣大的工作量下,就是趙凌宇也不得不熬夜才能爭取更多的時間處理這些報表。捏了捏鼻樑骨,趙凌宇看了看時間,已經是凌晨兩點,他起身回臥室。

床上孟池朗睡得正酣,被強行矯正了近兩年的睡姿還是沒什麼長進,這時候沒有他在身邊給他折騰,被子就成了可憐的替代物,被揉成一條抱在懷裡,一腳大大咧咧地搭在上頭,那原本該是他腹部在的位置。

他小心地把被子抽出來,拿回來自己的位置。

他伸手將孟池朗抱著,閉著眼睛,很快就要睡著,驀地,卻又睜開眼睛。

他險些忘了,明天說好了要和孟池朗去吃這個冬天的第一頓火鍋,迎接寒歲,餐廳都定好了。

他在黑暗中極輕地深呼吸一次,摸了摸懷裡的人,才不甘不願地放開他。睡夢中的孟池朗卻不肯,摟著他唔唔不明地哼了兩聲,不得已,趙凌宇帶著一種複雜的心情,將那條被子重新塞回他手裡。

書房的燈亮了整夜。

第二天,孟池朗醒來的時候看時間已經是早上十點,趙凌宇在他身邊似乎還沒有醒呢,他搞怪地抬腳撐了撐被子,成功地讓他睜眼看自己後,一個鯉魚挺身從床上翻坐起來,心情大好地到衛生間裡解決了生理問題,一身輕鬆地拖著拖鞋回來。

那是趙凌宇的鞋,尺碼大他幾個size,他穿著稍微走幾步都能掉,他卻很高興,讓拖鞋發出重重地摩擦地板的邋遢聲,拉開窗簾瞧外頭的天氣。

「下雨了!昨天預報沒說啊。」

外頭確實在下雨,玻璃窗上打滿了水滴,透過這些看灰濛濛的天更顯得沒精神。

看來這雨一時半會兒是停不了了,就是不知道傍晚的時候會不會停,本來他還打算趁下午的時候和趙凌宇出門去車行取他送去保養的一輛車呢!

他啦噠啦噠又拖著拖鞋跳回床上,逕自壓在趙凌宇身上。

「我不想出去了。」不說要或不要,只說不想,他已經太習慣什麼事都讓趙凌宇為自己做決定了,儘管這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小事。連語氣都像在撒嬌,語調拖得長長的,一字一字帶著氣音。

趙凌宇閉著眼睛都能找準他的嘴,親了一口,才睜開眼揉了揉他的頭,這麼抱著他在床上坐起來。

還睡不睡?

孟池朗幼稚地搖頭搖得像撥浪鼓。

趙凌宇笑,那先吃點粥壓壓胃,我們在家吃火鍋。

「你最好了!」孟池朗抱著他瞎蹭,被趙凌宇在臉上捏了一下,兩個人看著對方都笑了起來。

他簡直像個孩子,越養越幼稚了,罪魁禍首卻覺非常有成就感。

有一種親暱,就是血緣上至親的人都沒有這個機會得到,而孟池朗將這份依賴交付給了他。

既然決定在家煮火鍋,兩個人吃有情調氣氛卻淡了,孟池朗在可憐的只存了寥寥幾個號碼的通訊錄上翻了幾遍,他的朋友足夠約到家裡這樣情分的打著折扣也勉強只有常誠一人,可惜對方近日正和某上司出國度假去了。

他又拿過趙凌宇的手機,上面一如從前,除了他之外,沒有添任何一個人,更是沒有參考價值。於是,他看了幾遍白承安的名字,最後還是不了了之。

這種時候單數總歸不好,肯定會有很多拘束,他不願給自己惹不痛快。

扔開手機,他又到廚房,幫著趙凌宇把火鍋用的食材準備好。兩人將餐桌移到落地玻璃窗前,雨打玻璃的聲音和沸騰的水聲交相呼應,入目的是蒸騰著的蒸汽和床上一股股滑下的水流,雨滴急了,如同落在宣紙上的墨水濺開的形狀,煞是別緻。

孟池朗覺得今天在家吃飯的決定真是再正確不過了,興沖沖地到酒櫃裡拿了一瓶喝了三分之一的紅酒,各自倒上一杯。

他不急著喝酒,雙手巴著桌沿聞了聞香味,滿臉陶醉。

切成長條的白菜,甜味十足,吃在嘴裡還帶著最後的意思脆嫩,尤為可口。另一個麻辣鍋底上,趙凌宇正涮著牛肉,孟池朗貪心不足,一看熟了,啊地一張嘴就湊過來。

趙凌宇蘸好特別調製的醬汁,將牛肉片往他的方向遞了過去,幾次之後,故意把筷子往後縮回去,孟池朗站起來伸長脖子追過來,也不管牛肉片了咬著筷子不放,惡狠狠地看著趙凌宇。

鬧了一場,就是有趙凌宇看著,孟池朗也吃得肚子圓滾,攤在椅子上不想動彈。

趙凌宇關了火,才將桌子收拾到一半,他又拉著他在客廳裡走動幾圈權當散步,一面還對電視機上播放的娛樂快訊進行點播。

現在的人生活到底要有多悠閒,才有精力對別人的私生活這麼感興趣?不過也是,那到底是別人的職業,這些人還是很敬業的,被這樣說還能保持微笑。誒,這個是秦非?甩了一個天後,再換一個玉女?這些狗仔可真夠想像力豐富的啊。

他儼然一副專家的模樣,等說的差不多了,胃也舒服了,便拉著趙凌宇坐下來,打開影碟機看前不久一位朋友從國外寄回來的在非洲拍攝的自然紀錄片。

這還是沒有經過剪輯的母版,冗長卻又真實,壯觀的百獸遷徙場面,細緻的剛被分娩出的小小的小獅子被母獸添遍渾身的場景。

他看得入神,待看到一個野豹襲擊獵物時的眼神時,只覺和趙凌宇生氣的時候很相似,轉過頭正要和他說,才發現——

不知什麼時候,趙凌宇已經睡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雷霆夜深的地雷!mua╭(╯3╰)╮mua!!

第九十章

孟池朗再沒心沒肺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心裡惦記,沒像以前一樣窩在趙凌宇懷裡就睡個一塌糊塗。迷迷糊糊地感覺趙凌宇起來了,他在淺夢中掙扎了一會兒,打起精神爬了起來,輕手輕腳地跟出去看趙凌宇的情況。

燈下,案前,是趙凌宇認真批閱文件的模樣。

看完一本,放進抽屜裡很快又翻出一本,似乎永遠都批不完似得。他偷偷看了一陣,見趙凌宇時不時不自覺地捏幾下眉頭,抑或是閉著眼睛向後在椅背上靠一陣,很快又重新投入到工作中。

孟池朗在原地愣了好一會兒,只覺鼻子發酸。

他很想衝進去把趙凌宇臭罵一頓,可他不敢,腳步黏在地上有千斤重似得,怎麼都抬不起來。他有這樣的直覺,什麼都不曾對他提起的趙凌宇是不希望他此時出現的,而若是自己將負面情緒這樣施加給他,只會增加他的負擔。

好一陣,他偷偷回了房間。房門是虛掩的,原本是趙凌宇怕自己開門的動作吵醒他一直沒把它關嚴實。他在房間裡呆呆地站了一陣,才猛地拉開房門,發出巨大的聲響。

果然,趙凌宇很快出現在了他面前。

孟孟。

他的腳步還沒停呢,就先伸手把他抱住了,低頭有些緊張地問他怎麼了。

「你、你起來幹什麼?」他的聲音有些啞,暗自忍著哽咽而使得語氣可憐得很,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的孩子。

趙凌宇心想他是不是做了噩夢,醒來沒看到他生氣了,趕忙把人牽回床上小心地安撫了,孟池朗抱著他的腰不鬆手,怕他走了似得,讓趙凌宇哭笑不得。

這麼大了,平時天下誰比他橫的樣子可半點看不出來會被一個噩夢嚇到的人。這麼想,他心裡卻對他這樣的依賴和示弱十分受用,將人抱得更緊些,拍著他的後背哄孩子似得安撫他。

孟池朗沒過一陣就迷糊了,可心裡一直記著不能讓他再去加班加點,睡得十分不踏實,反反覆覆地醒過來看看他還在不在,趙凌宇陪著都睡著了也被弄醒了幾次,一晚上兩個人都沒睡好。

第二天,孟池朗卻是意外地起了一個大早。

他對趙凌宇交代說公司有點事張秘書讓他過去一趟,又說他好久沒開車了,要親自去臨幸自己的坐騎不許趙凌宇送他,乖乖地受了一番駕駛安全教育,出了門。

車子上路後,他先給張秘書打了個電話,然後再給家裡打去電話。這個時間,電話那頭一片忙音,孟池朗丟開手機,皺著眉踩油門,等到意識到速度過快就慌忙地鬆開腳。幸而還不是上班的高峰期,路上沒什麼車倆,否則,這時候就算沒出點小事故,幾頓罵是少不了的。

坐在他爸爸的辦公椅上,孟池朗有些不切實地環顧了圈辦公室的環境,想了想,再往家裡撥通電話。

這次不過幾聲就接通了,說話的是他爸爸,才問他怎麼一大早往家裡打電話,孟池朗脫口而出:「爸,你什麼時候回來上班?」

那頭傳來他爸爸的取笑,「怎麼,忙不過來了還是不會做了?」

孟池朗一時不知道說什麼。

孟暉等了他一會兒,接著說道:「乖兒子,要是有不會的儘管問別人,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已經做得很好了,爸爸知道你肯定行的。」

這種誇讚,這時候聽在孟池朗耳朵裡,氣憤大於心虛。他心裡藏不住一股火氣,丟下一句:「當我沒說!」就把電話筒甩了回去。

他不是在生他爸爸的氣,他責怪的是自己,一直只顧著考慮自己那點小私心根本,理所當然地享受趙凌宇給他的縱容和幫助,從沒想過這些會不會給趙凌宇壓力,會不會帶給他困擾。

只是,在最親近的人面前,他還是忍不住遷怒了。

從前在國外最不順利的時候他也能一個人獨立地扛起所有壓力,不對任何人甚至是家裡人抱怨一句自己的辛苦,一個人生活得久了,後來他也習慣了不去依賴人,甚至是父母,什麼事情完全都由自己處理。

可是……這兩年,他幾乎被趙凌宇養『廢』了。

那種自責的情緒太過壓抑,他發覺自己甚至連處理情緒的能力都在退化,剛剛一時衝動竟然還十分不懂事地對他爸爸發了脾氣。

這樣的自己真是差勁透了!

他生了一會兒悶氣,不經意間看到辦公桌上擺著的一張全家福。那還是他十幾歲的時候拍的照片,他還孩子氣地站在高處趴在他爸爸頭頂上一手勒住他爸爸的脖子,伸長手比著一個剪刀手。

那眼神天真得讓他心裡隱隱覺得不舒服。他有些焦慮地看了看時間,拿過鋼筆在紙上寫了幾個序號,企圖靜下心來計劃一下這一天的工作,可找不到一點頭緒。

他煩躁地十指轉動著筆,雙手搭在辦公桌上眉頭緊皺。

待瞥到鋼筆上映出的自己的眼睛時,他才在怔忡間察覺,自己此時的眉眼就好似照片上十幾歲不知世事的小孩子一樣……

無憂無慮,沒心沒肺,這麼多年在外漂泊和闖蕩留在眼底的深沉,什麼時候消失的,他一無所知。但有一點,是毋庸置疑的,這和趙凌宇絕對脫不了關係。

他鬱悶了一陣,卻也慢慢平靜下來。

那種苦悶的感覺,很快化作一股動力,他在紙上寫下幾個字,實在憋不出來了,便就想最差不過兵來將擋,天還未雨,他還綢繆不出一二三四來,索性不再管他。

不多時,張秘書準時到公司上班,應他之前的要求,沒有同前幾天一樣將文件送到家裡,而是帶回了公司。

「就這些?」孟池朗翻了翻三個黑色硬塑的文件夾,問道。

張秘書:「今天就這些,主要是賬目的最終審核和股東分紅計劃需要您親自過目。哦,對了,之前的文件您都處理好了嗎?」

「我、我忘了帶過來了。」

「沒有關係,不過最好在明天能帶來給我,我需要整理一遍,二十五號的股東大會上要用到這些資料。」

「好的,我知道了。」

「那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出去了。您需要咖啡嗎?」

「……不了,謝謝。」他隨口想點頭,可近來他喝咖啡的時候本來就越來越少了,那東西多少傷胃,早上了趙凌宇禁止他貪飲的目錄,更別說在這個時間喝了。

對著這三個文件夾,孟池朗將它們壘在一起立起來在桌上拍了拍,整理平整了,放好,再鄭重地拿過一本,給自己打了打氣,然後打開。

很快,孟池朗就領教了何謂理想,何謂現實。

現實就是將你樂顛顛地計劃了幾個小時的事情,在最短的甚至一秒不到的時間裡打破你的想像。

孟池朗翻閱紙頁的速度越來越快,他看得一頭霧水不知所云,他認得每個字,但如果不是文件的第一頁上些了年度報表這幾個字,他根本無從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更不用說,這東西是拿來做什麼用的。

他很快又拿過另外兩本,這一次,他逐句逐字地看下來,最後,他想撕碎這些紙的心都有了!

這些到底是什麼意思?

需要他再去做什麼?不是都已經擺出結論了嗎?這些數字也是,明明白白地擺在這裡,難道還要他用計算機疊加一遍看有沒有計算錯誤?董事長是拿來幹這種事情的嗎?

他,完全無從下手。

他拿起電話,就要撥內線讓張秘書進來,問問他,這些需要他做什麼,又或者該怎麼去做。他最終沒有,那太丟人了。他想到因為趙凌宇製造出的那些自己很有能力的假象,一時只覺是搬了石頭砸自己的腳。

可要他去落自己的面子,『不恥下問』……更不符合活受罪也要面子星人的標準!

咬咬牙,孟池朗拿過第一本文件,從頭看起。

他沒有注意到時間,秘書辦那裡都忙過了好一陣子,張秘書都不見他出來,故而盡責地打進內線問他是否需要訂餐。

孟池朗胡亂應了一聲,他的腦子裡全被數字所充斥,耳朵嗡嗡直響,太陽穴一抽一抽地生疼,若是世界上有心理測量機這種東西存在,就能知道他現在的暴力指數正以乘方的速度在飆升!

沉默地,抓狂。

張秘書端著送來的外賣進來時,他臉上都帶著一股狠勁,在他深邃的眉眼中顯得異常深刻。老秘書心裡一下咯登,是報表上有很大的疏漏還是怎麼了這是?

孟池朗擺擺手讓他出去了,等他想起要吃飯的時候,外送也早就冷了。

他摸了摸空蕩得有些難受的胃,早上怕趙凌宇看出什麼,他匆匆忙忙的都沒等趙凌宇做完早餐再走,神經高度緊張下都忘了餓肚子的事情了。

他打開看了一眼,對冷卻後更顯油膩的食物有些噁心,但看了看一整個上午還是沒有理出頭緒的文件,再看看照片上一臉蠢像的自己,抱著一股大無畏的心情,開始吃飯。

他太嬌慣了,不就是一頓冷飯嗎?他從前在國外身上沒錢叫不出房租還硬氣地不和家裡吭聲的時候,一連兩個月白水麵包都活得好好的,這點算什麼!

他怎麼就吃不了苦了?可惡,從奢入儉他就做不到了?他又不是智障這點事情還處理不好了?

吃一口,唾棄自己一句,孟池朗都沒發覺自己吞嚥的動作有多麼艱難,臉上的表情比苦瓜更甚。

趙凌宇進來的時候,就見他拿著筷子往飯盒裡戳幾下繼而在夾一筷子到嘴裡咀嚼的畫面,整個人伸手都散發著一股低氣壓,提不起勁來。

聽見聲音,他往自己的方向看過來,停頓在那裡的忍耐和吐槽並存的表情,讓趙凌宇無奈起來。

他逕自朝待客的小組合沙發走去,將帶來的文件放下,再將帶來的食物擺在桌子上,回頭見他還是那副愣愣的樣子,對他招了招手。

別吃了,過來。

孟池朗聽話地起身,走了兩步,才似回過神來一般,往趙凌宇身上撲。

——「我怎麼這麼沒用!」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安安、長兮風和涅沙的投喂!!!愛你們!!!【享受了一把被包養的感覺,哈哈哈哈哈

第九十一章

他的反常,趙凌宇豈能不知?

快到午間還不見張秘書上門來,事情他便也知道了大概,卻也沒有急著把某只暗自和自己較勁的傢伙抓回家裡,他在書房將所剩無幾的文件和資料都整理好,再到廚房給他做了一頓美美的午餐。

果不其然,孟池朗打算自力更生,結局也不出他所料,只差沒用眼刀子把白紙黑字的死物撕成碎片了。

孟池朗這一次罕見地沒有一句抱怨或是訴苦,這麼罵了自己一句,賴在他背上一會兒,坐下來直接大快朵頤。

吃到一半,孟池朗忽的抬頭:「你教我吧。」

他在學著去做,學著去分擔,趙凌宇為此高興,卻也沒想過讓他為難自己勉強於他所不喜歡的瑣事裡。他點頭權作答應,夾了一筷子遞到他嘴邊,讓他吃完再說。

飯爸,趙凌宇也不食言,就從坐上孟池朗倒背如流的文件拿過來,一目十行地看了遍,然後告訴他這些數字組合放在這裡透露著怎樣的信息,他該從哪個角度去結合這些信息融入孟氏的決策管理中。

再沒有比趙凌宇更好的老師,三言兩語便讓猛吃了那個醍醐灌頂。孟池朗一旦專注起來,極容易忽略身邊的人,他本坐在椅子扶手上,不舒服了還不自察,本能地扭動了幾下,被趙凌宇一把抱在腿上。

孟池朗天分非常高,要不是對管理不感興趣,也不至於讓他爸爸恨鐵不成鋼了這些許年。他善於舉一反三,一份文件批閱上來,也有些自己的見解,在趙凌宇面前也沒什麼好遮掩的,不論這認知有多膚淺,他都能擺上檯面讓趙凌宇給自己說個明白。

如此這般,兩個人辦公地點又遷回了家裡。

孟池朗一改惰性,跟在趙凌宇身邊認真得學,其實不過是給趙凌宇打個下手,更多的是陪伴左右,雖說正經事沒有幫上多少,但心裡終歸好受了。

這麼幾天,還真讓孟池朗從繁複的報表中,看出些端倪來。

他說不明白哪裡不對勁,可直覺這些賬目有所出入。趙凌宇很是欣慰,在他提出來時,將自己早已洞悉的漏洞一一告訴孟池朗。

趙凌宇幾句指點,孟池朗再回頭看那些加加減減的簡單數值時,險些跳起來:「什麼!他怎麼敢這麼做?!」

他倉促地將手中的報表翻到最前面,又翻到最後,沒有意外,這份連他都隱約察覺不對的,正是孟氏總部公關部這一年的開支,看似與預算出入不大,但其中幾筆數目卻隱晦得很,顯然是被人動過手腳的。

挪用公款,這些人拿著公司開的工資,竟然做出這種違法無良的事情來,孟池朗又詫異又氣憤。

然而,問題卻遠遠不止公關部這一處。

以趙凌宇的眼力,要透過這些紙墨分辨出各種問題,絕非難事,有些手段高明些的,與法律和政策玩起了擦邊球,自以為能很好地這樣,但趙凌宇上輩子可是法律出身,就這種經濟案都不知道接觸過多少,只能說,這些人遇上趙凌宇也只能認命。

孟池朗越看越心驚,這已經不是他幾句怒罵能夠了結的事了。

他從不知道,孟氏內部竟然存在著這樣大的問題,他只看到了孟氏這兩年在海城的飛速發展,以他的閱歷還不足以深思熟慮地想明白或看清,這樣超常速發展太過容易讓一些自得意滿的人貪心不足。

每一個企業都無法杜絕這樣的情況,就是乾隆帝也要養著一個和珅,水至清則無魚,這並不與整體的勢態相左,只要這樣的人能夠給公司帶來更大的利益。

但孟氏的情況則顯特殊。

孟氏發展得太快了,高層的管理人員還沒來得及隨著這樣的壯大而擴充,致使每個高管手中握著的權利都或多或少地超出自己的職權範圍,這樣的情況下,貪婪,不過是最常態的表現。

孟池朗卻不能容忍這樣的情況,他在國外生活多年,有太多思維在潛移默化中改變,比如公平。

外國人堅持的在國人眼中近乎天真的公平,是孟池朗的信念。

這些人既然敢這樣做,就必須受到懲罰,他怒極之下恨不得把這些人一個個都炒了,可氣歸氣,他連嚷著讓張秘書給那些人發退休養老金的話都沒付諸實踐,一刻不停地回了孟家。

這件事,他爸爸必須知道,而他再如何支持趙凌宇的處理方式,也要先尊重他的爸爸,畢竟孟氏是他爸爸一輩子的心血,他不敢草率,更不說意氣用事。

意外的,卻是他媽媽在準備晚餐,見他回來臉上就有了笑,但兒子臉上一片凝重,她心裡咯登了下,告訴他他爸爸正在樓上書房呢。

孟池朗便往樓上走去,正開門喊了一聲把,就聽見一聲極倉促又重的合上抽屜的聲音,孟池朗眼尖,看到他爸爸往裡頭匆忙地扔進了什麼。

「怎麼這時候回來了?」他爸爸臉上的笑有些不自然。

他心覺奇怪,不過正事要緊,連忙將事情一五一十地說了,語氣不乏沉重。

孟暉卻淡定得多。

就算久不坐朝堂,但孟暉對孟氏內部的情況心底都有數,那群老狐狸,他本還擔心兒子這一次要被這些人矇混了吃虧,誰想到這孩子比他想的要能幹太多了,連隱藏這樣深刻的問題都能發現。

「爸,你打算怎麼做?」股東大會才過,明天是今年度最後一次也是最重要的一次董事大會了,人可是來得最齊全的,到時候一鍋端都省得麻煩了。

這話他也只敢在心裡說說,被他爸爸問到他的想法時,他佯裝沉思了下,才略帶遲疑卻很自信地將趙凌宇的提議說了出來:「爸,上一次我和你說過的程楠,你還記得吧?」

「凌宇手下出來的那個?我當然忘不了。」他浸淫商場這麼多年,自有自己的交際圈和消息渠道,雖然這個圈子的力量迄今為止,大部分還集中在國土的東南端,尤其是深城和廣城。

也正是因此,與深廣兩地毗鄰的港城的事跡,他聽得可就多了。

而這個程楠,早在之前他就曾聽某位合作多年的老夥計提過,趙家那個繼承人安置在分公司裡的,僅用一年的時間就讓上下誠服,這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不知港城當地有多少富商出天價要將他獵到自己的公司,無一成功,叫他沒想到的是,從前聽說著的他偶爾也附和幾句人才的人,竟然會捨了在港城的事業,主動到孟氏求職。

不知道已經有多少老友因為這個消息而說他老孟平時不吭聲,手段可厲害啊,到底怎麼把人弄進去的,又許了多少股份給人?

所以,孟池朗一提起,他就馬上想起這個目前聽說還在公司試用期內的前趙氏港分公司執行總監的人物。

孟池朗接著說:「我看他的表現完全可以提前結束試用期了,我想讓他就任財務總監,爸,你看好不好?」

孟氏原本在深城的財務總監當年因為不看好孟氏轉戰海城的計劃,是以成為和平散伙的第一批人。而現在孟氏特別邀請聘用的財務總監在前不久就和他們提出了要退休的打算。他原本年紀不小了,不論是職稱還是技能在業界內都數得上名號,他其實早在兩年前就提前退休了,不過因為耐不住孟暉的請求和孟氏給的豐厚回報,所以再次出山。

而現在,他覺得自己霸佔著這個位置也已經沒什麼意思了,以孟氏現在的發展,周轉困難或是出現重大財務紕漏的可能性都微乎其微。

孟暉沒料到他會這麼說,愣了一下,臉上就浮現出欣慰的笑容。

「你的想法很好,就按你說的去做吧,爸爸都支持你。」他的計劃不用托盤而出,孟暉也猜到兒子打算借程楠這把大刀懲治這些人了。

有一有二,再有這三四五六回,孟池朗已經接受良好,對替趙軍師應承這些讚譽的事情臉都不紅一下。

他眨巴著眼睛,無意繼續這個話題,對他爸爸舊話重提:「爸,你這兩天感冒也好的差不多了吧?明天我來接你?」這話說的有些咬牙切齒,股東大會的時候,他老爹借口感冒,這麼大的單子就撂他頭上了!

他爸呃了一聲,不知是在猶豫什麼,最後看了眼兒子,縮著眉頭點了頭。孟池朗覺得莫名其妙,而就在這時,樓下傳來一聲他媽媽的呼喚,原來是在趙凌宇來了。

孟爸笑了起來,要拉兒子下去,孟池朗的眼珠子一轉,找了個借口讓他爸爸先走,他自然看不到孟爸轉身時,臉上可稱之為狐狸般的笑容。

孟池朗心裡可還惦記著之前所見的他爸爸的異狀,對抽屜裡藏的東西很是好奇,他正想著待看是什麼東西,要是瞞著他媽媽藏了什麼寶貝,就等他告上一狀吧!

父子倆幼稚的較勁絲毫沒有隨年紀的增長而消失,樂此不疲。

但,在不久的將來,孟池朗就為自己今日的舉動後悔不已。

抽屜裡擺放著些許記事簿,但最顯眼的卻是一個圓形的藥瓶,說明書上一片英文德文,孟池朗只看了兩句,就愣在了原地。

而樓下這廂,孟媽媽熱情地將趙凌宇迎進了家門。趙凌宇原本是在外頭車上等著孟池朗,不過,既然到了,他也想來和孟爸孟媽打聲招呼。

他穿的單薄,風衣下只有一件針織毛衣,孟媽見了,不許他再脫外套:「你這孩子真是的,學什麼不好偏學孟孟那一套作,這麼冷的天就穿這一點?等發燒流鼻涕的時候,風度你還上哪兒找去?」

趙凌宇笑著都點頭聽她的教誨。

不過說著說著,孟媽媽眼睛停在他穿著的風衣上,聲音就歇了。

趙凌宇詢問地看向他。

孟媽媽連忙一笑,「你瞧我,」她一面讓他坐下,一面往樓上喊了兩嗓子,又去廚房給趙凌宇倒了熱茶。

出來的時候,她還琢磨著呢。

那風衣看著眼熟,她這會兒已經想起來了,那是為數不多的兒子陪她購物的時候一起買的衣服,她當時數戰利品的時候看見還挺喜歡,只是尺寸不對。

孟池朗當時解釋說:「是這個號?我趕著出來找您呢,沒注意。」

她因為特別喜歡,還動了把這件衣服給丈夫穿的心思,孟池朗哼哼聲說他爸穿合適嗎?裝嫩是可恥的。

她笑罵了幾句,也就沒有在意。

卻沒想,兒子把這件衣服給了趙凌宇,不說,還真合身,像是特意給他買的似得……

「媽!」

孟池朗從樓上狂奔下來,這一聲把孟媽媽嚇了一跳,差點沒將手上的茶灑了。

「急吼吼的做什麼呢,樓梯上能這麼跑嗎?你這孩子真是,這麼大了……孟孟,怎麼了?」孟媽媽說到一半,就覺兒子不大對勁,關切地問道。

孟池朗第一眼卻是看到他媽媽皺著眉的樣子,心裡的預感越來越不好,此時慌忙將手中的藥瓶擺出來,急問:「媽,這是怎麼回事?」

他媽媽一愣,心裡嘀咕怎麼是這東西,夫妻倆原本都沒打算讓兒子擔心索性都瞞著的。歎了口氣道:「你都知道了啊,沒什麼大事,你爸爸啊最近身體不大舒服,都去看過醫生了,過一陣子就好了。」

拿他當三歲小孩兒哄嗎?!

他難道不識字,不會自己看?這上面的英文分明寫著這種抗生素,是為控制癌細胞擴散而用的!

癌症……

癌症!

孟池朗臉色白了白,再看媽媽的笑容,只覺心裡一片刺痛。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安安和dada的地雷!【親一個!

第九十二章

趙凌宇陪著孟池朗失眠了一整夜,清晨,趁著孟池朗熬不住睡過去的間隙,靜悄悄地給他收拾行李。

昨晚,孟池朗抱著他說了太多自責的話,他鮮少在自己面前故作堅強,昨天在孟家的時候,一個眼神對視間還對著爸爸扯著笑容的他眼圈倏地紅了。他當時就知道出了事。

卻沒想到,是孟暉身體健康的原因。

他努力回想,上一世在孟家出事前,從未聽說孟暉的身體上有什麼大差錯,也不曾聽孟池朗提起。不過,這些說不得准,當時孟池朗是不會讓自己分擔這些壓力,更不會對他訴說,而他也沒有刻意去關注過,沒有留意亦屬正常。

孟孟或許任性,但絕不自私。

並不像他口中一直惱恨自己的那樣,對父母不聞不問。或者可以說,對父母的某種理所當然的忽視,是每一個孩子的通病,他們永遠站在你最堅實的後方,看著孩子大步向前,回頭,是很少有人能想起的事。

而孟池朗是個很顧家的人,父母在他心目中佔據著他無法取代的地位,經過了這許多的惶惶然和這一晚情緒的調整和緩衝,他知道他已經能夠說服自己冷靜和堅強了。

收拾好東西,做好早飯,便叫他起來。

今天的董事會,由孟池朗出席主持,他爸爸並不參加,所以絕不能讓他遲到了。

在董事會上,孟池朗將程楠推到了眾董事的眼前,這位空降的財務總監,無疑成為眾人眼裡孟池朗掌握孟氏的第一大心腹。

眾人都沒想到,他的第一步竟然是插手公司的財務,一時間有心人都暗自考量起來,本以為這個出身設計的大少爺會有著設計師的浪漫,只會從設計部這樣的清水衙門開始植入公司,卻不想竟是一鳴驚人。

程楠,可以說是孟池朗的一大王牌,他原本興趣盎然,只等著看此時此刻或真心或假意熱烈慶賀程總監的董事之後怎麼被程楠整治一番,可現在卻是抬不起精神來。

他爸爸突然其來的病情,讓他惶恐之餘更感疲憊,他已經說服自己放棄心裡那些莫須有的堅持,努力為他爸爸分擔一些。

這一次,不比從前那樣仗著有趙凌宇在他身後支持他而對壓在頭上的壓力都不以為意。他是真的想要做好這些事情,用自己的能量,讓爸爸放心。

他知道愉快的心情對於癌症患者的重要性,他強迫自己懂事起來,盡全力做出一番成績來。

他實在沒什麼心力應付這些元老,找了借口就離開公司。

趙凌宇果然還等在原地,見他出來,伸手攬過他。

怎麼樣?

「你還不知道我麼,」孟池朗難掩疲憊,語氣裡儘是對自己的嫌棄:「還好那些叔伯給我面子,否則,我簡直不能想像我會丟多大的人。就我現在一塊石頭還都扛不起來,萬里長城要建成大概要等到我死的那一天了。」

被趙凌宇瞪了眼,他嘴邊有了笑容。

車子卻不是往家裡的方向,而是孟家。

等孟池朗從沉重的淺眠中醒過來時,車已經停在了孟家。後備箱裡,是趙凌宇今早準備的行李,此時一併遞給了他。

孟池朗吶吶地不知該說什麼,他沒有伸手去接,而是揪著趙凌宇的袖角,抬頭看著他,表情有些脆弱。

雖然爸媽對老爸的病情緘口不提,但這件事情像塊石頭壓在孟池朗心裡,他覺得不甚真實,可非常清醒地認識到,逃避無濟於事。

其實,他已經完全成長為可以獨當一面的大男人了,可總有措手不及的意外讓他惶恐,下意識地去尋求依賴。

而趙凌宇,毫無疑問,是他最信任也最依賴的人,甚至勝過父母的存在。

就好比此時,分明他還什麼都沒說,但趙凌宇總是知道自己他想做什麼,比他自己都清楚他該去做什麼。

我就不進去了。

趙凌宇伸手摸了摸他的臉,這樣說道。

「哦……」孟池朗的心情不受控制地低落,在趙凌宇要開口的時候更似自言自語地說:「我會聽話,肯定不頂撞我爸,他讓我幹什麼我都無條件服從。」

趙凌宇聽出他發誓一樣的口氣,知道他和他爸爸平時相處的時候總是熱鬧頗多,這時候給自己下這樣的保證,反而顯得孩子氣。

他微笑,說:好好陪陪他們。

孟池朗直點頭,他看著趙凌宇,拽著他袖角的手沒放開,他並不想趙凌宇走,他這一轉身,所有的壓力就真的要自己去面對了。

來自父母的,來自工作的,還是其他。

他很沒骨氣地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想去直面這些現狀,如果趙凌宇能夠擋在他面前,會不會好受一點?

但他也清楚,這不可能,也不應該。

孟池朗最終還是鬆手,拿過行李箱的拉桿,他低聲叮囑道:「我不在家的時候,你也回家陪陪爺爺吧。該死的上帝,可惡,我不能這麼說,總之,你也要聽話一點。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我爸他會……你知道他也總是犯錯誤,可我到現在還拿他英雄崇拜,我一直以為他會永遠這麼堅不可摧。」

「爺爺……年紀也大了,很多事情都說不準,你別總放他一個人在家。」

趙凌宇點頭答應。

他捧著他的臉捏出一個笑容,唇語說著:醫院那邊我已經做好聯繫了,等過兩天專家來,我們帶爸爸再去做個徹底的檢查。

頓了頓,他繼續:爸爸不會有事的,就算真有什麼,我也會解決。一定會還你一個健健康康的英雄,不准哭。

「靠,你眼睛出毛病了吧,我看到時候也要帶你去做個徹底的全身檢查!」他對於哭這麼不男人的字眼很是不滿,這麼罵了一句,心情卻輕鬆很多。

目送著趙凌宇離開,孟池朗拖著行李箱回了家。

他媽媽見了他很是高興,聽他說要回來住幾天,二話不說就張羅起來。孟池朗看著媽媽喜笑顏開著忙活,心裡有些酸澀,他或許真的太過自私了,只是不喜歡束縛,就自我地跑出去獨住,有時一個月也回不來兩次,每一次,媽媽似乎都是這樣高興的。

現在想想,自己真的太不應該了。

孟池朗從背後抱住媽媽,他媽媽愣了下,察覺出兒子心情的低落,她沒有多問什麼,只是取笑他說:「這麼大了,還對媽媽撒嬌,真是,被人知道了笑話不死你。」

「那也是別人家的事,誰還管的著誰了?」他哼哼聲,掩飾住自己的感慨,笑著道:「媽媽,你越來越漂亮了,我再長幾歲,出去都不好意思說你是我媽,他們肯定以為我騙他們呢。」

「臭小子,」他媽媽被逗得直笑,「會拿話哄人了是吧?什麼時候給我哄個媳婦兒回來?看看,媽媽就說一句呢,你就這樣了,乖兒子,你和媽媽說實話,你現在到底怎麼個情況,一點聲兒都沒有。你回國也有兩年了吧,就沒有找一兩個女生交往?」

「還一個兩個,又不是快餐點了就帶走,媽,你太會操心了。小心長皺紋。」

孟媽媽下意識地捏了捏眼角,直拿眼睛瞪他:「知道我操心,你就不給我爭氣點。要再不濟,從咱們公司挑一個總有的吧?媽和你說啊,你這個年紀剛剛好……」

「打住。我去找爸!」說著,逃也似得跑了。

到了門口,回頭看他媽媽搖頭失笑作勢要嚇唬他的樣子,嘻嘻然道:「三十歲我絕對領他回家,我保證。」

「真的?」孟媽媽一樂,很快又想起兒子口中的『她』,這下也沒心思做飯了,追上去:「乖兒子,你說的誰啊?你有女朋友竟然不和媽媽說一聲,混小子,別跑這麼快!」

她到底沒追上,孟池朗長腿邁著幾步就跑回樓上,鑽進書房裡,關上房門。

「又怎麼惹你媽媽了?」看他一副逃難似的樣子,在書房裡帶著眼鏡看書的孟爸爸戲謔道。

「爸,你看什麼呢,都一下午了。」他答非所問。

孟爸揚了揚手中的書,是一本棋譜,這股子鑽研精神,孟池康歎說他爸爸都成為業餘國手了。前陣子還開車出去找人鬥棋,果真是要過期退休生活了。

要是換了之前,孟池朗肯定要就此痛批一頓不顧兒子死活的無良老爸,現在卻搬了椅子主動道:「爸,我陪你下一局吧,你這麼看有什麼意思。」

他爸爸欣然應允。

孟池朗在對弈一事上鮮少有這樣的耐心,陪著他爸爸玩一局輸一局,被仗著棋藝懸殊而被他爸爸殺得淒慘無比。這要是實戰,把自己賠進去都不夠玩的!他爸爸這麼嘲笑他的同時,放殺招的時候毫不留情。

最後實在被兒子輸得與恥有焉,自覺遺傳了自己基因的人沒理由繼承不了他的棋感,於是乎教育之心大氣,只差沒手把手地教他了。

待到他媽媽來喊吃飯,孟池朗才逃過一劫,他爸爸還不依不撓,孟池朗直嚷:「老爸,下回我讓趙凌宇來陪你,你想和他下多久就多久,贏我你也沒有成就感不是嗎?」

而這廂,趙凌宇也回了趙家。

老爺子見了第一句就問:「小孟呢?」

趙凌宇說:他有些事,讓我回來看您。

「哼,他不說你還就不回來了?!」老爺子一把揪出了重點,趙凌宇卻沒接招,只是問:爺爺,您最近身體都好嗎?

這般關切,倒讓老爺子很不習慣,看了孫子一眼,說:「也是小孟讓你問的?」

趙凌宇點了頭。

老爺子吹鬍子瞪眼,罵了兩句自己也笑了。

我們能為長輩做的事情很多,他們要的卻很少,一句關懷,一段陪伴,如此而已。

作者有話要說:上班狗,評論回復可能都不能和以前學生黨時候那樣及時了,諒解我。

大家不能把評論君打進冷宮啊~~~~~

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被子曬得很暖,孟池朗卻睡得不甚踏實,不知是認床還是認人。

輾轉反側,直到天濛濛亮的時候才徹底睡去。

孟媽卻截然相反,兒子難得回來住,她昨晚就泡了黃豆,準備動手磨製兒子小時候最喜歡喝的豆漿。孟池朗小時不喜歡喝牛奶,當時家裡的條件已經很好了,這些別人羨慕不來的東西,他卻不知珍惜,他媽媽擔心他挑口長不高,就給他喝豆漿,孟池朗小學的時候幾乎每天早晨都在豆漿的濃香中醒來。

孩子大了,父母卻會越發懷念他們的小時候,那些記憶也總變得鮮活,輕易讓他們忽略了時間和空間不僅讓曾經窩在懷裡的孩子變得高大,也成熟得不再依賴他們。

畢竟久未動手了,堅決不讓孟爸出手相助的情況下,等孟媽心滿意足地端出成品的時候,已經是早上八點半的時間了。

見兒子還沒起床,孟媽有些捨不得叫醒他。

在她想來,外邊再如何哪兒能有在家裡舒坦,就讓他好好放鬆一下,這大週末的也不為過。

孟爸掀了掀眼皮子:「還睡?再睡骨頭都懶了,把他叫下來。」

早餐一家人同桌這一天才能有美好的展開,許多年頭在外頭奔波對妻兒抱著一股愧疚的孟爸帶著有這樣的堅持。

孟媽進屋時,發現兒子的房間大亮還有些詫異。

作為媽媽,她是知道兒子某些小毛病的,心想,原來不知什麼時候,兒子的習慣也漸漸改變了。殊不知,陽光之所以如此肆無忌憚,是因為以往都有人體貼地先將窗簾給他拉緊實,早已沒有自己動手一說。

忽略了,也在情理之中。

走近了,就見兒子眉頭緊緊皺著,半邊臉陷在枕頭裡,整個人抱著團成一長條的被子縮在了床的最角落,幾乎要掉在地上了。

「孟孟,孟孟?」孟媽輕柔地喊了幾聲,見兒子又往邊上縮了縮,這下子險些真的掉了下去,孟媽嚇了一跳,他卻不自知,利索地翻身往回滾了滾,探手在床上不知摸索了什麼,略睜開眼睛看了眼空蕩蕩的床,氣哼哼地嘟囔了聲,整個人一趴,整張臉都埋進了枕頭裡。

孟媽好笑地看著他,她缺少了許多尋常媽媽陪著兒子成長的機會,這樣迷糊的兒子可不多見。她上前拍了拍兒子的臉,又低聲喊了他兩聲。

「讓我再睡會兒……」

迷糊地說著,他的雙手卻自然地朝那個方向抬伸去,那樣子讓孟媽想起了兒子很小很小的時候,那時他還是個剛學會走路的孩子,自己睡一張小床,每天早晨醒了就開始哭,見她緊張地俯□的時候,就會主動地伸手要媽媽抱。

他自小就慣會撒嬌的,總得大人喜歡。

而現在,奇妙的,竟然也沒有太大的違和感。

孟媽失笑:「乖兒子,多大了,快點自己起來了。」

孟池朗鼓著嘴,咕咕聲不知道說了什麼,睜開眼的時候,看見眼前媽媽的臉,他甚至有了一段時間的失聲,呆呆地看了兩眼,才驚地翻坐起來。

「……媽。」他胡亂地撓著頭,實在窘迫得不行。

他小心地看著他媽媽的臉色,見沒有異樣,才放下心來,看來自己剛才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情或是說錯什麼話。

環顧了一下屋子,總算想起這是在自家裡。

午間的時候和趙凌宇視訊了一陣。

天公作美,這一日萬里晴空,和風習習,並不如何冷。他和他爺爺正在郊外一處河灣釣魚,好不愜意。他就享受不到這樣的好事了,原本他爸爸提議要一家子趁著這個機會開車出去走走,但孟媽沒有同意。

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還不知道能住幾天呢,平時在外呆著,還嫌不夠折騰?安分地在家讓她施展手藝好好養兩天,或是談談心,都比那些強太多了。

見孟爸還要堅持,孟媽口快道:「你最該在家呆著,這才好了一點呢,又不讓人省心……」說到這兒,又閉口不提了。她丈夫沒少就這件事情囑咐讓她不要在兒子面前提起,子女之於父母,抑或父母對於孩子,從來都是報喜不報憂。

孟媽也不想讓兒子擔心,反正不過一個療程的藥吃了,多聽醫生的話,以後多多注意保養,把那煙啊酒啊戒個乾淨就什麼隱患都沒有了,不是什麼大事。

孟池朗見此卻是臉上一暗。

心裡那塊石頭隱隱又沉了兩分,讓他笑著都有些勉強。他不知該怎麼開口問清楚,不是為難,而是彷彿說開了就不得不面對最糟糕的結果一樣,讓孟池朗害怕又遲疑。

於是飯後又不免聯繫趙凌宇,他對他的依賴與日俱增,已經到了自己都能坦然承認並放任自己越來越任性的程度了。

確認趙凌宇已經做好安排,第二天就可以讓孟爸上到醫院做最先進檢查時,他心裡輕鬆了些。

眼下最重要的問題,就是怎麼勸他爸爸上醫院做檢查了。

心裡惦記著這些,孟池朗睡得不深,第二天也沒再讓他媽媽叫醒,自己早早地收拾妥當了下來。

「爸,媽。」他們兩人正在廚房裡共同準備早餐呢,孟池朗招呼了一聲不打算過去湊熱鬧。

只不過,一沾上椅面,他就有些忍不住地犯困。

等孟爸孟媽端著早餐出來時,他雙手伏在餐桌上,已經睡得迷糊了。

「臭小子,成天一副睡眠不足的樣兒,晚上到底做什麼去了?」孟爸沒忍住教訓了他一頓,他最煩看見別人在餐桌上這麼一副要死不活沒骨頭的行狀。

孟池朗腦子到底還很清醒,聽見聲音,坐直了,揉了揉眼睛,問:「要不要幫忙?」

孟媽搖頭,關切而擔心地看著兒子:「孟孟,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孟池朗搖了搖頭,站起來幫著把筷子都擺好。他吃得意興闌珊,一手撐著左頰,有一口沒一口地舀一口百合蓮子粥往嘴裡送。這大概是最不引人食慾的姿勢了,孟爸幾次要說他都被孟媽攔住了。

他的四肢現在大概還在和周公依依話別呢,顯得沒什麼勁道。平時這時候,他大概是在趙凌宇懷裡,閉著眼睛大爺一般享受投喂的,也正是因此,他練就了迷迷糊糊中主動張嘴進士的技能!

孟爸只差沒反過筷子用另一頭狠狠敲一敲兒子的頭!

「吃飯就好好吃飯,不想吃就別吃。」孟爸端出一家之主的威嚴,沒好氣地訓斥道。

孟池朗癟了癟嘴,這一次他媽媽沒給他幫腔,而是問:「孟孟,你想什麼呢,是不是飯菜不好吃?」

「沒有,媽,我不太餓。」這麼說了一句,他乾脆停了筷子,坐在一旁等爸媽吃完。他顯然是有話要說,他爸媽胃口也淡了些,索性吃了幾口也都停了。

孟池朗最後還是沒說出個一二三四來,只是很主動地收拾了餐桌,進廚房洗了碗筷,出來陪他爸爸一起看新聞聯播。

直到,外頭傳來剎車聲。

孟池朗往外頭看了眼,正是趙凌宇的車,他提了提氣,轉身詢問的爸媽說是趙凌宇來了。兩人還挺納悶,這麼一大早的,這孩子上門來有什麼事,卻也歡迎得很。

孟池朗到這會兒才說道:「爸,媽媽,是我讓他來的。我想讓爸爸到x醫院做一次全身檢查,那是凌宇他們家名下的醫院,很方便。」

他爸聞言,稍怔之後臉色頓時有些詭異。

孟媽卻大為支持,「全身檢查下也好,上次你爸爸就做了一個肝臟和肺的檢查,嫌醫院事多,不樂意去了。我正打算讓他年前去一趟呢。」

孟池朗微微笑了下,道:「媽媽,您別擔心,爸爸身體不會有事的。」

「我知道。」孟媽心裡還惦記著趙凌宇吃沒吃過早餐要不要再準備一份呢,對兒子的孝順很是欣慰,略帶著抱怨的語氣笑著說:「你還不知道你爸爸,他啊,就打著應酬的名號,貪酒鬼的心。再叫他喝下去,就不是簡單的炎症了,以後看他還敢不敢亂來。」

「炎症?」孟池朗眸光一閃,重複道。

他媽媽啊了一聲,自知說漏了嘴,立刻轉頭看了一眼丈夫,見他臉色怪異,只好將錯就錯地把話說明白了:「你爸上回不是傷了手麼,雖然在醫院看過了,後來有個太太給媽媽介紹了一個不錯的中醫老大夫,我就請人家幫你爸爸看看手。老人家厲害得很,診斷出你爸爸肝肺不大好,所以到醫院去仔細地查過了。一點炎症,就是飲食上有挺多忌口的地方。」

「孟孟,你別不高興,我和你爸也是不想讓你擔心,反正也不是什麼大毛病,養個一年半載一定能痊癒的。」

不是什麼大毛病。

很好。

很好!!

孟池朗隱蔽地磨了磨牙,瞇著眼看著他爸爸,嘴唇抿得緊緊的。

這時候,趙凌宇也到了門口。自然得到了孟爸孟媽的熱情招待,孟池朗卻沒讓人進門,只讓他爸媽跟著先走一趟醫院。

他媽媽還推辭著,孟池朗冷笑地看著他爸爸,一字一字地道:「昨個兒凌晨人家國外的專家才到的,光是請他們就不容易啊,器材都從國外運來的,爸,你也不好浪費別人一片心意是不是?」

「呵呵,呵呵,孟孟啊……」

孟池朗聽都不聽,連趙凌宇也不管了,自己就往外走。

真是他的好爸爸啊,為了擺他一道,居然那自己的身體健康開玩笑!

作者有話要說:明天(今天惹)和傲嬌的*再戰一局!

第九十四章

醫院之行沒有因為所謂的真相大白而就此罷休。

不說這一次,為著孟池朗安心,趙凌宇所耗費的大量人力物力,就這一份心意孟池朗就不願辜負。再則,就算怎麼氣憤,孟池朗到底還是緊張爸爸的健康的,去這一趟,也是圖個放心。

一路上,孟爸看他的樣子都小心翼翼的,很有些痛定思痛痛改前非滿臉悔恨的認錯模樣。孟池朗自然不理,孟媽媽現在也知道了丈夫幹的好事,這回毫不猶豫地站在了兒子的陣營,她生氣的理由和孟池朗相差無多,用自己和兒子最在乎的身體健康坑蒙家人,豈可饒恕?

趙凌宇看著,眼裡卻不由帶上了些許笑意。

孟爸這副樣子真是像極了孟池朗討乖的時候,該說是父子天性吧,每次犯了錯,就這麼眼巴巴地看著他,讓人不得不心軟。

到了醫院,孟媽先一步拉著丈夫走去,顯然是有話要正家規了。趙凌宇同孟池朗落在身後,伸手捏了捏孟池朗的臉,做了一個不要生氣的手勢。

孟池朗這才鬆開繃著不理會人的臉,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嘿聲笑了幾聲,只差沒有對趙凌宇擠眉弄眼:「哼,他敢嚇我,我不給他顏色看看?等著吧,看他還能不能得意!」

氣憤過後,孟池朗很快就想通了他爸爸誤導他錯誤認知的原因。

說來還真沒有什麼新意,還是為了讓自己接手孟氏。分明有五年之約在先,他爸爸近來卻因為趙凌宇籠罩他身上精英決斷的假象而讓他爸爸蠢蠢欲動了。

他也知道,現在提出讓他爸爸回公司主持大局,也是自己不懂事。這樣就讓爸爸之前所為自己鋪下的路斷了,他在公司的威信才剛剛建立,若就此戛然而止,到底不能一氣呵成而造成高層的某些人的猜疑。

雖然他知道,各就各位才是最好的結局,他優點不算多,自知之明卻是有的。之前下的那麼大的決心,憋著的一股氣現在因為這一場烏龍都散了個乾淨,現在要他提起鬥志恐怕很難了。

他本就不是什麼有出息的人啊。

孟池朗想到這裡,看向趙凌宇的小眼神就有些可憐。

趙凌宇忍不住笑了起來,他一步走進他身旁,側過頭,嘴唇張合道:我知道的。

知道什麼,不言而喻。

不論如何,他一定會幫著他,原本之前就是這樣做的,後來孟池朗鼓著一股好不容易激起的使命感和責任心,倒是虛心向他學了一陣,他當然有這樣的天賦,倘若用心學,假以時日定能獨當一面。

可趙凌宇捨不得,捨不得他放棄自己喜歡的東西,為這樣那樣的原因向現實妥協。又或者,他也有著自己的小心思,他私心裡只想要孟池朗再多依賴自己一點,什麼事情都為他扛下,讓自己成為他現在乃至後半部分的人生裡最重要的人。

他沉默地霸道著。

孟池朗伸出手。

牽手,瞬間抵達心中的暖流還未斷,就匆匆鬆開。

時間還早,醫院卻已經有許多排隊等候的人。趙凌宇之前都已經做好安排,孟爸很順利地由醫生按部就班有條不紊地開始各項檢查,孟池朗想了想,既然來了,就讓他媽媽也檢查一次。

兩人在外頭等著,孟池朗莫名就有些緊張。

趙凌宇伸手攬住了他的腰,將孟池朗嚇了一跳,見他一副淡然的樣子,忍住笑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若不是因為孟爸孟媽的緣故,趙凌宇原本就沒什麼顧忌。被人看見了又怎樣,他不覺得自己和孟池朗在一起有什麼需要別人指手畫腳的地方。

孟池朗沒有抗拒,要論這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心情倒也有幾分趙凌宇的淡定和豪氣,而他能如此,卻與趙凌宇天性中的漠然而成的漠視不同,他只不過是因為多了一個人為他承擔,故而,無所畏懼。

「要不要,讓爺爺也來一趟?」

孟池朗建議。

他變得有些疑神疑鬼,或者說,這一次被他爸爸耍了一回,也並不是沒有好處的。至少,他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職。

都說戀愛會沖昏人的頭腦,它的能量卻遠不止於此。因為太過順遂,他不知不覺中儼然被慣壞了,已經習慣去接受別人的好,無意識地忽略了要去付出。這也影響到了他對家人的態度,接受爸媽的關愛照顧原本就讓人更安心而理所當然,他卻不孝地忘了回饋。

爸媽如今年紀也不小了,再過兩年,他爸爸眼看著就要到六十歲。這是平常人退休的年紀,他爸爸這大半輩子為這個家勞心勞力,孟氏擁有怎樣的輝煌,他就付出了多少心血,甚至是孟池朗想像不到的艱辛。

而今,他爸爸這個種樹人,只不過是想將結蒂飽滿的果實捧到他手裡,讓他盡享福澤罷了。他有什麼資格責怪他爸爸,或是可笑地因此而順理成章地丟開自己的責任?

孟池朗這般想著,心裡卻沒什麼底氣。

他有著他的王牌,有趙凌宇在他怎樣都可以為所欲為,但那夜所見讓孟池朗無法釋懷,他不願自己的任性再讓趙凌宇有第二次這樣不愉快的經驗。

儘管,再多辛苦,他都甘之如飴。

思及此,孟池朗心裡酸酸澀澀的,很有些苦悶。

壯志凌雲這等豪情,大概這輩子和他無緣了,他生來就不是什麼胸有大志的人。他伸手抱住趙凌宇,埋頭在他肩窩處,蹭了蹭。

無視,身後一眾陪等的醫生護士再次瞠目結舌的處境。

趙凌宇拍了拍他的頭,心裡卻落地輕鬆。他啊,定然糾結不了多少時候了,自己既然是將他養得無法無天沒心沒肺的罪魁禍首,就一定負責到底不是麼?就算他難得要硬氣一回,他也有辦法,教他投奔到自己懷裡來。

孟池朗沒察覺他的打算,一整個早上,總算等到了他爸媽。檢查的結果還要等二十四個小時才能一併得到,醫生提早知會了他們的判斷,兩人的身體大抵上是沒有什麼問題,雖然模稜兩可保持著一點醫者話留三分的習性,也讓孟池朗安心不少。

四人回到孟家,原本孟爸孟媽還擔心孟池朗會一氣之下,拉上箱子又走人呢,他卻沒有這麼做,臉上也一斂早晨出門時那副陰沉的模樣,也似乎忘了所有的不愉快,讓他爸媽坐在沙發上休息,他和趙凌宇到廚房去給他們準備遲來的午餐。

家裡請了保姆,多數時候只負責清潔,孟爸是個很傳統的人,富裕的生活並沒有養成他多少驕奢淫逸的惡習,反而堅持像他父輩那樣的生活理念。

廚房和餐桌,是夫妻生活僅次於臥室最重要的地方了。他不願妻子辛苦,自己負責起一家人的伙食,後來忙了,也有了孟孟,他一旦得閒也一定會接掌妻子的勺子,主外又主內。

所以,孟池朗從小就認為會做飯的另一半最牢靠,他一心是想找個性情開朗又能做得一手好菜的妻子,被趙凌宇半路截了胡,也沒什麼遺憾。

因為,趙凌宇滿足他對伴侶的所有幻想,甚至更超出於他的要求和想像。

他這樣的舉動,倒令孟爸心裡更不踏實,就擔心著記仇的兒子準備了什麼後招等著他。首先第一點,自己想要他這麼一鼓作氣接手公司的如意算盤是肯定要落空的。

這麼想著,他開始唉聲歎氣。

孟媽好笑又好氣,「現在知道後悔了?早幹什麼去了!你這次真的太過分了,好端端的拿什麼說事不好,偏這麼不像話,我都要被你氣死了!」

孟爸心裡更苦了,連妻子的支持都沒有,二比一的恆定律在孟家第一次落在一家之主身上,讓他吶吶不敢反駁。

這麼忐忑著,待吃過飯,孟池朗提出要和他上樓去談一談的時候,孟爸心裡的大石才落了下來。

孟媽和趙凌宇等在客廳,雖然她有些擔心,卻也顧著要招待趙凌宇。雖然都是這麼熟了,說話做事也都隨意,但勞煩人家這一早上為他們張羅,回來還失禮地讓人家給自家做飯,怎麼看都太越界了些。

您別擔心。

卻是趙凌宇安慰她,孟孟很懂事,不會太任性。

孟媽忍俊不禁,想也不想道:「這臭小子,你別給他說好話了,我呀,是徹底對他死心了。你是不知道啊凌宇,以前沒住一塊不知道,這兩年他在外面真是野慣了,原先他回國那陣子我都沒覺著呢,現在真是……」

「哎,不說懂事不懂事,就那沒志氣的樣子,不說他爸,我都氣他。不過也沒辦法,他都這麼大了,強扭的瓜甜不了,我現在也看明白了,也不和他爸瞎參合這事了。我就是擔心啊……」孟媽猶豫了下,有些不好意思地換了些委婉的用詞:「這孩子還衣服沒心沒肺的樣子,以後我就怕沒人受得了他的脾氣。」

她原本想說兒子被養得太過嬌氣了,本來他們這樣的家庭背景,要兒子討一個好老婆不是難事,可到底是女人,她最清楚不過的,哪個妻子心裡不是想著讓丈夫寵愛的,哪兒就有反過來對丈夫百般遷就不說,還要反過來寵著丈夫的?

即便有,那定也長久不了。

這讓孟媽憂心忡忡,而察覺到孟媽的隱憂的趙凌宇,不動聲色地彎了彎嘴角。

而書房中的孟家父子,卻是一番長談。

作者有話要說:親愛的姨媽,不要太熱情。。【已哭暈在廁所

第九十五章

在醫院的時候,孟池朗已經和趙凌宇商量過了,當時對趙凌宇所有的提議和建議都是心悅誠服,連連點頭的。可到要開口的時候,他還是小心地看了眼爸爸的臉色,有些不好開口。

不過這些他都做得隱蔽,畢竟在自食惡果現在心理比起他弱勢太多的老爸面前他還得端著,沒必要給自己曝短。

果然,還是孟爸先開了口。

兒子這麼悶不吭聲的,他心裡著實忐忑得很。他也自知這一次做得太過分了點,連老婆大人都不站在自己這一邊,所以實在沒什麼底氣。

「咳。」他清了清嗓子,試圖打破書房裡沉默的氣氛:「孟孟啊,你是要和爸爸說什麼。」

孟池朗臉色端肅,半晌,才歎了口氣。

「爸,我想和你談談公司的事。」

果然來了!孟爸心想,早便料到兒子會提起這事,不過要讓他回去主持大局不是不可以,但是之前辛苦經營的兒子的威信不可能這樣付之東流,他必須好好和兒子談談其中利害。他是知道兒子最怕麻煩的,左右他身為自己的兒子注定要經歷這些,現在既然已經做得這麼好了,斷沒有前功盡棄從頭再來的道理。

孟池朗:「我知道爸你一直想我繼承公司——爸,你先聽說完。」見他爸爸張口就要打斷他,孟池朗知道他要說什麼,急忙說道:「我也沒想過要逃避這些責任。只是……」

咬咬牙,孟池朗道:「我還想再放兩年。」他原本真的是想坦誠事實的,可趙凌宇沒有同意,只好道:「你也知道的,我對管理的興趣真的不大,就算以後繼承公司,也多半會請職業經理人來協助我,我不會就這麼放棄設計的。」

「職業經理人?」孟爸複述了一聲,之前兒子不爭氣的時候,他不是沒有過這樣的想法,卻不知道原來兒子早有這樣的打算。

見他爸沒有露出不滿的神色,孟池朗趁熱打鐵地道:「是的,爸爸。這在國外已經很常見了,我相信以後國內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效仿。這是一種很理智的管理模式,雖然風險也大了些,但肯定比家族式的傳統經營來得有效率……」

見他爸爸瞪眼,他忙笑了兩聲,將所謂家族經營的敏感話題一帶而過,繼而道:「我覺得程楠是一個很不錯的人選,想請他幫我,爸,你覺得怎麼樣?」

程楠。

這個人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打他進公司他就對這個人屈就孟氏的目的抱了保留態度。他離開趙氏高層的原因至今成謎,他私下問過趙凌宇,那孩子對這個人卻是讚譽有加,絲毫不像傳言中的因為得罪趙氏領導人抑或有重大過失才不得不離開趙氏的。

現在兒子提到這個人選,他毫不意外,但卻沒有說同意不同意,而是沉思起來。

孟池朗見狀,知道他爸爸的顧慮,若讓他爸再這麼掂量下去,這件事十有□□會黃,他忍不住道:「爸你別多想,程楠會來孟氏是因為我的邀請。」

「哦?」

「在港城的時候遇到他,他恰好在和凌宇辭職,說想回內地發展……」

「那他怎麼不去趙氏?」孟爸一語中的,趙氏的總部可就在海城呢,他想回內地,趙氏不正是最好的選擇麼?

幸虧孟池朗有備而來,此時道:「是我請凌宇幫忙,他才說服了程楠到我們公司來。」

孟爸聞言,臉上卻沒有半分輕鬆,他沉吟起來,這件事還有趙凌宇的手筆?聽起來似乎說得過去,可根本不符合邏輯,他趙凌宇為什麼要這麼幫他們孟氏?

所謂一將難求,據他們不多的幾次談話,孟爸很清楚趙凌宇此人對人才的重視。那個程楠可是他培養了好幾年才提攜上來的人才,有什麼理由讓給孟氏?

孟池朗完全不知道他爸爸的顧慮,見他猶豫還以為這個理由的說服力還不夠大,不由納悶:「爸,你別想了,你不相信你兒子我的眼光,還不信趙凌宇的判斷力嗎?」

孟爸拿眼瞅著兒子,不由有些憂心忡忡:「孟孟,凡事留三分,更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要一味依靠別人的判斷行事。何況,你要記著,這世界上沒有白來的午餐,借助別人的力量之前,先想好自己有沒有能力和籌碼去還這份人情。」

「嘖,他倒是敢。」孟池朗哼了聲,對老爸這一番苦口婆心半點沒有放在心上,對他現實主義的陰謀論只說:「爸你想太多了,他要什麼沒有啊,要是真想拿走咱們家公司,也不用費這麼大的勁。」他要真想收入麾下,他還求之不得呢!

「你……哎。」

沒法子達成共識,孟爸只有歎氣的份了。依他對趙凌宇的瞭解,那個孩子的行事作風利落果決,在棋盤上就是一擊必殺的風格,目的性非常強,所以這種無端的照拂才讓他心裡不踏實。

所失者多,所求必大,如今承了趙凌宇這麼多人情就是不知道以後能不能還得起了。

孟池朗心裡嘀咕了聲,到底沒敢告訴他爸爸,那人所求的可不就比公司更要命的人麼。想到這裡,他忍不住臉上的笑,對著唉聲歎氣的老爸道:「行了,爸,你不反對我當你同意了。那這事就這麼辦,程楠那邊趙凌——我會去協商的。」

丟下這麼一句,飛快地跑出書房,留下哭笑不得的父上大人兀自繼續陰謀論的猜測,再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才不得不放棄。

下樓時,兒子和趙凌宇卻都已經離開。

面對妻子埋怨的眼神,孟爸也有點心虛,那臭小子也太不孝順了,不就是略略使了一點手段,雖然不怎麼光明但也不至於氣性這麼大吧!還當不當他是他老子了!這才在家裡住幾天,就巴巴地走了!

孟爸這回卻是誤會了。

原本,孟池朗只是送趙凌宇出門而已,趙凌宇想和他多呆一會兒,才提議讓他跟著回趙家一趟,去看看老爺子。

老爺子見到孟池朗果然龍心大悅,留著在家裡吃過了人晚飯才肯放人。

孟池朗回家時都已經是晚上十點,正遇他爸爸巧立名目地在廚房裡準備精心夜宵打算哄哄老婆歡心。

「你還知道回來!」孟爸虎著一張臉,心裡樂開了花,故意說的大聲了,果然在房裡的孟媽頂著一臉慘白色面膜就跑了出來。

見了兒子,一喜,「回來啦?」邊急著撕下面膜,邊對大小聲的孟爸橫眉豎眼,安慰兒子說:「別理你爸,更年期呢他!」

孟池朗憋不住一笑。

孟媽瞧著兒子有些擔心道:「孟孟,你這是幹什麼去了,搞成這樣?」

「啊?什麼?我沒有啊!」孟池朗忍不住拔高了音量。

「還和我急,又不是小孩子了,你看看你衣服皺的。」孟媽好笑地看著他。女人對於儀表總有一份敏銳在,儘管只是細微的差別,可孟媽還是看到了兒子外套衣襟上被特意拍平過的痕跡。

孟池朗意識到自己小題大做,不由咳了咳,幾聲乾笑。

「媽,我先去睡了,你和爸也早點睡吧。」

「誒,餓不餓,夜宵在做呢。」見兒子往樓上跑,孟爸趕緊招呼道。

「不吃了。」孟池朗火急火燎地跑了。孟爸老不樂意,「臭小子,還敢甩我臉色看,真、真是反了他了!」

孟媽還正擔心地看著兒子關上的房門,聞言睨了眼丈夫,「你剛兒說什麼?」

「沒,什麼都沒說。哎呀,還開著火呢,我去看看。」誇張地一拍腦袋,急吼吼地跑回廚房裡了。孟媽在原地哭笑不得了一陣,也高高興興地回房往臉上敷水去了。

而回到房裡的孟池朗卻是心有餘悸,他趕忙湊在穿衣鏡上看了看自己,其實不難看出衣服被動過很多手腳的痕跡。他不怎麼自然地回了屋裡,真是太大意了,他心想,色令智昏古人的話還真有道理。

他在淋浴下衝著,剛才渾身的汗,回來時那人很小心仔細地用貼身的毛衣給他擦過一遍,也不知道有沒有收拾自己。他想著,清理的動作就慢了下來。

不過是提了自己會在家裡繼續住上一段時間,這麼急著把他就地正法真是太過分了。兩個人在車上胡鬧到現在才分開,想著自己踏出車門時趙凌宇臉上不情不願的樣子,還真是……

他忍不住在笑,不滿水霧的瓷磚牆上模糊地映著他的笑臉,讓他愣愣地又忍不住惆悵起來。

他想到了以後,又極力阻止自己想像未來,因為他會忍不住想到現在,不知道這樣偷偷摸摸的情況要過多久,可他又懦弱地想,他更願意這樣一層不變地走下去……

幸福得讓人太惶恐了。

孟池朗在床上輾轉了一整晚,可憐第二天就是萬惡的星期一,不得不頂著一臉菜色到公司上班。

而到了公司,程楠就已經等著他了。

「早啊。」打著呵欠。

「真是好早了!」程楠咬牙切齒了一陣,忽的又換了一張職業性笑臉,對孟池朗伸出手,道:「以後請多多關照了。」

「嗯?」孟池朗不明所以。

「從今天開始,我會代替趙總為孟少代行公事。」言外之意,從現在起,那些送到家裡由趙凌宇審批的文件都將轉到他手上處理好再冠上孟池朗的無量功績。

孟池朗面色尷尬:「凌宇已經和你談妥了麼。」他昨天都沒聽他提起呢。不過,想到爸爸的顧慮,他也不由好奇道:「他怎麼和你說的,你還真的答應了。」

其實,孟氏之外,程楠此人真的有太多可以發展的天地,孟氏目前的規模遠不足以束縛住這個人的野心才是。

程楠似笑非笑。

「趙氏集團百分之二的股份,你說夠不夠?」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dada的地雷!!愛你!

【舊病復發。。ing】【原本想今天將累積的評論回復掉,看來又要擱淺了。。】

第九十六章

跨年後不久,很快就到了農曆臘月。

孟池朗在家住著,趙凌宇回家也越發頻繁,孟池朗對此頗為欣慰,但幾次過後,也察覺他近來似乎在忙著什麼正事。

不止趙凌宇,趙二伯和不喜回老宅的趙大伯也常常往家裡趕,祖孫三輩在書房議過一陣才走。老爺子心態倒是平和,到了臘八這一天,高高興興地讓老東頭往兒孫各自家裡一一派送臘八粥,待他們積極地到家裡來敬謝回禮的時候,家裡如他所願熱鬧了一番。

老管家還特意給孟家送去一份,這一大早的,孟池朗很是惶恐,他到底年輕又在國外生活多年對這些節日沒什麼概念,一時間只覺得自己太疏忽了,才進門就急忙給老爺子打去電話一番感謝。

此前,他和東叔聊了一陣,不經意地問道:「您和爺爺近來都還好麼?我看凌宇難得天天往家裡趕,是不是有什麼事?」

趙凌宇沒有主動和他提起,他也不問,卻不代表不會擔心。以他對趙家的瞭解,如果不是大事,絕無可能這麼勞師動眾的。

東叔笑得慈祥,聞言也知是這孩子對趙家和凌宇少爺的關切,但也不便多說什麼,只說:「是有些事情要忙,不過,等過些日子就好了。」為了讓他安心,東叔還補充說:「也就這幾天,小朗不用擔心。」

「那就好。」他相信趙家的能力,何況,如果是連趙家都解決不了的麻煩,區區他孟池朗抑或是孟家做什麼都無濟於事。

果然如東叔所言,臘八過後的幾天,趙凌宇更加忙碌起來。孟爸也開始了幾天的早出晚歸,孟池朗再無知也聽說了這幾天是海城領導高層換血的大日子,那可是海城今後幾年發展的晴雨表,商人做得再成功那也不得不瞻仰這些人的鼻息,說的難聽些,就是在這些人手底下討飯吃的,怎能不時刻關心動向?

孟氏經過這兩年的發展,在海城也站住了腳跟,上頭酬賓暢談的時候邀請孟家也是情理之中。而他們更看重的,是趙家對孟家的扶持,打好關係,在拉攏趙家時總能添一份勝算。就算不能,多一個朋友也比多一個敵人強,他們在官場廝混到如今的地位,這些縱橫之術自然瞭若指掌,不會薄待了任何一人,表面上都是和風一片。

不過當下時機特殊,大會召開,勝負輸贏不到最後誰也說不清楚,而這幾天就是最白熱化的時候,而伴隨著的,是被牽動的海城各界如轉軸般的飛速運轉,兩大陣營在海城的人脈衝擊,注定是一片無聲無息的腥風血雨。

對於這些,孟池朗無法窺探多少,這等大事,他爸爸都是親自出面,且很自覺地保持中立狀態,誰都不拒絕,也誰都不支持。這樣的人難免有牆頭草不討好之嫌,孟暉長袖善舞,卻能夠很輕易地讓這些人滿意。

他很有自知之明,孟氏這才在海城多少時間,真的計較起來,這兩年所累積的人脈大部分都是虛的,無非是利益關切,若真的要請動他們做什麼,單憑人情還真不好說了。

這可是海城的頭等大事了,就連在療養院呆著的池老爺子也不肯錯過,一天幾個電話來問情況,孟氏夫妻也往那邊多跑了幾趟,無非是虛心聽老爺子的教誨,指點一些內裡的門門道道,過一過智者長輩的癮罷了。

這樣的大事也成了公眾的焦點,幾乎有人的地方就能聽見關於此次大會這樣那樣的話題,孟池朗很不成熟地不想多聽。

他果然還是不能習慣這些逢迎作態人情往來,也學不來這一套,卻彷彿能預見在不久的將來他也不得不像他爸爸一樣每天都在酒和醒酒湯中度過,他媽媽也跟著協助打理,今天這家該送什麼才體面,那人偏好什麼得尋來,讓他喘不過氣來。

這麼過了一個星期,就到了大寒。

孟池朗下班之後,開著車漫無目的地在人流漸稀的街道上兜了圈,不知不覺就開回了家,他和趙凌宇的小窩。

趙凌宇不在家,家裡卻也不冷清,他想,這大概是讓老爺子不滿的不論多晚趙凌宇都回來住的功勞。所謂家,這處房子是世間最受不得冷落的所在,但凡空了幾日,就連空氣都會變得生疏。

孟池朗給自己下了一碗麵,又在屋子裡轉了轉,到樓上工作室呆了一會兒,又回客廳開了電視,拉過一個抱枕,翹著二郎腿橫在沙發上。

趙凌宇回家時,在一片暖光中所見的就是這樣的場景。

電視裡放著熱鬧的年節美食節目,孟池朗一手枕在腦後,安靜得像是睡著了。

他渾身都輕鬆了起來,這個人就是有這樣的能量,能讓他在一瞬間如同被打通渾身經脈一樣的舒暢和安心。他輕聲走了過去,見他頭一點一點的,處於困極了卻還沒有睡熟的狀態,便伸手扶住了他的腦袋。

「嗯……」孟池朗眼睛都沒睜開,臉在他手心裡蹭了蹭,丟開抱枕雙手伸向他。趙凌宇將他抱起來,他揚起頭,自然而然地交換了一個溫暖而沒有曖昧情愫的吻。

孟池朗笑嘻嘻地睜眼看他,「都是酒味。」他撐著他的肩膀直起上身,問他:「我給你煮點醒酒湯?」

他媽媽準備這些很是嫻熟,這些年也做出一手手藝來,這醒酒湯怎麼煮效力溫和些味道又能好喝些,都不在話下。他跟著也學了一手。

趙凌宇卻沒有讓他今天就有表現的機會,搖了搖頭,抱著他好一陣沒有說話。

兩人這麼安靜地享受了一陣彼此的存在,趙凌宇伸手捏了捏他的臉,他最近總是喜歡這樣捏他的臉,第一句話就是:什麼時候住回來?

孟池朗撲哧笑出聲來,「怎麼呢,獨守空閨寂寞了?想我了?」

趙凌宇點頭,又點頭。

離過年還有大半個月,又和去年一樣呆到元宵?他這麼問,他趙大少爺這些日子可是都數著時候過來的,要等元宵過去,那可是實打實還有一個月的時間,未免有些難熬了。

孟池朗很認真地想了想,說:「我們家親戚都不在這邊,今年肯定要接外公外婆回來過年,怎麼說也要到初三,再回一趟南邊,等我回來,就搬回來了。就是家裡那時候肯定很多應酬……」他想想也心煩,他老爸老媽首先就不答應,不過,他也是在家呆不住了,就單這段日子他就覺得煎熬了。所以說,外向的可不一定是女生,談了戀愛,哪家的孩子都這樣。

看他說著計劃,雖然趙凌宇清楚到時候恐怕要有變化的,不過看他難得這麼想著自己,對未來也能說出個一五一十,很是欣慰。

孟池朗索性也不想了,雙腿纏著他的腰坐在他懷裡,問他老爺子喜歡什麼,今年過年他可要準備一份大禮,絕對輕不得,要早早開始準備好。他可不能不懂事第二回,就和臘八那天似得,得老人家先給他送禮,太不懂事了。

趙凌宇給他出了主意,嘴角的笑容驀地有些高深莫測,看得孟池朗有些心癢,也不知道他又打什麼主意呢。

不過,他也不在意,氣氛溫軟,他藉機輕問:「這幾年也在忙那件事麼?我爸都連著好幾天不挨家過了,你這幾天也都一身酒氣回來的?」

趙凌宇不想他自己瞎想擔心,解釋了前因後果。

每五年都要有這麼一遭,趙家根基深厚,就是國內年景最差的那幾年也依然不受動搖,這幾年風頭也越發勁道了,難免遭人忌諱。前兩年承下的環島的項目就在收尾當中,當初是高層不負責任地壓在趙家身上的,在這非常時期,就是趙家暴露在外的一道突破口,但凡有什麼被人拿捏住手腳的,事情就不好說了。

「這麼說,前任領導的人這一次在海城剩不下多少了?」他們那一派的人在這一次爭鋒中輸了,可就不把趙家也推到風口上去!

他倒是絲毫不懷疑趙凌宇的判斷,他說出口誰成王誰敗寇,那就絕對不是大話,孟池朗很是信服。但這麼一來,趙家處境就難了,孟池朗一想就咬牙切齒,他們鬥就鬥吧,憑什麼還拉扯趙家進去當籌碼,太可恨了!

趙凌宇好笑,安撫他道:趙家只站在趙家的立場,他們想防著,同樣不能得罪,如此,我們才是安全的。

「都跟我爸似得,腳踏兩條船,要是兩邊都晃起來還不得掉下去啊。」他忍不住笑起來,他爸爸想在中間安然無恙地呆著,才難做呢。

趙凌宇笑起來,他拍了拍孟池朗的背讓他安心,雖然不曾說出口,但孟池朗知道,他這是要罩著他爸了,不會讓他成為那些人權力交替下的犧牲品。孟池朗撇開嘴,其實他剛才純粹就是開個玩笑,不是在給他爸討護身符。

不過,他也不介意趙凌宇這樣的表示,反正他們都這樣了,他對家裡照顧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他沒矯情到要去計較誰高攀了誰。

「你自己悠著點,這項目一直是你負責的,別讓人抓到把柄了。」

趙凌宇學他挑了挑眉,他可是良心企業家,實打實做事,只要質量不出問題,這項目可是解高層的急,他們與其說是要那環島的項目與趙家為難,不如說,是想讓趙家將這個項目拖延上個一兩年,最好在期間出點什麼問題,再由他們出手相助,好將頭等功績分食,不留給原先辛苦張羅的班子一滴半點。

不過趙凌宇不對他多說這些。

只道:我知道。過幾天就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感覺不錯,幸好不用去醫院,我最煩那地兒了,還是出門在外,一個人孤零零在醫院掛水什麼的這種事情有過一次就夠了,這輩子不想來第二回!!!

過了立秋,白露之前天氣變化都挺大的,大家一定要注意身體啊,不要貪涼,寶貝們都健健康康的,比什麼都強!

麼麼噠!

第九十七章

果然,如趙凌宇所言,不過幾天,海城換血大會拉下帷幕,在一片風平浪靜中呈現出前所未有的祥和。

新班子要收服人心,免不了上下打點,在勝利這等大喜事下對誰都是笑臉,底下人有來有往,一時間可謂其樂融融。不過,這些和孟池朗沒有半分干係。

在公司按時上班到了最後一天,開了會,他爸也難得出席給公司上下發了紅包。孟池朗瞅著他爸說:「您就撿最輕鬆又討好的事情做,是吧?」

給發紅包的,可不就是他們的金主麼,這一手可真是漂亮啊,辛苦他勞心勞力這大半年的,好處都讓他爸得了不說,最過分的是!他竟然沒有領到紅包!

「喲,不樂意了?不樂意你把董事長的位置拿走啊。」

這不負責任的態度,讓孟池朗氣得差點沒把『呵呵』糊他一臉!

年二十九的時候,孟家做了大清洗,孟池朗跟著爸媽到療養院將二老接回了家裡,待了一會兒提著禮物上趙家給老爺子拜早年去了,留下他爸媽受二老苦口婆心地讓他們將池家小輩也都請回家裡過個熱鬧年的勸告。

孟池朗此舉頗有逃家的嫌疑,不過事實證明他的決定是十分正確的。

趙家此時正是熱鬧,老爺子這一輩人最是擁護傳統習俗,年貨是大置辦,孟池朗才到家裡呢,就和果盤上擺著的一應喜慶顏色的瓜果對上眼,叫老爺子拉著坐下,說不過三句話就往他手裡塞一個糖或一片水果,哄小孩似得笑瞇瞇地讓他吃啊。

要不是趙凌宇出手相救,他能在飯前就把肚子給吃撐起來。

到了午後,趙家就開始張羅了,門聯不消說,家裡各處如張貼的喜慶大字都由一家之主趙老爺子親自寫下,就連浴缸上的『年年有餘』和院子裡的葡萄樹上要貼上的『豐年足歲』都不落下。用裁好的紅紙提前寫好,大年三十吃年夜飯之前一大家子人歡歡喜喜地動手貼上,那年味兒就足了。

孟池朗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陣仗。

他家裡自然也貼門聯的,以前在深城的時候,都是請家族裡的老人寫好了拿現成的回來貼,到了海城這兩年都是在外頭買好的,雖然花樣多了,可老爺子簡單的紅底黑字比起來可差了十萬八千里。

他耐不住好奇地跟在老爺子後頭圍觀,脖子都伸地老長,老爺子見狀心中得意非常,遞過毛筆就要讓孟池朗也露一手。

孟池朗頭搖得像撥浪鼓,他哪兒會寫毛筆字。寫得難看也沒關係?誰說的,那人可就丟大了。

還是東叔捨不得他叫一時興起的老爺子為難了,將他叫到跟前,隨他一起裁紅紙。這方面他的手可就靈巧的,畢竟是吃飯的手藝,雖然沒什麼技術性,可能幫上忙也讓他高興了好一陣子。

等回過神來,一摞紅紙都叫他分門別類地裁出來了,超過需要數量大半不止。自然沒人會提醒他這一點,見他閒不下來,又讓他去看廚娘剪窗花貼紙,孟池朗學得很快,試了幾手剪出的花樣就多了,甚至自創地剪出麋鹿,龍等等花樣,又恰逢鼠年,各種憨態可掬獨具一格的鼠抱福字的剪紙應運而生。

他速度又快,像變花樣似得,將一眾人的目光都吸引去了,不說給老爺子磨墨的趙凌宇就是老爺子自己都忍不住好奇,索性將毛筆丟給孫子讓他負責,自己跑過去湊熱鬧。

孟池朗還當起了小師傅,親自傳授給老爺子,可惜老爺子就沒有這樣的慧根了,剪壞了幾張紙,鬍子都要氣翹起來了,直說這是女人家的玩意兒,也不許孟池朗再玩了,那任性可叫以為孟池朗暗笑不已。

他也樂得輕鬆,二話不說跑回趙凌宇身邊去。

打從看見趙凌宇代了老爺子的筆,他心裡就各種撓法想過來看看了。趙凌宇的字體比老爺子少了幾分端正,跟在自己面前十分收斂但藏不住的天性氣勢一樣的凌厲生威。

孟池朗崇拜的眼神讓趙凌宇說不出的得意,對於老爺子氣哼哼的聲音充耳不聞,沒有一個男人能抵擋住愛人的崇拜,趙凌宇更不例外。

他寫完一張,孟池朗就小心翼翼地拿開,又輕輕地放下去風乾,待如寶貝似得,生怕弄壞了。趙凌宇停了筆,問他:想不想試一試。

當然想。

孟池朗躍躍欲試,但老爺子還看著呢,他之前可是拒絕過老爺子的,現在要是應承了趙凌宇可不是拆老爺子的台麼,他可不敢。

趙凌宇卻不管這些,拉過他的手,把他環懷裡了,教給他正確的握筆姿勢,然後握著他的手,手把手地帶他一筆一劃地寫下一個囍字。

孟池朗一時入神,都沒察覺這是在趙家老宅老爺子面前呢,眼睛只看著筆鋒過處,當寫出了一個繁複的古字就高興得不得了。

寫了幾張紙,孟池朗心想也不是那麼難麼,就想自己動手。趙凌宇也隨他去,見他左手撐在字寫台上,右手捏著毛筆哆哆嗦嗦歪歪捏捏地和墨水奮鬥,也不提醒他姿勢不對。

老爺子看得直樂呵,那樣子就跟他小重外孫晨晨剛跟著他學毛筆那會兒似得,兩隻手都趴在桌子上,拿著他專屬的小毛筆在紙上畫畫似得描著,還一臉嚴肅。

他看著看著,忽然就明白為什麼自己這冷清的孫兒這兩年待晨晨那孩子特別好,那小鬼不但眉眼,就是那股頑劣的生動勁兒都和自家孫媳婦兒有幾分相似之處。

但很快,孟池朗就苦了一張臉。

那字寫的軟趴趴的撐不起半點筋骨那是再正常不過的了,孟池朗還不會寫繁體字,這一聯寫出來少幾分韻味也是一定的,可是他額頭都要冒汗了,就這麼一支筆單獨握在手裡和趙凌宇幫著拿著的時候完全不一樣,他手上的力氣都使不上來,還跟抖篩子似得抖得厲害。

對著一副失敗品,他的臉羞愧得都要逼上紅紙的顏色了。

太難伺候了。

孟池朗扭頭,癟著嘴,很有點和自己較勁的趨勢。

趙凌宇最受不得他受委屈的樣子,就算這委屈是他自己給倒騰出來的,親了親他的額角,昧著良心對一個轉眼就要二十八歲的愛人說:第一次寫成這樣天才才能做到,一般人都比不上。

完全忘了,他小外甥晨晨第一次寫的時候,那紙被他姐姐夫裱在家裡客廳上逢人就被誇的字體,他小外甥當年可才還不到四歲的年紀。

他這回用心地教導孟池朗,手上也不用那麼大的力氣拖著他的手了,讓他自己施力寫。別看只是幾個字,孟池朗的手臂都酸了,不過撐著一口氣,咬牙寫了下來。

沒成想,這麼幾次之後,他再自己單獨寫的時候,還真寫出了一個外形看起來十分漂亮的字,當即得意得不行,想也不想就回頭給了趙凌宇一個讚賞的吻。

自己被嚇了一跳,驀地想起老爺子他們,扭頭看過去,卻哪裡還有別的人在,不知什麼時候,他們這些長輩早識趣地把這方天地騰出來給這兩個年輕人了。

孟池朗自己鬧了個紅臉,不過心裡那股子酸甜滋味的暖流肆意流淌,讓他眼角都蔓延出驚艷人心的笑容來。

孟池朗寫下幾張大作,兀自欣賞了一陣,強令趙凌宇一定要記得把他們銷毀了,不然那可就不是一個簡單的丟人現眼了。

趙凌宇都點頭,不過年後孟池朗回家的時候,才發現家裡成了自己這些大作的廢品回收站,正對大門的牆上還貼著兩張老爺子親筆題的對聯和橫批,橫批上寫著『連理雙生』,生生讓孟池朗把眼睛都給看紅了。

這喜慶的紅色分明在歐式風格的裝修下看起來格格不入,孟池朗卻滿意得不得了。這些還都是後話,眼下孟池朗終於一嘗新鮮,也不動手了,他的手酸的厲害,這會兒寫出了滿意的字證實了自己的智商,也就不想再受罪。

趙凌宇點點他的臉,說他臉上沾了墨水。

孟池朗沒留心,下意識地一擦,結果白皙的臉上就劃出了一大黑墨。他眉頭一皺,看趙凌宇似乎很幸災樂禍的樣子,琉璃般的黑眼珠子轉了轉,似是而非地笑話他:「還說我呢,你自己臉上也都是,我給你擦擦啊。」

趙凌宇勘破心機,卻也沒多,讓他得逞地在臉上添了一道墨痕。

孟池朗得意,見他一副隨他胡鬧的樣子,大膽地用手指點了墨在他臉上勾勾畫畫,自己也不知道要畫的是什麼,等收了手,覺得挺抽像,看什麼像什麼。

他沒留心屋外頭正站著一個人放下了敲門的手,東叔看著趙凌宇摟著他笑著任孟池朗胡鬧的樣子,老臉上一片笑意,又顛顛地回去回稟讓他來催吃晚飯的老爺子,再等一會。

趙凌宇卻是看到了他,讓孟池朗玩夠了,才提了提時間要到晚飯時候了,兩個人把臉上弄乾淨了,才出現在長輩面前。

晚間,老爺子送他走還捨不得,直說孫子不爭氣,這都多久了,還沒將人拿下,他孫媳婦兒呢,憑什麼不能在這家裡過年了。

趙凌宇說:快了。

老爺子說:明年。

於是祖孫兩人在孟池朗不知情的情況下,愉快地達成了協議。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dada的地雷,寶貝這是包養我麼?(^^)

【*虐我千百遍,但願人生如初見!!虎摸*菊花,評論回復到一半卡住我很難受啊!!!不知道強迫症是一種喜聞樂見的病嘛!!!!!=^=,等我明晚再和它撂袖子來一發!!阿門!】

第九十八章

趙家的年夜飯依舊吃得熱鬧十足,去年老爺子的獨女也就是藍雨潔的母親是在藍家過的,一年一家,今次拖家帶口地回趙家過了。

藍雨潔這對新婚夫婦沒跟來,她倒是想,可畢竟是新媳,怎麼著第一年都要在武家過的。趙凌宇給大的小的,都給了紅包,又得了幾個,老爺子還給了雙份,另一份是給誰的不言而喻。

趙凌宇又把他還給了老爺子,說讓他親自送。

老爺子當下還鬧脾氣呢,等到大年初一這天又樂開了嘴,不為別的,大孫子手腳快,大年初一的把寶貝媳婦兒拐回家裡拜年來了。

孟池朗起先還不知情,趙凌宇如往年一樣,在大年初一這天就上門來拜年。孟家這個年過得不大順利,留兩老孤零零在養老院裡過年是不可能的,可帶回家就是往家裡帶了兩尊大佛,他們倒不和女婿為難,畢竟他們和池家的小輩還指著孟暉東山再起呢。

但池老爺子心裡不痛快,他自從癱瘓在床要依靠輪椅代步起脾氣就越發暴躁了,連累池老夫人這一年也過得非常辛苦。

比起老爺子,她大多數時候都是沉默的,開口卻幾次指出女兒的不是。

池靜姝這幾十年被孟暉養在家裡,他們家不比一般富貴人家請上三五個人有嫌不夠,就指著別人伺候著當主子。他們家一向都是由夫妻兩人親自操持的,就如平時做個飯能不假他人手都自己做。

但池靜姝一雙手,卻保養得比一般的富太太還白嫩鮮活。

都說看一個女人過得好不好,看她的手就能看出來了,池靜姝自然過得好,比一般人都幸福。家裡那些瑣碎,孟暉手腳勤快,幾十年如一,沒捨得讓池靜姝受半點辛苦。

當年妻子跟著他私奔,大家族的小姐就算家裡有什麼不對,可在物質上從來沒半分虧待,說她十指不沾陽春水都不為過。所以,頭兩年跟著他吃了不少苦。

孟暉都記在心裡呢,覺得虧欠,後來有了孟池朗,妻子懷兒子生兒子的時候都遭了大罪,他當年是陪在產房裡看著的,嚇得臉都白了,說起來丟人,可他還真的在醫生抱出血淋淋的新生命的時候差點沒暈過去。

此後,不管孟家的長輩怎麼勸他,他都堅決不肯讓池靜姝生二胎,對池靜姝也更加好。妻子給了他這輩子最珍貴的寶貝,他自覺怎麼做都還不起。

這麼多年,就算開始時有過小彆扭,池靜姝也接受的十分良好了,不說他,就連孟暉本人和從小耳濡目染的孟池朗都沒覺得有半點不對。

可看在老人眼裡,就不是那麼回事了。

其實,老人到底心裡是偏向女兒的,她嫁做人婦,這麼多年辛苦自然之道為人婦為人妻為人母的艱辛,自己也攢了一手的經驗,所以見女兒這般驕縱,生怕孟家揪著話柄難為她。

因此見了,就耐不住要提點她。

做人妻子最重要的,就是個知冷知熱,操持家事,哪有讓丈夫在外忙著鑽錢回來還得伺候她的道理,這像話嗎?要是被別人知道了,指不定要傳多難聽的話呢。

夫妻倆不好和老人家說什麼,但在孟暉依然我行我素,半點不給妻子留一絲動手的機會,最多也只是在廚房打打下手而已。

老人見她不聽勸,不忍心再怎麼說教女兒,可也忍不住唉聲歎氣,憂心忡忡。

家裡的氣氛實在有些讓人難以忍受,所以在趙凌宇提出帶孟池朗出去會友的時候,孟爸孟媽痛快地放了人。

趙凌宇在孟家又得了兩個紅包,一個是孟爸孟媽給的,一個是池老爺子匆促間準備的,份量都不輕。

末了,到了車上,孟池朗還遞上一個紅包來。

那紅包顯然是從家裡順出來的,上頭畫著一個穿著肚兜的小童和錦鯉,還有一朵燙金的牡丹花。很薄的一張,但讓趙凌宇盯著看了三秒,都沒伸手去拿。

「拿去啊,你當我比你早到這世上幾天是虛的啊。」

原來如此,趙凌宇受教。

他把紅包接過了,從車裡的小匣子裡也拿出一個紅包來。

「你幹嘛還給我。」孟池朗嘴上說著,見他沒什麼誠意地說想給,也輕鬆地接受了這個理由,喜滋滋地拿過那個重量不輕的紅包,打開,見眼的一疊紅鈔。

「嘖,太沒創意了吧?」

趙凌宇正打開孟池朗自認充滿創意的紅包呢,裡面是一張存折,外加一張國外的卡。

孟池朗見他愣住,笑著說:「你可悠著點啊,這可是我全部的家當。」

給我?

「嗯嗯。」孟池朗嬉皮笑臉,「感動了吧。」話聲還沒落地呢,就接著說:「你最近不是打算搞什麼投資,又被我媽攛掇著要一起辦那個基金會麼,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啊。嘿嘿,這錢放在銀行還不是讓那些資本家投機倒把去了,放你這兒養著,可不是分分鐘生錢的事!」

說著,露出一臉打算很精明的得意相來。

趙凌宇到了家,臉上的笑還沒能停下。孟池朗可就沒他這樣的好心情了。

「我……靠,你不是說!」他也不說什麼了,見鬼的出門會友啊,他竟然天真地相信了,以為是和白承安那些人吃吃喝喝*去的呢,竟然給他送到趙家來了!

這可怎麼辦,他精心準備的過年禮,可是在年前那次就給了老爺子的,這會兒他哪兒來的禮物啊上門見人啊!

看著院子裡聽了一遛彎兒的名車,孟池朗心虛得不敢踏出車門。

「要不……你還是先送我到商場?」孟池朗打著商量,手緊緊抓著門把不放。

趙凌宇還是那副絲毫不受影響的笑臉,摸了摸他的臉,說:沒事,我都已經準備好了。

東西都在車後箱裡頭呆著呢,孟池朗看他一口氣大包小包地拿出十幾袋,心想,這是搞批發呢還是搞批發呢。

難為他想得這麼周到啊!

孟池朗默默地咬牙切齒了一陣,很自覺地伸手要接袋子,趙凌宇只給他拿了一袋,領著人往家走。

東叔先看到了,說:「凌宇少爺回來了,哎!孟少爺也來了,快進來,快進來。」

這一聲,把正在逗重孫的老爺子都吸引過來了。

一家人就這麼看過去,生生把孟池朗逼退了一步。趙凌宇把手上那一堆都交給東叔,過去拍了拍孟池朗僵硬的後背,孟池朗含恨看了他一眼,扭頭臉上就生出一朵花來,提著手上唯一的那個袋子,走到老爺子跟前去,說:「爺爺,新年好。」

「好,好!」老爺子一連聲地說著還不夠,還伸手把人領到身旁坐著,那原本是趙老夫人常坐的位置,後來老夫人逝世,這位置也就趙凌宇和幾個沒滿十歲的重孫輩的孩子做過,這時候讓他這麼坐著,一大家子人臉色都有些不好看了。

這個人姓孟,還是凌宇給帶回家的……想起這些日子多少聽來的傳言,眾人臉色各異。

老爺子猶嫌不夠呢,「人來了就好,還帶什麼禮物。你這孩子,還由凌宇那混小子胡鬧,外頭多冷了,看你這手都給凍的。」

這完全是瞎話,孟池朗手上發涼,那完全是因為冷汗的緣故。

老爺子知道他坐立不安,扭頭嚷著嗓子喊:「老東頭,你幹什麼去了,給孟孟拿碗熱茶來。誒,別往廚房拿燕窩,這孩子不喜歡呢,就清淡點的,要暖胃的,孟孟腸胃弱。」

小孟什麼的哪顯親熱,他把孫兒口頭的暱稱都學上口了。

孟池朗一張臉是又紅又白,老爺子聲音才落呢,就有人從廚房端了東西出來,正是趙凌宇。

孟池朗已經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尷尬地站起來,一時間手足無措,趙家人好奇抑或震驚的眼神落在身上如針扎,可讓人不好受。

趙凌宇神態自若地牽他離了老爺子幾步遠,在一處空的位置上落座。

他見孟池朗低頭吃東西呢,伸手捂著他的耳朵,真是被嚇著了,觸手的肌膚都涼透。孟池朗冷不丁嚇了一跳,眼皮子撐開瞪了他一眼,被瞪的那人笑了起來,拿過他手上食不知味的熱湯,指著離得最近的一個中年男人介紹道:這是我大伯,在大學教授考古和歷史。

孟池朗憋紅了一張臉,一時不知該怎麼開口,被冷落許久的應傑這時候聲音響了起來:「大伯,這是孟池朗。」

旁的,再沒贅述一句,不說趙大伯,在座的幾人卻都懂了。

他大伯斯文儒雅,呵呵笑著拿出一個紅包了,暗想幸好家裡孩子多他準備的紅包也多,不然這時候還真不知道要怎麼化解尷尬呢。

看孟池朗比他還忐忑,對大侄子和老爺子強盜般的作風瞭然於胸的趙大伯心知這孩子恐怕之前都不知道有這一出呢,對處境有些突兀的孟池朗笑得越發和藹,「小孟是麼,來,這個拿著,大伯第一次見你還沒準備什麼禮物呢,下回一定補上啊,你不會怪大伯吧?」

孟池朗連忙說不會,又是道謝又是氣弱地喊了一聲大伯。

不是他沒底氣,只是太尷尬了,他在長輩面前本來就有幾分拘謹,這時候真真是拿出了十二分的乖巧來,堅決多說多錯少說少錯的原則,接著趙凌宇指誰他就喊誰,慢慢地失速的心臟也恢復了正常。

一眾不曉事的小孩兒在家長們藏不住的凝重氣氛裡,都安安分分地不敢吭聲,等孟池朗見完人了,老爺子把一雙眼睛盯著孟池朗不挪開的晨晨給叫了過來。他還沒說話呢,晨晨已經藏不住話了,小小聲地貼著老爺子的耳朵問:「太爺爺,他是誰呀?」

「這個啊,是你舅舅的伴侶,你要叫他舅媽。」老爺子語不驚人死不休。

「舅媽?」孩子嫩生生地重複,疑惑地看看孟池朗,又看看自己的媽媽,一時間小臉上是萬分糾結。

孟池朗好不容易做好的心理建設瞬間又崩塌了,兀自在內心的狂風暴雨中凌亂。應傑的聲音也罕見的有些許顫抖,不知道是憋笑的還是給複雜的:「是舅舅。」

晨晨看過來,看著趙凌宇:「舅舅?」又看向孟池朗:「舅舅?」聲調一聲聲地揚起。晨晨媽真想把兒子抱回身邊來,老爺子這是拐騙物質兒童呢,太那啥了!

怎奈,她也不敢在這當口正義一回,就聽老爺子慈祥地哄騙道:「叫舅舅也對,晨晨喜歡這個舅舅嗎?」

小男孩扭捏了一些,又附耳過去小小聲說:「喜歡,新舅舅長得比媽媽還好看。」

老爺子樂了:「那很好啊,乖晨晨今天不是帶了很多巧克力來麼,你新舅舅也喜歡吃呢。」

「真的呀?」小男孩高興了,一蹦一跳地跑到孟池朗面前,攤開小手心說:「舅舅吃麼,我還有很多,你喜歡吃什麼味道的呀,我去找。」

「這個就很好了。」孟池朗蹲下來,他挺喜歡這個孩子的,看著覺得親切,晨晨親自給他剝了一塊遞過去,說:「舅舅吃啊,媽媽說吃多了牙齒裡面會長蟲,你也只能吃一顆哦。」

孟池朗都要被這孩子給哄著了。

見他吃了糖,小男孩似乎完成了建立邦交的儀式,興沖沖地拉了孟池朗的手往扎堆的小孩兒跑去。

獻寶似地:「這是我新舅舅。」

「舅舅。」「舅舅。」疊聲的奶聲奶氣的聲音。

「不對,小欣要喊叔叔,重來。」

「為什麼呀,我就要喊舅舅,舅舅!」

「不對!你喊我舅舅叔叔,你喊新舅舅也是叔叔!」

「我不要。」

兩個孩子這麼義正言辭地爭論起來,最後小女孩還哭著喊:「媽媽晨晨欺負我。」嚇得孟池朗趕緊把這位肺活量驚人得可怕的小女士抱住,又騙又哄的才歇了聲。

事實證明,長相好到哪兒都是加分的。

孟池朗很快和孩子們打成一片,直到吃飯的時候,還被粘著不放,好不容易被各自父母帶走了,看他的小眼神還充滿依戀。

孟池朗臉上都帶著汗呢,他真是怕了這幾個小孩兒了,精力旺盛得可怕,趙凌宇給他擦汗,戲謔地看著他,得了孟池朗一個大大的白眼。

湊到耳邊,咬牙切齒道:「給我等著,回家收拾你!」

這招先斬後奏可真夠有他的!差點沒把他嚇死。

而就在這時,他父親擁著午休了一整個下午的母親走出房門。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安安的地雷,麼麼噠!

第九十九章

孟池朗感覺到趙凌宇的動作頓了頓,回頭看去,就見一個眉眼和趙凌宇幾分相似的女人正撐大了美眸看著他。

是個很美的人,感官正常的人都能得出這樣的結論,她的身材顯得有些病弱,但一張臉上卻沒有什麼歲月的痕跡,乍一看,更像是趙凌宇的姐姐。

孟池朗猜想這兩位大概就是趙凌宇的父母,之前沒見到他們他心裡還覺得奇怪,原來一直在樓上。他想了想,斟酌道:「伯父伯母,新年好。」

孟池朗對趙凌宇和父母的關係有所瞭解,知道他們關係並不親厚,但作為他的立場,禮貌是一定要的,他也做不到對完全陌生的人慇勤,所以只是笑了笑。

他父親看了眼自己的兒子和這個陌生的年輕人,見兩人形狀親密,猜想這個人大概是兒子的好友,便也笑著道:「凌宇帶朋友回來也不叫我下來,你也新年好啊。」全然沒注意身邊的妻子變了臉色。

東叔這時候走過來,招呼道:「您醒了。」他先對趙四夫人點了點頭,又對趙四道:「四少,老爺讓你們過去,要開飯了。」

也不管他們怎麼樣,對孟池朗說了聲,帶他先過去了,嘴裡還說著:「老爺特意讓廚房做了你喜歡吃的菜,就等你過去了。」

儼然一副連趙凌宇都要失寵的樣子。

趙四看著稀奇,正想問兒子呢,就見他朝他們點了點頭,跟著離開了。趙四歎了口氣,正要帶著妻子下樓,見她一動不動的臉色不是很好,擔心道:「怎麼了,不舒服?」

趙四夫人搖頭。

一一入座後,老爺子索性就讓人在身邊多添了張椅子,手邊坐著孟池朗,其次才是趙凌宇,至於他左手邊的位置,是已故的趙老夫人的,擺了碗筷,一向空著。

按照往年的慣例,老爺子身邊坐著趙凌宇,左右一次才是趙大伯趙二伯如此排下,倒不是老爺子要表示什麼親疏有別,純粹只是心疼趙凌宇。每年統共就這時候那對讓他鬧心的兒子兒媳婦兒要回來,瞧他們對趙凌宇不親不厚的樣子,老爺子心裡就來氣,生怕孫兒因此受大委屈,所以自小就是這樣安排。

趙四更納罕了,看一桌子人都不意外的表情,心裡奇怪這個來歷不明的年輕人到底是什麼人,不過也不好問,很快他的注意力也移開了,因為趙四夫人自坐下後,筷子都沒有動過一下。

老爺子看著兒子光顧著照顧那個木偶似得兒媳婦兒,心裡那個火氣啊!

他隱而不發,對孫兒的心疼卻是由心而起,繼而對手邊這個要陪伴照顧趙凌宇一輩子的人也更加親厚,學著上回和孟池朗一道吃飯的經歷,知道這孩子對吃的有一手講究,指著桌上,說那道菜是家裡廚娘最拿手的,又哪道菜他吃了覺得不錯,就用公筷給孟池朗也夾一筷子。

孟池朗禮尚往來,他吃過一遍,大概也知道裡頭是什麼食材,有吃了對老爺子哪方面特別好的,就一個勁地往勸他也吃一口,老爺子可是出了名的挑剔,飯桌上他瞧不上眼的,看也不會看一眼,更何況去吃了,不過這時候倒是高高興興地對孟池朗夾的東西都來者不拒。

飯桌上本來聲音就少,老爺子的笑聲就越發響亮,見老爺子高興,原本對孟池朗身為男人這件事還飽了幾分想法的趙家人,也都釋懷了。

難得老爺子高興,更難得趙凌宇這樣中意一個人,他們還能說什麼呢?

何況老爺子已經明明白白用行動表明了自己的立場,要是他們誰找孟池朗的麻煩,那才叫自討苦吃呢。

一頓飯基本上吃的大家開懷,只除了趙四夫婦,趙四是因為妻子,而趙四夫人則不知是因為什麼而胃口盡失了。

不過,趙家人都習慣了她這副不冷不熱的樣子,誰也沒有多說什麼。

孟池朗收了老爺子的紅包,又想起讓趙凌宇給家裡一眾孩子準備了紅包,未成年的都算在內,一一都給了一份。

晨晨說道:「舅舅,我不想要紅包。」

他和孟池朗才呆了一下午呢,卻認準了孟池朗比趙凌宇還特別,而且肯定比自家爸媽還能達成他的心願,他又很好相處,一看就是寵小孩子的,晨晨說話也大聲了。

孟池朗把這小小的娃兒給抱起來,好笑地問他:「那晨晨想要什麼?」

「想要什麼都可以麼,你都會給我?」這孩子鬼精鬼精的,孟池朗聽了佯裝想了想,回答說:「你說說,我可以考慮一下。」

他喜歡和這樣的小幼仔鬥智鬥勇。

兩人談判得不亦樂乎,這會兒趙四也沒急著帶老婆回樓上,看到這一幕,不經意地問老爺子:「爸,這是誰家的孩子,晨晨喊他舅舅?」

老爺子哼了一聲,「還指望你知道什麼?」

他這一聲出來,客廳裡的談話聲就停了。

老爺子對孟池朗揚揚手,慈愛道:「孟孟,過來。」孟池朗只好草草結束了這場愉快的談判,將小孩兒放回地上並答應了他要買一個他的兒童房那麼高的機器人的要求。

孟池朗走了過來,老爺子說道:「孟孟啊,這是那小子的父母,你來認認臉,其他的,不用管他們。」

這話,是挑明趙凌宇和父母的關係冷淡,讓他也不用顧忌,老爺子怎麼也會站在他們這邊了。

孟池朗點點頭,一時間爸媽又喊不出口,所以還是只喊了一聲伯父伯母,老爺子沒說什麼,只是轉頭看了自家兒子,換做了一副不冷不熱的表情道:「你們今天也認識了,這孩子是凌宇的伴侶,以後辦酒席的時候,你們要是能來就來,不能來就不用來了。」

「什麼?!」趙四沒有理會老爺子刻薄的態度,他為了這個年輕人的身份而震驚!但在老爺子瞬間變得凌厲的眼神中,吶吶地閉了嘴,只是目光在趙凌宇和孟池朗臉上來回梭巡,難掩驚色。

孟池朗一時不知如何是好,趙凌宇已經站在他身後,無聲地支持他。

而這時,一聲淡漠的聲音冷冷地響起:「不行,我不同意。」

卻是很少在趙家出聲的趙四夫人。

孟池朗的神經緊繃起來,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趙凌宇,他臉色淡淡的,沒什麼表示,而老爺子對她這句話卻是嗤之以鼻。

「老四媳婦兒,我可沒有徵求你的意見。」

「他是我生的,我給了他命。」即使是這麼說著,趙四夫人聲音裡卻沒有絲毫心急,只是單純的憤怒,憤怒中帶著些難堪。

「你想說什麼?這時候想行使你作為生母的權利,就好好想想,你有沒有履行過自己的義務,有沒有資格說這句話。」

「不,不行,我不同意!」趙四夫人的聲音激動起來,趙四嚇了一跳,這是妻子抑鬱症發作的症狀,他趕緊攬住了妻子,試圖帶她離開,她怨毒的眼神卻看向了趙凌宇。

「我就該掐死你,我就不該生下你!你竟然、竟然要一個男人,果然,果然是那個賤東西的血脈,髒!噁心!你就不該來到這個世上!你——」

「給我住口!」老爺子怒不可遏。

孟池朗愣在原地,他愕然地看了眼趙凌宇依舊平淡的表情,只覺心裡一揪,接著有滾燙的油水破在了他湧上頭腦的怒火上。

趙凌宇攔了攔他,但孟池朗已經忍不住了。

他忘了自己要在趙家扮的乖巧,他本就不是能受氣的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一旦底線被挑戰,哪裡還顧得上對方是什麼人。

「伯母,請你在侮辱否定他的出生,想想把他帶到這個世上的人是誰!你比誰都沒有資格說這樣的話,趙凌宇沒有做半點對不起您的事吧?如果是誰對您造成傷害,就請找那個人,不要逮著誰都亂咬!」

他以為這世上最壞的父母,也不過是外公外婆這樣拿他媽媽的幸福去交換利益的父母了,沒想到,他們竟然如此過分!

趙四夫人原本白得病態的臉越發慘白,那張漂亮的臉卻因為厭惡而扭曲,她陰森地看了孟池朗一眼,轉向趙凌宇的目光更加陰冷:「你怎麼不去死,你這個害人精!骯髒的東西,我當初就該掐死你——」

孟池朗怒不可遏,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氣憤過了,此時只覺得怒火燒得他頭皮發麻,他想也不想地擋在趙凌宇身前,反擊道:「那還真是抱歉了!你以前沒把握機會,以後也不會再有這個機會!誠如你所言,是你給了他生命,所以我可以容忍你的言論。但是,你記住了,從他脫離你的子宮開始,就是一個獨立的個體,一個擁有這世界上該享有平等權利的人!你沒有資格決定他的生死,更沒有立場否定他!」

「而且!我認為,你作為一個母親,可以這麼殘忍的對待自己的兒子,這只能說明你的人格有缺陷,你需要接受治療,變回一個正常人所擁有的常態。」

「哦,抱歉,我不應該這樣冒犯一個病人,但是,有些話我道歉,卻不是因為我所說的是錯誤,我希望你如果智商沒有出現問題的話,好好想想我所說的話,不要一味地把自己的缺陷責怪在別人頭上。」

孟池朗一口氣說完這些話,有些狼狽地喘著氣,他真是被氣瘋了!那氣勢能把天花板上的吊燈震下來,一臉的殺氣。

趙凌宇嘴角都藏不住笑,小心地把氣得都要炸開的寶貝抱回懷裡,順毛。

孟池朗看他表情,一時間是又心疼又氣!這是蠢貨,不知道反擊就算了,連躲得遠遠的都不知道嗎?就這麼站著讓人這樣無理折辱,簡直、簡直氣死他了!

一屋子靜謐,直到趙四慌亂的聲音響起,原來趙四夫人一時氣急,翻著白眼暈了過去。

這可把孟池朗嚇壞了,好在趙四夫人也就暈了那麼一分鐘,很快就醒了過來,冷著臉,要趙四帶他回美國去,這地方她是一刻不想多呆。

孟池朗瞠目地看著,兩人竟就真的這樣倉促地找來私人飛機,連夜離開了趙家,至始至終,兩人都不曾再看過趙凌宇一眼。

這一晚,就在這場鬧劇中不歡而散。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籃子的地雷,mua╭(╯3╰)╮mua

第一百章

孟池朗的氣勢一散,就開始不安起來,他沒想到自己會把趙凌宇的母親氣暈過去不說,還讓兩人生氣地就這麼丟下一家人離開。

趙家的女眷帶著小輩早早回了房間,幾個兒孫安慰了老爺子幾句,都叫老爺子擺手轟出去了。

趙凌宇沒走,他揉著孟池朗的頭試圖讓他放鬆一些。老爺子看他內疚的樣子,也知道自家這點糟心事恐怕把這孩子嚇得不輕,招手讓他坐過去,反過來安慰了他一陣,把趙凌宇支使出去倒杯熱茶,留了孟池朗在身邊說話。

「凌宇可曾和你提過他父母?」

孟池朗點了點頭,「說的不多,他只告訴過我他父母都在海外,很少見面,也沒什麼感情。」

老爺子長歎了一口氣,「你今天也看到了,他那對父母啊……我不說他們了,凌宇這孩子打小沒少因為這個吃苦,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待會兒幫爺爺好好安慰安慰他,我知道他也受委屈了。」

要說,孟池朗今天的作為,是讓老爺子打從心底裡更認定他的孫媳婦兒地位了。

這孩子的性情或許有張揚浮躁的一面,不夠成熟,還帶著些令人擔憂的天真,但貴在這孩子會護著趙凌宇,會對那孩子好。

看著他們現在這樣,老爺子也放心了。

孟池朗用力點頭。

看了眼趙凌宇離去的方向,他還沒回來,他想了想,遲疑地問道:「爺爺,伯父伯母他們……為什麼要會這樣對凌宇?」

他簡直懷疑凌宇不是他們親生的,或者是他們其中哪個人和情人偷生的了,否則,作為親生父母怎麼可能這樣殘忍?

老爺子卻又哪裡說得清其中緣由,這件事沒人說得清楚。又不免歎了口氣,說:「我也奇怪呢,他母親以前不是這樣的,雖然被他外公寵壞了,有些壞毛病,可心地很善良,而且很有上進心,真要說起來,我那兒子都配不上她。」

「她懷凌宇那陣子,全家人都高興壞了,她雖然不像一般的母親那樣喜形於色,她一直淡淡的,這點倒和凌宇很像,就是真高興啊也沒什麼表示。不過,我們都知道她挺喜歡這個孩子的,懷孕的時候連一直不肯放棄的工作都辭掉了。」

「只是後來不知道怎麼的,她就變得很焦慮。請醫生看了也沒用,中醫說是她心事抑鬱,可能是壞了情緒,所以心浮氣躁,心悸多夢,都是還算正常,請了西醫,也沒什麼特別的說法,管這個叫產婦綜合症,總之生產前情緒不穩定的人也不是沒有,讓我們不要大驚小怪。」

「可誰知道,事情越來越壞,等凌宇出生後,她的情況就更糟糕了。後來,凌宇的外公去世,她受了太大的打擊,情況急轉直下,甚至有幾回還——那時候,凌宇才三歲不到呢,我怕她真犯下錯事,所以把凌宇帶在身邊,再後來,我那不孝子就帶著他到國外去了,倒也相安無事。」

老爺子沒細說,可孟池朗卻能猜到,趙四夫人犯病的時候,恐怕對小小的凌宇做過非常過分的事情,甚至可能是像她叫囂的那樣要掐死他……

想到這裡,孟池朗心裡堵得更難受了。

老爺子也沒再提,趙凌宇已經端著茶回來,是兩杯安神茶。老爺子喝過之後,由東叔陪著回房去了,客廳裡只剩下趙凌宇和孟池朗兩個人。

孟池朗胡亂地把茶吞了,坐在一邊不吭聲。

趙凌宇知道他還在和自己較勁呢,抱著他,把他的臉抬起來,問他:回家麼。

「回、回什麼回!」他罵了聲,這次脹痛的眼睛卻再沒忍住,趙凌宇安靜笑著的樣子,太有殺傷力,跟戳他心窩子似得,讓他沒出息地都快哭了。

不,他已經哭了,眼睛都濕了,只是沒有聲音。

趙凌宇皺了皺眉,安慰他說:我沒事。

我早就習慣了。

這話,反而更讓孟池朗難受。

「怎麼會有這麼過分的人!他們生下你,不對你負責就算了,竟然還——」他實在氣不過,在背後詆毀人的事孟池朗還從沒幹過,這一次卻是忍無可忍。不過,對像實在太特殊,孟池朗說了兩句就堪堪停住了嘴,畢竟是他的父母,再怎麼樣,自己這樣說也只能讓趙凌宇更難堪吧……

趙凌宇說:真的沒什麼。我原本就沒有期待。

沒有期待,就不會失望,不曾在乎,就不會心痛。或許曾經的他還做不到表裡如一的瀟灑,可這一世他真的放開了。上輩子,他為了他們的目光還曾努力過,可這一次是真的放下了。

經歷過生死,除了這個人,沒有其他事還能讓他耿耿於懷。

今天他們這樣的反應,趙凌宇也早有預料。

上輩子,趙凌宇可比現在猖狂而不知收斂。他佔了孟池朗,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他已經是他的,誰也別想來搶,那件事情可謂是鬧得滿城風雨。

那是在年夜飯的時候,他大方地對爺爺承認了孟池朗的地位,他媽媽甚至真的把今天嘴裡說的要掐死他的話付諸實踐,他臉上還被她的指甲刮破了好幾道呢。他沒有躲,就是想看看她那麼生氣是不是在厭惡之下還有那麼點在乎他。

是他想太多。

如果不是當時有人拉開她,自己或許已經被她掐死了也說不定。不問理由,不給機會,毫不在乎,這就是他的母親。而他那父親啊……只是責怪自己氣壞了他的母親,自己是同性戀也好,亦或者死了也罷,他也不會放在心上的。

他們倒是默契地沒有去找孟池朗的麻煩,又怎麼回去呢,他們厭惡的原本就是自己本身,自己看上的是誰,和誰在一起,他們怎會真的在乎。

從那時起,趙凌宇是真的死心了。那種放棄,帶著一種無可奈何的不甘和心痛,可是現在,他連一點不甘心的感覺都沒有了,那些過往,是真的恍如隔世。而他所追尋了兩輩子的人,正抱著他,心疼地用溫暖的手指學著他慣常做的那樣,揉著他的頭,試圖安慰他。

他還需要更多的什麼?

不,他已經學會知足,不需要更多去圓滿他的人生了。

孟池朗見他怔怔地看著自己失神,心裡更不是滋味,他撐起一個笑臉,湊近他,低聲道:「老公,不要難過好不好,我愛你。」

連在床事中都很少喊出口的稱呼,這還是第一次在他清醒的時候這麼喊他。孟池朗有些難為情,可他想不出第二個法子。事實證明,這個笨拙卻又直接的方式,不費吹灰之力地安撫了,或者說刺激著趙凌宇!

趙凌宇的呼吸都頓了下,瞳孔無意識地撐大了幾分,他艱難地吞嚥了下。

說:寶貝,還回去麼?

孟池朗低頭,在他嘴唇上親了下,「我陪你。」

趙凌宇也仰頭親了親他,孟池朗回應他,兩人一來一回幾遍,氣氛就變了。眼神都黏在一起不放開彼此,趙凌宇下意識的粗魯都弄疼了他。

隱隱有倒吸一口涼氣和輕手輕腳走開的聲音,孟池朗被他挑起晴欲都沒注意,趙凌宇在餘光裡看到東叔離開的背影,想起自己現在還在老宅的客廳呢,小心把人抱了起來,往自己的臥室走。

至於,被人撞見的事,咳咳,還是不要多嘴的好。

孟池朗撐著起了個早陪老爺子吃早飯,食物是趙凌宇親自下廚準備的,老爺子吃完還沒高興一陣呢,暗地裡就開始各種鬧心。

真是白養了一個臭小子,學了手藝就知道伺候媳婦兒,想都想不起來自己這個爺爺,就這頓飯,今天還是第一遭吃到嘴呢!

不行啊,必須讓這臭小子趕緊給孟孟正了名分,到時候他就找個由頭讓這兩個小子搬回家裡住,到時候,嘿嘿,這口福還怕享不到麼?

老爺子的如意算盤已經打得啪啪響了。

當天,趙凌宇還是將孟池朗送回了家,這大過年的呢,外宿本來就不好,又沒有一個名正言順的理由。

對於兒子昨夜的夜不歸宿,倆爸媽倒是諒解,畢竟都是年輕人麼,鬧騰一點也是正常的,他們也希望孟池朗能多結交一個朋友,不為家裡的事業,就為他能過得更順意一點。

孟池朗拉著趙凌宇坐了,這時候還沒到午飯時間,尋常趙凌宇肯定要到廚房裡給孟爸孟媽幫忙的,這一次孟池朗卻怎麼也不讓。

哄著他把去廚房做飯,又點了幾道趙凌宇喜歡吃的,他爸很是嫌棄兒子的四體不勤,正鄙視他呢,對上兒子水汪汪的眼睛,很快敗下陣來,認命地去了。

孟媽陪了一陣,就耐不住進廚房去看看。

孟池朗不負責任地把貴客丟給了客廳裡對趙凌宇表現出濃厚興趣的池老爺子,跑到廚房裡,不知和他爸媽怎麼說的,當天午餐桌上,兩人看趙凌宇的目光那叫一個慈愛,孟媽更是對他寒虛問暖,就坐在餐桌上呢,還怕他吃不飽似得,拚命地心疼他說他太瘦了,又說工作辛苦也要照顧好自己這樣不著邊際的話。

趙凌宇雖然不大習慣,卻很虔誠地收下了他們的好意。

他知道孟池朗的意思,他在用行動告訴他,不要難過,他的父母也是他的父母,他試圖讓他們去彌補他生命中的這片空白,盡他所能。

趙凌宇回家的時候已經很晚了,意外地,姑母一家人還沒有離開。

新婚的小輩,初一那天是回藍家過的,今天才和父母一起到外公家拜年,和趙凌宇他們是前後腳。

聽說了昨晚的事,可沒把一家人給愁壞了,藍雨潔更是氣哭了,趙凌宇回來的時候好不容易緩過來的眼睛又泛紅起來。

趙凌宇知道他們是擔心自己,心裡也不由得一暖。

他安慰了藍雨潔,很輕易地將話題扭開,問起藍雨潔在婆家的情況。

藍雨潔沒什麼機心,注意力很快被轉移,好的壞的都沒落下,嘴上沒栓的模樣可沒把她爸媽給聽氣死,武浩軒跟在一旁也十分尷尬。

趙凌宇卻不覺有什麼,聽她抱怨說新婚的房子不好,其實主要是離婆家太近了,和在一起沒兩樣,女兒家麼,總不喜歡和婆家一起生活的,對她再好,也不自然。她到底沒有沒心沒肺到那個程度,只模糊地說,那房子自帶的頂樓花園太小了,而且很假,一點都不符合她的想像。

她就是個偏愛浪漫極不現實的個性,但這話說得還真是太不懂事了,還當著武浩軒的面呢。畢竟當初婚房是武家準備的,這話說出來,叫人心裡肯定不好受啊。藍雨潔的父母開始擔心,這寶貝女兒太不成熟,還不懂得去經營一個家庭,可叫他們發愁。

趙凌宇卻當即拍板,將自己名下的一處別墅送給她。

那處別墅可謂是依山傍水,那花園可是絕頂的妙處,是趙凌宇的奶奶最喜歡的一處避暑的地方,藍雨潔也去過幾次,喜歡得要命。

她歡呼一聲,也不管她爸媽和丈夫要婉拒的表示,高聲道:「大表哥最好了!回頭我肯定請表嫂吃飯!」

請的還是表嫂呢,這女娃兒到底是真傻還是假糊塗,可真說不清楚了。

最後老爺子做主提外孫女應下了。

對於趙凌宇的改變他很欣慰,這孩子已經能夠體會別人給與的溫暖,不但不拒絕,更已經學會怎麼去回報別人了。

他變得越來越有人氣,是那孩子的功勞吧。

作者有話要說:百章什麼的,必須撒花!!【此處應有掌聲~~

第一百零一章

過了初三,孟家回南探親的計劃卻不得不變化。

所謂請神容易送神難,池老爺子沒提出要走,這大過年的,十五還沒過呢,就將兩位老人送回療養院不像話,可將兩老這麼丟在家裡,他們南下,也不是個事兒。

更要命的是,池家有小輩提出要探望池老爺子,順便拜年,他們不可能不讓人來。原本池靜姝是打算讓丈夫和兒子去,自家留在家裡,可孟暉怎麼放心。妻子這些年,性子被他呵護得都有些綿軟了,不負當年的銳氣,凡事也不喜歡與人爭,這不是擺明了要吃虧麼?

而且把兒子留下作陪,他也不願意,和池家這邊堪稱豺狼虎豹的親戚比起來,自家那邊的可就可愛多了,只是,單讓兒子一個人回去,似乎也不是個事兒。

孟池朗沒讓他考慮多久,拍了板就由他回南邊去,畢竟都是看著他長大的親人,儘管關係親厚的幾位老人這些年來已經相繼離世,但也不妨礙他的親近感,沒什麼好擔心的,再說了活了那麼多年的城市,他還能把自己弄丟了?

他知會了趙凌宇,對方開著車親自來孟家接人,要送他去機場。

說起來,孟池朗回去這一趟要帶的東西可真不少,原本因為他一個人去,孟爸孟媽也就挑了幾樣讓他帶回去,其他的都讓他看著到了地方再買,不過趙凌宇說自己正好要去香港一趟,處理點急事。

這大過年的,要特意飛去那邊,還真是急事,可這麼急吧,還會在深城逗留一陣,輕輕鬆鬆攬下了關照孟池朗的事,裝了三大箱的禮物塞了一車,送到機場安排托運去了。

孟池朗看他睜眼說瞎話,可偏偏自己爸媽就是沒半點起疑心,看來慣性思維具有很大的蒙蔽性啊。

他還是有些不放心,問他這麼跟著他走,老爺子能答應麼。

趙凌宇說:他比我還急。

「嗯?」孟池朗不明所以,趙凌宇也就語不詳焉地含混過去了。

到了深城,孟池朗便帶著他回了在深城的老家。雖然這房子常年空置,但定期都會有人來打掃,特別是年前,為了迎接回來拜年的主人家,房子更是被徹底地清理過,很是乾淨。

只是推門進去的時候,撲面而來的寂寥味道還是讓人不舒服。

孟池朗一進門就感慨,「代步工具真的是新人類最偉大的發明,不然,我們這一趟要比西天取經還痛苦啦。」就這從家門口把這三大箱子搬進來都夠折騰人的人,幸好深城這天只是下了點小雨,要是下大雨的話,那可就真糟心了。

「別忙,我們先吃點東西吧,我好餓。」

可惜,冰箱裡乾淨得什麼都沒有,櫥櫃裡倒是放著一箱只吃了一兩包的方便麵,可惜六個月的保質期早已經過了,白讓他高興一場。

只好出去覓食,他記得出了小區不遠的地方有一家小炒店,記憶中的味道很不錯。兩個人撐著一把傘,找了很久,地點是找到了,沒想到當年的小炒店,現在卻換成了一家寵物店。

雨越下越大,入春後,深城向來是多雨的,孟池朗心裡關於物是人非的失落也被這雨淋得濕漉漉的,頗有些傷感。

好在寵物店對面是一家便利店,兩人剛進去呢,收銀員就用熱情的深城話招待他們。幾句話,就讓孟池朗心裡的陌生感消散全無,語言是最富獨特魅力的,在任何地方遇到鄉音都會讓人倍感親切,何況他這時回到了故鄉。

孟池朗點了幾樣吃的,同樣用深城話問那位收銀員,對面的小炒店什麼時候關了。

「您是這裡的住戶?」

「嗯,很久沒回來了。」

「那就難怪了,那家小炒店我也是聽我以前同事說的呢,裡頭有個師傅做菜特別好吃,不過,從我在這裡工作,就沒有見過,很早以前就關門了。現在,喏,換成了寵物店,現在這邊住著的人都愛養寵物卻又沒什麼時間照顧,老闆很精明,開了一個寵物店和托兒所似得,專門代他們在上班時候照顧這些『女兒』『兒子』呢。」

孟池朗聽著這些變化津津有味,道了謝,和趙凌宇往靠窗的位置坐了。

外面的雨漸大,把窗戶都打濕了,看過去一片朦朧。情景不錯,陪著的人正是他最想要的,所以孟池朗的心情也在一瞬間好了起來。

他托著腮幫子,對趙凌宇回憶關於這條街的記憶。他小時候,這裡還不如現在改建得這麼寬敞,只是一條狹長的小巷子而已。瓦礫的屋簷很寬,下雨了,走著也不怕被打濕。那時候還沒有這樣的便利店,有的是雜貨店一樣的小超市,裡面賣什麼的都有,他小時候還守在店裡好長一段時間,就是為了等老闆進新貨的時候那柄戰鬥士的寶劍不被其他小孩兒搶走。

他還和趙凌宇形容那柄記憶中的劍,大概是金色或者藍色,劍柄的地方還鑲著一刻紅色的寶石,也就是燈,按了會發亮,那時候可新鮮,拿著當寶貝藏著呢。

去年跟著爸媽回來,應酬連連,還真沒有閒暇仔細看看這個他長大的地方呢。

趙凌宇說,不急,這一次,他會陪著他好好看。

這是他長大的地方,擁有他成長的回憶,趙凌宇對此抱著極大的好奇和好感。

孟池朗說,這附近應該有家私立小學,就是不知道現在拆了沒有,他小學就是在那上的,放學後抄近路,背著書包在這條小巷子裡頭狂奔回家的樣子彷彿歷歷在目。趙凌宇看著窗外,用他貧乏的想像力重塑了那個畫面,臉上頓時一片笑意。

於是乎,便利店裡咋咋呼呼的聲音更明顯了。

店裡可不止他們兩個人,有許多來躲雨的學生,穿著同款的校服,應該就是這附近的居民,此時都好奇又激動地看著他們,實在是兩人的長相太多惹眼了。

趙凌宇和孟池朗倒也不介意,只不過,噹一聲快門聲響起的時候,趙凌宇淡淡地看了過去。

那人頓時訕然,趙凌宇站起來走向他的時候,讓他倍感壓力。其實他真的就是討生活而已,這附近就有一個富人區,他守在這邊就是圖一兩個新聞好交差罷了,今天下雨,他也樂得輕鬆,來這裡多餘,沒想到卻有這樣的收穫。

這兩個人,怎麼看都一定是那個富人區裡頭的人,他作為娛記的敏銳告訴他,這兩個人惹不得,可又實在不甘心這麼放過了,所以偷偷關了閃光燈,對著兩個態度明顯曖昧的人進行了好幾個幾連拍。

同性戀,在深城的新聞界裡已經算不上多驚人的新聞了,除非新聞對像本身有非凡的地位,擁有足夠的話題性和爆點。現在這兩人,可不正符合這一條麼。

「別、別砸我的攝像機。」這要是壞了,他大半年的薪水也沒了!

趙凌宇只是倒著他所拍的照片看了遍,一共二十來張連拍的照片,正是孟池朗把紙杯裡吃不完的關東煮肉丸子用竹籤叉了,邊說笑著邊遞到他嘴邊,他含笑吃下的場景。這麼看著,像翻閱一場微電影,每一個表情變化都被攝像機捕捉,不難看出這兩個人眼裡的情愫。

趙凌宇挺滿意這個作品,取走了膠卷,把攝像機還給他後,還從錢包裡抽出幾張遞給他,權當膠卷費了。

孟池朗見他心情不錯,挑著眉,拿過膠卷,放在燈下照著,看拍攝的成果。

他兀自欣賞了一陣,對著直擦冷汗的偷拍者道:「這個謝了。」他揚了揚手上的膠卷,「拍得不錯,怎麼樣,有沒有興趣到我公司來拍平面?」

「啊?」偷拍者錯愕。

孟池朗笑笑,不再多說,他確實喜歡這些照片,把他們拍得很帥不說,尤其是這種世界上他們兩個人是天作之合的感覺。

「你、你說真的?」偷拍者怪自己當真了,可還是忍不住問,他是攝影專業的高材生,走出校門當起了受人唾棄的娛記攝影師,靠挖取別人的*過活,實在憋屈。

孟池朗本是玩笑話,但看他這樣激動的樣子,倒是真動了心思。他借了便簽和筆,寫了公司和人事部的聯繫方式。

遞給他:「如果,你考慮到海城工作的話,隨時歡迎。」

「謝、謝謝你!」偷拍者激動得接過了這張改變他命運的紙筆,在看到孟氏服裝實業這個大名的時候,他的眼睛不受控制地撐大。

孟氏實業,他怎麼會不知道,這可是離開深城後仍在深城的各大新聞版面出現的超級企業!聽說他們到海城之後,公司實力擴大了兩倍不止,是實實在在的驕陽企業!

他怎麼也沒想打,有一天命運之神會青睞他。

他鄭重地再次對孟池朗道了謝,他猜出了孟池朗的身份,聽說孟家從前就住在這附近的小區裡,沒想到今天竟然讓自己遇到了。

孟池朗擺擺手,讓他別介意。

兩個人拿著一把傘,偷拍者看著雨勢,追出去想把自己的傘借給他們,卻見那個高高大大的男人打開風衣,將孟少爺整個人裹了進去。

一場雨,一把傘,兩個人。

竟是讓人這般感懷。

他下意識地拿起攝像機,按下快門的時候,才想起膠卷已經被人拿走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時序、dada和安安的地雷!!!╭(╯3╰)╮

第一百零二章

經過一夜的休整,孟池朗精神滿滿地開始了他的訪親之行。

他先從自家小區開始,許多有自己想法的年輕人已經慢慢搬離了這個條件漸漸沒落的小區,但許多老人念舊,都留了下來。

這些人中許多和孟家關係都不錯,在孟暉公司發展的時候,多少都給過些幫扶,對孟池朗這小子也很是親厚,去年孟家就一一拜訪了這些人,今年只有孟池朗一個人來,自然也不會疏忽了老鄰居。

只這一天,孟池朗解釋只有自己一個人回來的原因口乾了一半,另一半,則是給別人介紹趙凌宇的。

他能預見,這兩個話題將充斥他這段行程。

用朋友的身份解釋多了,孟池朗心裡不踏實,後來便只模稜兩可地對別人介紹說:「我一個人回來爸媽也不放心,就讓他陪我了。」

至於這個人什麼身份,為什麼是讓他陪著,就不適合出現在聰明人的對話中了。

也有搬來到城裡的親戚,但大部分都還在老家鶴城。鶴城雖然帶著個城字,但事實上只是一個小山鎮,因為環著的山丘形狀似鶴而得名,原本是有許多個分散的小村莊的,後來同意歸入了一個管轄區,才改名叫做鶴城。

小學的時候,每年暑假孟池朗都會被帶著回這裡住上一段時間,對嬉鬧過的山水很有感情。

「以前這裡可都是土路呢,就是那種一下雨,可能拔不出腳的路。」坐在出租車上,孟池朗當起了半路出家的導遊,他對這條泥土路可謂印象深刻,有一年他和爸媽回來,就因為雨天泥濘,他爸爸的車陷在裡頭都開不動了。

他一站那地裡,當時年紀小,腿短短的,簡直是半個腿都陷在裡頭了,嚇得抱著他媽媽的腿不撒手,就怕有什麼可怕的東西把他給吸進這渾濁裡。最後他們還是步行走到鎮裡去的,他有人抱著還算幸運,可一家子到了地方,不可謂不狼狽。

開車的司機聽了也笑,「這路都舊了,已經修了好多年啦。」

司機接手他的活,對兩人,一個完全陌生的外地人,一個半生不熟的海歸遊子介紹起這個地方來。相比起來,司機可就專業得多了,連鶴城裡在舊社會出過哪個進士都知道,孟池朗也聽得不亦樂乎。

司機的生意頭腦靈活,放下人的時候,還問說什麼時候走,要是當天走,他等著,把他們拉回城裡去。聽說他們要留兩天,就給了自己的手機號,說到時候招呼他一聲就來。這年頭車裡包車還能出手這麼闊綽的人已經不多了,如果能賺到回頭客,這趟生意太值了!

到了鎮裡,不少人認得他,很是熱情地把他喊家裡喝茶,又是塞吃的,又是留飯,東招呼一家,西吆喝一個,沒多久,都不用孟池朗上門去,親戚們都已經湧了過來。

「大娃兒,怎麼就你一個人回來,你爸媽呢?」

這個問題是避免不了的,孟池朗笑著回答了,有幾個長輩耳背或者記性不好的,隔著一會兒就問一次,反反覆覆,可孟池朗沒有半點不耐煩,都笑著應了。

對於趙凌宇他們也很是熱情,這麼俊的小伙兒,看著就和孟池朗一樣有出息,他們能不喜歡麼。

親戚太過熱情,一頓飯先在誰家吃招呼他的時候看著像在吵架似得,孟池朗看得直笑,讓趙凌宇可不要被嚇到了。

趙凌宇對這些熱情可愛的親戚很有好感,這些人質樸,不像他尋常接觸的那些利益往來的人。

這一趟,在鶴城呆了兩天一晚,才回了城裡。

孟池朗反正是吃不消了,一回家都倒在沙發上一動不動呈挺屍狀。這幾天在好幾家裡相互奔走,靠的都是十一路,他的腿都要斷了。

趙凌宇一回來,將從鶴城帶回來的土特產先整理了一番,該保鮮的保鮮,至於一些乾貨也收拾起來,實在盛情難卻,東家給一點,西家塞一點,就很有些份量了。

孟池朗聽著他腳步的聲音,舒服的喟歎了一聲,閉著眼睛笑。

趙凌宇忙完,蹲在他身邊吻他,孟池朗睜開眼睛,看他說去洗澡,笑著說:「要抱。」

纏著他撒嬌的樣子,像個討歡的孩子。

他趴在浴缸上,享受這趙凌宇的按摩,沒過一陣就迷糊了。

「明天是情人節吧?」他還記得這事呢,他回過身來,窩進他懷裡:「真好,能和你一起過。」

趙凌宇將人從水裡抱了起來。

情人節這天,睡到自然醒的結果,就是一整個上午已經浪費掉了。

兩人也沒什麼特別的計劃,收拾了到外頭尋了一家飯店吃了飯,就在街上漫無目的地走著。

「我念高中的學校離這裡不遠,要不要去看看?」

趙凌宇自然點頭。

到了學校,才知道原來這個時間,學校恰逢今天正式開學,才正月初八呢,比他們以前還嚴格。而且學校採取半封閉教學,一般不放外人進去。

孟池朗解釋說自己是回母校看看,過兩天就要離開,沒什麼機會再來,門衛才放行。

比起外面的繁華,學校的改變則要單純上許多,幾棟教學樓翻了新,但這些古樹都保留這十年前的模樣,看著讓人覺得親切。

以前他還在某棵樹上看到過松鼠,還有一些當時的同學在樹上刻著詛咒某某某的話或者說誰愛誰的甜言蜜語。關於學生時代,他最特別的記憶應該就是在操場了。孟池朗帶著趙凌宇循著模糊的記憶找到了操場,已經擴大了許多面積的操場鋪上了橡膠跑道,籃球架也增加了一倍,正有學生樣和老師樣的人在打球。

孟池朗有些懷念,他和趙凌宇手臂貼著手臂坐在正對著籃球場的台階上,說以前的自己:「我長高得慢,高一的時候,班裡好多女生都比我高呢。那時候為了長高,跟著一些不愛唸書的學生整天打籃球,放學後還繞著操場跑得一身汗才肯回家。」

「幸好辛苦都是值得的,一到高二我的身高抽風似得長,我就說麼,以我爸我媽的身高,我怎麼可能長不高,我們家就沒出過矮個兒。」

顯然他回想起這件事還是有幾分在意,說起來的語氣得意中帶著慶幸。趙凌宇看他輕鬆地向後靠,雙軸撐在上面的台階上,手上拿著一瓶礦泉水,眉眼間依稀還有年少時的輕狂和恣意,像在這個校園裡大多數的少年一樣。

上一世,他總是皺著眉,眉間痕跡深沉,深邃的眼眸裡的憂鬱和無奈,彷彿鏡花水月,在記憶中也開始變得模糊了。

看著他,趙凌宇不免有些恍惚。

孟池朗一下撲了過去,截住了那個衝他飛過來的籃球,平復了下心跳,橫了趙凌宇一眼,取笑道:「不要隨便被我迷住,很危險哦。」

趙凌宇搖頭失笑,拉著他站了起來,拍了拍他和自己衣褲上的灰塵。

失手丟了球的人這時候跑了過來,「不好意思,對不住啊,一時失手,你們沒事吧?」

「這次沒事,下次可說不定了,哥們技術不行啊。」兩人用深城話交流著,那人訕然一陣,又盯著孟池朗看。孟池朗心想,今天發現他帥的人可不止趙凌宇一個呢,不過要是某人吃起醋來也麻煩,於是想走。

那人卻一拍腦袋,「我說怎麼看著這麼眼熟呢,孟池朗,你是孟池朗吧!靠,好你小子啊,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找哥們去喝酒,夠意思麼你!」

孟池朗沒想到還能遇上認識自己的人,一時間認不出對方有些尷尬。對方也意思到了這一點,不過也沒在意,畢竟這麼多年不見了,當年在校內風雲一時的孟池朗連他都要花會兒功夫才認出來呢,對方不認得自己是常事。

「我趙斌啦,以前你小子三步上籃還是我教的呢!不記得啦?」

孟池朗有印象,當下叫了聲:「是隊長,對不住啊,剛才眼睛沒洗乾淨都沒看出來是你,你越來越黑了啊。」這個人是當時他們校內籃球隊的隊長,也是他的同班同學,坐在班級最後排,身高突兀,自己的籃球入門還是這個人教的呢。

「算你小子還有點良心。欸,什麼時候回來的?」他們才聊幾句,那邊就有人招呼他,趙斌不好耽擱,索性邀請孟池朗下場一起打一場。

「我很久沒玩了。」

「要緊什麼,就是玩個癮。來吧,你朋友也一起。」

原來,趙斌成了母校的體育老師,這還真是緣分了。聽了趙凌宇的名字,很是自來熟地說原來是本家,失敬失敬,一派熱絡。

現在是課下幾個老師玩籃球呢,此時另一隊見趙斌撿個球還帶回連個人,一看趙凌宇的身高就說他上哪兒找的這麼強勁的對手,趙斌介紹了孟池朗,說是自己同學:「我們那一屆的文武狀元就是他,後來出國了。欸,還沒說呢,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兩人邊打還邊聊了幾句,最後也投入到對戰中,歇了話題。

比起在場的,趙凌宇真的有十幾年沒碰過籃球了,手感生疏,所以打了半場都沒投一個球,讓以為他佔著身高便宜搶籃板分分鐘進行的對手著實鬆了一口氣。

孟池朗投進了兩個球,已經是出了汗,拉扯這休閒上衣透氣,囂張地對趙凌宇豎起了大拇指,然後一百八十度倒立,這挑釁勁兒可絲毫沒想起對方是自己的隊友呢。

趙凌宇好脾氣地笑笑,可是倒是下半場,氣勢完全不同了。

籃球到了他手裡,趙斌在一邊喊著讓他傳球過去,他都沒動靜,調整了下自己的姿勢,舉著球輕輕一躍。

投三分球?

已經有人跑籃板下等著球砸在籃板上回彈下來,開什麼玩笑,都當三分球是這兒好進的啊,都站在三分線外了,亂投就是給對方送球啊。

但只聽籃球摩擦球網的聲音響起,球就掉了下來,場內沒看到全景,場外關注著這場賽事的學生一下子就尖叫開了!

進球的瞬間總是讓觀眾興奮的,何況當他們看到投籃者的長相時,更瘋狂了:「老師好棒!」

他們誤會了趙凌宇的身份。

孟池朗還愣了一下,繼而大讚一聲:「greatshout!」放出豪言讓對手們等著受死吧。

所有人都以為趙凌宇這一球只是巧合,包括孟池朗,但當球一旦到了趙凌宇手裡,不管他站在球場的哪個位置,就將上演一場三分進籃,引得上體育課的學生們紛紛聚過來,吶喊喝彩聲一陣高過一陣。

這就是趙凌宇,從來運籌帷幄,一旦做好十足的準備,出手就是必殺。還是最難把握,卻也最拉比分的三分球,本來以他的身高,灌籃都不在話下,他卻不會這樣做,在他眼裡投籃和灌籃就是一分與三分的區別,耍帥,這種事純粹浪費精力。

孟池朗後來只顧著笑和助威了,站在球場邊完全當自己是觀眾。

等對方求饒喊停的時候,他在歡呼聲中,大笑著跑著躍到趙凌宇背上,興奮喊道:「你太棒了!」

完全忘了自己的挑釁和場合。

接著,場上莫名又出現了一場高呼聲,兩個大帥哥笑起來的威力,學生根本沒有抵抗力,已經有不少人喊著他們不是學校的老師,是不是明星這樣的話了。

這一天玩得盡興,臨走,趙斌還要了他的聯繫方式,約說他走之前一定請他吃飯。

孟池朗也沒拒絕。

回去時,兩人還到超市買了牛排紅酒等等,畢竟是情人節,總要做些特別的事情來慶祝。兩人吃了一頓燭光晚餐,餐桌上還擺了玫瑰花,是孟池朗趁他做飯的時候打電話預定的。

孟池朗提議要不要趁這個機會給自己放個假,反正山高皇帝遠的,他爸爸也不能抓他回去。趙凌宇善意地提醒他,過幾天就是元宵節。孟池朗垮了一張臉,氣哼哼地把他盤子裡切好的牛排叉走了送自己嘴裡去。

誰也沒有說特別的情話,甚至沒有對彼此祝福一聲情人節快樂,因為,他們已經在享受快樂。

作者有話要說:早~

第一百零三章

趙斌速度很快,隔天就對孟池朗給電話,請他吃飯。

約在母校見,趙斌還帶著他回去看當年他們的教室現在的模樣,他沒想到會見到這麼一幫子人。

週六的教學樓,教室都空了,而現在更名為高二一班的班級裡卻坐著十幾個打扮成熟時尚的男女,見趙斌領著人進來,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

有一聲口哨聲突然想起,那男生朗聲笑道:「果然是我們的大校草!喲呵,越長越帥,讓我們這些人怎麼活啊!」

「你想要怎麼活?當心你老婆一鞋底板扇死你!」不知誰應了一聲,班裡霎時一陣哄笑,停滯的氣氛也活了起來。

「沒想到真的是你,趙斌說的時候,我們都以為他忽悠人呢。」有人和他主動打招呼,如果不是他主動介紹,孟池朗真的認不出來這個胖得幾乎要挑戰肥胖症的人竟然會是當年瘦竹竿似的學習委員。

男士們抱怨孟池朗的冷血無情,老同學了,這麼多年聚會都沒見過他一面。但女生們關注的重點則完全不同,有個從高中時期就十分活潑跳脫的女生代表她們問:「這靚仔是哪位啊,不介紹介紹?」

「再靚也不是你家的。」孟池朗玩笑了一句,拍拍他的胸口如是說道:「這是趙凌宇,你們都擦擦口水啊,嚇到人家不要緊,讓人以為我都和你們一個素質那可就完了。」

「哎呀呀,這嘴還是這麼毒,有你的啊!」

幾句之間,相互間又熟稔起來。

孟池朗沒想過自己還有機會參加老同學聚會。說起來當年畢業,班上就計劃著什麼五年一聚十年一聚的事,他當時認為過了十年,他們誰還有那個精力和情分去維繫這份青蔥歲月善於健忘的感情?

沒想到,一晃眼,十年真的過去了。而現在他就站在這些在早被記憶模糊了輪廓的人群中,聽著這些或陌生或熟悉的老友的近況,回想起他或者她竟就是當年坐在教室某一個位置的那個人,感慨之中又滿是懷念。

幾人在學校逛了一圈,緬懷了一下當年當時的某個人某件事,然後一大夥去餐廳吃飯。有幾個還拖家帶口,其中還有一個混血的小孩兒,長得和洋娃娃似得,一雙褐色眼睛,頭髮黃黃卷卷的,英文夾雜著廣省話往外冒,格外可愛。

孟池朗怎麼也沒想到當年架著厚眼鏡,看書都要貼著書本的呆同桌,能擁有這樣的家庭和這樣可愛的孩子。

所謂世事難料,大抵如此。

到了飯桌上說話就越發隨意了,有人問孟池朗:「結婚了嗎?」

得到否定的答案,那人也不驚訝,「哈哈,看你以前一天能收好幾封情書的情況來看,現在是挑眼花了還是不停換?」說著好幾個人都在回憶當年孟大校草喜聞樂見的情書史,又指名說幾年級幾班的誰誰誰至今還對他念念不忘呢。

「別說得好像我是荷爾蒙製造器好嗎,我已經定下來了,會和他結婚。」孟池朗不隱瞞現在自己的感情狀況。

飯桌上一眾人起哄說要結婚的時候一定記得給他們發請帖。孟池朗說:「只要你們帶上紅包,好說。」

「你這小子果然充分接受了洋——」想起在座的還有外國家屬,說話人及時收了嘴,「國外友人的熏陶,資本主義做派學了十成十啊。」

「難道這種事我還能給你們來個促銷打折?」

眾人被逗得大笑。

換場子唱歌的時候,喝了酒,有人鬧著一直不說話的趙凌宇也來一首,說他一整晚不吭一聲,太不給面子。其實在座的吃飯的時候就想說了,不過都不想提出來破壞氣氛而已。

孟池朗接過那個塞過來的話筒,說:「想聽啊,你們可以競個價,我滿意了,再求他給你們唱一個?他可是很貴的。」

幾人都笑,但也有真喝過頭的:「哎,都說這份上了,還不給面子,不要太傷感情啊。不能這麼玩不起吧?」

孟池朗笑意頓了頓,還沒來得及說什麼,就見趙凌宇抬手,比了一個手語。

當下,幾人都怔住了。

孟池朗也愣了一下,很快笑道:「你傻啊,這樣他們還不鬧你去伴舞?欸,誰點的歌都過了一半了還不唱啊?」

有人反應過來接了一聲,五音不全地對著麥克一陣扯嗓子,被在座人士一頓笑罵。氣氛恢復如初,吃吃喝喝,慣性失憶,這是成年人的世界。

不過,有幾個女人看趙凌宇的目光在讚賞中多了一份憐憫,儘管不是刻意,但還是讓孟池朗覺得極不舒服,一整晚的好心情在一瞬間敗了個乾淨。

但也不能說什麼,他還是笑著,陪著人玩著ktv供應的篩子和牌九,輸的人接受由女士一致投票通過的真心話大冒險懲罰。

孟池朗這樣的萬年贏家也輸了兩回。

第一回贏家問:「說說你畢業後交的第一個女朋友長什麼樣兒唄,比不比我們校以前那個校花好看?你小子在高中時候竟然沒有早戀過,說出去都多給我們那屆女生丟份啊。」

孟池朗回想了一陣,餘光瞥了眼趙凌宇,摸了摸鼻子說:「已經記不大清楚了,大概是個美國白人女孩吧。」

「原來你喜歡金髮碧眼的大波外國妞啊,怪不得連咱們校花都沒瞧上眼。」

孟池朗不再多言。

第二回問的就更勁爆了,「談談你和你現在女朋友唄,什麼時候搞到手的,婚前驗沒驗過,交往第幾天驗的?」

男人的好奇真的沒什麼新意。

孟池朗哭笑不得:「他追的我,驗的話,你們覺得呢?我又不是婚前性.行為的牴觸者,至於第幾天,那還真不好說,我又不是禽獸,從牽手接吻到上床總有緩衝的吧,那都是半年之後的事了。」

「真的假的啊,你竟然玩純情那套!還是不是男人啊。」

孟池朗瞇了瞇眼,「你在第幾天搞到你老婆,要不要也分享一下?」

那人聲音立刻歇了,換來一片哄笑。

喝過一場,等帶著孩子告辭離開,餘下的人開始了更加熱鬧的第二場狂歡。酒,遊戲,談天說地,已經沒什麼人在意霸著麥克的人唱的是什麼歌又唱給誰聽了。

喝過一陣,眾人都有些上頭,起酒器找不著了,就有人自告奮勇地用無比純熟的動作為眾人開酒,只是沒留神那酒瓶受過劇烈搖晃,措手不及間酒水混著泡沫就這麼噴了出來。孟池朗站的近,要不是趙凌宇及時給拉到身後了,恐怕要被淋個滿身酒氣。

趙凌宇因此沒有倖免,酒水打得他胸前濕了一片。

孟池朗皺了皺眉,但很快笑著和幾人告了罪,帶他到洗手間整理。其實被淋著的人很多,但沒人計較這一點意外,孟池朗之所以急著出去,只是想透一口氣,再待下去,他怕自己掛不住臉上的笑。

呼啦啦抽了一堆紙巾,孟池朗動靜不小,給趙凌宇脖子和胸口擦酒水的時候動作也不輕,皺著眉盯著被打濕的肌膚,像不把那人磨破層皮不罷休似的。

趙凌宇低頭看著他,抬手,拇指輕按他緊抿的嘴角。

孟池朗抬頭就見他一臉淺笑的模樣,心跳一頓,有種酸澀的感覺湧了上來,他忍不住放低了聲音,說:「我不是那個意思。」

解釋了什麼,為什麼而解釋,雖然他沒說出口,但趙凌宇明白。

於是他說:我知道。

孟池朗將額頭搭在他肩頭,伸手環抱住他的腰。

他隱瞞趙凌宇不會說話的事情,並不是因為這個事實讓他覺得不堪,或不願自己的戀人在這些羨慕他的幸福的老同學面前暴露短處讓人瞧不起。他只是不喜歡別人因此對趙凌宇有什麼想法,甚至是一個同情憐憫的眼神,都會讓他心疼得不行。

趙凌宇是誰?這個男人早已成了主宰他世界的神,在他心裡,沒有任何人可以輕視他。

但趙凌宇卻比他坦然得多,他可以因為他而遷就這些人對他的評頭論足,他亦可以在他插科打諢被人揪住的時候,告訴那個人,他是一個啞巴。

這樣的對比,讓孟池朗清醒地意識到,或許自己的不情願,也只不過是在外人面前,不自覺地將趙凌宇放在了弱勢群體的地位。

不論如何,他的隱瞞,就表示著一種介意,介意自己的愛人於正常人不同的事實。

儘管,這些都不是他的本意。

趙凌宇感受到他的低落,好笑地揉了揉他埋在自己肩窩的頭。他不覺得自己的缺陷足夠有成為他們之間話題的份量,他清楚,孟池朗是太過習慣了自己不會說話的事實,猛地被別人提醒,而有些牴觸。

反感這些人特意要指出自己的不足,也覺得這些人前後對自己的態度不同的表現非常刺眼。

那感覺……大概就像一個孩子捧著一顆糖歡喜得不得了,這時候卻有一個人說這顆他覺得全世界最美味的糖不合對方的口味一樣,讓他失落又氣憤吧。

他正打算好好安撫一下鬧著彆扭的某孩子,有人走了進來。

是趙斌,乍一見兩個大男人摟在一起,眼睛都撐大了幾分,再看主角是自己認識的人,直覺道:「怎麼回事呢,他喝多啦?」

「以我的酒量,可能嗎?」孟池朗抬起頭來,斜睨了他一眼,臉上恢復了笑容。他抬頭照著趙凌宇的嘴巴親了一口,回頭問:「到點鐘了,你們打算通宵還是先散了?」

渾然不顧眼珠子都快掉下來的趙斌同學滿臉錯愕的可憐相。

「啊?哦,哦,那什麼大家都覺得差不多可以散了。」趙斌對自己此時邏輯還能正常運作佩服無比,「正找你問問要不要給你也訂一間酒店,這麼晚了回去不方便。」

孟池朗回頭看了趙凌宇一眼,他無聲地說了什麼,孟池朗回頭說:「謝了,我們打車回去,反正也不遠。」

接著便和趙凌宇走出去,一路上趙斌都有些恍惚地看著他們牽著的手,不過兩分鐘對對於他們是一對這個驚人的事情就有了幾分麻木。想起孟池朗和趙凌宇相處的場面,有種恍然大悟的成就感。

他們太坦蕩,反而讓人生不出反感來。

趙凌宇看他恨不得昭告天下的架勢,心裡琢磨著,補償心理和追求絕對公平的強迫症,有時候還真是一件好事。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水月慕白的手榴彈和地雷!!【也看到在藥廬空間的投擲了哦,麼麼噠!!

第一百零四章

二人世界的時間總是飛快,元宵逼近時,儘管孟池朗嘴上說著不情願,也麻利地陪著趙凌宇收拾了行李,趕回海城。

來時帶了三大箱,回來還是滿滿的三大箱。

親戚們送的禮物太多,放在老家養空氣是不可能的,孟池朗幹不出這麼辜負人心意的事,所以原封不動地帶了回來。

趙凌宇才到家,老爺子逮著他就說:「明兒記得讓孟孟回趟家裡,一起吃個飯。」老人笑呵呵的,老管家在一旁跟著說初一那會兒原本給孫媳婦兒準備了禮物,因為那次不愉快,至今還沒送出去,就等著十五這天呢。

趙凌宇知道他心心唸唸要給的禮物是什麼,回樓上休息的腳步就停住了。

爺爺。

他喊了一聲,待老爺子盯著他的嘴,才想起應傑此時不在身邊的事實。便尋了紙筆,寫道:他是個正常的男人,不會喜歡的。

從他記事起,他爺爺就不止和他說過一次兩次了,那套他奶奶留下的首飾,臨終說了要給大孫兒將來娶老婆用的,生怕父母不在身邊的趙凌宇會受什麼委屈。老爺子一直記在心裡,想起老伴的時候,也總不自覺嘮叨上一句那套首飾的歸屬,對他的未來抱著無限的期望。

不過,看來這件事要留下遺憾了。

老爺子橫了他一眼,難為他還記著這件事呢!「我眼神好著呢,去去去,你小子別在我跟前礙眼。」頓了頓,老爺子又說:「以後啊,多喝孟孟回家裡來,不缺你們兩雙筷子。」

其實老爺子也能看懂孫子的手語,只是應傑就在身邊,連老爺子都習慣了和孫兒隔著一個人交流了,驟然失去了渠道,看孫兒寫字的樣子,他心裡很不是滋味。

不過,想到他和孟小子平時相處的樣子,老爺子的眉頭很快又舒展開了。或許,以後孫媳婦兒就能完全取代應傑的存在,那小子也到年紀成家立業了吧。這麼琢磨著,老爺子頗為開懷。

抬頭看孫兒還看著他的反應呢,就故作不耐煩地趕舟車勞頓的孫子回樓上洗漱休息去了。

這小子就知道是個養不熟的,現在就這樣以後還指不定怎麼樣呢。

這不,大過年的一趟和媳婦兒出門就是好幾天,好不容易把人盼回來了,這一下機場就巴巴地陪著人往家裡趕,連自家準備的午飯都浪費了,像話嗎?

更不爭氣的是,居然還是一個人回的家。

虧得還記著給他帶禮物呢,不過,肯定是孟小子的心意。瞅了眼孫子的背影,老爺子火速丟開手杖,開始拆封方才愛看不看的禮品盒,看到裡頭的一方墨硯,滿意得不得了,找來管家又往給孟池朗備下的見面禮清單上添置了幾樣東西。

孟池朗是在一大早知道的消息。

看是視頻通話,孟爸孟媽也知道電話那頭是趙凌宇,看兒子臉色微變,便問他怎麼了。

孟池朗正專心思考這回到趙家要那什麼禮物呢,這可是件大事,不能像上一次被趙凌宇忽悠一樣隨便對付過去,雖然見過老爺子很多次了,老爺子對他也格外好,孟池朗卻還是有些緊張,想著這些也特別用心。

見爸媽問起,孟池朗眸光微閃,臉上露出恰到好處的忐忑,拿不住主意地道:「凌宇爺爺讓我今天到家裡吃個飯,我不知道要帶點什麼。」

孟爸孟媽嚇了一跳。

趙凌宇的爺爺那是什麼人物啊!兩個小輩平時交往他們可從沒聽說和趙家那邊的人還有過交涉,現在竟然是趙老爺子親自開口說的要兒子上門去,儘管是一頓家常便飯,夫妻倆也不由提了心。

孟媽說:「你這孩子怎麼不早說,媽媽去看看家裡有沒有趁手的禮物。」說著也顧不上吃飯了,匆匆就去置物間篩選東西。

孟爸也沒攔著,他眼神頗為晦澀地打量了兒子一眼,彼此沉默了一會兒,孟爸才出聲問道:「是趙凌宇帶你去見的他爺爺?」

他的疑問意料之中,孟池朗嘴裡還吃著東西呢,含含糊糊地說了句,被他爸爸打斷,瞪著眼讓他把東西吞下去再吃。

他就不明白了,雖然家裡的教育貫徹放養政策,不過在妻子的言傳身教下,兒子一向注重餐桌禮儀,就是在家裡,也不會嘴裡含著東西說話,尤其是剛回國那陣子,洋鬼子那套餐桌禮儀是一套一套的,兒子的表現還讓他擔心了一陣子他筷子還用不用的利索的問題,什麼時候,越來越隨意了。

多看了眼兒子,瞧著他越大越嬌氣,孟爸有些力不從心的感慨。

孟池朗說:「年前他讓給他爺爺準備了幾套過年的唐裝,那時候見的面。」孟池朗扭曲了部分事實,但成為老爺子的私人設計師卻是事實。

「你這孩子,怎麼從不和爸爸說?」

「有什麼好說的……」見他爸爸不大樂意的樣子,孟池朗笑得沒心沒肺,「爸,你別擔心,他爺爺人可好了,你別擔心。」

「他畢竟是長輩,而且,就算你和凌宇是朋友,但他家裡還是他家裡,你少摻合別人家的事知道嗎?」趙家那樣的家族不是他們能高攀的,孟暉是商場上難得的清醒人,並不為兒子得到趙老爺子的青睞而有幾分喜悅。

「爸,你想多了。你也說了我和凌宇是朋友嘛,朋友的爺爺自然也是我的爺爺。」見他爸爸要說,孟池朗忙道:「這和他們家是不是有錢沒關係。你兒子我又不是缺錢的人,我們家又不是欠了人家錢,有什麼必要就非要對人家小心翼翼的?」

「再說了,爺爺年紀大了,一個人在家呆著沒人陪很沒意思,才會想我過去陪他說說話。他對我很照顧,我也很喜歡他,拿他當自己的爺爺一樣。所以,爸爸,你別搞那套陰謀陽謀的啊。」

一口一聲的爺爺倒是喊得非常自然,孟爸笑罵了聲。他當然不是什麼陰謀論者,畢竟牽涉到趙老爺子,要對他們小小的孟家有什麼想法根本就不可能,他是怕兒子被老人看中的話,難免會往身上招是非,擔心他罷了。

孟媽媽關注的重點與大老爺們卻截然不同,多問了兒子幾句,對老爺子也覺得親切起來。她沒和公婆怎麼相處過,但他們對他一向親厚,這些日子照顧自家父母,她對和老人家也有了一套自己的相處之道。

看過自己父母老來遲暮,脾氣怪異的同時又深深依賴她的樣子,她不是不心酸的。再大的不滿和怨言,也抵不過時間這一利器,她曾經敬畏著的仰慕過的夜埋怨過的人,如今被歲月無情地消磨了精力,只剩下纏綿病榻的不甘願和無可奈何。

聽了老爺子兒孫都不同住的情況,孟媽媽心有慼慼,對直說那位老人怎麼和善可親,怎麼老孩子脾氣的時候,拉著孟池朗語重心長地道:「你這孩子,都沒怎麼和老人相處的經驗。媽媽和你說啊,一定要有耐心,也一定要順著他們。他們要的不多,就是想有個人說說話,你看他家裡孩子都忙著自己的事業,對老人難免疏忽了,雖然我們是外人,但是有機會,還是要多幫著凌宇陪陪老人家。他這麼照顧你,也照顧我們家,他爺爺就和你爺爺一樣的,要孝順老人,知道嗎?」

孟池朗眉眼彎彎,摟著他媽媽的肩膀直點頭。

「媽媽,我聽凌宇說他奶奶以前特別會做餃子,逢年過節都做,爺爺最愛吃香菇青菜餡兒的,聽說一口氣能吃好幾斤呢。不過他奶奶去世後,老爺子吃的就少了,媽媽做餃子最好吃了,以後有機會,就給爺爺做一道唄?」

孟媽一聽,當即站了起來:「還等什麼,我現在就去。」

「媽,今天人家都吃元宵啦。」

「……這倒也是,現在做也來不及了。你這孩子,怎麼不早說呢。」說著說著,又開始翻找起自己準備的禮物,先前是覺著怎麼都不夠體面,現在看著,是覺得怎麼都不夠心意。

孟池朗看著笑彎了嘴角。

他的媽媽果然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媽媽,連嘮叨都讓他覺得分外溫暖。

回頭,就迎上他爸爸若有所思的目光。他爸當下沒多說什麼,只是幫著兒子把禮物拿上車的時候,面上露出十分欣慰的笑容,拍了拍兒子的肩膀說道:「你能懂這些道理,爸爸很高興。只是,這種事情盡心就好,不要刻意,知道麼?」

孟池朗莫名其妙,待到半路上才會過意呢。當下哭笑不得,他爸爸怎麼會以為他開竅了,懂得為家裡以後的發展開始經營人脈?這未免……算了,這份想像力目前為止真的無傷大雅。

孟池朗這次沒讓趙凌宇來接他,來回多折騰,而且,他覺得這樣的時間讓趙凌宇在家陪著老爺子更有意義。

卻不知道趙凌宇等在家裡卻心不在焉。

趙老爺子看他沒出息的模樣,表示了充分的鄙夷。東叔一早上卻到外頭看了好幾回,他能感受到趙凌宇身上略微緊繃的神經,雖不清楚是為什麼,也難免受到影響,也盼著孟池朗能早點到。

院子裡傳來車聲,趙凌宇霍地站起來,見是孟池朗的車,整個人明顯放鬆了下來。連他自己都不自覺,對於孟池朗獨自開車的事情,內心深處有著恐懼和牴觸。

而這樣的心情,這些年漸漸地轉變成了一種變相的依賴,連這個人不在眼前一刻鐘都能擔心得不行。

這大概,是在一起生活久了,也習慣了被一個人沒日沒夜地折騰,日子無時無刻不充斥著一個人的音容笑貌,突然分開,哪怕時間咱短暫,也耐不住牽掛而帶來的一份獨屬於伴侶的羈絆吧。

「怎麼出來了?」

孟池朗探頭看了一眼趙家門,沒覺得趙凌宇主動接過自己大包小包的東西有什麼不對,見東叔招呼他,笑著丟下趙凌宇率先走了過去。

「東叔。」他聲音才響起,老爺子就開懷地喊他名字了。

「爺爺。」孟池朗分外乖巧,過去和老爺子說話。趙凌宇隨後拿著東西過來,還沒來得及交給東叔呢,老爺子就在那邊說要將東西拿過去。

老爺子什麼東西沒見過,但對孟池朗帶上的這些小禮物還是滿意得不得了,特意挑出兩樣讓東叔往自己書房裡擺,對孟池朗的滿意從語言到行動沒有一絲吝嗇。

東叔接過東西,對難得一臉無奈的趙凌宇做了一個感同身受的表情,指了指老爺子,低聲說:「你爺爺啊,這兩年真是……誒,小孟也給我捎東西了,真是的,昨個兒不是已經給過一份了嘛?你啊,回頭和他說說,回自己家呢,不用這麼拘束,那孩子也不是拘謹的性子,你可好好和他說啊。」

趙凌宇點頭,東叔不自察自己對孟池朗的表態也不遑多讓呢。

老爺子又嚷:「欸,瞎嘀咕什麼呢,都快過來。」

趙凌宇失笑,動手將東叔手上的東西又接過了,請他坐下,自己開始放置收拾起來,這一番動作,可讓東叔小小地驚訝了一把,很快老懷安慰地笑了起來。

這孩子啊……越來越有人情味兒了。

好事,好事!

孟池朗在趙家留了飯,老爺子和他說了不少話,幾句間都緬懷著當年,尤其是趙奶奶在的日子。聽著他說過去的種種,孟池朗沒有半點不耐煩,他聽著聽著,在腦海中構思著一段經年老舊卻經久不衰的故事,有淡淡的懷念,卻不讓人哀傷。

這著實讓人羨慕,他忽覺趙凌宇在某些方面和趙老爺子很像,或者說,趙家人身上就有這樣的基因。

專情,溫暖,可靠。

能被他們愛上的人,真的很幸運,而自己就是其中一個。

老爺子總算親手將東西送上了,那套首飾老爺子最終還是自己保留著,給孟池朗的是一份玉雕的項鏈。看著年代非常久了,而且一定總是被人戴著,光澤溫潤,一看就不是俗物。

老爺子讓他不要嫌棄,孟池朗看得出他對這塊玉項鏈的珍惜,有些拿不定主意地回頭看了眼趙凌宇。

趙凌宇讓他收下。

他記得這個東西,老爺子常年帶在身邊不離身的,聽叔伯提起過,這是老爺子當年娶他奶奶的時候,家裡給他奶奶的嫁妝。

他奶奶不是什麼富貴人家,這東西有些年頭,玉種其實也普通,卻是他們的傳家之寶,當年奶奶嫁過來的時候唯恐她受輕視,什麼寶貝都掏心掏肺地給她置辦著。

這玉項鏈還是爺爺的岳父在他們新婚之夜親手教到他手上,帶著威脅的口氣說,這上面繫著他王家幾十代先祖的英魂呢,都看著他,如果他敢有半點對不起自家女兒的,拼了命也要討回來。

而現在給了孟池朗,意義不言而喻了。

孟池朗不知道其中的緣由,只是將東西緊緊握在手心裡,對絮絮叨叨的老爺子輕聲說:「爺爺,我家裡那邊,您也別太擔心,我和他會處理好的。」

老爺子給了他認可,他知道,沒有什麼比自家對趙凌宇的態度更能回報老人的一片苦心。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籃子、花家糖少和dada的地雷!!!【穿著小肚兜的小人兒躺在金幣裡一臉傻笑的樣子,不能再愛~~(*^__^*)

第一百零五章

年節一過,再沒有別的理由可以推延上班的孟池朗在對閒置在家的趙凌宇表示了萬分的鄙視後,怨念地回公司接受奴役去了。

和他爸爸說開了後,他沒打算再往高層跑,專心做起自己設計部的本職工作來。

而趙凌宇這些日子確實閒著。他手頭負責的那些項目都已收尾,而環島的項目因為新勢力的介入,雙方達成協議,這項工程會擱置大半年,等上頭重新派下的考察團『萬分慶幸』地發現環島存在的某些安全隱患。在他們為上一屆急功近利的班子解決一大關乎發展大計的問題,將功勞和名聲賺夠之前,這個項目暫時不需要趙家的跟進。

趙二伯倒是對侄子的悠閒恨得牙癢癢,但得了老爺子不要去打擾他的明言和稍安勿躁的暗示後,也就隨他去了。

就是孟氏的事情也有程楠接手,趙凌宇目前還真的沒有什麼事可忙。

孟池朗秉著物盡其用的原則,對一心準備撲在研究廚藝的趙凌宇鄙視之餘,拉著他做自己的模特。分明是每天都面對的人,閉上眼睛都能一絲不錯地描繪出來的容顏,但就是有魅力讓他看得發呆,等回過神來,那個人保持那樣的姿勢和表情都快成雕塑了。

而在年節期間,也只和趙凌宇吃過一次飯,連孟池朗的面都沒見著的白承安頂著巨大的怨氣不斷上門來賺出鏡率。不過幾天,就渾身更深沉的陰霾地不出現了,這兩個人對於這個『大齡』單身直男的傷害和刺激是妥妥的。

孟池朗並不覺得他煩,和白承安熟了,不多損他幾句,還覺得生活少了點什麼樂子。從趙凌宇口中得知,這個人不知受了什麼刺激答應家裡的相親,一連一個星期趕場似得見了好多對象,出現在他們家時已經是整個累成狗的模樣了。

趙凌宇在廚房做飯,孟池朗對著電視台插播的洗髮水廣告都是滿臉笑容地看著,心情愉快地哼著調調,那樣子在白承安眼裡別提多可恨了。

「幸災樂禍是吧?嘿,我還不跟你計較了,我看到時候你爸媽押著你上刑場的時候,你還笑不笑的出來!我等著看您吶!」

孟池朗斜睨了他一眼,他的話可不想他語氣裡的玩笑,哼了聲說:「你要真出息,就帶一個回家給你爸媽看看,別成天和別人成群結隊出現在報紙上。你自己看看,都能組織一個選美大賽了。」

「感謝您老百忙中還關注我的新聞啊,我真是太感動了。」

孟池朗似乎沒聽見他咬牙切齒的語氣,大方地接受了他的謝意,要說這位娛樂公司的老闆這一年比旗下的藝人風頭更勁,儼然已經是娛樂八卦最喜聞樂見的談資之一了。

白承安話中帶刺:「我是沒人可帶,可不像某些人,偷偷摸摸地不敢往家裡帶。」

孟池朗這下真笑開了,「別拿話試我。你還擔心我對他不好啊?有這個心,你還不如省著你那點腦細胞想想自己的事情吧,我爸媽不知道多喜歡他呢。」

「那也只是因為他現在還是你的『朋友』吧!」

「這叫戰術。」

「那這戰術你準備用幾年,能用幾年?」白承安這是不輕易罷休了。

孟池朗露齒一笑,忽道:「潤物細無聲下一句是什麼來著?」

「……」愣了下,摸不著頭腦地遲疑道:「春風吹又生?」

「噗!」孟池朗笑得差點從沙發上跌下來。

趙凌宇走出廚房,挑眉看他,孟池朗跑向他,笑聲不停:「親愛的,他擔心你婆媳關係不好呢,我懷疑他最近肯定內分泌失調,毒素沒長臉上全發腦袋裡了,腦回路坑坑窪窪,凹凸有致。」

「靠,你再說!」白承安頓時不滿。

趙凌宇笑著低頭對孟池朗不知道說了什麼,孟池朗笑得更厲害了:「嗯嗯,我就說吧,他肯定是這麼大年紀還沒滯銷,給嫉妒的。」

說著還伸手往趙凌宇手上的碟子上快速地拿了一塊,往嘴裡丟,見趙凌宇不贊同的表情,只覺嘴裡的食物特別美味,眼睛都享受得瞇起來了。

趙凌宇忍不住低頭親了親他沾了油和醬的嘴唇,一臉縱容。

白承安只覺自己的尊嚴受到了極大的挑戰和忽視,忍著七竅生煙的憤怒,坐在餐桌上大開殺戒。話說,他兄弟是不是立志當家庭煮夫了,這手藝!嘖嘖!趕緊把孟池朗最愛吃的那道菜盤自己碗裡再說!

他這麼喜滋滋的報復行為,換來了孟池朗大度的一記白眼。

不過,孟池朗沒想到現世報來的這麼快。

從前在飯桌上,孟媽對他的感情生活雖然十分關心,但也僅限於問他喜歡什麼類型的女孩子,但後來就開始再他耳邊念叨這家的女孩兒怎樣,那家的姑娘如何,現在更甚至說某家想請自家一起吃飯,一定要孟池朗陪同。

「兒子啊,媽媽已經見過面了,那個女孩兒還真不錯,今年剛好二十五歲,也是從國外回來的,你們肯定有共同語言。」孟媽毫不掩飾對她的滿意。

孟池朗一臉苦相,求饒地喊了一聲媽。

孟媽見了,哼了一聲,嚴肅著一張臉說:「不想被家裡催,你就趕緊帶個人回來。你爸還總逗我說你有個交往挺久的女朋友,這話都說了有一兩年了吧?你還不想和人家定下來?那媽媽只好替你選了。」

孟池朗看了眼他爸爸,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孟媽見兒子沒否認,心裡一喜,連筷子都停下了,問道:「孟孟,你們公司裡傳的都是真的?」

孟池朗笑笑。

「你快和媽媽說說,對方是個什麼樣的女孩子?性格怎麼樣?家裡怎麼樣?都有什麼人?媽媽不看背景的,只要人品好,媽媽都高興。哎呀,你小子怎麼到現在都搞不定人?手腳要快點,趕緊給人定下來。」

說著又頓了頓,「兒子啊,你該不會學外國人那套,什麼結婚束縛,戀愛自由,所以乾脆不結婚了吧?你這可不像話啊,對人家女孩子多不負責任啊!還有你,老實和媽媽說,你是不是和人家搞什麼同居了?」

「媽……」

又不否認,孟媽當即急了:「你這孩子,都和人家一起住了,還不把人帶回家裡來。我可不許你和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人一樣,和誰都玩玩樣子,男孩子最重要的就是一個負責任。」

孟爸見兒子吃癟,心裡直高興,這時候幫腔道:「孟孟啊,你平時怎麼樣爸也不要求你,但是,你媽說的這一點,你可一定要記在心上,付諸行動裡,知道嗎?」

孟池朗知道這頓飯是沒法和以前一樣插科打諢地吃下去了,於是投降道:「我知道,爸媽,放心吧,我對他也是認真的。」

「認真你還不帶回來給我看看啊……」話題又繞回了原地。

孟池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最後只歎了一口氣,隨便他們怎麼說了。孟爸孟媽見狀,對視了一眼,心想兒子這是受了什麼挫折?難道女方家裡不喜歡他,還是女方才是和他玩玩的那個?

他們越猜想越心疼兒子,也不再用話逼他把人帶回家了。

孟池朗很少和趙凌宇提起爸媽對他婚事的關切程度,但是今晚顯得格外熱情,比起趙凌宇對他的付出,他覺得自己虧欠他太多了。

事後,兩人吻著吻著,孟池朗突然笑起來:「你說要是我爸媽看見他們兒媳婦兒長得五大三粗的,嚇壞了怎麼辦?」

越想那個畫面就越可樂,他是知道他爸媽想像中的他『女朋友』的樣子的,甚至他媽媽還幾次買了裙子首飾什麼的要他送給對方,按那個尺寸而言,無外乎都是身量輕盈嬌小的柔弱女子樣。

比比趙凌宇……孟池朗簡直笑不可遏。

趙凌宇捧著他汗濕透的臉看了一陣,突然發起狠來,很快就傳出了孟池朗的求饒聲。

孟氏新春發佈的新品可以說在港陸都十分成功,總結董事會結束的時候,眾人一致同意給今次的代言人發一個特大的紅包。

那代言人不是別人,正是秦非。

當初這個提議就是程楠提的,不過這半年來秦非緋聞纏身,形象損壞不少,但號召力依舊是有目共睹,一時讓董事會無法選擇。

孟池朗有心(推)幫(波)他(助)一(瀾)把,所以投了秦非一票,並說服了他爸爸啟用秦非這個在娛樂圈頗具爭議的明星代言他們的品牌。

事實證明,這個決定也很成功。

春季慶功會上,孟池朗心裡高興,對於來敬酒的人來者不拒。這可是他第一次擔綱設計,這次春季新品上幾款賣的非常棒的就出於他手。

趙凌宇也出席,他正帶著應傑同他爸爸說話,這幾天趙凌宇和孟爸交流的次數非常頻繁,有幾次趙凌宇還親自到孟氏與孟爸會面,兩人不知在商討什麼大事,神神秘秘的,對孟池朗都不曾提起。

不過,這一次趙凌宇明顯心不在焉。

孟爸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正見兒子仰頭灌酒,旁邊一眾人起哄叫好,很快又遞上第二杯。

孟爸一笑,說:「不用擔心,那孩子才這麼一點大的時候,」孟爸比劃著,不過週歲大的孩子在他記憶中只有兩個巴掌那般大小,「他爺爺就喜歡用筷子沾酒餵他,他今天高興,就讓他多喝點吧。」

但酒量再好,孟池朗這一晚都耐不住喝多了。

他心裡是真高興,這種成功不是來自別人的稱讚,僅僅是他對於自己的一種認可和進步的喜悅。

孟池朗喝醉了也是安安靜靜的,不過被趙凌宇攬在懷裡的時候才開始鬧騰,儼然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仰頭就要索吻,被趙凌宇擋住了,就開始嘀咕著不依不撓地說話。

孟爸笑得不行,伸手要接過兒子,怎奈被他萬般嫌棄,只好由趙凌宇把他半抱半扶地帶到車上。

「凌宇,今天真是謝謝你了啊。」孟爸這邊說著,孟媽按住了兒子,拉上車門前問趙凌宇:「凌宇喝酒了嗎?要不要我們送你?」

孟爸笑著接話:「別折騰了,孟孟這麼鬧不像話,我讓人送凌宇吧。」

孟池朗眼巴巴地看著他,但很快,門就被無情地關上了,他撐著車窗探出頭喊了聲「凌宇」,他媽媽嚇了一跳,趕緊把他拉回來,搖上車窗。

趙凌宇看著他眼睛濕紅濕紅的,極力克制著要把他搶回來的衝動,僵在原地看著車子走遠。

孟池朗在車窗上什麼也看不見了,安分地聽他媽媽的話,坐直了,聽他媽媽在耳邊模糊的嘮叨,他忽地扭頭看向窗外,動作太猛,鼻子不幸地撞在上頭。

他疼得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同坐在車後座的孟媽哭笑不得,「該,讓你喝這麼多,下次還敢不敢了?」

她手上心疼地給兒子揉揉,可孟池朗眼淚越掉越急,他淚眼濛濛地看著他媽媽,隱約知道自己喝醉了,但已經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

他伸手擰著門把,踹了車門好幾下都沒能把車門打開,他媽媽嚇得喊停車,怕兒子這是要吐了。

車子才停,他一下子開了車門往回跑。大馬路上呢,嚇得他爸媽趕緊追,孟池朗跑了一陣,茫然地聽著刺耳的車聲,看著暈開的刺眼的燈光,有種想哭的衝動。

醉酒的時候,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站在那裡安靜地哭著,彷彿心裡有一股能絞殺掉他所有樂觀和積極的漩渦在洶湧。

孟媽孟媽一把扯住他,要斥責的話還沒出口呢,就被兒子哭得慌了。

「這是怎麼回事啊?好端端的……」

孟媽更是急了,「乖啊,寶貝兒,誰欺負你了?跟媽媽說,媽媽教訓他們去。」

孟池朗搖頭,一直搖頭,「凌、凌宇……」

「凌宇怎麼了?是他欺負你了?別怕,媽媽給你報仇啊。」孟媽哄得孟池朗哭得更凶了,「他沒有,是我……我欺負他,我不好……」

「好好好,他沒有,乖啊,不哭啊,我們回家去。」

孟池朗卻不肯走了,路上車來車往,把夫妻倆都嚇得夠嗆。不多時,一聲急促的剎車聲,孟爸才看見趙凌宇的臉,就被他臉上陰沉可怖的表情嚇了一跳。

還沒會意出什麼,就見他一手抓住兒子,狠狠在他屁股上揍了好幾下!

讓你這麼跑!

他狠狠罵了一句,又克制住了。

孟爸孟媽嚇了一跳,聽見兒子可憐兮兮地喊了一聲「疼」,對著趙凌宇,這回可算是被打老實了。

趙凌宇把車丟給應傑,帶著孟池朗和孟爸孟媽一起回家,一路上都沉著一張臉,週身寒氣,不僅把孟池朗『嚇得』老實安分,還嚇著了夫妻倆。

心裡不約而同地想到,這倆孩子是怎麼了,自家寶貝兒子到底做了什麼把凌宇這麼好脾氣的也給氣成這樣了……

作者有話要說:早安喵~午安喵~晚安喵~

第一百零六章

午餐時間,常誠湊過來小聲嘀咕:「誒,那誰今天不是過來了嗎?我都聽秘書處的人說了,你怎麼沒和他一起吃飯。吵架了?」遲鈍如常誠也有一陣見血的時候。

孟池朗掀眼皮子看他一眼,連這個單細胞生物都看出來了,看來自己的感情生活真的處理得相當失敗啊。

離他喝醉那晚已經三天過去了,趙凌宇的氣性卻還沒消。

他也知道自己這次是犯了對方的底線,但那人竟然不考慮自己當時喝醉的事實給他減刑,跑到大馬路上是他願意嗎?再說不是平安無恙的麼,他又沒有醉酒駕車,犯的著這麼小題大做嗎?

尤其是這個人生氣的時候,還沒有半點創意,成天冷著一張臉,一個字一個表情都吝嗇得要命。偏偏這招還正打中他的七寸,要知道他是個極怕冷場的人,而且平時被寵的無法無天,突然被冷落,心裡落差帶來的失落感也足夠他難受好幾天了。、

這就是趙凌宇的目的,放狠招讓他長點記性。

見孟池朗沉默,常誠奇了,要說他自我感覺生活美滿,卻也不是沒有對孟池朗和趙凌宇這一對抱著些嫉妒心態的。

他認為孟池朗肯定當了幾十輩子的豬,被人宰了又殺,才能把好人品都積攢到這輩子,遇到趙凌宇這樣的好男人。

他當然不算瞭解趙凌宇,也沒怎麼相處過,但他已經領教夠了孟池朗此人的難討好程度,要論有那麼一個人能讓這麼挑剔的人打上十分,智商下降幾十個點,常誠有理由發揮常規想像把趙凌宇美化成一個絕世好男人形象。

不過,看孟池朗鬱悶的樣子,他心裡有些釋然。

孟池朗歎了一口氣,終於做好了心理建設,不恥下問:「你都是怎麼把你老大哄回來的?」

常誠不料他有此一問,還用了哄這麼沒骨頭的字眼,頓時嘴角一抽。不過,他並不介意分享自己的戀愛心得,尤其是對著總是無意識地在他面前秀恩愛的孟池朗。

往旁邊看了眼,他繼續小小聲:「你還是不是男人了,什麼法子最奏效你感同身受一下還能不清楚啊?我們在什麼時候耳根子最軟?那什麼什麼的時候,認個錯求個饒,之後還不是你說什麼是什麼?」

孟池朗似笑非笑地看著他,直把心直口快的常誠看得臉都紅透了,分明不是什麼害羞的話,怎麼被他這麼一看,就覺得自己猥瑣了?

孟池朗輕飄飄地丟下一句:「百試不爽的方法通常只是當事人樂在其中而已,你自己想想,是不是被教訓的次數很頻繁?」

一語道破。

常誠呆了呆,猛地站起來!「混蛋!」原來是這樣,他就說呢,沒事總找機會教訓他!輕而易舉被挑撥著找某人理論去了,孟池朗目送著他離開,已經能預見他將再次在這個百試不爽的通關密碼上添一筆經驗心得。

食指敲了敲筷子,孟池朗若有所思。

第二天,孟池朗醒來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把出這個餿主意的人關起來暴打一頓!腰酸背疼之下,面對趙凌宇一副清冷的樣子,吃干抹淨提褲子不認人的王八蛋,孟池朗恨恨地一枕頭丟過去,爺還不伺候了!

趙凌宇不躲,被砸了兩個枕頭一個抱枕,看那個氣焰越來越囂張的人瞪著他:「要冷戰是吧?我配合你!有本事一輩子都別和我說話!」

趙凌宇安靜地看了他幾秒,俯身,將丟在地上的枕頭一一撿起來,放回原處。

孟池朗深吸了一口氣,再深呼吸。

終於,還是忍不住了。

「讓你撿!讓你不說話!讓你生氣!」孟池朗氣勢洶洶地將放好的枕頭又狠狠摔開,摔以個說一句,從床上站起來,趾高氣昂地看著面無表情又重複著動作將枕頭撿回來,甚至還在上頭拍了兩拍的趙凌宇。

兩人僵持了一會兒,孟池朗居高臨下道:「我肚子餓了,現在立刻馬上要吃……」他迅速抱出了一堆菜名,只換來趙凌宇無動於衷地看著他。

孟池朗歇聲了,眼神可憐兮兮地看著他,裝出一張哭臉,兩人這麼對視了一陣,還是趙凌宇先敗下陣來。

以後不許在外面喝酒,記住沒有。

他盡力嚴肅著,孟池朗一喜,不顧身上的酸痛,跳到他身上,生怕他聽不見似得喊:「嗯嗯,我真知道錯了,保證絕對不喝醉,保證!」

他雙手發四,嬉皮笑臉。

趙凌宇看他自行偷換概念,一手抱著他防他掉下去,一手狠狠地掐了把他的臉。趙凌宇這些天又哪裡是在和他發脾氣,若是這人擁有上輩子的記憶,就會知道他真的發起脾氣來是怎樣可怕又激烈的樣子。

這一世,他又怎麼可能和以前一樣,兩個人鬧得不可開交甚至拳腳相向?

與其說是在生孟池朗的氣,不如說他在和自己較勁。他無法忍受孟池朗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面臨危險,更無法想像在自己看不見的範圍內,他會遭遇什麼他無力挽回的事情。

天知道,那晚看見他站在馬路中間踉踉蹌蹌,幾次和過往的車輛擦身而過,他心驚肉跳得手心瞬間都是冷汗。

偏偏他還一副無辜的樣子,若他一覺醒來忘了乾淨,倒也罷了,分明記得自己的惡行,還認錯得這麼沒有誠意,趙凌宇不得不費心思想想自己是不是教妻無方。這幾天無非是想讓他好好記住下一次絕對不再犯,但顯然,效果不佳。

我會看好你。

他的眼神有些危險,像隻獅子緊緊盯住獵物,不許別人奪食的同事更不允許對方有一絲一毫逃離的可能。

孟池朗有些心跳加速,矛盾地,明明最厭惡束縛的人,此刻卻會因為他表現出的霸道而得意,脊背湧上一種戰慄感,很微妙的,意識到自己屬於一個人,被另一個人強制佔據部分行為主權,卻讓他甘之如飴。

他怕自己會迷戀上這種感覺。

但還是誠實地說:「我很想你,像昨晚一樣要我……」他的聲音有些發緊,很急很低沉,自覺地送上自己的唇,那人倒也配合地親了一口,但很快煞風景地道:早飯快涼了,我今天送你去上班。

孟池朗一口氣梗在胸腔,混蛋,不是說和好了嗎,這才是他懲罰自己的手段吧!

趙凌宇送他到公司後也沒有離開,孟池朗總算有了幾分好奇,問他和他老爸最近在預謀著什麼。

趙凌宇說要讓他參與商議,孟池朗趕忙搖頭,趕蒼蠅似得催他趕緊去面聖。

不出幾天,孟氏就在外打響了極漂亮的一炮。

一場官司,將孟氏重新推入媒體的視線中,新品的成功還未過去,一位華裔明星偶然穿著孟氏的設計在法國被名設計師稱讚認可的新聞還沒散去熱度,孟氏再次出現在人們的視野,卻是作為原告方將某某企業和某某商場告上法庭。

原來,那企業下的設計與孟氏的作品雷同,而某商場更是涉嫌銷售劣質的孟氏服裝,打著孟氏的logo,實際上賣的卻是如夜市一樣質量的衣服。

一時間,反響極為轟動。

其實,服裝品牌被仿製的事情在當時國內已經屢見不鮮,只要走進批發市場,你想要世界最頂級的品牌都是分分鐘的事,如果不是一般國人愛面子,怕被人輕易拆穿自己穿著太過不符實際的高仿,恐怕連香奈兒都要成爛大街的貨,人手一件。

而孟氏這樣做,無非是要肅清自己的品牌。

在國人眼裡,一件服裝的品牌,沒有做到最頂端,都不會被他們記住多久,大多數人只求穿的保暖美觀,對於什麼品牌,其實並沒有強烈的意識,往往,這讓他們成為服飾品牌仿製的共犯。

但若這時候有人指出,這是一個獨立的品牌,擁有的是爛大街的貨截然不同的品質和品牌,讓他們在購買的時候下意識去區分對比,會發現其實孟氏牌下的真品許多都在他們的購買承受能力範圍之內,那麼,誰又會願意花同樣的價格去買一個假冒偽劣的劣質品?

國人最受不了的可就是這樣的愚弄了。

而孟氏不找那些小攤小販批發商的麻煩,他針對的是在海城擁有一定知名度和影響力的企業和大型商場,想不成為界內和新聞界的話題都難。

在這個風頭上,孟氏公開承諾,若是有受騙上當的消費者,可以到孟氏專櫃經銷的賣場或品牌旗艦店兌換正品。

他們的態度引得一片嘩然,沒人想到孟氏對這樣司空見慣的事情的較真程度,他們這回是要玩大的。

一時間各大賣場和服裝店上熱鬧非凡,更甚至鬧出了不少哭笑不得的事情。有某消費者,特意到批發市場批發了十幾件的衣服,拿到孟氏旗艦店去兌換,品質拙劣到logo過不了幾次水就會消失的程度,怕這樣的風氣長起來,該店長當機立斷,當著眾人的面打電話報警,請求警務人員陪同去該批發市場看看,若是有侵權行為,他們將會按法律章程辦事。

那個消費者是得了便宜,但被警方要求協助辦案,任一個常態的國人市民都不會喜歡和公職人員打交道,於是用這樣的手段來貪小便宜的人當即斷了。

不過,孟氏的品牌也因此在消費者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

穿出一個品牌,穿著一個別人認知裡雷同即為侵權的獨一無二的牌子,任誰都覺得特別有范。

而與此同時,另一條頭版新聞又將孟氏席捲其中。

一張兩名男子深夜會見形容親密的照片佔據了各大娛樂報紙的頭版頭條,鋪滿整個版面上,都在用實證了力證該明星就是在陸名聲大躁的港城明星秦非是同性戀,而另一個男子就是孟氏的財務總監。

秦非是孟氏的代言人,不僅僅限於孟氏的品牌,甚至孟氏舉辦的公益活動都是有秦非作為形象大使,對於秦非的非議,多少對孟氏的品牌形象造成影響。

一時間,孟暉接到不少同僚的電話,他們大多數當初不支持秦非作為代言人決策的董事,也有不少對秦非的形象表示擔憂。

孟暉倒不認為這件事上代言人需要對他們付什麼違約費,他關注的重點完全在另一個方面。

程楠早料到那條新聞出來後,董事長會找他說話,對他欲言又止的樣子,程楠乾脆道:「董事長,關於這件事對公司形象的損傷我很抱歉,無論董事長做什麼決定我都不會反對。不過,我並不認為自己有錯。」

「你的意思是,你和那個明星……」

「是的,我們是正常的戀人關係。另外,董事長可以稱呼他為秦非,他不是一般的明星,他是我的愛人。」

程楠的坦然讓孟暉臉色一變,他關照了兩句,並表示自己不會深究這件事情但請他們以後一定要小心一點,媒體上的事情孟氏也會出力壓下去後,就讓程楠出去了。

獨自坐在辦公室的孟暉,再一次看向了文件下壓著的那份報紙。

圖片上經過一定處理,將兩個男人握著的手和貼耳交談的畫面突出,孟暉第一次看的時候甚至沒覺得有什麼不妥。

這樣的氣氛,在兩個男人之間就不正常了麼?

他本不這樣認為,但在程楠大方承認後,他不得不愕然。

煩躁地在辦公室走了好幾圈,孟暉給自己泡了一大杯咖啡,冷靜,他現在必須要冷靜,多想無益,多想多錯,他試圖制止自己的思維。

但很快,接到妻子電話的他,無法淡定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beibeini和安安的地雷!!mua╭(╯3╰)╮mua

第一百零七章

池靜姝聽到這個消息還是從別家太太的嘴裡。

她不同這些尋常找不到消遣喜歡看娛樂報紙對別人的人生評頭論足的富太太們,平時沒事的時候喜歡呆在家裡,現在丈夫在家陪她的時間越來越多,她也很少外出了也不關注這些緋聞。

其實在海城,她的應酬比在深城的時候少很多,孟家在海城還沒有當年在深城的聲望,海城人也不似深城人的習慣在午間喜歡用下午茶,總有各樣的理由能讓人推脫不開。

而這次緋聞的主角秦非,她不僅認識,也喜歡在電視上追他的劇,看過他的電影。孟媽對他的喜歡程度,從電視插播廣告的產品是他代言的時候都會耐著性子不會換台這一點就可以看出來了。

在太太們口中和一個男人有不乾不淨牽扯的秦非,在孟媽眼裡是頂好的人,由他代言自家的品牌她是一百個支持。這些太太話裡話外莫不是對秦非的鄙夷,但掩飾不了的,是對孟氏形象受牽連的幸災樂禍。

孟氏苦心經營一個品牌形象有多麼不容易,她最清楚,她也同樣明白孟氏發展的勢頭太猛,又太過一方風順,想不招人嫉妒都難。謠言有心或無意,她卻不會糊塗地因此遷怒秦非。

所以,她這樣對孟爸說:「那孩子能做出今天這番成績不容易,你別難為人家,現在啊連報紙都一片烏煙瘴氣的,說話不過稱兒,沒個輕重。成天就知道胡說八道。」

「那……」如果是事實呢?孟爸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

到底是老夫老妻,孟媽知道他擔心什麼,笑說:「放心吧,我看那倆孩子都好好的,不就是一起吃頓飯借個住嗎?我們家孟孟和凌宇感情就很好呀,朋友間行個方便怎麼了?你也別瞎捉摸,這報紙成天說這個分手那個外遇的都不新鮮了,圖話題性現在連這種事情都寫得出來,真是……」

耳邊聽著妻子的抱怨,孟暉一時只覺滿嘴黃連。他沒有勇氣告訴妻子程楠方才坦然承認的事實,更說不出口自己的猜測。

但願……一切都是他多心了。

程楠退出董事長辦公室後並沒有急著回自己的辦公室,而是下樓見了孟池朗。

他讓孟池朗給趙凌宇帶句話:「今天這事替我謝謝趙總,如果有什麼要我幫忙的地方,請兩位直說。」

孟池朗多看了他幾眼,道:「你覺得是趙凌宇把這個消息放出去的?」孟池朗不在意地笑了笑,對這個可能性不以為然,趙凌宇偷拍他們做什麼?繼而好笑道:「我還說呢,上次才聽說兩位還在廣告拍攝現場鬧得很不愉快,能這麼快就把人拿住了。」

如此一來,程楠是該好好謝謝那位暴露兩人關係的幕後人物。事實是真是假無所謂,但只要程楠一個表態,就能讓兩人的關係在公眾面前綁在一起,只怕這一次秦非會徹底落於下風了。

不過,孟池朗對他可沒有半點同情。

雖然不認為是趙凌宇做的手腳,但孟池朗還是問了聲,待從趙凌宇口中說出一個名字後,孟池朗恍然大悟。

所以說,女人胸前多出的那部分空間並不意味著她的心胸就能比男人寬廣,秦非和程楠這件事因果循環,歸根究底這是非還是源於那位和孟池朗有過一面之緣的李家大小姐身上。

不難看出,李大小姐對程楠有那麼點以愛為名的企圖,求而不得對她這樣驕傲又天真的大小姐而言,只有一條原則,她得不到,就毀了,誰也別想得到。

這段時間,她所請的私人偵探還真的拍出了不少東西,甚至連在某酒店偷拍下的關於兩人的激情視頻都有,她原本賣給電視台或送給報社,若不是趙凌宇截了胡,此時出現在頭版上的照片絕不可能只是一張曖昧不明的午夜牽手照而已。

孟池朗只當趙凌宇是在為前屬下解圍的時候順手幫他一把,卻沒能想到趙凌宇真正的用意。趙凌宇不提,也沒有告訴他,他此時正在赴孟爸的約的路上。

趙凌宇到的時候,孟暉已經在球場上揮桿幾回找到了手感。他看了眼趙凌宇,揚桿,漂亮地球打進洞裡。

這個高爾夫球場綠化面積非常大,輕易碰不到另外的面孔,對於商人們而言,是個休閒娛樂增進感情又足夠私密的好所在。

而孟暉今天就需要這樣的空間,一是讓自己的頭腦冷靜下來,二來,他認為接下來的會面不適合第三方在場。

「要不要也打一場?」

對於孟暉的邀請,趙凌宇自然應允。

他的動作很熟練,是箇中高手。孟暉在商場上看得準出手快,他的球風便是如此,但與人打交道的時候他又顯得有些溫吞,之所以被人稱為老狐狸,就是因為這副不溫不火的假象太過容易蒙蔽人的神經。

但顯然,他今天遇到了一個更加沉著的對手。

一個小時打下來,孟暉已經是汗流浹背,拿著毛巾不斷擦拭額頭上冒出的汗,最後索性同應傑坐在一旁看趙凌宇打球。

他不經意地道:「沒想到凌宇打球是這個路數,倒和他的脾氣很不一樣。」

趙凌宇在孟暉眼裡是什麼樣的脾氣?

孟暉本人也說不準,儘管他主觀上早便認定這個人冷面熱心又很有能力的年輕人,但商場上對一個人的評價也從來不會空穴來風,所以相比起孟媽對趙凌宇滿意至極的青睞和照顧,他則一直在將趙凌宇視作後背的同時也當做上商場的一個朋友。

應傑沒有多說,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這才是真正的趙凌宇,就如此刻他在揮桿前都習慣地停頓,找到自己最佳的狀態瞄準最佳的角度,再一擊必中。出手又快又狠,同時不曾享受這項競技的快樂,面容冷靜,像是只著迷於對自己的手腳發號施令一樣。

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球風。

有這樣的球友陪同,本該是很盡興的,畢竟趙凌宇水準很高,同時也體貼周到,在打的時候也不曾冷落了觀賽的人。

有應傑在,兩人的溝通也不存在障礙。說的最多的,還是孟氏這次侵權案的事。這個案子本來就是由趙凌宇提出並一手策劃的。眼下國內仿冒偽劣的現象還不如後世來得猖獗,國人的意識比之後世也更加薄弱。

也正是因為這份薄弱,才更有可塑性。在人們沒有真正麻痺自己的認知的時候,孟氏要在國內做出自己的品牌也大有可為,不得不說,趙凌宇這一手筆非常奏效。

至少現在,孟氏旗下的衣服對於消費者而言有了明顯的品牌意識,今年度孟氏的品牌價值評估預計至少要提升至少兩百個百分點。

孟暉少不了一番感謝,趙凌宇卻還沒接受他的答謝,只是說這是他應該做的。

兩人談天說地,卻都不在正題上,最終,孟暉準備要問出口的話還是爛在了肚子裡。開弓沒有回頭箭,這話一旦點破,就回不到原點了。

面對這個彬彬有禮的年輕人,他甚至預感,或許趙凌宇就是等著他問出這樣的話。如果他真的說出口,就正中趙凌宇的下懷,而之後會得到怎樣的答案……孟暉不接受關於這個問題的任何假設。

趙凌宇目送他離開,才上車。

應傑在駕駛座上,幾次抬頭,都在後視鏡中看到趙凌宇微勾著的嘴角。

這個表情應傑不陌生,他在孟池朗身上見到過無數次,孟少每每心中得意自滿的時候就是這副表情。

而此時換在趙凌宇一向清淡的臉上,應傑有種後背發涼的錯覺。

當晚,孟池朗接到他媽媽的電話,說是下個月初她生日的時候一定要把他『女朋友』帶回家。

「媽媽不知道你在交往的是怎樣的女孩子,但我想她一定會孝順長輩,媽媽這個要求不過分吧?你們也交往有一段日子了,好歹帶回家讓媽媽看看,醜媳婦兒總要見公婆的嘛。」孟媽笑意十足地承諾,就算對方真的長得醜,她也不會介意的。

孟池朗掛斷電話後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趙凌宇環抱著他,將通話內容聽得一字不落,見他凝眉沉思的模樣有些不忍心。他湊過去親了親他的耳朵,安撫他不要擔心。

孟池朗笑了起來,揪著他的臉,低聲說:「醜媳婦兒,你想不想拿你婆婆的紅包?」

趙凌宇眉間一動,有些遲疑地看著孟池朗,他沒想過對方會打算就這樣去坦白。他還以為他會像以前一樣,沒心沒肺地得過且過。

孟池朗賴在他身上,不甚在意地說:「反正是早是晚都都少不了這一頓打,媳婦兒,你記得擋在我前面啊,我都沒被我爸真打過呢,肯定疼死了。」

還是這副嘻嘻哈哈的模樣,趙凌宇卻感動非常。

這樣的局面,是他精心策劃出來的,不是沒想過事到臨頭他的態度,但從來忐忑中沒有半點自信他會有這樣的勇氣和坦誠。

看來,從頭至尾對他沒有自信的都是自己吧,這寶貝早被自己寵壞了,所想到的最壞的結果也不過一頓打還有人擋著,所以肆無忌憚,哪裡有自己想像中的糾結?

而李家這廂,李大小姐則受到了她父親的一頓痛罵。

李二一直知道女兒無法無天,仗著家裡的能耐在外頭胡作非為不是一次兩次了。這一次的事原本也沒什麼,被一個男人搶了男人,李大小姐怎麼能嚥下這口氣,要這兩個人身敗名裂符合她的一貫作風,但若趙凌宇出手干預,這件事的性質就大不相同了!

招惹什麼人不好,非要得罪趙凌宇。

「爸,」李婷像聽到什麼笑話似得,嗤笑道:「趙凌宇又怎麼了,我們李家難道還怕他不成?」

他李家是不怕趙凌宇,但,他的一番苦心就這麼白折騰了!他原本還籌劃著讓自己女兒嫁給趙凌宇,這場聯姻從很久以前就在他的計劃中,趙家其他人都罷了,趙凌宇一個啞巴,他李家能屈就,量趙老爺子不會不識情面。

可女兒這一番作為,這事就難了。

李婷聽了他爸爸的打算,頓時尖叫起來:「爸!你瘋了!趙凌宇算什麼東西,一個噁心的同性戀,你要我嫁給他?!」

「什麼意思?」

「還能是什麼意思,他和他那個屬下一樣,都是喜歡走後門的變態!那個什麼孟家你知道吧?他家就是把他兒子送給人家當情人了,不然怎麼可能得到趙家的維護?我告訴你,我死也不會嫁給這種人!」

李二心思一動,露出一個得意的笑容來。

如果是這樣……這段婚事還能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雷霆夜深和dada的地雷!!麼麼噠!!

第一百零八章

誰也不曾料到,在池靜姝生日前夕,卻又是變故連生。

讓趙凌宇和孟池朗措手不及的,卻是被他們下意識忽略的趙四。

他此番回國沒有驚動任何人,他多年不曾出現在海城的社交圈中,以至於他上門的時候,連池靜姝都沒能認出他來。

「請問先生是?」

池靜姝這般問道,眼前人臉色深沉,一副來者不善的模樣讓她下意識地防備起來。

趙四禮貌一笑,直接道:「我是趙凌宇的父親,有件事想麻煩你們。」

池靜姝面露驚訝,隨即疑惑,如果眼前人真是凌宇的父親,那還有什麼事情是他們趙家無法解決,需要他們家出手相助的?但既然他這樣說了,池靜姝卻不能失禮,趕忙將人請了進來:「原來是趙四哥,看我這眼神,快,進來坐吧。」

孟暉在廚房裡聽到動靜,出門一看,就見妻子迎著一個陌生男人進門來,和他介紹是趙凌宇的父親。孟暉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他幾眼,比之妻子的疑惑,他生氣的是一種不好的猜測。

他身上穿著圍裙,這時候道:「來得巧了,還請趙四哥不要嫌棄,留在家裡吃飯吧。」

「不用了,我說完就走。」

池靜姝一聽就道:「那怎麼行,大哥是凌宇的爸爸,都是一家人,別和我們生分。」

趙四原本被他們的態度搞糊塗了,兒子和他們的獨子是那種見不得人的關係,自己找上門來那用意不是已經非常明顯了嗎?他們這般客氣,莫不是不知道兩個孩子私下是那種關係?

但他們一口一個大哥,又這一聲的自家人,趙四當即冷笑起來,看來不是不知道,恐怕是樂見其成吧!來之前他可也有聽聞一二,孟氏能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在海城站穩腳跟並得到如此發展,趙凌宇功不可沒。

不過是一家『賣兒求榮』的商人麼!

這麼一想,趙四語氣帶著輕視道:「我也不多說了,今天來這裡,想必兩位也知道我的用意。你們想要怎樣的條件儘管說出來,我只要你們兒子和我兒子斷了關係,以後別再出現在他的視線裡。」

「趙四哥這話是什麼意思?」趙四口中的輕蔑比起不忿更讓池靜姝心驚,孟暉出聲道:「靜姝,把廚房的燃氣閥關了,給趙先生端杯茶水。」

孟暉邊說著邊將圍裙解了下來。

池靜姝張了張嘴,還是點頭進了廚房。孟暉笑著請趙四坐下,對於之前趙四所說的話恍若未聞。

「抱歉,請趙先生把話說明白些,我兒子和凌宇是很好的朋友,我不認為他們的關係需要我們這些長輩的干預。」這時候,孟暉心裡遲遲不敢下定音的懷疑在一瞬間被趙四的話所證實,但縱使心裡翻江倒海,孟暉依然維持著禮貌的微笑。

趙四久居國外,原本就是學術出身的他根本沒有孟暉這種在商場上摸爬打滾一輩子的商人沉得住氣,語帶怒氣道:「別裝糊塗了,你們兒子和趙凌宇是什麼樣的關係你應該比我清楚吧?否則,這幾年你孟家怎麼能心安理得地享受趙家的幫扶,不過是你們兒子給趙凌宇的等價交換!」

池靜姝哪有心思給這個明顯來找麻煩的人倒茶,這邊在廚房門後聽到這裡,臉色都白了。

她想質問這個咄咄逼人的男人他憑什麼這麼胡說八道,但不知想起了什麼,想要踏出去的腳在原地生了根,只覺渾身涼了個透徹。

孟暉皺起了眉頭,「這些年凌宇一直對我們家很照顧,這是事實,我不否認。但是,不論事情究竟如何,還請你作為一個父親,尊重自己兒子的品性。我相信我的兒子是足夠正直和獨立的人,同樣的,凌宇也是一個有自己是非觀的人,他做任何決定,我想和你口中的不正當交易沒有半分關係。」

這番話刺中了趙四最沒底氣的部分,和對方討論兒子時怎樣的人,趙四可不願自取其辱。他和趙凌宇見面的次數不需要回憶就能數的過來,根本沒有相處,又何談瞭解?

「這麼說,你們明知道你兒子和趙凌宇的關係,竟然還縱容他們在一起!我簡直要懷疑你作為一個父親又是什麼樣的居心!難道不是看中了趙家的權勢,妄想——」

孟暉輕笑著打斷了他的憤慨之言,幾句話間他已經完全瞭解這個在外界寥寥幾句評論的人是如何的天真了。真不像是從趙家出來的人,竟然這樣容易受到蒙蔽,更是傲氣禁不起質疑。

「商場上的事,我孟暉自認無愧於心。我很感謝凌宇這幾年對我們孟家的照顧,不過,這和趙家的權勢,和孟家以後的發展無關。」說著他似笑非笑地看著趙四,緩聲道:「趙先生恐怕不清楚商場上的門道吧,凡事都有其章程,可不是擺出趙家的名聲就可以高枕無憂的。」

趙四臉上氣脹了一圈,他一時找不到話來反駁孟暉,明白對方完全是在轉移話題和激怒自己,趙四畢竟承襲的血統優良,腦子也足夠好使,當即冷靜下來。

「我對孟家如何不感興趣,但是我今天來,是和你們談你兒子和趙凌宇的事。我不會放任趙凌宇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的,在這之前,我不會對你兒子做什麼,但如果你們不打算配合的話,我不會姑息。」

趙凌宇他是動不了了,有趙老爺子在,他也不敢做什麼,但是孟池朗可就難說了。不過是一個外人,還是一個小小的孟家,他就算在國外多年在海城沒什麼人脈,要搞定這樣一個『貪慕權勢』的年輕人和孟家,不在話下。

「抱歉,我不知道你口中的我兒子和凌宇什麼關係。不過——」

「別說了!」池靜姝從廚房走了出來,她的目光從丈夫臉上滑過,落在趙四身上。她冷冷地看了他幾秒,直讓趙四心裡揣揣,不明白這個女人突然爆發是想要做什麼。

池靜姝卻是深吸了一口氣,當著兩人的面,拿起電話。

那邊很快就接通了,孟池朗的笑聲傳來出來:「媽媽,怎麼呢?」

他的聲音對於池靜姝來說是一種無形的力量,她的眼神變得堅定起來,嘴裡裝作輕鬆地問兒子吃過沒有,得到對方否定的回答,她笑著道:「那回來吃飯吧,你爸爸燒了你喜歡吃的。對了……凌宇在不在,要是也沒吃的話,請他一起到家裡來吧。」

「爸惹你生氣了?」孟池朗猜測道,「好啦,媽,我這就回來,你別和爸較勁啊,等我們回來幫你削她一頓。」

池靜姝笑了聲,「別貧了,快點回來吧。」

孟池朗這麼答應著,人已經走到廚房,他對今天注定要浪費的午餐表示遺憾,和掌勺的趙凌宇通知了一聲,手就往一旁放著的排骨上伸去,他最喜歡的糖醋小排啊,怎麼也要吃一口才行!

趙凌宇眼疾手快地抓住了,他笑著咬了咬他的手指,自己找食盒,挑了兩道孟池朗喜歡的菜打包起來,帶回家去。

而這廂,在他們完全不知道的時候,孟家的氣氛在池靜姝掛斷電話後驀地陷入凝重。

孟暉也始料不及,他擔憂地拉過妻子的手,發現她的手心冰冷,頓時心疼起來。早知如此,他還不如和她坦白自己的猜測,現在卻是讓一個外人給她這樣的難堪。

池靜姝安慰地對他笑了笑,示意自己沒關係,她轉頭對趙四道:「在兩個孩子對我說明情況之前,我不會妄斷什麼。」

她的語氣冷淡,「但就算事情不是像我所期望的那樣,我們恐怕也幫不上你什麼忙。趙先生,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有了心情來管你凌宇的感情生活,據我所知,他的生活裡一向沒有你的參與,所以,我個人認為,他有足夠的理由不考慮你所謂的為他著想去走他的人生。」

「你、你……」

「我說的如果有不對的地方,我向你道歉。你們的家事我不清楚,不過是作為一個長輩,我知道凌宇是個孝順貼心的孩子,沒聽他提起過你和他母親,我也是個普通人,所以難免根據別人的說法,對你們抱著保留的態度。」

「坦白說吧,今天之前,我就不喜歡你們,而現在,我告訴你,請不要拿你齷蹉的想法去衡量我的寶貝兒子和凌宇。」

「另外,請稱呼我兒子的名字。他有名有姓,你大可以和稱呼凌宇一樣連名帶姓地叫他,不要一口一個『你兒子』,請你尊重一個母親不允許別人中傷自己的兒子的心情。」

池靜姝一口氣說完,不顧孟暉的驚訝和趙四的愕然,氣息不穩地對丈夫道:「去廚房把飯做完,孟孟和凌宇還沒吃飯呢。」

「……哦。」孟暉吶吶地應了一聲,聽話地站起來腳步輕飄飄地去了廚房。

趙四還想要說什麼,被池靜姝一個尖銳的眼神遏制了。

女人生氣起來足夠可怕,一個母親憤怒起來,更不是趙四這種軟面書生能夠承受得住的!

作者有話要說:一想到週六到了。。我就興奮啊!!!

第一百零九章

「趙、趙叔叔……」

孟池朗興致勃勃的笑臉僵住了,他手上還提著食盒,因為餓著了,興沖沖地撇下在外頭停車的趙凌宇一個人跑了回來。

孟媽站了起來,她擠出一個不自然的笑,本能地想要安慰無措的兒子,但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知道趙凌宇進屋,才打破了雙方的僵局。

見到他父親,趙凌宇只是頓了頓,連眉頭都沒有動一下,他接過孟池朗手中的食盒,拍了拍他的背心,示意他不要怕。孟池朗這才像找到重心似得,有些惶然而迷茫地回頭看著他。事情來得太突然了,他的處境堪比當年毫無預兆被原子彈炮轟受到無妄之災的廣島似得,一團亂麻沒有頭緒。

設想過一千種的可能,卻從沒想過兩個人的事竟然是由趙凌宇的父親捅破的。

那一眼充滿依賴,趙凌宇不合時宜地笑了起來,他的手貼在他後腰推著他向前走。孟池朗亦步亦趨,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擺,走到孟媽跟前才低聲喊了一聲:「媽媽。」

池靜姝的鼻子一酸,勉強維持的冷靜和堅強出現了裂痕,她在趙凌宇和兒子之間來來回回地看,這麼好的兩個孩子,怎麼就……怎麼可能?她到現在都說服不了自己。

面對兒子小心翼翼的樣子,她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趙凌宇抬起孟池朗垂頭喪氣的頭,說:去擺好,然後去看看你爸爸做好飯了沒有。

「你……」連孟池朗都不明白他現在這個態度,是要做什麼。

去吧。

他的表情帶著不容人拒絕的笑,孟池朗深吸了一口氣,接了東西就往裡頭餐廳跑,他破罐子破摔地想,面對老爸總也比面對老媽強得多,就算讓老爸往死裡打,他都不想看到老媽欲言又止淚眼朦朧的樣子,揪心。

客廳裡只剩趙凌宇父子和池靜姝,池靜姝心想自己要不要迴避一下,但趙凌宇留住了她。

要麻煩阿姨了。

趙凌宇的語速很慢,池靜姝怔了下,當趙凌宇對他父親說了一句話後對方皺起眉頭,池靜姝就明白了趙凌宇的用意。

一股無名火衝了上來,她沒想到趙四和趙凌宇之間少了媒介竟然完全不能溝通。她是知道趙四對趙凌宇的不負責任,但所謂窺一角而知全貌,單這一點就知道趙凌宇這些年經受了來自這個人多麼不公平的待遇!

而事實突兀地擺在眼前,比起那些見聞殺傷力更大,心裡升起的怒氣把她對趙凌宇的複雜心情都壓了過去。

「凌宇問你,你回來他爺爺知道嗎?」

池靜姝沒好氣地冷聲道。

趙凌宇沒有絲毫起伏的眼神擱淺在他父親身上,他的出現也在趙凌宇的意料之外,而不費腦子都知道他的來意,這讓趙凌宇十分不滿。就算,他和孟池朗的事情會被其他人捅到孟氏夫婦面前,但絕不該是趙四。

趙四在池靜姝面前忍了許久的脾氣此時再克制不住地朝趙凌宇爆發,「我不能回來嗎?你看看你做的好事,把你媽媽氣得發病,你就滿意了?!」

趙凌宇:既然她身體不好,你應該留在她身邊陪著她。你現在……又想做什麼呢?我以為爺爺後來和你談過,不要干預我的生活。

趙凌宇的眼神深邃如古井,沒有趙四想像中的慌亂和屈服,更沒有他擔憂的厭惡或憤怒,那麼平靜,反而讓他不安起來。、

而孟池朗這邊總算磨蹭到了廚房門口,還未走進去,就聞到了一股焦味。

孟池朗吶吶地喊了聲爸,沒得到他爸的回應,他忐忑地走過去,卻見鍋裡的東西都干了,銀灰色的鍋裡碳紅一片,眼看著鍋底都要被燒穿在哧哧作響。

他嚇了一跳,趕忙倒了水下去,哧啦一聲!一股蒸汽衝了上來,孟爸被熏個正著,一邊捂著眼睛咳嗽,也總算回過神來,氣道:「臭小子你作死啊你!不會先把火關了?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笨兒子!」

要是平時智商受到懷疑的孟池朗一定拿話頂回去,可現在他沒那個底氣和勇氣,慌手慌腳又開始關火。

廚房這方一時安靜,兩個人對視了一眼,父子倆的氣氛就好像那鍋黑漆漆的油膩而飄著黑點的水一樣慘不忍睹。

好一陣,孟爸才說:「你就沒什麼要和我說的?」

「爸……」孟池朗抓了抓手心,似乎鼓足了全部的勇氣,抬頭道:「要不,你打我一頓?」

孟暉當下都被氣笑了,這臭小子到現在竟然還這麼有恃無恐敢和他嘻嘻哈哈,他一巴掌拍在他腦袋上:「打不死你這個臭小子!生你下來就是來氣死我的?!」

「欸,爸,你先冷靜一點。」孟池朗都顧不上疼了,他爸肯對他發脾氣,說明事情還有餘地,他按耐不住激動道:「你隨便怎麼打我都可以,你要是氣壞了,媽多心疼啊。」

「別給我貧嘴!你媽都要被你給嚇壞了,還管我?」孟暉提起妻子更是怒氣騰騰,他是早有預料你,儘管他不肯承認,但被人捅破一層窗紙後也只不過是不能自欺欺人,多少心裡早過了緩衝期。

但池靜姝不同,這件事對誰的衝擊都沒有對她來得直接和強烈。

孟池朗鼻子酸澀,他沒種地紅了眼睛,「爸,對不起嘛,你讓媽媽別生我氣了。」

孟暉一口氣噎在喉口上差點沒厥過去,這臭小子,跟他來這套,還當這件事情和他小時候考試不及格是一個性質的嗎?他到底有沒有一點闖了大禍的自覺?

「我說有什麼用?!你看看你,讓你出國你淨給我不學好!我和你媽就你一個你知不知道,還有你要扯上誰不好,偏偏招惹趙凌宇幹什麼?你看看他父親找上門來都說什麼?爸連反駁別人的底氣都沒有,我們孟家可不是攀附趙凌宇才能有今天的地位嗎?而且趙凌宇是什麼人啊?他要是和你玩玩,以後找個女人結婚還把你綁身邊,你找誰說理去?我是沒那個本事護著你!」

「他敢!」孟池朗怒道。

孟爸眼睛撐大了好幾圈,看他囂張的樣子,到底什麼才是重點啊?!這臭小子,孟暉只覺急火攻心,一巴掌又朝他腦袋拍了過去,孟池朗嚇得往後躲了一下,這一下沒挨結實,孟暉的指甲卻刮在他臉上,一道紅痕立現,孟池朗吃痛地嘶嘶兩聲,抬手一摸,手指一片濕熱。

原來是流血了。

孟暉這下著實下了一跳。

「你躲什麼你!混小子,我真是被你氣死了!」

這下手忙腳亂的換成了他,找了乾淨的毛巾立刻捂他臉上眼不見為淨。孟池朗眼下管不了疼不疼了,抱住他爸爸帶著哭腔說:「我不躲了,你打我吧,是我不好……爸,你幫幫我,別讓媽不理我。」

孟暉被搞得措手不及,當下哭笑不得:「我幫你?還做夢呢,我都還生氣呢!」

孟池朗歎了一口氣,退開兩步,說:「爸,這兩年我過得很好,從來沒有這麼好過。你和媽媽也知道吧,他……我們很好,你不要擔心。」

孟暉吃了一驚,立即想到兒子從進來開始就篤定他知道這件事情後的態度,根本就是一場精心的謀劃!

一時間,這兩年的種種湧上眼前,他後知後覺原來這兩年根本就是被自己的好兒子耍的一手好愚弄啊,自己的思維根本就被他麻痺了,陷入了一種理所當然的境地,甚至沒想過他和趙凌宇在一起是多麼十惡不赦的事,反而是一種恍然大悟,將這兩年累積在心裡的種種疑惑都解開了的釋懷……

他真是太愚蠢了,竟然這時候才意識到,兒子玩得一手好手段!

他的眼睛危險地瞇起來,盯著孟池朗,孟池朗終於瞭解到自己太過得意忘形,他爸爸這樣的表情他太熟悉了,孟池朗背後一涼,正艱難地扯出一個討好的笑臉要求饒,就聽到外頭他媽媽因為憤怒而尖銳的聲音。

父子倆愣了下,驀地,不約而同向外衝去。

池靜姝是真的被氣著了,聽聽這都是說的什麼話?!

「從你出生起有為我和你媽做過一點好事嗎?你把她的身體拖垮了,她以前多堅強的人你知不知道,要不是你她怎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我和你媽也不求你為我們做什麼,就當還我們給了你一條命的恩,立刻和這個男的散了,讓你媽媽治好她的病。」

「太過分了!」作為一個旁聽者,孟媽根本做不到像趙凌宇這個當事人的無動於衷,她根本聽不下去了:「有你們這麼當爸媽的嗎?說起來我都替你們丟人!」

這天底下這麼會有這樣的父母?作為一個母親,池靜姝真的無法理解。這個男人話裡話外拿自己的兒子當喪門星,將他的出生當做一個悲劇,把一切的傷害都歸咎在一個無辜的孩子身上,這像是一個父親該做的事情嗎?

「小靜,怎麼了?」

孟暉的聲音焦急而憤怒,他冷冷地看著脹紅了一張臉脖子上冒著青筋顯然也在氣頭上的趙四,正要過去,客廳裡的氣氛卻又是一變。

趙凌宇回頭看去,瞳孔不由自主地一縮。

那道血痕在孟池朗白皙乾淨的臉上顯得猙獰突兀,一下子扎進了趙凌宇的眼睛裡,他活的站起來。

孟孟。

他衝過來,本能地將孟池朗拉到了身後,一股殺氣面對孟暉這張和孟池朗七分相似的臉卻不攻自破。

他太過自信了,自以為將人心拿捏得十分清楚,料定孟暉不會把孟池朗怎麼樣才敢放他一個人去面對爸爸,卻沒想到……他竟然動手打了他。

抖著嘴唇說了什麼,孟暉沒看明白,卻也這突如其來的狀況被嚇了一大跳。

孟池朗感覺到他克制的怒意和心疼,知道他是誤會了,趕緊從他身後站出來,話還沒說出口呢,就聽見他媽媽又急又怒的聲音。

「孟暉!你、你竟然打他!」孟媽原本還企圖和趙四講道理呢,兒子的臉露出來,她一眼就看到他臉上的痕跡,頓時眼睛都紅了。

她跑過去,護犢地將往孟池朗和趙凌宇身前一擋,「什麼話你不能好好和他說啊?你以為他就願意這樣氣我們啊?你怎麼不想想孟孟是個什麼樣的孩子,你憑什麼不分對錯就打他啊?我兒子是我拼了命才生下來的,從小到大我那回跟他動過手,你現在竟然為了這種事打人,他做錯了,你不能好好和他說明白嗎?」

「你怎麼不想想,他是你生的,你把他生成這樣,他都這樣了,你就沒有錯啊,都、都是你!他活著難道是要讓你滿意才活的嗎?是你生了他就可以不顧他的感受做這做那嗎?你、你怎麼和趙四這種冷血的王八蛋一個德行!我、我真是太失望了!」

「老婆,我沒有啊……」

「沒有什麼,我有眼睛會看!」池靜姝握著兒子的手都在顫抖,她對孟池朗自然有氣,可和趙四一番周旋,她對兒子這點怒火完全就被引渡到了趙四身上。

這麼不負責任還能理直氣壯的人還真是讓她開了眼界,正因為有這樣的對比,她才更捨不得不分青紅皂白就難為兒子,沒想到,本該比她冷靜一百倍的丈夫竟然會打兒子。

孟暉這個冤枉啊,情急這下一把把孟池朗揪出來,這可嚇壞了池靜姝,拚命推開她,「孟暉你還敢!我、我不和你過了,我帶孟孟走!」

孟暉臉色一變,「臭小子你裝什麼啞巴!給我說話啊!」孟暉已經口不擇言了。

孟池朗又哭又笑,「媽,爸、爸不是成心的,他嚇唬我呢……」

孟暉眼睛一瞪,這臭小子竟然到現在還跟他玩心計!什麼叫他不是成心的?他還真有動手揍他了?果然,看池靜姝眼神不善地看著他,孟暉當真恨得牙癢癢。

「你去送趙先生出去,我們家不歡迎他,你也給我出去站著,我現在不想看到你。」

孟媽一聲令下,孟爸當真苦不堪言。

而罪魁禍首此時正被拿來藥箱的趙凌宇按在桌上一邊在消毒中吸氣,一邊頂著哭過的紅眼睛向他擠眉弄眼地得意呢。

趙四完全被隔離在外,此時哪裡肯這樣就走?但一通酒店來的電話,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安安的地雷!

撒花~~~週末快樂!!

第一百一十章

趙四夫人病情特殊,趙四自然不可能留她一個人在國外單獨回來。現在這個時候正是美國的子夜,趙四夫人沒有倒過時差正在酒店安睡。

因為怕她中途醒來見不到自己會不安,趙四還在她喝的牛奶裡放了少量的安眠藥,自己原本打算速戰速決就回到她身邊,卻沒想到竟然會接到酒店的電話,說她被人帶走了!

接到東叔讓他回老宅的通知,趙四才鬆了一口氣,被老爺子帶走雖然少不了一頓責罵,但至少他不會傷害自己的兒媳婦兒。

但事實證明,趙四想得太天真了。

趙凌宇父子回到住宅時,客廳裡的氣氛很是詭異,老爺子沉著一張臉不說話,而趙四夫人抓著抱枕神神叨叨地不知在說著什麼。

趙四嚇了一跳,趕忙跑過去,正想安慰妻子,卻沒想到被她尖叫一聲推開了。

「這是怎麼了,爸,你對謹希做了什麼?」趙四慌了,「謹希,別怕,是我啊,別怕,我馬上帶你走,我們回家。」

「回家?對、對……我要我爸,我不要在這裡,我要回我爸那兒去。」趙四夫人倉惶得像個無助的孩子。

就算上上輩子,這是第一次趙凌宇看她這樣犯病。

她從來都是歇斯底里的,從沒有一次像這樣可憐的像個尋找依靠的孩子,沒有厲聲怒罵,也沒有猙獰地要掐死他。

趙凌宇看了看他爺爺,老爺子對他搖了搖頭,顯然也是對她這樣的反應措手不及。他沒想到自己只不過想和她冷靜地談一談,方才兒媳婦兒也很正常,但在他提到凌宇他外公的時候,她就發病了。

趙四卻見怪不怪,哄騙起來也得心應手,「好,我們現在就回去。我帶你回去見爸爸。」

趙四夫人倏地板起一張臉,輕蔑地看著趙四,「那是我爸爸,跟你什麼關係,不許你這樣喊他。」

「好,好,我不喊。我們現在先去買東西,再去見你爸爸。」

「買什麼?」

「玉,你爸爸不是最喜歡玉石了嗎?」

卻怎料,趙四夫人一聽見『玉』整個臉色都變了。她狂暴地站了起來,尖聲道:「我不買!憑什麼要買玉給那個賤人!我爸爸才不喜歡,我買給他的他都送給那個賤人了!你、你去把他的玉全部砸了!全都砸了!」

「好,好,我這就去砸。」趙四嚇得直應承。

趙四夫人得意地一笑,臉色有些陰森,像是報復得逞後的快感。她優雅地站著,似乎能看到滿地玉石碎片的狼藉,在環顧自己的戰利品,當她看到趙凌宇時,瞳孔卻是不斷收縮。

趙凌宇心一沉,果然,她驀地尖叫起來:「你、你是誰?!你不是死了嗎?為什麼還在這裡!你都死了為什麼還要搶走爸爸,你為什麼要讓他也去死!……不,不對,你不是他,他死了,他們都死了!那你是誰?你是誰?!」

她的眼睛如毒蛇一般地盯住趙凌宇,很快似乎有了定論,她冷笑道:「就知道勾引男人的賤東西,你投胎回來竟然還去勾搭別的男人,你敢背叛爸爸,我要告訴他!你這個賤人!你根本不配,我要告訴爸爸,哈哈,他不會再要你了!你這個噁心的同性戀!」

她狂妄地笑著,像是手刃仇人的復仇者一般痛快,說出來的話就像淬了毒,幾聲喝罵和挑釁後,竟又開始倉惶無措起來,小聲說著:「我為什麼要生下你,我就該掐死你,你這個魔鬼,為什麼死了還要纏著我,我不會原諒你的,我不會……」

老爺子都已經氣得哆嗦了,他的手杖不斷憤恨地敲打著地面,面對被兒子死死抱著還在發瘋的兒媳婦兒卻一點辦法也沒有。趙凌宇走到他身邊,雖然有些驚訝,但卻沒有任何觸動。他矮□,有些不忍地看著他爺爺。

我帶您上去吧?

這一場鬧劇,他並不願意牽累到爺爺身上,至始至終他才是那個沒有對不起任何人的人,不應該為了他要承受這些。

老爺子沒有答應,再等一會兒,老管家終於帶著醫生回來。

注射了一陣鎮定劑,趙四夫人在掙扎中無力地昏睡過去,趙四咬咬牙,想要帶她離開,他不想面對這個家,卻也知道不是老爺子的錯,他懦弱地只想要快點逃離這裡。

早知如此,他就不該回來。

趙老爺子卻攔住了他,他表情嚴肅,威逼地問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些年你一直說她的病情已經好轉,就是這樣的好轉法嗎?」

當年離開趙家出國的時候,趙四夫人縱使有些混沌和暴力傾向,卻不至於像今天這樣癲狂善變,這哪裡還是一個憂鬱症患者?他再無知,也知道,憂鬱症患者至少還能有自己的意識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可看她的模樣,根本是被一種假象蒙蔽了自己,不斷陷入自己的幻想中不可自拔,根本……是瘋症。

趙四也忍不住發作:「她原本好好的,這幾年根本沒有再發作過,要不是趙凌宇這一次這樣刺激她,她怎麼可能會舊病復發而且病情更加失控!」

「這和凌宇有什麼關係,你再胡說看我不打斷你的腿!」趙老爺子厲聲道。

趙四恨恨地看了一眼趙凌宇,之前在孟家他就已經被這個不孝子氣得夠嗆,現在被妻子的病狀驚嚇後更是怒不可謁。

「和他沒關係?」趙四齒冷,帶著些不敢置信地看著老爺子:「爸,你到底怎麼想的?趙凌宇和一個男人搞在一起你竟然還縱容他?這種事情傳出去,趙家就徹底成了別人的笑話了!他不要臉,你難道——」

趙老爺子一手杖砸了過來,趙四嚇得讓開,彭地一聲手杖砸在他身前的桌上,聽著聲音就足夠讓人心驚膽戰。

趙凌宇趕忙將老爺子扶住,讓他坐下來。

他回頭略皺著眉頭對父親問道:她的病,和外公有關?

話說出口,才想起對方根本看不懂他的意思,不論唇語還是手語都是徒勞,乾脆地放棄了溝通。他對她的病因並不好奇,對她那點孺慕的感情也早在上輩子消耗殆盡。他清楚自己不是一個稱職的兒子,所以也不對自己的遭遇有任何抱怨。

他從前認為自己也曾費心努力過所以不平衡,所以會憤怒會難過,可是現在的他懂了,他可以毫不猶豫地放棄的感情,就沒有必要也更沒有資格去索求或責怪。

老爺子卻不能視若不見,他沉聲道:「她現在這病又是怎麼回事?別糊弄我,就算是產後憂鬱,二十多年了她還能過不去這個坎兒?別妄想把事情又推到凌宇身上!」

趙四本不欲多說,但攝於老爺子的威壓,只好從實說起。

趙四夫人,名為應惟雪,表字謹希。

她的名字沉寂了太久,漸漸都沒有人記得了,稱呼她的人都叫她謹希,久而久之,她便從應惟雪變成了應謹希,就是趙四偶爾叫她一聲小雪,都會讓她非常暴躁,漸漸,連趙四都不曾再叫過這個名字了。

嫁給趙四前,趙四夫人與現在這個瘋魘的女人截然相反。

她熱情而高傲,海城上流人家誰不知道應大小姐的厲害?不單是應家的聲勢,更是她自己的努力,學業上她永遠都是第一名,非常強悍,方成年,更是自己拿了錢到外頭創辦公司,因為應老爺子堅決不肯讓她承襲家業,她就是要爭一口氣,闖出一番事業讓應老爺子看看。

說起來,趙四還比她小一歲,從小就是被她欺負大的。趙四從小就喜歡跟在她身後,當年就軟弱可欺的趙四,在被應謹希欺負的同時也被她從別人的魔爪中救過很多次。

他打小就喜歡應謹希,當年的應謹希還不許一般人叫她的名字,應惟雪,沒有人比趙四明白她是多麼珍惜這個名字。

後來他也長大了,成熟了,那份感情一直埋在心裡不敢說出口,只是一直默默地陪著她,支持她。他比誰都知道,表面強勢的應大小姐其實心軟又脆弱。她那麼努力只不過是為了得到應老爺子的認可,一個眼神會讓她興奮地向自己炫耀,一句冷落會讓她失落很多天。

後來的後來,她終於成了他的妻子,她也有了他們的孩子,再後來,應老爺子突病去世……這就是一切災難的源頭。

「爸,這一次謹希的情況真的很糟糕。我帶她回去後,她就沒有一天好過,我沒辦法只好請心理醫生來家裡。她對心理醫生沒什麼防備,有些事情,也是現在才慢慢從她口中誘導出來的。」

說到這裡,趙四有些難以啟齒,他目光複雜地看了眼兒子,想了想,從客廳邊上還來不及放置好的行李中找出一本相冊。

他拿得異常小心,這相冊是應謹希的寶貝,誰都不能動,就是趙四從前都不被允許碰它一下。她也離不開它,每次病發前或冷靜下來後她都需要抱著這本相冊才能真的冷靜下來。

趙四將它擺在桌子上,翻開其中一頁。

入目的,竟是一堆的碎紙片,有規整的也有散亂的,顯然有的是剪刀剪碎的有的是人撕碎的。

趙四歎了一口氣,將碎照片撥開,露出一張應老爺子年輕時候的照片。照片裡的人在笑,卻不難看出是個不愛笑的人,但此時笑得特別真實和溫暖。他的手揚著,應該是搭在什麼人或什麼東西上面,但照片的另一半卻被人剪掉了。

趙四皺著眉頭,他又看了趙凌宇一眼,接著翻開下一頁。上面則換作了一幅畫,筆鋒粗糙,出自一個不善工筆的人,畫的是一個男人騎在馬背上,背挺得直直地,死死抓著馬鬃,一副要哭出來的樣子。

而那個男人的長相……

趙老爺子猛地看向趙凌宇,再看向這畫中人,頓覺心驚!

趙凌宇眉峰微動,待到他父親翻開一張他外公和該男子的合照,趙凌宇已經對趙四的意思瞭然於胸,表情又恢復了平靜。

厚厚的一本相冊,貼著的照片卻少的可憐,不過三五張,而其餘的都是被剪碎的紙片。

趙四前不久偷偷地寫著妻子將那些照片拼湊起來,大多是關於那個男人和她的照片,從嬰兒時期到成年時候都有,給他們照相的人,應該就是應老爺子,這就是他極少出現在照片上的原因。

輕輕將相冊合上,趙四低聲說:「這個人姓薛,曾經是謹希的舅舅,他……其實是應老先生的愛人,同時……也是謹希的親生父親。」

趙老爺子怎麼也想不到這裡頭竟然有這樣一樁秘辛,要知道應家藏得比任何一家都深,權勢擺在那裡,但因為家世的特殊性,他們這些同輩人還真的很少聽過他私生活,就算去打聽所能知道的也寥寥無幾。

應老爺子竟然……

趙老爺子有些難以接受,不由轉頭看了一眼趙凌宇,那張相似了九分的臉讓趙老爺子有些恍惚。

「謹希是在我們婚前無意撞破他們……哎,總之那之後她就性情大變。她那時也不想嫁給我的,只是應老爺子強硬地要將她嫁到國外去,謹希不願意,我才有這個機會。謹希對心理醫生說過,當時那個男人的身體已經非常不好了,謹希懷孕後他很高興,病情又有了起色。爸你還記得,當年謹希懷著孩子的時候曾經回家住過一段時間,回來後不久,就有了產婦憂鬱症。」

「他們當時在應家發生了什麼,我也不清楚,只是謹希……有幾次還想要打掉孩子。那個人的病情越來越重,當年凌宇還被送回去陪了他半年,只是沒能救回來。他去世沒多久,老爺子就『病逝』了……」

信仰被摧毀,和信仰消失對於應謹希來說是一擊更重一擊的打擊,那麼驕傲的人不能忍受這樣的事實,那麼脆弱的一個人,同樣撐不住兩個她至愛而依賴的人雙雙拋下她。

「謹希受不了打擊,才變成這個樣子。爸,你別怪她,這些年她已經受了夠多的苦了,當年謹希是怎樣意氣風發,你是知道的,十個我都比不上她,可是你看她現在已經被折磨成什麼樣子了?還有哪一點是當年應大小姐的銳氣?」

「爸,你知道嗎,這些年我過得並不好,她根本不愛我,只有在病發的時候才會依賴我……我努力了這麼多年,才讓她慢慢走出來,可是這一切就這樣毀了!她的病情甚至更加嚴重,我怕她再這樣下去……我真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趙四苦悶地看向趙凌宇,第一次示弱地低聲下氣:「凌宇……你就當救救你媽媽,這樣下去,她會沒命的。」

趙凌宇看著他,久久不曾回答。

作者有話要說:唔,嚇了一大跳!謝謝彷徨孤世和dada的地雷,還有碧水倚紅樓的。。我數數十一個!!地雷!!【星星眼,我被包養了?我終於被包養了嗎?!!(*-﹃-*)謝謝你們,麼麼噠!!

第一百一十一章

而孟家,孟池朗幾次欲言又止。

他留在家裡,打了一肚子的腹稿想要和他爸媽求情,但話到嘴邊都是無從說起。

一頓飯吃得鬱鬱,相比起孟爸大失水準做出來的飯菜,趙凌宇帶來的兩盤菜散發著誘人的食物香氣,孟池朗又餓,又不敢伸筷子碰。

最後,那兩道趙凌宇特意帶來餵給他的菜都到了有心計較的孟爸和心不在焉的孟媽肚子裡,孟池朗只能咬著筷子,吞下一嘴的委屈。

吃過飯,孟媽倒是有心讓自己忙起來,但氣過頭的她現在還有些頭暈,孟爸看她難受什麼事情都不讓她做了,還惱恨地看著自己兒子,就因為自己的一下失手,現在還被老婆大人記恨著讓他滾越遠越好呢。

孟池朗眼觀鼻,鼻觀心,正襟危坐,一副犯了錯乖乖等著接受懲罰的樣子,事實上他心不在焉,一方面是不知道爸媽接下來會和他說什麼,另一方面是擔心趙凌宇。

他隱約猜到事關他母親,曾經見識過趙四夫人那樣對待趙凌宇,孟池朗現在都還有些後怕,不知道他這一次又會遭遇什麼。自己卻不能在他身邊,這個節骨眼上,爸媽的情緒是他所不能忽略的。

孟媽被趙四刺激出的一股衝動和維護退散後,剩下的是滿心茫然。

瞧她今天聽到的這笑話,她唯一的寶貝兒子竟然和凌宇那孩子在一起了?在一起是個什麼意思?他一直處的那個所謂的女朋友其實就是趙凌宇?好端端的兩個孩子怎麼、怎麼就成那種關係了?

孟媽實在想不明白,回過神來就見丈夫殺氣騰騰的模樣映著兒子有些蒼白帶著血絲的臉,她頓時心疼了。

話在嘴裡滾了幾番,孟媽才猶豫地問出口。

「孟孟,你老實和媽媽說,你和……到底是怎麼回事?別人怎麼說都不算數,媽媽只信你說的話。」

孟媽帶著點期待地看著孟池朗,孟池朗苦笑了聲。

「媽……」他心想,他總算知道自己的鴕鳥心態是遺傳自誰了,也知道他媽媽這是想找個理由給自己和爸媽都有一個台階下,便說道:「沒有那麼複雜的,我們就是正常的情侶關係,除了他的性別有點不理想,其他的方面,你們都知道不用我多說的。」

孟媽眼睛都紅了,「寶貝兒,你怎麼會……哎,你喜歡什麼人不好,凌宇這樣的,你們現在感情好沒什麼,以後要是出了什麼事你怎麼拿得住他?而且,我們家和他不一樣,別人只會說你巴結他,認為這種關係不正當,你以後都要被別人這樣戳脊樑骨啊,媽媽,媽媽不想你這樣。」

「媽,你別哭啊。他要是真敢怎麼樣,我不要他就是了,到時候他哭著來求我,我們都不理他,好不好?」

孟媽瞪眼了,「我和你說正經的!」

「媽媽……」孟池朗放軟了聲音,有些哽咽。

其實他沒想過事情會這麼順利,縱然他這些年總是有意無意地讓他們潛移默化地接受趙凌宇的存在,認為他對自己的好自然到理所當然,也從不在他們面前掩飾自己對趙凌宇的依賴。

他是認真地在經營這一段感情,不比任何人少一分虔誠。他當年不自信自己能和趙凌宇走多遠,也放任自己越來越離不開他,何況是現在。

他也不打算瞞著父母,拖字訣在父母面前最多也不過到三十歲就無效了,爸媽不可能容忍他一直這麼『單』著,屆時只會越來越矛盾,索性對他們多一分坦誠,讓他們認可趙凌宇,認可他們的關係,不至於太過傷害爸媽,也不會讓趙凌宇為難。

這麼早攤牌在他計劃之外,由趙四捅出來更讓他措手不及,但慶幸的是,爸媽能理解他,尊重他,更心疼他。

孟媽最受不了兒子這種帶著依賴和撒嬌的哭腔,當下也忍住了自己心裡抓得厲害的痛心,責怪的話說不出口,她轉而問道:「你、你們什麼時候的事?」

「就這兩年。」

這兩年?孟媽和孟爸對視了一眼,那該是多早之前了?夫妻倆不約而同地想,趙凌宇第一次出現在他們的口中是在某次的早餐桌上,難道那時候就有苗頭?不,不應該啊。夫妻倆又雙雙否決了自己的想法,那時候兒子才到海城的,之前兩個人根本沒有見過面,沒有任何交集。

「凌宇家裡都知道了?他爺爺……」是什麼樣的態度,有沒有為難你?夫妻倆都擔心,看今天趙四咄咄逼人的模樣,待自己的兒子都那麼狠,對自家這笨兒子更不可能好了。

孟池朗撓了撓頭,少有的赧然:「爺爺很好,對我也很好。他們家裡人我都見過了,對我都很和氣。」

「孟孟,你別瞞著媽媽,怎麼可能好呢?你看看凌宇他爸爸,恨不得吃了你似得,你要是真和凌宇在一起,以後不說別人,就單他爸媽那兒你要受多少罪啊。」

孟池朗想到趙凌宇的父母也皺了眉,「爸媽,你們別擔心,我不大可能和他們見到面的。他們都在國外,一年回不來一兩次。而且,你們也看到了,凌宇和他爸媽關係很冷淡。」

說到這裡,孟池朗藏不住臉上的擔憂,雖然有老爺子在,但想起上一次面對那樣的攻擊都『逆來順受』的趙凌宇,心裡怎麼可能不受罪。

孟媽擔心的卻不是這些,她遲疑地問道:「他媽媽的病?……」

孟池朗沒多想,聞言點頭道:「聽說是憂鬱症,以前懷凌宇的時候患上的,後來一直不見好,所以遷居到國外靜養去了。他媽媽……不大喜歡凌宇。」

儘管兒子說得委婉,但夫妻倆都隱諱地猜到那個他們不曾見過面的趙四夫人對趙凌宇恐怕比趙四本人更差勁。想及此,孟媽對趙凌宇更多一分憐惜,她就想不明白了,那麼優秀的孩子,父母不引以為豪就算了,竟然還這樣對待他。

至於其他,夫妻倆都沒再多話。

事已至此,他們還能對兒子說什麼?心裡的情緒怎麼也不能向兒子發洩的,夫妻倆把洗碗收拾的活丟給孟池朗,回了臥室關上門,孟媽就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這世上哪有一對父母可以毫無芥蒂地接受兒子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的事?無關那個人是誰,好不好,單這一點不容於世的非常態感情,就注定兒子以後要經受的東西太多了。

他們對兒子抱著厚望,但歸根究底,沒想過為難他,只想他的人生能更順當一些,比他們活得好,活的長久。他們也構想著兒子長大後的他們的生活,該是平淡的,含飴弄孫,平安喜樂,在他們的想像中,這些美好從來不僅僅是他們自己的幸福,而是來自於兒子的幸福。

他會有一個美滿的家庭,一段和他們一樣幸福的婚姻,有一個和他們擁有的一樣可愛淘氣的孩子,他也會看著他從小小的一個糰子一點點地長大成人,會因為那孩子不在身邊而擔心得整夜睡不著,會因為孩子的孝順而暗自高興一整天,也會被孩子的挑釁和不懂事氣得暴跳如雷,接著他會慢慢老去,看著孩子脫開他的懷抱開拓他的人生……

這世界上的幸福從來都是相似的,就是這簡單而平淡的循環,構成了人的一聲最美好的願景和生命的延續。

為人父母的心情大抵相同,看著兒子脫離正軌,要承受比常人更多的苦厄,他們怎麼能接受?

但又有什麼辦法?

這兩年的點滴他們都看在眼裡,不得不說兒子是在太狡猾,他們早已塑造了自己的判斷,知道兒子過得很好,也同樣清楚趙凌宇是一個可靠的能夠照顧好兒子的人。

如果要強行分開他們,他們或許可以得逞,但所有的一切只有兒子咬牙去承擔,選擇他們或者選擇趙凌宇,都是在逼迫兒子,他們呵護了這麼久的孩子,祈盼他一生幸福,絕不容許造成他的不幸的人就是他們自己。

孟池朗知道爸媽需要冷靜,也不敢去打擾他們。

到了晚飯時間,又親自動手準備晚餐,他爸媽下來的時候看他有意討好,也成全了他的刻意表現。

飯到一半,聽到外面的車聲,孟池朗一下子站起來。

「我、我去看看。」他尷尬地對爸媽說了聲,就往門邊跑,拉開門,果然是他擔心了一整個下午的人。

「回來啦,吃過飯了沒有?我做的晚飯哦,你餓不——」

趙凌宇一把把他抱進懷裡,很用力,把孟池朗嚇了一跳。「怎、怎麼了?」他小聲問了聲,是不是在他爸媽那受了很大的委屈?他有些心疼,不過更多的是窘迫,伸手極快地抱了抱趙凌宇,他收回手,更小聲地說:「好啦,我爸媽在呢。」

趙凌宇緊縮著的神經因為他紅了的臉而鬆懈開,他迅速收拾了心情,放開了他。

「怎麼了?」孟池朗仰頭看他的臉色,見他淡淡笑了下不欲多說,便笑著說:「聞著飯香味回來的吧,算你有口福,今天可是本大廚親自下廚。」

他拉著趙凌宇進來,見爸媽果然臉色不大自然,摸了摸鼻子窘迫地笑了笑,回頭就不客氣地對趙凌宇道:「站著幹什麼,趕緊去洗手,自己端碗筷去。」

趙凌宇笑了,笑達眼底。

孟媽虎了臉,「你這孩子怎麼說話的!」說著自己到廚房裡準備碗筷去了。

當晚,孟池朗和趙凌宇回了家,兩人留住孟家,他怕爸媽心理上過不去,讓趙凌宇一個人回來,他又不放心。

車子安全抵達車庫,孟池朗才問起今天的情況。

趙凌宇的手還握著方向盤,捏得很緊,眼神也很深沉,他回過頭去看孟池朗,並不說話。好一陣,才緩緩鬆開手,他的手貼上孟池朗的喉嚨,另一手指了指自己的。

說:

我現在才知道,是因為她曾經用過藥墮胎。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安安和雷霆夜深的地雷!!愛你們!!╭(╯3╰)╮

真的很抱歉,因為參加工作後沒什麼精力像一起一樣每天回復評論,總是積壓很多。。昨天看到有蠻多妹紙要求雙更。。親愛的,等到番外的時候吧,一定來發雙更森馬滿足乃們!無言之愛到現在也馬上要正文完結了,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陪伴。

愛你們,麼麼麼麼麼噠!

第一百一十二章

趙四什麼時候帶著趙四夫人離開的,趙凌宇不知道,正如他不清楚老爺子和他說了什麼,讓他主動放棄繼續糾纏兒子的感情生活。

孟池朗則是徹底將這兩人劃入了黑名單,孟媽偶爾問起時也不願多談,漸漸,他們也淡出了他和趙凌宇的生活。

趙老爺子聽聞趙四所為,責怪他的同時也暗暗地高興了一番,總算結果是好的,否則靠孫子這慢吞吞的作為,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將孟家搞定呢。但一想到這裡,老爺子也不免暗淡,終歸是自己的兒子,甚至現在他小時候牙牙學語的模樣還歷歷在目,怎知長大後竟三番四次讓他心寒。

對這個兒子,他早已不抱念想,他老了,所求的不多,不是他們能多有出息,只願他們一世平安喜樂,但就是這小小的要求,他都不能滿足自己。

現在不回來了也好,他只當沒這個兒子……

昨晚孟池朗興奮地睡不著,早晨的時候卻睡得十分沉,趙凌宇在黑暗中安靜地聽了一陣他的呼吸聲才輕手輕腳地將抱著自己的他放開。

時間還很早,簡單的洗漱後趙凌宇沒有忙著做早餐,而是開始整理房子。家裡很乾淨,但今天是個隆重的日子,孟池朗昨晚計劃了許多,哪裡應該放什麼,什麼又該擺在哪裡,樓上更是需要一番收拾,怕某次意亂情迷的時候落下什麼東西在那裡,被家長看到多難為情。

是的,今天是老爺子和孟爸孟媽初次會面的日子,地點就在他和孟池朗的家。

由不得趙凌宇不重視。

孟池朗迷迷糊糊地醒來的時候,他正在吸塵,孟池朗聽著聲音看過去,揉額頭的動作頓了頓,又笑著打了一個呵欠。

那人正彎腰仔細地清理沙發邊上的地面,聽見他出門的動靜看過來,笑著讓他到廚房先喝杯水。這樣居家的男人,不知是早晨柔和的光線還是他手上還嗡嗡作響的吸塵器,讓他整個人都散發著一種暖光,沒有半點平時靜默的冷淡。

他身上還穿著他親手設計的和他身上同款的情侶睡衣,扣子已經開了好幾顆,露出他健美結實的胸膛,上面正流著汗水,誘人犯罪,孟池朗只覺這樣的生活再不能更美好了。

他幾步跑過去,抱住勞作中渾身熱氣的人,「辛苦了寶貝兒,你真能幹!」說著要誇張地撅著嘴在他嘴上親了一下,以示獎勵。

他嘴裡的稱呼從來沒個准數,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他媽媽的影響,近來更是『寶貝兒』『親愛的』不斷喊他,只差沒有學他媽媽喊他那句『小甜心』了。

趙凌宇笑著,他用乾淨的手背在孟池朗臉上碰了碰,對他說:喝水,再去睡會兒?

「不要!」孟池朗摟著他的腰,在他肩膀上靠了一陣,手指十分無辜地在他露出的胸膛上滑了滑,然後直起身,去拿來毛巾十分正經地給他擦汗。

他嘴裡還帶著些沒什麼誠意的不滿,「你怎麼都不叫醒我啊,說好要一起整理的,你一個人把事情都做完了,我做什麼啊?」

趙凌宇隨他胡鬧,將這最後一片地方清理好後,關了吸塵器放回原地,孟池朗一路上笑瞇瞇地跟在他身後亦步亦趨,看他忙完了,眼裡的笑容更多一分。他其實心裡正無奈地想著,果然是手腳都被慣懶了,他習慣了這麼看著他忙碌,分明想要幫忙,卻忘了付諸行動地把吸塵器接過來自己動手。

時間還早,趙凌宇讓孟池朗吃了早飯再回去躺會兒,養養精神。

孟池朗一邊吃著,一邊問:「那你幹嘛?」

我陪你。

於是孟池朗滿意了。

十點,雙方家長在巧在樓上遇見。

其實老爺子和孟爸孟媽一樣的心態,早晨一個比一個更早起來折騰,要不是想著讓兩個孩子多睡會兒,也不把事情弄得很緊張,真是恨不得早晨六七點就殺過來。

老爺子一派精神矍鑠,昨晚就拉著老管家當參謀,試了好幾套西裝,西裝口袋上裝著手帕,皮鞋都亮了幾分,打扮得十分正式,連手杖都挑了幾回才選了一個滿意的。

相比起來,孟爸孟媽的打扮就隨意多了。不是他們不用心,而是在他們挑來選去的時候,孟池朗無奈地制止了他們。是到家裡吃飯,又不是上酒店,穿得像去參加酒會似得多沒意思?又說老爺子喜歡家人的感覺,隨意些更顯親和,兩人就信了。

沒想到才見面呢,在穿著上就讓他們的誠意弱了幾分,很是尷尬。

「是孟孟爸媽吧?」老爺子對於能一下車就遇到孟爸孟媽很是高興,他打量了眼,發現孟池朗的好模樣是隨了父母倆,他對孟爸孟媽的好感度又升了幾分,頗有幾分趙凌宇見小晨晨時因那一雙相似的眼睛而起的親切感。

老爺子十分健談,孟爸孟媽又是極其尊重長輩又不少話的人,電梯上了十九樓,雙方笑語中已經顯得很是熟稔了。

不過到了家門口,雙方不約而同地頓了頓,還是孟爸上前去按門鈴,才及時遏止了那一股子尷尬。

來開門的是孟池朗,他手上濕漉漉的,方才是在幫忙洗菜,聽到門鈴聲興沖沖地過來都忘了擦手。孟爸孟媽來之前就來過電話,孟池朗才沒個形狀,喊了一聲爸爸,就見老爺子笑呵呵地喊他呢。

孟池朗趕緊將人請進來,「爺爺,媽媽,快進來。」又十分勤快地給家長們擺了要換的鞋。

趙凌宇已經端著茶水出來了,請他們在沙發上先坐下,從老爺子的茶水,孟媽的檸檬水,和孟爸喜歡的大麥茶一一擺上,儼然一家之主的風範。

孟池朗無意地在趙凌宇腰上拍了拍手上的水,又自告奮勇地到廚房間將果盤拿出來,雙方家長的眼睛都忙著看客廳的佈置,趙凌宇又是安靜的,等孟池朗回來才投入幾許鮮活。

雙方家長都不能再滿意了。

這所房子不說老爺子沒來過,就是孟爸孟媽也只不過在兒子搬來的頭兩個星期因為擔心兒子的生活而來過幾次,見兒子很自立,來得便少了。

這兩年更是不曾來過一次,不是孟媽不想來,她總擔心兒子這裡缺了什麼想著來看看,好給他添置齊全,但每次她還沒說出口,孟池朗就十分知情知趣地說馬上回家陪她。也因此,根本不知道兒子的住處早已面目全非了。

這裡不復當年徒有洋氣時尚的房子,而是充滿了兩個人一起生活痕跡的家。在這樣生活著的,無處不是體現兩人生活現狀細節的地方不消幾眼,孟媽就安心了許多。她能看出,他們的感情不是兒戲,正如他們像自己保證的那樣,他們是認真地在生活,要過一輩子的。

老爺子更不說了,只客廳裡擺著的趙家全家福和一張單獨擺放的老爺子抱著年幼的趙凌宇的合照就讓他老人家龍心大悅,對孟爸孟媽誇起孟池朗來更是不遺餘力。

他那孫子冷清的性子,是絕對想不到要做這樣的事情的,所以肯定是孟池朗的功勞。而照片牆和裝潢毫無違和,想必是擺放許久了,不是因為他們要來才做出的樣子,怎麼不讓老爺子高興呢?

趙凌宇回廚房繼續和午餐奮鬥,孟池朗則留在客廳裡作陪,老爺子和孟爸話題多,孟媽原本打算到廚房幫忙,被趙凌宇拒絕了,就拉著兒子說話。

孟媽:「多久請一次小時工?屋子打掃得真好。」

孟池朗對於趙凌宇的好是恨不得一分說成十分,這種時候自然不忘表功:「請什麼小時工啊,咱家裡不是也不怎麼請麼,凌宇也不喜歡,大多數都是他在做。」

這個大多數,孟媽理所當然地以為剩下的少數就是兒子在動手了,於是頗為滿意。殊不知,他在這個家比她自己在家裡的情況更甚一籌,這大多數時候他都是睡著的,那少部分陪著的時候,根本就扮演著坐在沙發上指揮又無聊要找趙凌宇說話的角色。

孟媽一一問過細節,看兒子就鼻不是鼻眼不是眼的嫌棄勁兒,她想到了自己在家的景況,對兒子處於和自己在家裡處於相似位置的實情說不出的五味陳雜。

孟池朗都快要支持不住了,說要到廚房看看就想溜,被孟媽抓著要到家裡轉轉。

家裡當初裝潢的時候就特別用心,空間非常充裕,采光也非常好,樓上的設計室比孟氏的御用設計室不知豪華了多少倍,看過一遭,孟媽就知道這裡頭趙凌宇對兒子到底有著怎樣的遷就了。

孟媽語重心長:「你呀,不能太霸道,要多為凌宇想想,別因為自己審美觀看什麼不合眼就不許凌宇放著。」

孟池朗知道他媽媽這是嫌棄家裡的東西都是按著他的喜好來的,他多冤枉啊,這輩子除了自己這個人,他還真沒見趙凌宇對什麼表現出能稱之為愛好的喜歡或偏愛。

根本就是他這個人無趣又冷淡,他才是拯救了那人岌岌可危的認知觀的人好不好!

孟池朗在心裡默默吐槽著。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雷霆夜深寶貝兒的地雷!mua╭(╯3╰)╮mua

第一百一十三章

午餐異常豐盛,一道道菜色香味俱全,單是看這成色就知道做飯的人的用心。

趙凌宇一直表現得淡定又安靜,但真的如此麼?且不提大清早就起來打掃整理的事,從這一頓飯就可以看出他的心意了,他甚至還有些小小的忐忑,否則不會下這麼大的功夫,明顯是帶了幾分刻意地在表現和討好。

孟媽以一個女人的立場,對趙凌宇是讚不絕口,而孟爸則是用他三分專業七分實踐所得的廚藝心得在將趙凌宇的廚藝狠狠誇了一遍,飯桌上唯二顧著吃的,就是孟池朗和老爺子了。

孟爸孟媽看得眼皮直跳,要不是老爺子是同黨,他們真恨不得削兒子一頓,於是兩人更下大力氣地和趙凌宇說話,不讓這一大功臣受到冷落。

孟池朗邊吃著還不忘已經隱隱被勾出吃貨屬性的老爺子討論菜色,哪道好吃,哪道對老爺子的胃口,都往老爺子碗裡夾一道,哄他多吃點。那模樣比起趙凌宇更像是親孫子,老爺子對趙凌宇的笑臉可都沒對他多呢。

吃到後來,還是趙凌宇強行制止了兩人,才防止他們吃撐了。

老爺子牙口雖好消化卻大不如前了,而孟池朗本身腸胃不好,一吃起來就這麼肆無忌憚,對身體不好。事實上,孟池朗這點毛病,這兩年來早被趙凌宇養好了,可趙凌宇還是十分小心,搞得孟池朗都覺得自己是胃癌晚期患者似得,在這一點上很是聽話。

兩人這方歇了,孟爸孟媽和趙凌宇可還沒動過幾筷子呢,孟池朗笑嘻嘻地湊到他媽媽身邊,如法炮製地哄他媽媽吃飯,幾句就讓他媽媽停不下嘴了,而老爺子則是熱情地讓孟爸多吃點,孟爸哪敢拒絕他的好意,直往嘴裡塞。

於是乎,飯桌上的熱鬧又讓趙凌宇一個人顯得冷淡起來,孟媽起先還覺得過意不去呢,但看他看著兒子對一桌子的才品頭論足恨不得把功勞都攬在自己身上的得意樣兒笑著縱容的樣子,也就不計較了,只是時不時也給他夾一筷子。

一頓飯可謂是其樂融融,孟爸孟媽和老爺子之間原本還有著的一絲無所適從也消失殆盡,說起話來隨意很多。

家長之間話題性最強的又是什麼?

莫過於是討論孩子小時候的糗事了!

孟池朗聽老爺子埋汰趙凌宇的時候直樂呵,對趙凌宇小時候的經歷充滿了好奇,老爺子如是說道:「這臭小子肯定是隨了他外公,打小就不理人。有次他大伯給他帶了糖人要哄他吃,他幾歲來著,我想想啊,也就四五歲的樣子,他就這麼瞅了他大伯一眼,那鄙視勁兒把他大伯鬱悶的啊。」

但輪到自己身上時可就苦了臉了,什麼揪女生小辮子啊,偷偷把榴蓮殼兒放在老師的座位上啊,學人家爬上樹掏鳥蛋,儘是些搗蛋事。

想起兒子小時候的樣子,孟媽不是不納悶的,小時候兒子雖然因為長得漂亮被人取笑像女孩兒,但對女生可沒有一點牴觸。有一回還揚言要娶一個女娃兒回去當老婆,雖然那是在他幼兒園的時候,在幼兒園門口捨不得放那女娃兒走,硬要帶回家,跟個小土匪似得把眾位家長樂得直不起腰來。

這種事情孟媽自然不會在這樣的場合說了,挑著撿著講一些孟池朗小時候的『趣事』,可把孟池朗說的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趙凌宇和老爺子倒是聽得十分專心,老爺子是又笑又羨慕,要是凌宇這孩子小時候也這麼活潑招人喜歡該多好啊。

飯後,孟池朗不讓孟媽動手,自己搶著和趙凌宇收拾桌子,其實是想偷偷躲進廚房喘口氣。

他揚著鍋鏟對專業洗碗戶威脅道:「今天你什麼都沒聽見知道麼,趕緊都給我忘了。」

小時候的蠢事他自己可一點印象都沒有,這麼大大方方地被他媽媽擺出來,可真讓當事人難為情。

趙凌宇手上動作不停,眼神示意他走近些。

孟池朗還當他有話說,湊近了,那人低下頭,迅速在他嘴唇上親了一口。孟池朗嚇得回頭看了眼,見家長們都不在,才橫了眉開眼笑的趙凌宇一眼,眼裡也是散不開的笑意。

而這廂,少了孩子們的潤滑,家長們兀自沉默了一瞬,老爺子率先開口了。

他筆直地坐在沙發上,交疊著覆在手杖上的雙手反覆地捏著杖柄,說道:「無論如何,我都要和兩位說句對不起。凌宇那孩子從小冷淡,我也不求他什麼,只是孟孟是你們唯一的孩子,我懂你們的心情,這事是我們趙家虧欠了你們。」

「老爺子,您快別這麼說。」孟爸忙道:「我們也是這麼走過來的,感情上的事誰有說得準?但這事並不是要誰來負責任的,畢竟誰都沒有錯。哎……最重要的,是兩個孩子以後好好的,彼此扶持,平平安安的。」

老爺子欣慰地笑了笑,最後也落了一聲歎息。

「可不是麼,這子孫啊都是咱們前生欠下的債,還不完的。」他又動了動手杖,半晌才道:「兩個孩子這麼一起過了,沒個保障……我的意思吧,雖然沒有法律上的認可,但在我心裡孟孟就是我的另一個孫子,我想著,挑一個好日子,讓孟孟入趙家的族譜。你們怎麼看?」

像趙家這樣的人家,族譜都是承襲了幾十代的,就算是戰亂時期都不曾斷過。在老一輩心中,家譜不單是榮譽和名分,更是比他們性命還重要的東西,社會進步了,可在老爺子眼裡,家譜可比國家給的戶口本要重要得多。

夫妻倆對視了一眼,一時間不知該說什麼。

他們感激老爺子的所作所為,入家譜就是徹底的認可了,但他們卻不能給同等的回報。

老爺子只當他們還需要斟酌,又道:「當然了,入了趙家的家譜,就是我們趙家的孫輩。你們別介意啊,那上面,孟孟的名字就和凌宇放在一起,就是我的孫媳——咳咳,就是凌宇的伴侶,在老趙家也享受同樣的待遇。趙家的股份原本就是按人頭分的,理應也有孟孟的一份。」

趙家的錢財,如今換做家族股份,原本就是一代承一代,早便留出趙凌宇的妻子該有的份額,眼下,自然由孟池朗受益。

「你們也別怕孟孟在趙家受欺負,我老頭子在一天,就不會讓誰嘴碎一句他的不是。就是我進了棺材裡,他們也不能把孟孟怎麼樣。我已經修改了遺囑,我名下的那部分股權,在我死後將以饋贈的形式交到孟孟手上,他就是我們趙家的人,誰也不能當他是外人,更不能欺負他。」

「這?!」孟爸孟媽大吃一驚,他們完全沒想到老爺子竟會做這樣的決定。趙家的股份?那意味著什麼他們太清楚不過了,由孟孟一個外姓人來繼承,有點腦子的都知道不合適啊!

「這萬萬使不得,您——」

「爺爺,你們在說什麼呢。」趙凌宇和孟池朗正走出來,見他爸爸激動地站起來這麼大聲和老爺子說話都驚了下,孟池朗趕忙問,趙凌宇更是狐疑地看向了老爺子。

老爺子笑瞇瞇地讓孟池朗坐到他身邊來,若無其事地將自己的決定有複述了一遍。

這下,不說孟池朗錯愕而心驚,就是趙凌宇都皺了眉頭。

他看向老爺子,老爺子毫不示弱地迎上他的目光,爺孫倆對視幾瞬,各自移開目光,心裡一片明鏡。

孟池朗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的反應和他爸爸如出一轍,站起來急道:「這不行,爺爺,我不能要——」

趙凌宇拉住了他。

孟池朗急了眼,「趙凌宇,你快和爺爺說,我怎麼能要你們家的股份,我憑什麼要啊。」

「胡說!」趙凌宇還沒說話呢,老爺子手杖就是一跺,嚇得孟池朗噤聲了,微紅的眼睛濕漉漉的把趙凌宇心疼個半死,看老爺子的眼光帶上了些適可而止的警告。

老爺子熟視無睹,拉過孟池朗的手,語重心長地道:「孟孟啊,你和凌宇在一起,爺爺知道是委屈了你。這孩子天生霸道得很,無法無天,你別看現在好好的,以後要是做了什麼對不起你的事,你可怎麼辦?你拿什麼和他平等對話啊?我老趙家絕不許子孫薄待自己的伴侶,這是爺爺的心意,你一定要手下。」

聽聽,這是什麼話,不惜貶低自己的寶貝孫子也一定要讓孟池朗接受這份權益,孟家三口驚訝無比,這時候都沒有注意到老爺子說罷後投向趙凌宇的十分得意的眼神。

這次會面結束的時候,孟家三口腳步都是虛的。兩人各自送家長回家,一路上孟爸孟媽都子啊忐忑,比來時更甚。

「寶貝兒啊,咱們不能要,你回去一定要和凌宇說清楚了,知道嗎?」孟媽緊張地拉著兒子的手,趙老爺子的決定無異於一顆原子彈,好事是好事,但在孟家的立場來看,完全是喜憂參半。

有老爺子的肯定和維護自然是好,但兒子和趙凌宇在一起,都是男人,沒什麼保障是其次,但若是在利益上產生糾葛,那情況就失控了。他們各自都有自己的事業,找孟爸孟媽看來,兩個孩子在各自的財產上混亂點沒什麼,普通小夫妻都是財產共用。

但若是得了趙家的股份,那就是另一說了。

且不說趙家其他人有什麼看法,孟孟得了這種不該得的利益,在趙家說話不是就氣短了麼?

更何況,權利也意味著各種麻煩,來自趙家其餘子弟和外界的麻煩都絕對斷不了,兒子這段數是絕對應付不過來的。

倆口子是越想越愁,得了孟池朗會推掉的保證都不安心。

趙凌宇先他一步回的家,孟池朗沒在意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琢磨了什麼,一進屋就急道:「你和爺爺怎麼說的?先說好,你們趙家的東西,我是一分都不會要的!」

趙凌宇好笑地攬住幾乎要炸毛的人,無奈道:什麼你們趙家,你不是我老婆了?

「誰也你說這個了,給我正經點!」

孟池朗咬牙切齒,「你們之前就打算好的?我怎麼從來沒聽你說過?凌宇,我是說真的,我要你們趙家的股份算怎麼回事啊?我自己有錢,我平白無故拿這種東西,你那些叔叔伯伯們怎麼看?我根本就沒資格拿。」

趙凌宇拍了拍他的背,沉默了一陣,才開口:不是平白無故。

「什麼意思?」孟池朗納悶了。

趙凌宇歎了一口氣,和他算了算,目前趙家最大的股份持有者就是他二伯,趙家從來是誰持有的股權多意味著誰就是當家人。其他人均分而得的股份並沒有差別,若是孟池朗入了趙家的族譜,那轉入他名下的股份就和趙凌宇是相當的。

但若是加上老爺子饋贈的那一部分……那他的股份就比二伯多出了三個百分點,也就是說,趙家的當家勸自動轉到該股份所有人的名下,而趙二伯退下當家位置後,他所持有的股份也會轉給下一任當家,只持有一部分和趙家其他人同等的股份,保證新人當家絕對的話語權。

「到底是什麼意思?!」孟池朗心驚肉跳,「我怎麼就成了你們家的新當家了!」

趙凌宇搖頭。

眼下說這個還為時過早,畢竟老爺子的饋贈是在遺囑上的,只有遺囑生效的情況下,他才會真正面臨這樣的境地。

「爺爺到底想幹什麼啊?」孟池朗徹底糊塗了。

趙凌宇摸了摸孟池朗的臉,頓了頓,說:他的目標是我。

這還不夠明顯麼?老爺子此舉無非是趕鴨子上架,孟池朗繼任新當家?名分是夠了,可誰都清楚孟池朗沒有這方面的能力,最後拐著彎還不是想把這個擔子放到趙凌宇身上?

孟池朗張大了嘴,頓時哭笑不得。

老爺子為了讓趙凌宇當家真是費盡心思,這是何苦啊,他們趙家人的腦回路都是怎麼長的?怎麼繼承個家業都跟上刑場似得,比自己繼承孟家還痛苦啊?

趙凌宇知道他在想什麼,一時間也是無言以對。

老爺子說到做到,這件事根本沒有迴旋的餘地了,甚至東叔還當著他的面給老爺子的御用律師打了電話,證實了老爺子遺囑內容的真實性。

老爺子這招夠狠的,一下子打在他的七寸上,他還能怎麼辦?


第一百一十四章

在知道事情無力回天的時候,孟爸孟媽失眠了一整夜。第二天,找來律師,約了孟池朗和趙凌宇,乾脆地簽了一分股權轉讓書!

這可比老爺子直接多了,怕真惹毛了孫子,他可沒敢直接就把手上的股份丟給孟池朗。

趙凌宇拿著筆遲遲下不去手,孟爸鄭重道:「凌宇,我孟暉能給的東西不多,但誠意是絕對夠的。希望你不要嫌棄。「

話說到這個份上,趙凌宇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

孟池朗其實挺高興,由趙凌宇來管理孟氏在他看來是最好的選擇,總比自己這樣的半吊子強太多了。只是這好像分嫁妝的節奏,讓他有種莫名的惆悵。

這事是在私底下進行的,雖沒有對外公佈,但也沒有瞞著老爺子,也躲不過趙二伯的眼睛。趙二伯琢磨著自己是不是也可以來一招依葫蘆畫瓢,遭到了老爺子萬分的鄙夷。

有了家人的支持,孟池朗過得十分舒適,連時間的轉軸似乎也變得輕快起來,轉眼就到了七月。

梅雨季總算過去,孟池朗一早醒過來,眼睛都沒怎麼睜開,摸著黑往洗手間去了一趟,回來索性就趴在趙凌宇身上。

趙凌宇把他抱進被窩裡,孟池朗哼唧了聲,皺了皺鼻子在他肩窩蹭了蹭,很快又迷糊了。

再次醒來,是在車上。

「今天去哪邊?」

孟池朗扯下眼罩,伸手擋了擋光線。這幾個月他們的生活異常規律,這周回趙家陪陪老爺子,下一周就回孟家住上一天。

五月份初的時候,老爺子就挑了一個良辰吉日讓孟池朗入了族譜,請了很多家族裡的長者作見證,直系的族人也都請了回來,將孟池朗正式介紹給他們。

那頓飯堪比婚宴,趙家人大多生性隨性,對於老爺子做出的這樣驚世駭俗的決定也表示萬分的支持。一頓家常,他們也知道是老爺子給兩個年輕人簡單的儀式,紛紛對趙凌宇和孟池朗表示了祝福。

年輕的後輩更甚,一個勁兒地給『新郎們』敬酒,吉利話不要錢似得倒出來,一句一杯,喝到後來,有個醉得不輕的,連早生貴子都說出口了。

孟池朗是被同樣醉得不輕的趙凌宇強硬地抱在懷裡帶回家的。

他醉了,也從來面不改色,眼神被酒精洗過反而顯出更徹底的清醒,這大概是他在酒桌上的常勝法寶,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玩法總可以笑到最後,兀自像個勝利的王者似得睥睨一桌子東倒西歪的凡人,不屑似得,給自己再倒上一杯。

其實是醉得不行了,機械似得往嘴裡倒酒呢。

孟池朗的戰鬥力可沒他那麼強,早幾輪就被灌倒了,趙凌宇攔著,其實他喝得不過分,只是腦袋沉得很,陪著老爺子孟爸孟媽和趙家的幾位長輩說著話的時候靠在沙發上睡著了。

還是孟爸看出不對勁來,可都攔不住趙凌宇和酒幹上的執拗,看著他冷著臉有條不紊倒酒的樣子,這醉相讓一家子長輩看得哭笑不得。

最後,還是祭出孟池朗才讓他停了。

抱著孟池朗,嘴巴一張一合地,不斷重複著回家兩個字。

半夜,趙凌宇醒了過來,抱著懷裡的人看著黑漆漆的天花板一陣,驀地伸手開了燈,翻身將孟池朗壓在了身下。

孟池朗渾身火熱地醒過來,兩個人瘋狂了下半夜,孟池朗纏在他身上,又喘又笑,咬著他的耳朵,說:「新婚快樂。」

兩人第二天都沒能爬起來,第三天才有精力請白承安和常誠幾人吃了一頓飯,權當是補足婚宴。這樣的大事,趙凌宇自然沒有忽略藍彥飛,對方遲疑了一陣,才答應。

趙凌宇多嘴問了一句,見藍彥飛沒有向他傾訴的想法,也就不再多談。

兩人這便是正是一起生活了。老爺子興致來的時候,一連幾天都打電話讓他們回去,他總能得些新鮮玩意叫上孟池朗一起分享,是在找不著由頭了,就說自己昨個兒又夢到了什麼不好的事情,解夢先生又怎麼說了,總能讓兩個人回去看看。

孟池朗堅信,老爺子後來消停了絕對不是出自自覺。

想著孟池朗好笑地看著專注開車的趙凌宇,戳了戳他骨節分明的手指,說:「這是去哪兒啊?」

這路他並不熟悉,顯然不是回兩家的路。

趙凌宇笑著單手指了指天上,孟池朗看了車頂幾眼,心想,心有靈犀什麼的果然都是瞎扯。到了機場才知道前往普吉島的飛機已經在進行安檢了,兩人連行李都沒帶,孟池朗就看著趙凌宇掏出兩張機票和兩人的身份證,被牽上了飛機。

好一陣,孟池朗才問:「你通知爺爺和爸媽了嗎?」

趙凌宇看過來。

得,也不用他問了。

孟池朗笑瞇瞇地拉了拉毛毯,「先說好,這一次的花銷我包了。」

兩人一起外出旅行一直在他們的計劃之中,上個月,趙凌宇給孟池朗看了賬目,那是他年節的時候交到趙凌宇手上美其名曰讓他幫忙管理的那部分資產的季度報表,三個月的時間,這筆錢就翻了一倍,那數字簡直沒讓孟池朗看成鬥雞眼。

家裡有個太能幹的生錢機器,簡直不能更好。

他很高興,當下就開始計劃著要怎麼花掉這筆錢,不過到最後,想買的東西都到手裡了,他手上的錢還是沒有半點減少,對於趙凌宇攬著付錢的舉動,孟池朗已經眼不見為淨了。

趙凌宇爽快地點頭,但等孟池朗到了地方才知道,什麼都安排好了,需要掏錢的地方也就是在熱帶樹下的椰果攤上買兩個椰子,他卻可悲地發現這兩年他連錢包都是每天早上趙凌宇給他裝好的,今天根本沒帶,只能幽怨地看著趙凌宇瀟灑的掏錢動作。

下飛機頭一件事就是給家裡打了電話,果然老爺子老不樂意,孟爸孟媽卻大表贊同,孟媽還想著和兒子一起去呢,後來一想,凌宇那孩子肯定不喜歡他們家長這時候去湊一腳,對於趙凌宇的佔有慾已經有了一定認識的孟媽,悻悻地閉口不提。

兩人在這裡玩了半個月,趙凌宇曬黑了不少。

孟池朗見天地做日光浴,他迫切地希望自己能從這裡獲得點男子氣概,奈何天生就是曬不黑的體質,反而將皮膚曬傷了惹得趙凌宇少見地發了一頓脾氣。

那塊皮膚蛻皮後,粉嫩更甚,孟池朗對著鏡子默哀了幾秒,果斷地放棄了男子氣概的構想。

七月中旬的時候,正是孟氏夏季新裝發佈會的時候。

兩人不得不回家,孟爸早幾個月就打算好讓孟池朗主持這一次的新品發佈會了,作為主設計師之一,同時也是孟氏發言人的身份。

會場正在緊張地佈置當中,各個環節都在做最後的確認,容不得出半點差錯。

到場祝賀的商界人士不少,最有份量的莫過於是趙氏集團久不在人前露面的公關部長攜副手來賀。對於趙氏而言,孟氏這場新品會還真算不上有什麼份量,但卻請得動這樣的人物,由不得在場的其他人多了幾分想法和考量。

孟爸孟媽這次是徹底決定做幕後了,連客人都是孟池朗一手接待。他和部長寒暄過後,繼而笑著對他的副手伸出了手。

「莫小姐,謝謝你能來參加。」

莫彩玲在場面上的笑容比這位孟氏的小太子更專業,她晦暗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兩手相握了一瞬,並不如孟池朗所要做的那種紳士的貼手禮,而是很職業性的握手。

「我的榮幸。」

她收回手的同時,果然看見vip坐席上已經入座的趙凌宇,頓時心裡五味陳雜,年前上老爺子家裡拜訪的那一幕又湧在他眼前。

趙家並不需要一個能幹的媳婦兒。

老爺子的話對她的打擊太大,她沒想到對她的工作能力做出最大肯定和欣賞的老爺子在下一瞬就說出判處她死刑的話來。

不需要一個能幹的媳婦兒?呵,那她就等著看趙凌宇將來娶到的是怎樣的媳婦兒吧!她的眼睛藏不住敵意地看了一眼孟池朗,冷意中帶著一點憐憫,縱使不是自己,這個人也絕對得不到這個位置,這莫名地讓她心裡有些快意。

這個人,會比她跌得更慘。

對於趙凌宇和孟池朗兩個人的關係現狀一無所知的莫彩玲如是想到,她從未得到過,那種心痛更多地是來自於這些年的付出盡付東流的不甘和對曾經無悔付出努力去追求的自己的心疼和懷念罷了。

但孟池朗不同,只有真正得到過,站在雲端上才會摔得更慘更重。

她,等著看這個人的結局。

孟池朗對如芒在刺的眼神視若不見,彬彬有禮地接待了一波又一波的人。直到展會開始,『身體抱恙』的孟氏夫婦才姍姍來遲,自然是免不了一番寒暄,但很快隨著主持人的開場白紛紛落座。

主持人嘴上滔滔,給會場帶來十分熱鬧的反響,這時候孟池朗從他手上接過棒子,在台上說了一番歡迎詞和致謝詞,宣佈了秀的正式開始。

模特們一一展示了孟氏今季的新品後,紛紛立於t台上,孟池朗在掌聲和閃光燈中,開始講解孟氏每款新品的設計理念。

t台後的大屏幕上立體地展示了孟池朗要介紹的新品,與此同時,該款新品的展示模特,也站在了t台前,變換角度地展示這款服裝。

一切有條不紊地在進行著,待介紹道第十三款新裝的時候,會場上驀地一陣喧嘩。

孟池朗的聲音還在繼續,被這場喧嘩弄得莫名所以,他直覺地看向趙凌宇的方向,卻見他和爸媽突兀地站起來,趙凌宇臉上的表情十分難看。

他怔了怔,在一片急促的閃光燈光中,回頭看去,卻見——

屏幕上放著一張照片,一個裸著上半身的男人抱著另一個打扮異域風情又十分潮流的男人,背景是一片金色沙灘和藍白色的海面,取的是遠景,卻不難看出,那兩個男人,正在接吻。

正是趙凌宇和他。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dada寶貝兒和雷霆夜深寶貝兒的地雷!!麼麼麼麼噠!

第一百一十五章

趙凌宇在第一時間從高一層的vip坐席上跳了下來。不過十幾秒的時間,他已經衝上t台左側的講台,來到孟池朗身邊。

但就這十幾秒的時間內,放映屏幕上的照片已經劃過了二十來張,一張甚過一張地露骨,但蓋因偷拍的關係,娶的都是遠景,將兩人的動作模糊了許多,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照片裡的兩個主角不同尋常的關係。

孟池朗一時間慌了手腳,他點擊關閉,卻發現鼠標毫無反應,他這時候大腦完全短路了,一個勁地擺弄毫無動靜的電腦。

趙凌宇按住了他的手。

他回過頭來,瞬間安心了下來。

趙凌宇天生就有震懾全場的氣場,他以這樣的高姿態出現在孟池朗身邊,毫不避諱地伸手牽住了孟池朗的手,示意他不要緊張。他將不起眼的推拉式的鍵盤拉了出來,幾個快捷鍵強行終止了正在放映的程序,只剩下一片藍屏。

接下來的事情自由別人去處理,趙凌宇卸下固定式的話筒,電流不穩定傳出的噪音瞬間蓋過了場內三言兩語的喧嘩。他敲了敲話筒,凌厲的目光掃向了眾人。

此時,已有三名保鏢出現在記者攝影區,但凡意識到這是趙凌宇的私人保鏢的資深攝影師都立即停下了動作,不消保鏢們的舉動,自動將膠卷交了出去。後輩的攝影師見狀,心知這條爆炸性新聞的主角絕對不是自己能招惹的,再不情願,也只能悻悻地上繳。

縱然有幾個想留一手的,也逃不過三位保鏢的眼睛,而那些懂行的老記者和攝影師們看他們耍小聰明的作為,看他們的眼神帶上了些同情。

趙凌宇這樣的表態,首先安靜下來的就是vip席上的人,一陣沉默中的嘩然,趙凌宇的舉動是什麼用意,他們豈能不知?

莫彩玲更是控制不住地站了起來,她捏緊雙手,萬萬想不到他竟然會為那個男人做到這個地步,甚至不惜損害自己和趙家的聲譽,變相地承認兩個人不容世俗的關係!他是瘋了嗎?孟池朗有憑什麼能讓他做到這個地步?原本為趙凌宇而起的擔憂,都在這一刻化成了一股心酸的恨意。

在座的都是見過場面的人也深知這件事關係的厲害,即便內心萬分震驚,也只敢隨人低聲討論幾句,現下見狀,紛紛噤聲。

t台上的模特也不能再安分地當一個擺飾,當第一個回頭看大屏幕的人的驚呼傳來是,如同往平靜的湖面上砸下一顆石子,一時間亂成一片。

孟池朗此時冷靜下來,他拿過話筒,對皺著眉頭的趙凌宇笑了笑示意自己沒事,他手心拍了拍話筒,首先對t台上模特厲聲道:「安靜,做好自己份內的事情。」

「各位,抱歉,因為某些意外,給在座各位帶來的不便,孟氏非常抱歉。」他是孟氏的發言人,有義務穩定會場的秩序,就這幾句話的空隙,藍屏上跳出了幻燈片,說明事態已經得到控制。

孟池朗笑了下,聲音不再如方才一樣不自覺地發緊,他關了話筒對趙凌宇低聲說了聲,趙凌宇看了他一瞬,才鬆開緊握著他的手,走t台幕後。

「如果諸位對我的私生活感興趣,以後可以和我分享你們的看法,現在發佈會繼續,方纔我們介紹到的這款新品,如之前所說它的設計理念是……」

見兒子這麼有條不紊地說這話,孟氏夫婦高懸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面對旁人異樣的眼光,兩人一概不理,這些人想看什麼?想看他們雷霆大怒?或是自以為知道了什麼了不起的秘辛,看他們的眼神中的鄙夷就可以在這樣的場合激怒他們?

他們現在只是擔心,有趙凌宇的處理,今天這件事情斷不會出現在媒體上,但耐不住人多嘴雜,至少,兒子和趙凌宇的關係在商界上瞞不住了的。

他們只擔心,兩個孩子受到傷害。

孟暉握緊妻子發涼的手,低聲安慰道:「別擔心,凌宇會處理好的。」有趙凌宇護著,他相信兒子一定安然無恙。

趙凌宇沒有回坐席,後台處,應傑早已經等在了那裡,見趙凌宇走過來,他趕忙迎上來,說明了事情的始末。

其實事情已經很明顯了,有心人將孟氏的發佈會ppt動了手腳,這是一場蓄意的陰謀。應傑道:「我已經讓人去查了,少爺放心。」

能在這上頭動手腳的若不是此次發佈會控制台的技術人員,就是一些相關高層,查起來不難,但這些並不是重點,重要的是揪出那個幕後黑手。

帶著人處理這次突發情況的程楠跑了過來,不待趙凌宇說話,他已經開口:「抱歉,趙總,這次是我的失職。我已經讓人安排場內人士在結束後留下用餐,屆時會將他們身上的通訊工具處理好,不會讓照片外流。」

趙凌宇點了點頭。

應傑和程楠對視了一眼,各自都被趙凌宇此時散發出的冷肅氣息震懾,不禁為這一次的幕後黑手默哀。

發佈會後慣例的慶功酒會上比起往年氣氛不可謂不詭異,怕兒子直面這些人受委屈,孟爸孟媽取消之前的計劃,主動攬過招待賓客的事情。

他們原本想讓孟池朗回去休息,但孟池朗卻執意留在酒會上,但憑那些意味不明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常誠早就罵娘了,哪個黑心的人竟然在這種場合做出這麼缺德的事情,真是太狠毒了!終於找到間隙,常誠趕忙湊在孟池朗身邊,緊張地問他:「兄弟,你沒事吧?」

「你說呢?」孟池朗面上帶笑,聲音卻不掩情緒地森冷,「送我這麼一份大禮,不好好回敬一下,是不是太失禮了?」

常誠歎了一口氣,「要不,你還是先和你家那位回去吧?董事長他們會處理好的。」

孟池朗冷哼了一聲,「為什麼要躲起來?我又沒有做虧心事。我和他在一起就是見不得人的事了?我只是痛恨那些居心叵測的人拿我們的感情當籌碼,企圖謀取什麼而已。」

趙氏的公關部長留到了最後,他的公關能力比孟氏的相關人員更甚一籌。在事發之後,他第一個就聯繫了董事長,這件事情關乎整個趙氏和趙家的形象,他作為趙氏的公關一把手,面臨這樣的公關危機,自然知道要怎樣去處理。

得了趙二伯無論如何要停住風聲,保全孟氏的名譽第一的指令後,公關部長代表趙氏在酒會上談笑風生,將趙氏對這件事的態度告訴了在場的諸人。

在座的無不驚訝,沒想到趙氏竟然會這麼痛快地承認了這件事情,而對於他們口中隱晦的提醒,他們自然也瞭然於心,紛紛暗示對方自己會謹言慎行,不多提一分今晚的所見所聞。

或許他們還有心做些什麼,但酒會結束後的那一幕,卻讓他們徹底歇了想法。

趙老爺子親自來接人!

這如何不讓人震驚,退居二線後多年不出現在人前的趙老爺子竟因為這次的事親自出現在人前表明趙家的態度。他們承認承認趙凌宇和孟池朗的關係,承認孟家,更袒護孟家,這如何不讓他們心驚?

這是公開了趙凌宇和孟池朗的關係啊!

打死他們都不能想到,趙家竟然會允許他們的繼承人和一個男人在一起,甚至還支持這段感情!

他們現在當然不會再以為孟家如何攀龍附鳳,就是孟家有那個心思也沒有那個能力用一個兒子贏得整個趙家的認可和支持,這其中到底如何他們想不明白,但有一點是無疑的,那就是,他們若敢用這件事情做什麼文章,第一時間遭到的一定是來自趙氏的報復。

他們沒有這份魄力敢和趙家明著對上。

老爺子心疼孟池朗,生怕他今天是受了委屈,寒虛問暖了一陣就瞪著趙凌宇數落了一陣他的不是,他就是這麼護著人的?今天是被人揪著辮子看笑話,明天呢?是不是要等到孟孟的人身都受到威脅,他才知道厲害?

實在是他們太不小心了,但這種事也是防不勝防。

從偷拍的照片上看,就是他們在普吉島的那半個月被偷拍的,他們本就是去放鬆心情的,異國他鄉,若有有人有心做什麼,他們兩個忙著享受的人根本注意不到這樣的舉動。

趙凌宇也怪自己大意了,面對老爺子的指責沉默以對。

孟池朗捨不得,連說這和凌宇沒關係,見老爺子還氣呼呼的,他玩笑道:「那個人也真是的,怎麼不大大方方地拍,還好沒有把我們拍難看,回頭我看挑幾張出來,我們在島上都沒拍幾張照片呢,看來我還得謝謝他全程陪拍。」

這話說的孟爸孟媽都瞪眼了,老爺子笑了幾聲,見孫子伸手揪著孟池朗的臉頰肉只讓孟池朗『痛』地齜牙咧嘴,沒好氣地拍開了他的手,轉而和孟池朗說起了家常,無非是讓他們會趙家陪他住幾天,旅遊歸來後著手忙孟氏的事,他們這幾天可都還只交任務似得陪他老頭子吃過一頓飯而已。

孟池朗都應下了。

他心裡輕鬆,他並不害怕,或者說當趙凌宇在那時候站在他身後的時候,他就什麼都不怕了。他並不是一個人不是嗎?更何況,這時候他只要坐等他家這位被惹毛的先生給那些人教訓就行了。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dada的地雷!!o(≧v≦)o~~

第117章 完結章

趙凌宇和孟池朗的事情終究在海城商圈內不脛而走

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畢竟當日發佈會上在場有上百號人,可以阻止照片不外流卻也管不住這些人的嘴。

三人成虎,自古如此。

幸運的事,趙家這樣不凡的地位,他們分明的態度讓外界對這件事情諱莫如深,輕易不敢提起。

但其他四家就不同了。

當晚,白家武家和藍家的老一輩都致電來詢,老爺子大方地承認了,對這三位老夥計關於孟池朗入了趙家族譜的事情直言不諱。這可讓三人大大地吃了一驚,不過,三家老爺子又是何等人物,即便驚訝,未曾表露半分,心裡暗暗可惜的同時,都對這段感情表示了祝福。

各自說了尋個時間,讓趙凌宇帶著孟池朗上家裡來認個臉,既是趙家的『長孫媳婦兒』日後見面不相識不是笑話麼。

老爺子一一答應了。

這種時候,李家自然也不會缺席,來電的是李老爺子,聽趙老爺子爽快地承認了這件事,李老爺子沉默了一瞬。

「老哥的胸襟氣概一如當年啊,我真是自愧不如。」

老爺子對這件事情的支持態度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不論是從趙家的聲譽還是一位長輩的角度而言,孫子和一個男人搞在一起,任誰都不可能樂見其成。可趙老爺子非但不反對,反而對孟池朗對孟家袒護有加,這是何道理?

最想不明白的莫過於李二。

趙家的表態讓他心驚,這簡直壞了他整個佈局啊。他兀自絞盡腦汁地思考對策,沒留神李老爺子掛了電話,拿起電話就砸在他身上!

李二吃痛地叫了一聲,在老爺子凌厲的目光中,又慌忙收了聲音。

李老爺子上了年紀,比年輕的時候『昏聵』太多了,李二當家做主了個把年頭,可老父親在他心裡積威甚重,讓他不敢造次。

「自作聰明的東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老二,這次別怪我不幫你。」

李老爺子目光冷厲,一時間彷彿當年血染前路而走到高位的威嚴都重新回到了他身上,李二心驚肉跳,吶吶地辯解了幾聲,「爸,您、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李老爺子哼了一聲,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李二方才慌忙將這件『驚天秘辛』告訴他的時候,那倉惶氣短的模樣,李老爺子就知道將趙家長孫的事情爆出來就是李二幹的好事!

現在知道怕了?

可惜晚了。

儘管有些歎息,畢竟是自己的兒子,但李老爺子對李二絲毫不如對外表示的那樣重視,這一次趙家恐怕不會善罷甘休。

或許……這是一個整頓李家,讓那孩子名正言順地回來接手李家的機會。

果然不出李老爺子所料,不過三天,警方就出現在李氏,當著眾人的面將李二及一眾李氏的高管人員帶走。

走私軍火本就罪無可恕,走私的還是國家軍隊的軍火那更是罪加一等,即便這些軍火部隊淘汰下來的居多,但罪責不會因此有所減輕。

李二毫無防備,他自然不會以為趙凌宇有這個能力對付他李家,定是趙老爺子動的手腳!他沒想到那麼一件小事,竟然會讓趙家不顧情面地和李家大動干戈!他原打算也不過是公開趙凌宇和一個男人不乾不淨的事實,搞臭趙凌宇的名聲,屆時有哪家肯委屈女兒給他?

他李二肯讓女兒嫁給趙凌宇都足夠讓趙家感恩戴德了。

他對於自己的異想天開深感睿智,卻沒想到,這回讓他陷入這樣的地步。他只能被動地等著李老爺子來救,可在第二晚依然不見李老爺子接他出去的李二心裡更是憤怒交加。趙家到底想要做什麼!

在他想來,若不是趙家橫加阻攔,老爺子怎麼可能到現在都不能接他出去?

但事實又是如何呢?

李二的落獄之快,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再如何混不吝,但走私這方面的證據李二也絕無可能這樣讓人抓住把柄,但趙凌宇做到了,更在短短的三天時間裡拿出驚人的證據讓李二鋃鐺入獄!

這等雷霆手段,令人歎服之餘又心生畏懼。

就在眾人猜測李老爺子將如何震怒,如何和趙家勢不兩立的時候,趙凌宇就出現在李家,李老爺子深深地看了他幾眼,皮笑肉不笑地讓人端茶上來招待貴客。

趙凌宇的手段同樣在李老爺子的意料之外,他沒想到的是這個年輕的小輩竟然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到這個地步,雖然李二所管束的還不是李家最核心的力量,但趙凌宇能在三天時間內就拿出讓李二無力回天的走私證據,那在李氏屬於絕對的機密範疇,就是幾家老爺子想要對付,要拿出這些證據也絕非三日之功。

除非……這個人早就盯上了李家。

李老爺子毫不避諱地打量著趙凌宇,這個從前在趙家最不惹眼的後背,這兩年展現出了他的能力,卻一直游離在趙氏的管理核心之外,似乎對趙氏的所有權無心。但這還是第一次,李老爺子見識到他的能力。

趙老爺子在孫子來之前就已經來過電話,滿口說是小孩子之間的小打小鬧希望李老爺子不要同一個年輕人認真,聽他的意思,對付李二這件事,趙老爺子乃至趙家其他人都沒有插手過,可任憑一個還不到而立之年的年輕人有這樣的能力威脅到李家,這一點就由不得李老爺子不多看趙凌宇幾眼了。

這個年輕人,遠比他表現出來的要可怕得多,而趙凌宇接下來說出的話更是讓李老爺子震驚。

「老先生,這一次我幫了您這麼大的忙,您可想好要用什麼謝禮謝我?」

應傑同樣地不明所以,但複述這段話時依然聲調如常。在一起生活久了,兩個人的習慣相互感染太多,趙凌宇此時冷著一張臉卻似笑非笑地看著老爺子,說話的風格簡直與孟池朗相似了幾分。

「哦……我卻不知道,凌宇做了什麼事。」

趙凌宇淡笑了下,他伸手,他身後沉默站著的應家保鏢將東西恭敬地遞了上來。李老爺子認得這個人,曾經應老爺子的左膀右臂,現在淪落到伺候一個奶娃子長大還跟隨左右的保鏢。

但此人在道上的名聲還沒叫後人遺忘,這麼站著,不得不說讓李老爺子也有幾分忌憚。他的存在時刻提醒他,這個得罪了李家的年輕人不僅僅是趙家最看重的長孫,更是應家唯一的血脈,有能力動用曾經處處壓過李家一籌的應家存留下的所有力量的人。

趙凌宇將手上的東西放在桌上,不動聲色地推向李老爺子,讓他一看。

文件袋裡不過薄薄的兩張紙,可就是這兩張紙足夠讓李老爺子心驚!

他看向趙凌宇的目光完全變了味,當年統領一方黑道勢力的當家的人的氣勢再無遮掩,他銳利森冷的目光看向趙凌宇,緩聲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身後的保鏢已經繃緊了身體,但凡李家附近這些隱藏著的人有任何異動,他都會在第一時間護住趙凌宇。

趙凌宇卻似乎感覺不到李老爺子的殺氣,他道:「看來,您對我這份禮物還算滿意。」

那兩張紙上所寫的無非是李三這些年在國外的所作為所。那位因情傷遠走國外再未回到這片傷心地的李三,這些年的經歷教任何一人看了,非要驚得掉下下巴不可。

李三可以說和整個李家格格不入,他就像一個強盜窩裡出來的詩人,怎麼看怎麼讓人彆扭。而這樣一個感性的人,在二十多年前戀上池家小姐,又因愛不得,傷心過度,逃避似得遠走國外。這多少讓本就看不上李三的能力的人,更加鄙夷。

他們都慣性地忽略了這個人,一個為女人要死要活的男人不會有什麼出息,這些年李三甚至不曾回國,在海城能想起他的人已經不多了。

而現在,趙凌宇卻將另一個不為人知的秘密就這麼擺在了李老爺子面前如何不讓人心驚?

都道李家這一代後背儘是庸才廢物,李老爺子再如何支持,也終有力不從心的時候,屆時,眾人都等著看李家是如何在這一代沒落的。

但曾經在道上讓人聞風喪膽的李老爺子會是這樣沒有遠見的人麼?不,他比誰都清楚自己的兒子有什麼樣的能力,也清楚有多少人等著看李家的笑話,隨時在李家困厄的時候踩上一腳。

也正是因此,從李三年紀很小的時候開始,他就著手讓年紀最小的李三隱藏自己的能力,做一個略有才能卻最沒有威脅力的感性人。他們很成功,迄今為止沒有任何人懷疑過李三,而趙凌宇又是如何知道的?

趙凌宇知道這些自然也不是出於偶然,他趙家的事業和李家沒什麼交集,對於李家內幕的事情自然也不甚清楚,他會知道,完全是因為在幾年後李二會因為一時糊塗而在一場混戰中落海失蹤,李三從國外匆匆趕回,接受李家後卻是一番大刀闊斧,將李家的勢力和聲望提高許多倍。

讓一個知道後事的人,來看這些事情,遠比一個旁觀者還要切中要害。

「你想如何?」李老爺子的拇指按著中指,這一雙滿佈著槍繭而蒼老的手,隱隱透露出幾分危險來。

趙凌宇視若不見。

應傑的聲音卻不自覺帶上了幾絲緊繃,老爺子不加掩飾的氣勢讓他不禁捏緊了手心,他盡責地複述道:「我無意與李家為難,您大可放心。」

「別人或許不清楚,您應該知道這一次我為什麼會出手。李二敢觸犯我的底線,我想他也有足夠的心理準備去承受這一切的後果。」

「我很欣賞李三叔的能力,這件事情,在您和三叔不想對外透露的時候,我可以承諾海城之內不會有除你我以外的第三個人知道這件事。」

「只不過……若是以後李三叔衣錦還鄉,還請不要為難我岳父家。我岳母如今過得很好,我不想任何人打擾她的生活,也不想任何人做讓我妻子不高興的事。您能體諒我這份心意麼?」

李老爺子沉默了,探究地看著趙凌宇,確定了他的誠意,才緩緩地點了頭。

「您向來一諾千金,如此,我就放心了。」

趙凌宇不再多留,這便起身離開。

回家時候,接到孟池朗的電話,這天孟爸得了好東西,大展廚藝,讓他回家去了。趙凌宇笑著應了,讓司機改道去孟家。

孟池朗等在門外,見他來了,才鬆了一口氣。

上上下下打量他沒什麼大礙,才瞪了他一眼,要不是爸媽跟他說其中利害,他都不知道這傢伙這幾天不聲不響地竟然幹了這麼一件大事,今天竟還和他說去見一位長輩,什麼慈祥的長輩?根本就是虎狼之地啊!

趙凌宇見他氣呼呼的樣子,伸手捏了捏他的臉,他最近尤其喜歡這個動作。在孟池朗看來,這就是在時刻提醒他,自己被眼前這個人養胖了的事實!連臉上都長出好多肉了!

他沒好氣地回敬趙凌宇,將他的臉凶狠地又捏又肉,看他一貫冷清的臉被自己蹂躪得不成樣子,才痛快一笑,他仰頭在他嘴上啃了一口,威脅道:「下次再敢這樣,看我不大刑伺候!」

趙凌宇配合地做出一副害怕的樣子,連連點頭,孟池朗大笑起來。

拉他轉身回家,就看見他爸爸正站在門外,臉上不甚自然。孟池朗霎時窘迫,他爸爸咳了一聲,嚷了聲:「愣著幹什麼,還不快點和凌宇進來,你這孩子真是胡鬧。」

孟池朗丟開趙凌宇的手,幾步跑過去,攬著他爸爸的肩膀往回走,不知說了什麼,很快就讓孟暉的笑聲傳了出來。

趙凌宇靜靜地看著他們,夕陽的餘暉下,歲月似乎染上了這一脈暈黃暖光,他注視著那個人鮮活地走著,誇張地大笑了聲,回頭看他。

「快點啊!開飯了都!」

凶巴巴的樣子,卻讓趙凌宇笑了出來。

他幾大步追上前去,同樣踏進這片輝煌的暖光之中,共度這此方繾綣。

——————正文完——————


作者有話要說:謝謝籃子的地雷,和那位我實在不想看見的人本自賤兄台的地雷←。←這位投了很多地雷,但我一次都沒提起過,謝謝他這麼久以來雖然不看我的文卻還時不時在文裡投餵我幾顆地雷生怕我寫文餓死的家長大愛不解釋!

感謝所有支持我的妹紙和漢紙們!你們一定知道的,我有多愛你們!!

這篇文到此正文部分算是正式完結了,【連我自己都沒意識到,竟然今天就寫完結了,現在我這邊是早上七點三十八,過二十幾分鐘完結章就要和你們見面了,我萬分激動啊!!】

明天31號會停更一天讓我有時間準備寫出番外來。能陪著這篇文走到現在不容易,也有許多梗得到了妹紙們的指正,讓我又學到了很多姿勢,對此也表示萬分的感謝!!

我愛死你們了!!!

坐等我的番外哦~雖然它現在連文檔君都不知道是長什麼樣的→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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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番外(一)

前世篇 

孟池朗回家的時候已近凌晨。 

開門看到坐在沙發上的趙凌宇也不驚訝,他已經習慣了,習慣了無論多晚這個人都等在這裡,讓他逃無可逃。 

一家子人都陪著晚睡,他一回來,廚娘將煨著的小米粥拿了出來,又現炒了兩樣小菜,浴室裡的水也早有人在他進門的一刻放好了,換洗的睡衣在架子上擺的齊整,孟池朗甩上門,堪堪將趙凌宇擋在了門外。 

他暫時不想看到他的臉。 

孟池朗其實不喜歡這樣的生活,他痛恨被人圍繞,並不是不自在,這樣的感覺早幾年就已經消弭了。 這些人,或者說是趙凌宇,時刻滲透著他的生活讓他覺得窒息。 

他最是喜歡自由的人,現在卻做什麼都束手手腳。 

有人將他覆在臉上的熱毛巾拿開了,涼氣滲透,臉上的毛孔一瞬間的張縮讓臉上的皮膚緊繃起來,那人撫著他的臉,接著在額頭上印下親吻。 

孟池朗沒躲,有什麼可矯情的? 年輕的時候,他或許會因為這個動作而和他大打出手,但現在他已然沒了這樣的心力。 

在他離開的時候,孟池朗用力地甩了甩頭,睜眼時就看他擦臉上濺上的水,得逞的孟池朗心情才好了點。 

那人被這麼耍了,似乎還很高興,捧著他的脖子,低下頭在他濕軟的頭髮上蹭了蹭。 

「出去。」 

孟池朗沒好氣地推開他,滑到了浴缸的另一邊,聽到入水聲,孟池朗渾身緊繃了一瞬,但很快又放開了。 他睜眼看了眼趙凌宇,轉過身趴在浴缸上,意思很明顯,他想上就上,他配合,可是,他不想看見他,更不想看他說話。 

肩膀上傳來很勁道的按壓,孟池朗都隨他去,那人現在倒是安分得很,在他的按摩下,孟池朗昏昏欲睡。 

被抱著起來,塞了點東西填肚子,孟池朗在餐桌上睡著了。 

半夜醒來,才動了動,身後那人就有了動作。 原本按在小腹上的手不安分起來,寫著字問他怎麼了。 又很快摸上了他的胃部,趙凌宇的手心很熱,比他窩在被子裡這麼久的體溫都高,孟池朗在黑暗中翻了個白眼。 

他徑自坐起來,隨後床頭燈就被打開了。 

他到洗手間解決了私人問題,又回來喝了杯溫水,有些怕冷地鑽進被子裡。 儘管室內溫度控制得正好,但和被窩還是存在很大的溫差。 

他躲得遠了點,很快就被人撈進了懷裡,孟池朗沒想反抗,方才他就體驗到了,那頭的杯子沒有人的體溫暖過比外頭的溫度還不如呢。 

趙凌宇的體溫本就比一般人高,發涼的雙腳被人夾在腿裡暖著。 他以前並沒有四肢發涼和畏寒的毛病,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此時在湊在他臉上為所欲為,他也懶得和他計較了,那人自以為得到默許,動作越來越放肆,最後被壓倒的時候孟池朗在心裡嘆了口氣,隨他去了。 

反正……他暫時也睡不著。 

生活很枯燥。 

自從孟氏的股權落到池家手里後,孟爸孟媽被逼出董事會,他也沒有理由再待下去,辦了一個時裝設計工作室,工作依然十分繁忙。 池家讓他父母寒透了心,即使他們得到孟氏,也不過是一個空殼子,孟爸在退位的前一天就把自己名下的股份全部無償捐獻給了慈善機構,沒叫池家落得半分便宜。 

他原本該和父母一起離開這個是非地,可他走不得,要是走了,那個自私霸道的人還不知道要鬧成什麼樣子。 

在下屬們眼裡這位善待員工的老闆十分顧家,不論多晚,都會回家陪陪那位神秘的老闆娘。 他的生活堪比苦行僧,下班時間不是在加班就是足不出戶,刻板而無趣。 

財務科的女同事,年輕而活潑,對他這個老闆也不畏懼,恰逢其中一位生日,約了幾位就發展成了公司聚會。 例行公事地也邀請了孟池朗,主要是提前說明好報銷,孟池朗掏錢得爽快,不過沒有答應去吃飯。 

邀請的人也早料到了,看他心情似乎不錯,大著膽子戲謔說:「可以帶家屬的呀,老闆你也帶上老闆娘吧!都讓我們看一看是什麼樣的大美人呀!」 

當年他和趙凌宇的事在圈子裡著實新鮮了一陣,可很快也就沒有人提起了,這些小年輕都不知道自己的老闆有著怎樣的家室。 

他依舊搖頭,女生們羨慕這那位老闆娘,直誇他是新世紀顧家好男人。 

顧家麼? 

只不過是習慣了,不想那個人因為他一夜不會就鬧脾氣鬧得天翻地覆而已。 

或許連孟池朗自己都沒自覺,看他露出無奈的笑容,邀請人心有戚戚,真不知道是哪個女人這麼有福氣,能讓老闆娶回家。 

邀請人戰敗而歸,孟池朗下班的時候被一眾屬下圍著'聲討'了一番,也不知是不是今天心情特別好,還是想到了什麼,他收回前言,難得地答應了他們的請求。 

這下倒讓部門同事有些不自在了,孟池朗畢竟不是他們生活圈裡的人,勉強加入,難免讓他們不知道該如何對待。 孟池朗倒是隨和得很,陪著女同事說話,他原本就是很健談的人,又很有照顧女性的心得,所以不過一陣就成了最熱鬧的中心了,風頭直蓋過壽星。 

他喝起酒來又大方,一頓飯吃得十分熱鬧,臨走,孟池朗還打包了一小塊蛋糕,由著笑話說他晚回去了要用這東西哄他們的老闆娘免跪電腦主板呢。 

趙凌宇的出現是意料之中的,看他冷著一張臉,孟池朗莫名地有些高興。 他喝得不少,酒後乖巧得很,連趙凌宇在外頭這麼抓著他的手往車上帶都沒掙扎。 

趙凌宇的眉頭皺的很厲害,嘴巴張張合合,看樣子是氣得不輕。 自從他的胃搞壞之後,每次喝酒這人就生氣,否則以他恨不得自己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喝醉,乖巧聽話的霸道,這時候怕是高興還來不及呢。 

孟池朗坐上車就捧著蛋糕開始吃,在屬下面前他沒好意思動口,現在可算滿足了自己的口舌。 他吃得心滿意足,趙凌宇看著他的眼神危險,顯然已經是氣急敗壞了。 

抬頭間,出乎意料,趙凌宇卻還看著他笑。 這不正常,他心知對方今天恐怕在家做了不少佈置只等著他回家給他驚喜,他想自己應該不會喜歡他的驚喜,這個人總沒有什麼新意。 不過,這種期待落空該很不高興才對,這會兒對他和顏悅色,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失落,還是醞釀著更大的怒火,等著收拾他? 

怎麼想,都是後者的可能性大些。 

孟池朗不甚痛快地仰頭主動在他嘴唇上示好地碰了碰,怎麼安撫他,孟池朗很清楚,卻極少去做,現在,他是'喝醉'了而已。 

趙凌宇果然滿意,對於他狂熱的吻,孟池朗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回吻。 

趙凌宇最喜歡他醉酒,這點小心思瞞不過孟池朗,因為那時候每每孟池朗都會十分配合,讓他如願以償。 

他是真的醉了麼? 

孟池朗確定自己沒有。 他很清醒,清醒地看著自己的所作所為。 

醉了,那為什麼不可以放下矜持,拋開那些堅持,對心裡那點欲.望屈服? 他無疑是渴望溫暖的,而這些趙凌宇都可以給他。 

孟孟! 

老婆…… 

孟池朗知道他在喊什麼,這個人激動起來也似乎只會這麼喊,他看著他渾身是汗的樣子,貼在他心口上任由身體在他身上跌宕起伏。 

十幾年都過去了,他也老了,為什麼這個人就是不會厭倦呢? 他以為自己在這段感情裡疲憊不堪,這個人也早該退讓了,可他似乎完全沒有這樣的自覺,還企圖俘虜他的所有。 他有的,也不過是那點可笑的尊嚴了,在酒精的掩飾中就可以稍稍放鬆的所謂自尊,或許再要不了幾年,這個人就可以得逞了吧。 

他也挺為自己的設想高興,不過是兩個人一起生活罷了,除了趙凌宇,他似乎也沒有別的人選了。 

只不過到後半夜,孟池朗又開始懷疑自己的想法,身上那個人還在沒完沒了,對於他的索吻孟池朗只想敷衍了事,他想不明白,他都快要四十歲了,這身老皮到底有什麼魅力? 這麼多年,為什麼這個人對這件事情的熱情似乎只漲不收? 

那他是不是真的要考慮爸媽的意見,踹開這個人,娶一個溫柔小意的女人算了。 

因為他的分心,趙凌宇動作發狠不算,還在他肩胛上狠狠咬了一口,孟池朗抬手就是一巴掌,手已經軟的沒什麼力氣了,可還是解恨。 

老婆,我愛你…… 

孟池朗瞪了他一眼,索性閉上已經睡自己的,隨便他了。 

很多年前的自己已經變得模糊了,當年所渴望的,在現在看來讓人啼笑皆非。 那些痛苦結了痂,孟池朗已經學會視而不見,他屈從於細水長流的安穩,也習慣了那人的霸道,不想承認的是,他也早已因為這個人而變成了另一個自己。 

大概,無關乎愛情,他只是不想再有任何改變…… 

三十七歲的年紀,就好像一瓶陳年紅酒,溫和平淡,品味前要經過很久的醒酒時間才能讓他散出本真的滋味。 

再次見到杜雅時,對方眼裡的驚訝不能掩飾。 

孟池朗同樣驚訝,他以為他有生之年不會再見到這個人了,更沒想到自己會是這樣的心平氣和。 他曾經真心喜歡過的女人,在他們婚禮當天拋下他一個人在婚禮現場的女人,現在正牽著一個混血的小孩兒站在離他幾步遠的地方。 

她大概是陪孩子來買東西的,這一層除了他方才去光顧的寵物店外,還有一家規模很大的童裝店。 

「小雅,好久不見。」他像個熟稔的老朋友,笑著說完後,俯身和好奇地看著他的小孩兒打招呼,對方還不怎麼會說中文,面對他有些緊張,拉著杜雅的手,小聲地用法語喊了一聲媽媽。 

孟池朗笑了起來,「他真可愛,叫什麼名字?」 

杜雅卻笑得勉強,讓孩子喊他叔叔。 兩個人如同許多許久未見而偶遇的老朋友一樣,到附近找了一個落腳的地方聊天,孩子喜歡賣場的兒童遊樂區,簡單的滑梯和旋轉木馬,讓他們滿足地開懷。 

「你還好嗎?……我聽說了你們家的事情。」 

剛回國不久的杜雅顯然對他的消息還是關注的,只不過這些事情都不盡如人意。 孟池朗看出她的小心翼翼,微哂,他哪裡還是當年心高氣傲的孟家太子,那些棱角儘管還沒有被磨平,他也學會了將它們藏起來了。 

「謝謝你,我很好。」他說了自己的私人工作室,問起杜雅回國的狀況,如果準備久居,工作又找的如何了。 聽聞對方只是帶著孩子回到故土看看,便不再多言。 

杜雅有些遲疑地道:「你……結婚了嗎?」 

結婚? 

孟池朗淡淡笑了笑,搖頭。 

「……你還和那個人糾纏不清?!」杜雅這麼說著,帶著些激動。 孟池朗看向她,一下子就懂了她所說的那個人是誰。 

很多以前他不明白的事情,瞬間湧上心頭,彷彿一切都有了線索,當年那場婚禮,和那個讓他一步踏進死局的本該屬於他和新婚妻子的新婚之夜…… 

孟池朗的手指抖了抖,有些不自然地笑著說:「他給你添麻煩了?我很抱歉。」 

「你不需要替那個人道歉!」不知道他們曾經發生了什麼,杜雅竟然這樣反感趙凌宇。 孟池朗掩下眼裡複雜的情緒,低聲道:「抱歉,我習慣了。」 

習慣了對自己在意的人替那人道歉,對爸媽,還是這位久違的朋友。 

這一晚,孟池朗醉得貨真價實。 

三十七歲的男人扭打在一起可憐得不成樣子,憤怒或是失望? 或許都有吧,但那都微乎其微,他只是心裡難受,需要發洩。 自從孟家出事之後,他已經很努力地做出成熟的樣子,不依賴任何人,不抱怨,也不追究。 

可他何曾甘心? 

看著孟家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地步,他卻無能為力,他不想向趙凌宇低頭,做不到用一時討好去換取孟家的利益。 他們之間已經夠複雜了,縱使別人眼中是他攀上趙凌宇,可他自問由始至終他都沒有貪過趙凌宇什麼便宜,他不想這一次示弱。 

擠壓在心裡的頹敗,很不好受。 他平日里依然溫文爾雅,回家後卻變得沉默許多,趙凌宇能察覺他的轉變,但大概連他也無可奈何了吧。 

這些在趙凌宇看來,卻都是因為杜雅。 

孟池朗睜著眼睛盯著他,任由他在自己的身體裡肆虐,滿眼淚水中看他凶狠地怒罵,心裡不由快意。 

第二天,孟池朗是被疼醒的,他像一隻蝦一樣蜷縮在趙凌宇懷裡,胃疼得太厲害,就算有趙凌宇在胃部揉著也不抵用。 

他眼裡滿是心疼後悔,孟池朗知道這不是作偽,每次對自己發作之後對方總顯得怯懦而小心翼翼。 孟池朗疲憊地閉上眼,任由趙凌宇低頭吻著他的眼睛企圖讓自己睜眼看他說話。 

很快,孟池朗就睡著了。 

他睡得淺,夢裡夢外都是那個人,混亂不堪,充斥著爭吵和扭打,他似乎親身上陣了一番似的,醒來時渾身是汗。 

孟孟。 

男人的臉湊過來,孟池朗一時沒有回神,抬手凶狠地拍在他臉上。 聲響不小,但沒什麼氣力,被打的那位反而高興極了,拉著他的手往自己臉上摔了好幾下。 

我錯了,你打我,不要生氣。 

孟池朗懶得理會,只說:「我要洗澡。」 

渾身黏膩,他急需洗個澡,趙凌宇聽話地抱起他。 托著他的左手不讓它沾水,上滿的貼著膠帶,看來之前就有醫生來看過了。

孟池朗靠在他懷裡,懶懶地不想動彈,這樣的溫和讓他顯得沒有一點攻擊力,趙凌宇的動作慢了下來,低頭看了他一陣,額頭貼著額頭地吻了吻他,說:別生氣了。 

他的示弱是意料之中的,可以他的小心眼,孟池朗知道這是遠沒有結束,他嗯了聲又沉默了陣,才道:「我不管你以前對她做了什麼,以後,不要去打擾她的生活。」 

身後的人果然僵了僵,然後貼在他背上寫道:好。 

這件事就這樣在他們的生活中揭過了,孟池朗早出晚歸的日子越來越少,不到九點起不來床,下班時間沒到就有人催著他回家吃飯,他不自察自己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讓工作室的屬下們如沐春風。 

白承安發來請帖,是他小女兒的周歲宴,這是大日子了,趙凌宇自然會參加,孟池朗原本不想去參合,他和白承安那些人向來不對付,想來白承安大概也不會喜歡他出席這樣喜慶的場合。 

但趙凌宇對此很執著。 

或許在他看來,自己是作為他的家人,他的另一半陪同出席的,可在別人眼里永遠是另一回事。 孟池朗心知肚明,但耐不住他失落的目光,還是不情不願地答應了。 

當年玩世不恭的白大少爺,如今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爸爸了,抱著小女兒對來賓炫耀的模樣,完全是個稱職的奶爸。 

小公主很可愛,穿的如同一個洋娃娃,眼睛也大大的,抱著粉色奶瓶好奇地打量所有人,不哭不鬧。 

孟池朗很喜歡她,孩子顯然對美的事物也沒有抵抗力,熱情地伸手要他抱自己。 孟池朗抱著他手腳僵硬,生怕把懷裡咯咯笑的孩子摔著了。 小心地坐到沙發上,才敢空出一隻手逗她玩。 

白承安不是滋味,小女兒雖不認生,可也沒見對誰這麼主動親近過。 不過看他被趙凌宇養得越來越漂亮的模樣,白承安哼了一聲,不得不承認自家女兒的眼力勁兒還是好的。 

「喜歡就自己生一個唄,眼紅我的也沒用。」 

白承安似乎無意為之,但很成功地讓他和趙凌宇都在原地靜默了一陣。 他們這樣的關係,要孩子根本不可能。 

白承安說起了育兒經,當著孟池朗的面對趙凌宇說,他們該要去領養一個孩子了調節一下生活。 孟池朗倒是不反對,相反他很喜歡孩子,這些年他的生活漸漸被局限在一個人的懷抱裡,也變得同那個人一樣翻不出一點新意,如果能有另一個人進入這個家,或許會好些。 

但趙凌宇不會同意的。 

他的霸道這些年有增無減,雖然表現的方式收斂了許多,但孟池朗知道他根本不會允許有個人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和他爭寵。

說來好笑,但有時候那人的想法就是這麼幼稚。 

趙凌宇問他:喜歡孩子? 

孟池朗給了一個可有可無的答案,喜不喜歡與要不要擁有,於他而言從來就不是必然關係。 和他趙凌宇不同,他不會因為喜歡,就想要佔有什麼,相反,他更喜歡那些事物那些人自由自在的本真。 

趙凌宇果然鬆了一口氣,猶猶豫豫地問他喜歡什麼樣的寵物,這是要退讓一步,放鬆自己的領地了。 孟池朗暗自失笑,不論是孩子還是寵物他都沒有那個自信可以照顧好他們,他應付趙凌宇一個人猶自□不暇,哪來的經歷顧及其他? 

趙凌宇這下滿意得不行,果然方才大方的樣子不過是假象麼。 

十幾年的磕磕碰碰,孟池朗早也已經習慣了,他想讓自己好過些,不願再像年輕的時候那樣意氣用事。 

但總有人看不得他快活,池繼東一番意味不明的話,成功地擊潰了他近四十年的修養。 

「你以為沒有趙凌宇的默許,我們池家會那麼輕易得到孟氏?呵呵,看來你魅力不小啊,看趙凌宇恨不得把你圈在家裡,你一定伺候得他不錯吧?」 

「怎麼,不明白?那我就告訴你吧,你那個姘頭來路那麼大,你以為爺爺敢輕易以卵擊石?要不是有趙凌宇的態度在前,我們哪能這麼順利成事?」 

看孟池朗憤然離開,池繼東看著他遠去的車子冷冷一笑。 

再見了,他親愛的表弟,慫恿趙凌宇毀了他池家,他也要拉著他一起陪葬! 

來接他下班的趙凌宇很快追了上去,電話裡他只問他:「我家的事,和你有沒有關係?」 

「回答我!」 

「叩叩叩。」孟孟,你冷靜一點,他急著敲方向盤。 

不否認? 

孟池朗狠狠地丟開手機。 太可笑了,他最在意的不過是爸媽,孟氏是他爸爸媽媽畢生的心血,卻只因為他一個不喜歡他忙碌的工作想禁錮他就這麼毀了? 

他只覺失望透頂。 

他並不憤怒,也不驚訝,這些年那人的作為他司空見慣,只是很累。 這麼多年他慢慢磨平自己的尖銳,不過是想要一點平靜,他已經盡量讓自己懂事,順從一個男人,換來的卻是這樣的回報? 

沒想到這一次,卻是再也回不去了。 

爆炸發生的那一刻,他心想,或許這是對他和趙凌宇最好的結局,不會再有爭執,死在一起,滿足他的佔有欲,就再也不會有其他人為此受害了吧,他們也不會再有痛苦。 

但心裡有個聲音在極力反對著,他不想趙凌宇死,不願意看他無助…… 

或許,一直以來,更任性的人更軟弱的人,反而是自己。 

「我也愛你。」 

或真或假,這一句是他欠了他的,如果一切可以重來,他寧願他們彼此相愛,寧願永遠禁錮在這個人身邊。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 

第119章番外(二)

這世界上最遺憾的事,莫過於在不懂珍惜的年紀遇到對的人。 

應家的門戶極高,本家原在揚城,宅邸正門兩尊石獅睥睨威武,旁人出入都在側門,後來被佔做軍閥用地,在軍閥覆滅時也被一把火燒了乾淨。 

但這絲毫無損應家的風光,應家人丁稀薄,但當家頭腦活絡,當年海城為租界所佔的時候,應家在這地頭還算能說得上話的人,做的就是替當局同外國人倒賣軍火的買賣。 在內亂的時候站對了陣營,從此風光無二。 

到了應遠征這一代,應家已十分低調,外人都道應家主家脾氣十分古怪。 古怪? 應遠征裹了裹潮濕黴臭的被子冷哼,能因為自己剃了那隻蠢狗的毛二話不說把自己丟出家門,將所謂的家主試煉提前了三年的臭老頭何止生性古怪! 

這一年,應遠征十三歲,蜷縮在遠渡海外的輪船倉庫角落里瑟瑟發抖,在咒罵那隻蠢狗和臭老頭的不忿中睡去。 也是在這裡,應遠征遇到了他這一世的業障。 

「臭小子!敢偷吃!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住手!」 

事情的起因,是廚房里為貴客準備的雞湯糕點被偷吃了一半。 打人的是個華人老頭,被打的是個華人小學徒,圍觀群眾華人洋人參半,上前勸架的是一個瘦弱的華人少年,而罪魁禍首趁亂站在了圍觀群眾中,又順手從某個洋人身上順了十來張洋票子。 

似乎沒料到有人會阻止,而且是如此贏弱不堪的人,洋人們似乎打起精神來,這場鬧劇因為這個不自量力的少年終於有了點新鮮看頭。 

「別……」有人低聲拉扯了下那人,沒能攔住他的見義勇為。 

「這位先生,你為什麼打他?」那少年似乎被氣得不輕,「他都已經說不是他做的,你並沒有證據證明就是他做的不是麼?這樣不分青紅皂白就歸罪於一個無辜的孩子是不是太過分了!」 

嘖。 

應遠征輕蔑地笑了下,真不知該說這個人天真還是愚蠢,在這艘船上最沒地位的大概就是這些華人了。 應遠征在這船上住了半個月,對這些事再清楚不過。 這個中年華人是個手藝不錯的廚子,在國內開罪了人才帶著年紀很小的兒子偷渡到這船上,恰好有一個有錢的洋人喜歡中餐,才免了被丟到海裡餵魚的下場。 

他打的也正是他的兒子,原本這一頓不輕不重的打罵叫洋人滿意了,就可以息事寧人,但誰想到圍觀群眾裡還有正義感沒有泯滅的人呢? 

果然,這件事最後是那名少年被揍了一頓。 被揍了一頓不說,還護著那倆完全對他沒有感激之心的父子,自己掏腰包給那兩人付了船資,才算了事。 

除了第一晚的狼狽,應遠征在這艘船上過得倒也快活。 

收拾了兩個洋人供自己驅使,佔了他們的床位,一日三餐穿的用的都不用自己發愁。 那天之所以在廚房順了一手,是因為實在受不了那勞什子的西餐,才出手的,至於別人的死活,與他何干? 

他應遠征可不是什麼善茬,但看那兩個人高馬大的洋人在短短的一天時間裡被他馴服得跟綿羊似得就知道他的手段。 

他不是什麼普通的十三歲的孩子,從手能抓東西開始,就握搶了,這十三年更是在應家的私人衛隊中長大,別說是兩個成年人就是再來十個也不是他的對手。 

這兩人對那個見義勇為的孩子倒是欣賞得很,應遠征從他們口中得知,那少年是這一批出國留學的小華人之一,此番去的是德國,學醫。 

這年頭送孩子出國留學的不在少數,不過住在這船的一樓的皆是些沒什麼權勢的學子,是國家挑選出來的人才,出來前都和國家立了契,學成後以知識報國的。 後來又有一樁關於那少年的新鮮事,說是他的推薦信和入學資格書入境證明等一應文書被人偷了。 

應遠征對此沒什麼同情心,只不過當天夜裡還念著廚房熬製著的雞湯,去後廚的時候在船尾看到那少年。 

應遠征只當他要投海自殺,不過也沒心情管他,徑自去往後廚。 倒是那少年嚇了一跳,他以為是那個玩忽職守的巡邏人醒來了。

見了來人,他才鬆了一口氣。 那巡夜人誇張的鼾聲在潮浪聲中此起彼伏,他這一下也沒有吹海風的心情了,正打算回去,卻見那人進了後廚,跟過去一看,這下憤怒了。 

「原來你就是那個小偷!」 

他們就是這麼結識了。 

那少年蠢歸蠢了些,卻是個十分上道的,應遠征原本以為他要抓著自己充公問罪,哪想,聞了那湯水的味道,徑自說便宜了那些洋鬼子,自己也分了一杯羹。 末了,還偷偷摸摸地從那個抱著武器打瞌睡的洋人守夜人哪裡偷了個物件丟在廚房裡。 

第二天,果然傳來那個守夜人被揍了一頓的消息。 那守夜人,正是那天教訓他時打得最狠的那個。 這首船上也有自成一派的食物鏈,他們這些沒權勢的位於食物鏈的低端,而這些自認優越的人,可不正也是那些更高一級人的食物麼? 

那少年有他堅持的生存之道,同時也記仇得很。 

應遠征這才對那少年另眼相看。 

那人正直卻頑劣,天真得愚蠢卻滿心赤誠,帶著涉世未深的無辜和對未來對所謂使命的狂熱和憧憬,眼裡盡是鮮活。 

公文被偷了,他在船上攬了些有苦又累的活計,賺了幾個大洋,在渡船在一處靠岸的時候給家裡發去電報,又重新補辦了手續。

在他看來,這樣的惡作劇算不得什麼挫折,他自小在醫院中長大,在他的觀念裡,非死無大事。 

樂天知命,是一種旁人學不來的天賦。 

許是被孤立了,見到不排斥他的應遠征,少年尤為熱情。 他以為他也是赴洋留學的學子,將自己的身家交代了一遍,執意要應遠征同等交換信息,對應遠征的冷臉沉默也毫無自覺,聒噪得不成樣子。 

也因為這個人,之後的兩個月船期總算有了些樂趣。 

分道揚鑣後,應遠征沒有想過自己會再遇到這個人。 但有些人,是注定要糾葛一生的。 

再遇到薛珩是在兩年之後,一家華人開的小診所裡。 應遠征當時已經小有成績,是在本土道上已具名氣的打手了,前不久才被人納入麾下,這是他的第一筆戰績,留在他身上的功勳也甚是慘烈。 

被人就近送進這家診所時,應遠征還很清醒,第一眼就認出了那個目露震驚的少年。 他拒絕了麻醉,最重的那道傷口縫了二十九針,他一聲不吭的,看得送他來的那個弟兄滿身冷汗。 

薛珩沒吭氣,不成想轉身就報了警。 

當然不是為抓他,而是給他報仇來著,這一片不安寧,打劫學生的小混混太多了,薛珩幾十條法律法規地搬出來,義正言辭地煽動了熱血的警察,當夜警察的巡邏車鳴響了半夜,也一把挽救了應遠征所在的幫派的頹勢,叫對手作鳥獸散,大獲全勝。 

應遠征被收留了半個月養傷,薛珩的假期也滿了,住回校舍。 應遠征受傷越來越頻繁,他們的交集也就越來越多。 薛珩已經清楚這個人根本不是他以為的受盡洋人欺負的留學生,而是個徹頭徹尾的黑社會,更準確地說,是流氓。 

薛珩大學畢業研讀醫學碩士學位的時候,應遠征也取代了那幫派的家主,成為流氓頭頭。 

「別亂動!」薛珩一把抓住應遠征的手,見應遠征皺眉,很是幸災樂禍:「癢就對了,說明你快好了。」 

這點不適對應遠征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他不著痕跡地反握薛珩的手,捏了捏,說:「你給舔舔。」 

「什麼?!」 

「知道我手下為什麼每次出完任務都喜歡到紅燈區嗎?」他看薛珩的舌頭,「以癢止癢。」 

薛珩早對他不入流的話免疫,冷笑著拿出一根針頭,對著應遠征道:「我不介意給你以痛止癢。」 

「沒事了就趁早給我滾蛋!看見你就煩。」他還記得壓低聲音的,這個人每次來找他就醫走的可都不是正規路子,掛號是不可能的,給他注射藥物或是包紮傷口,哪回不是偷偷地躲進倉庫裡公器私用? 他已經輕車駕熟了,可也怕一時大意叫人發現毀了自己辛苦經營的名譽。 

他抽回手站起來,把自己用過的東西放到最裡面,反正醫院的物資定期填補,做的小心點不會有人發現這些藥物少了。 整理好了,他轉身看那人還沒走呢,沒好氣地給自己整理了下白大褂,瞪著他說:「聽不懂人話啊,趕緊給我走人。」 

早兩年薛珩還執著地勸他重歸正道,他年紀小,該到學校唸書,沒錢他也可以幫襯著點,實在不行找一份踏實靠譜的工作,學一門手藝,堂堂正正地做人。 到現在全沒這種心思了,他算是看明白了這個人是徹底沒救了,天生的痞子,不當黑社會都浪費人才! 

他已經慢慢成長為青年,樣貌清俊,燈下的膚色更顯斯文,與身上那身白大褂不遑多讓。 體格比小了他三歲的應遠征比起來依然瘦弱,在狹窄的倉庫貨架通道裡,完全被籠罩在應遠征的影子裡,正開了聽診器往脖子上套呢。 

應遠征忍不住湊近了一步,扣著他的肩膀,見那人不耐煩地看他,輕聲笑了下說:「晚上住你那兒,給我準備點夜宵。」 

薛珩被氣笑了,「滾,我今天夜班!」他還在校研讀,現在在醫院實習,若不是能力出眾是得不到這樣的機會的,不過,作為一名實習醫生,十次裡有九次都上的夜班,沒得挑。 

「那就給我帶早飯。」 

那理所當然的樣子,薛珩氣不過地踹了他一腳。 

薛珩不怕他,他沒見過應遠征在道上腥風血雨的真面目是一方面,在這異國他鄉,有一個和自己一樣膚色,用同一種語言還能一起成長的人,對他來說是一個再特別不過的存在。 

當年同他一起來進修的留學生,因為來時船上的不愉快,這些年也親厚不起來,倒是這個流氓,讓他多少有些歸屬感。 

至於應遠征為什麼糾纏他,薛珩倒也理解,那人可比他可憐得多,偷渡到這異國他鄉,淪落到要走上不法道路討生活,怎麼能不渴望溫暖呢? 也是因為這點不忍心,薛珩才由得他在自己的生活里胡作非為。 

應遠征若是知道他這麼看待自己,大概又要嗤笑當年那個愚蠢又天真的小鬼一點都沒長進。 

待薛珩學成歸國的時候,應遠征已經擁有他難以想像的勢力,在道上聲明赫赫了。 

對於醫院的挽留,薛珩拒絕得堅決,當年來到這個陌生國度時躺在甲板上對應遠征所訴說的那個夢想漸漸不真切了,他卻還有著一份信念和堅持,相比起這裡,他的祖國更需要他。 它培養了他,自己回像當初發過的誓言一樣,回到那片土地,用自己的能量報效家國。 

只是有些不放心那個流氓。 

這不,臨走了,還要他再包紮一遭。 

這次是子彈擦出來的傷口,不算嚴重,薛珩語重心長:「以後可沒人給你使喚了,你自己悠著點,把受傷當飯吃呢?還有,飯要按時吃,酒也少喝點,煙能戒趁早戒掉,你數數你身上有哪個器官還沒受荼毒的……」 

應遠征伸手抱住他,半晌沒有說話。 

第120章番外(三)

應遠征回國的那天,迎接他的是老頭子的子彈,父子倆大打出手了一頓,做兒子的使詐,棋高一著,按著他老爹的手說:「你老了,老頭。」 

應老爹那個氣啊,倒是護主心切的蠢狗上來就要咬應遠征的腿,應遠征冷冷地看著它,釋放殺氣,他這些年可不就是拜這只蠢狗所賜麼? 老成這樣了,沒成想還沒死透。 

應老爹拿那狗當寶貝,見不得它受氣,一個巧勁甩開兒子,抱著狗兒子安慰了一通,告訴他:「你玩玩還是當真,我不管,不要忘了正事,明白嗎?」 

應遠征知道他說的是誰,這些年他在國外的一舉一動瞞不過父親,知道薛珩的存在並不意外。 

「我的事還不需要你干涉。」 

他理了理衣服,這是那人逼迫他養成的習慣,他素愛整潔,見不得身邊的人有半點不齊整。 

應老爹笑,對著兒子的背影說:「聽說薛太太很是漂亮呢,比你可好太多了。」 

應遠征的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 

這位薛太太的存在,他是一直知道的。 薛珩十六歲出國留學,那女人是家裡在他出國前給他定下的未婚妻,在他獲得學士學位滿二十歲的時候召回國內完婚的人。 這對於那些出國留學的學子們不是什麼稀罕事,去而不歸的例子太多了,多一個約束是政府人士樂見其成的。 

這些被挑選出來的人,爭氣些將來定是大大的有出息,也大有人願意將女兒嫁給這樣的人。 

薛珩結束了夜班,又到郵局走了一遭,才回家。 

薛太太已經做了早飯等他,他有些動容:「不需要這麼辛苦,你回去再睡一會兒吧。」薛太太笑:「沒關係,習慣了。」 

結婚後縱然丈夫不在家,她也是搬來和公婆一起住的,早起給公婆準備吃食是媳婦兒該做的事,這些年都是這麼過來的。 

薛珩沒和他的太太怎麼相處過,卻也感激她對這個家的付出和對父母的照顧。 薛太太問他:「今天晚了些,路上耽擱了?」 

「……嗯。」 

在郵局依然一無所獲,他和那個人原本還有的一些書信來往似乎也要這麼淡了。 薛珩有些惆悵,原本以為那人會是一輩子的知己朋友,卻不想也抵不過時間和空間的疏離。 

要放開,還真有些捨不得呢。 

「家屬們冷靜一點,我們已經盡力了!」 

這一幕在醫院常常上演,失去親人的悲慟遷怒到醫生身上雖然沒有道理,卻也是人之常情,薛珩為了這個病人在手術台前站了六個小時,可到底還是沒能挽留住這條生命。 他精疲力盡,心裡也難受,對病患家屬的責打也沒力氣辯駁閃躲。 

同值班的醫生護士勸架,耐不住對方撒潑,薛珩挨了幾下,幸好被人及時扶住了。 緊接著,那撒潑的男人就被人一腳踢了出去,靜了一靜,場面更加混亂了。 

薛珩呆呆地看了那人的背影一眼,在一聲慘叫聲中驚怕地拉住他:「別!別鬧事!」也顧不上驚喜了,這人大人的架勢他親眼見過那麼一次,可是怕了,揍起人來根本不把人命當回事! 

好不容易將人拉回了值班室,薛珩氣得不行:「你當這是你的地盤啊,打人犯罪,這裡是醫院,是華國將法律的!你就這麼想到局子裡住啊!」 

應遠征抓著他看了看,冷不防低頭在他破了皮滲著血絲的嘴角伸舌頭舔了舔。 

在他錯愕的時候,笑著問他:「挺管用吧?」 

薛珩這才反應過來,頓時大怒,「我呸!」斯文的海歸醫學博士的修養瞬間破了個乾淨,「王八蛋,耍流氓耍到我的地盤上來了,找死啊你!」 

薛珩問他怎麼會在這兒,問他找到住的地方了麼,問他還走不走了,問他留在國內有什麼打算,問他還混不混黑社會了,問他不混黑社會了找什麼工作,問他會不會被以前的仇家為難…… 

應遠征就這麼被薛珩收留了。 

住在他租的房子裡,一日三餐被他照顧。 薛珩上班忙碌,為他這麼一通忙活,回家的時候少之又少。 那人耍起流氓來,他還真沒有半點辦法,說不給回家,就得陪著他,□不暇。 

家裡很快就得了信,一向端莊的薛太太在公婆隱諱的詢問中沒忍住哭了,這還得了,兒子擺明了是在外頭有人了啊! 

薛父薛母急了,他們體諒兒子和兒媳婦兒沒有感情基礎,但哪對夫妻的感情不是這麼培養起來的? 千不該萬不該學那混帳事,招惹其他人。 

薛珩回了家就挨了一頓痛罵,他哭笑不得:「你們想什麼啊,那是我一個從國外回來的朋友,男的,沒地方去暫時投靠我而已。」 

應遠征被領回家作證,頭回登門入室,打扮得人模狗樣,可叫薛珩驚掉了一雙眼,哪兒看得出一點黑社會老大的模樣? 

薛家上下這算是放心了。 

末了,薛母問他:「小應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嗎?你不能為了別人,冷落了自己老婆啊。」 

薛珩恍然。 

應遠征果然離了他也能養活自己,薛珩還有些失落呢,不過漸漸也放心了,過了幾天下班路上順便去看了眼,這回可算氣著了。

「你不是答應我不混了嗎?這是怎麼回事?!」 

看那人身上的傷口,薛珩真恨不得把手上的酒精灌他嘴裡給他洗洗腦! 自那時起,應遠征又開始了頻繁地夜不歸宿,這樣的日子沒過多久,應遠征就開始玩消失,常常一月半月地不見人影,薛珩索性不管他死活了,可每天還是耐不住為他提心吊膽,沒事總去那個三十平米的小房子坐坐,總好過讓他一個人受了傷流血過多地死在這地方強。 

應遠征用一年的時間接手了應家,回小租房的次數倒是規律了。

薛珩問他回來這麼久,還找不到地方去嗎? 他知道應遠征幹的肯定不是正常路子的生意,這話倒不是怕被連累要趕人,從前在國外的時候就他一個人,連累就連累了,現在親人在側,他卻已經習慣了照顧這個人了。 

「不樂意看見我了?」應遠征聲音在煙霧繚繞中淡淡的。 他雙手撐在沙發上,翹著腿,叼著根眼,眉間痕跡深沉,也沒看薛珩,不知道在想著什麼。 

薛珩從不理會他在外頭的事,也不想和他討論這種話題,反正自己是被賴上了,早幾年他就看透了。 

他現在心理也煩悶得很,從應遠征口袋裡掏出煙,學他的樣子叼在嘴裡,正要找打火機,應遠征湊了過來,他在對方煙頭上借了火,深深吸了一口。 兩道上升的煙霧中,薛珩看著應遠征笑起來,手指拿下煙頭,對著他吐出一個煙圈。 

那樣子別提多欠揍! 

薛珩一巴掌把他推遠了,這味道他不喜歡,他也不好這口,不過是又是工作壓力大了,抽幾根提提神,或是心情煩悶的時候來根排解排解罷了。 

薛珩對他訴苦,他自回國就被他爸媽催的緊,無非是要一個孫子。 薛珩對所謂的自由戀愛倒也沒那麼熱衷,至少迄今為止他還沒遇到哪個女人讓他對自己平淡的婚姻產生遺憾或是不滿。 只是,他也不習慣罷了。 

應遠征沉默地吸了一會兒煙,問他:「戴套兒了嗎?」 

「啊?」 

「我問你弄那女人的時候戴沒戴套兒。」 

「……滾!當心我真撕了你的嘴!」薛珩的臉窘迫地紅了。 應遠征沒什麼實質意義地冷笑了下,閉上眼睛。 薛珩沒趣,坐了一會兒,一根煙完了,也打算走人了。 

應遠征出聲了:「急著回去履行夫妻義務啊?那女人洗乾淨扒光了躺床上張腿等你回去操她還是怎樣?」 

「閉上你的賤嘴!」薛珩這會兒是真的氣著了,知道他嘴巴賤,可他十分不喜歡他輕賤自己太太的態度,不為別的,那個女人本身沒任何過錯,不能因為他看不順眼就可以肆意出言侮辱的! 

應遠征沒躲,臉上挨了他一抱枕,看他生氣的樣兒反而笑了起來,說:「脾氣真大。」拉著人坐回來,攬著他的肩膀,「這幾天累死我了,能不能別給我臉色看?明兒給我做點吃的,我都不知道我有幾回可以吃上早飯了。」 

這是要他晚上留著了。 

薛珩隨他無賴,可還真走不了了。 這樣的夜晚很平常,他也受不了他裝可憐的樣子,點頭答應了。 

但這一晚,應遠征卻不想像以前一樣。 

「發什麼瘋,躲開點,熱死了。」薛珩迷迷糊糊地醒過來,還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應遠征沒說話,今晚他弄醒他,而不是像以前一樣在他睡著的時候上下其手,就表示他已經有了決定,要讓這個人有屬於自己的自覺。 

任薛珩怎麼反抗都無濟於事,被這人壓在身下不是第一次,幾年前,十七歲的少年一身傷,痛得睡不著的時候,曾經就放肆過一次。 當年二十歲的他不是他的對手,被抓著在他的腿在他腿間作怪,更不說如今二十三歲的成年男人。 

那個仲夏的夜晚,在薛珩的記憶裡殘留這一種疼痛,身體所承受的重量,渾身黏膩的汗水,呼吸不過的窒息感像一場太過真實的夢。 

應遠征滿目痴迷,俯視著的是他所愛的人,渾身□,完全嵌入他胸膛的羸弱體格,白皙的染上緋紅的皮膚,隨急促的呼吸起伏的胸口,戰栗的暈紅凸起,和他浸透了汗水的臉。 那是他一輩子都沒有見過的風情,美不勝收。 

他看著他的眼神從恐懼到憤怒痛苦,漸漸變得迷亂,鬆開他雙手的箝制的時候,將他完全納入懷裡沉沉深入,他沒了力氣,顯得異常溫順,和他的身體一起包容了自己。 

歇戰的時候,應遠征壓在他背上,舌頭在他後頸處的滲了血的齒印上游走。 之前完全失去理智,他像個野獸一樣,叼著伴侶的後頸才有安全感似得,咬著他的脖子,死死地扣著他的腰,用這樣絕對強勢的姿態奮力佔有,得到了異常的滿足。 

「別想逃走,你知道我會怎麼做。」 

薛珩一動不動,腦子被他的聲音扎的生疼,有一下沒一下地出著氣。 

當年他用一個學期的冷落和絕交讓那個對他非禮的少年知道了厲害,再也不敢胡來,他原本以為那是他的流氓痞性,也只當他是傷的太重痛的受不了了才想發洩,從沒有想過還會有這一種可能。 

他當做是知己的人,竟然對他抱著這種想法,而且對他勢在必得。 

「珩,我不想你難做,別逼我出手,好不好?」 

薛珩只覺渾身沉重,連一句話都說不出口,他只知道心裡在發冷,他無辜的語氣竟然讓他恨了起來。 

半年後,薛珩妥協。 

原來所在的醫院不能再去了,他踏出應家那座牢籠之後按著應遠征的安排進了軍區總院任職。 這半年成了父母口中欣慰的深造之行,軍總院是他的目標,原本他準備要為此奮鬥至少五年,卻總歸不過是那人的一句話而已…… 

薛珩沉默了半年,對應遠征說的第一句話是:「我明白了。」 

「別傷害我父母。」 

「我不會離婚。」 

「不會有別人知道我們的事。」 

「……我、我是你的。」 

最後這一句應遠征夢寐以求的話,讓他惶恐,也讓他退讓。 

被囚禁了半年,再次拿起手術刀的時候,薛珩的手在發抖,他知道人生有所放棄才能有所得,而他到底放棄了什麼,得到了什麼,薛珩也不想去分辨了。 

薛太太從來都是溫柔小意的,她順從得像個沒有個性沒有脾氣的人,她善於等候,也習慣了寂寞,薛珩愧對她,給她更好的生活,可惜,對方不是一個會享受生活的人。 

全院都知道薛主任有個特別體貼的太太,這裡的病號有許多軍人,薛珩的經歷,讓薛太太就像他們背後的女人一樣隱忍,也讓他們尊敬。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能獨自守住一個家,羨慕之後,總說薛醫生該多陪陪妻子的話,薛珩也總是笑著應下。 

應遠征很少到醫院找他,這個人神出鬼沒的,就是來了也沒有第二個人知道。 

「你、你怎麼來了?」薛珩的第一反應是看了眼用簾布隔出的休息室。 

應遠征看著他,有一會兒沒有說話,隨後才緩緩地笑了起來。 他伸手撫著他的臉,將他抱進懷裡,做在他的辦公椅上咬他的耳朵,「一個月沒見面,你只有這句話要和我說?」 

薛珩心虛,手心都是汗。 

「你別亂來,先回去吧,我下班就回去了。」他急著要站起來,應遠征哪里肯,語氣不善地道:「你知道我想听什麼,嗯?」 

薛珩緊張,強迫自己不扭頭看那塊水藍色的簾布,壓低聲音說:「我很想你,你先回家,行嗎?」 

「還有呢?」 

薛珩忍辱負重地親他的嘴唇。 

應遠征看了眼簾布,眼裡晦暗不明,怎麼可能在這時候饒過他? 他應遠征吃的是哪口飯? 怎麼可能聽不到屋子裡第三個人的呼吸聲? 不用猜也知道是誰! 竟然背著他……應遠征沒聞到那種氣味,扒了他的褲子確認他沒和里頭那女人做過,才覺痛快了點。 

薛珩氣急敗壞,他扭得越厲害,應遠征反而來勁了。 知道他有怎樣的底線,可今天是他自己先招惹的,怪不得他! 

等薛珩想起要求饒的時候已經晚了。 

辦公椅和辦公桌間不寬敞的空間,佔著兩個男人的體格非常勉強,如果這時候有人推門而入,就會看到他們院內以嚴謹和清冷著稱的薛主任身不由己地跨在另一個強壯的男人腰腹上,白大褂的下擺掩住了裡頭的風景,卻蓋不住皮肉撞擊的聲音。 

長久接納男人的身體早已不是他的思維能控制的,男人鬆開手,薛珩一個不防重重跌下的時候,揚著脖子發出一聲高亢而短暫的聲音,他到底沒忘了室內的第三個人,又怕又恨地咬住應遠征的脖子,生怕自己再叫出聲。 

應遠征瞥了眼抖動的簾布,臉上笑意更深,他掰過薛珩修長的雙腿架在自己肩膀上,就這樣的姿勢將愛人壓在辦公桌上,封住了他的嘴和視線…… 

等終於打發了男人,薛珩小心地看了眼依然昏睡病床充當的休息床上的女人時,才算鬆了一口氣,幸虧她今天掛的消炎水助眠,否則他真的不知道要怎麼去面對這個擔任著自己妻子名義的女人。 

薛珩沒有發現,閉著眼的女人眼角盡是紅腫。 

一年又一年,薛母的身體每況愈下,作為醫生,薛珩可悲地清醒,他知道她的時間不多了。 可,他連她最後的一點心願都不能滿足。 

父母從不貪心,只不過想要一個孫子罷了。 

薛珩懦弱地逃避著,薛太太也沉默著,她還是那個體貼的女人。 至於那一晚是怎麼發生的,薛珩事後知道了,卻不能責備妻子,錯的只是自己而已。 他不敢讓應遠征知道,藉口陪母親,在醫院躲了他三天才敢見他。 

他怕他察覺蜘絲馬跡,他的身體對對方沒有一點能夠隱瞞的實力。 

應遠征知道的時候,薛太太已經驗出有孕。 女人為了那一晚做了太多的準備,計算著時機,餵了薛珩適量的安眠藥,如她計劃中的結果一樣受孕。 

「我只是想要一個寄託而已。」愛情從來不屬於她,她那個年代的女人卻從來只學到了要怎樣忠貞,怨恨卻不知該怎麼做。 但現在看著這個憤怒的男人,她心裡非常快意,「我知道你不敢,如果你對我怎麼樣,你這輩子就別想讓他還跟你。」 

女人有這樣的自信,對於丈夫的品性她還是了解的,只可惜她不愛自己,卻愛著這個男人。 

他們當局者迷,她又怎麼看不出來呢? 

如果不是願意,任一個男人怎麼可能會由著另一個男人對自己做那種事,更何況是那麼優秀,那麼清傲的薛珩? 

九個月後,應惟雪出生。 薛太太最終還是沒能得到自己的女兒,應遠征什麼手段? 之前若不是看她安分守己,還有薛珩的態度,怎麼可能容下她的存在? 她生下的,只可能姓應,是他應遠征法律上的女兒,擁有薛珩血脈的只屬於他們的孩子。 

「舅舅!」 

應惟雪在父親面前從來畢恭畢敬,只有對薛珩才有女兒家的活潑,儘管感受到父親十分不滿的情緒,她還是驚喜地撲到了出國參加研討會的舅舅的懷裡。 她其實更像抱父親,可她知道父親不喜歡,她不想也不敢做他不喜歡的事。 

教養女兒的事情薛珩親力親為,自應遠征帶他去見識過一次他童年呆的環境之後,他是死也不肯讓他把女兒教育成一個統領黑道的女土匪的。 

應惟雪沒什麼同伴,除了舅舅,這個家裡唯一能說話撒嬌的就是一窩小藏獒了,那是應老爹那狗兒子的後代,它們父母在應老爹去世後不久也壽終正寢了。 

薛珩在女兒身上傾注的愛,教應遠征十分吃味,除了愛人所珍視的工作外,他又多了一個爭寵的對象。 生活對於應遠征來說已是非常美滿,女兒大了,發現了薛珩小心翼翼要躲藏的關係,他一點也不在意,是時候放女兒獨立了,想他當年,可是十三歲就離了家。 

可惜,他高估了應惟雪的能力。 她是在萬千寵愛的溫室中成長起來的,太過柔弱,不堪一擊。 

應遠征對此很平淡,不是他對這個女兒沒有感情,他對她還有信心,更何況因為她鬧脾氣,薛珩的病情越發嚴重,他分不出心力去理會她這點情緒。 

小外孫的到來,讓薛珩十分高興。 

應遠征便將孩子接回家陪他,薛珩的精力遠不如前,這麼多年的手術生涯對他身體造成了極大的負擔,常常抱著孩子說話說著就會睡著。 他不擔心孩子的安全,有應遠征陪著身邊,不會讓他摔了。 

太陽西下,應遠征俯身,帶庭院中曬太陽的愛人回屋,薛珩心情很好地逗著外孫,忽道「遠征,他長得和小雪小時候一模一樣。」

「隨你。」 

薛珩笑起來,「你看他的眼睛。」 

「長得倒和你一樣,」薛珩嘆了聲,「我真擔心他的脾氣隨了你。」

應遠征專注了看了看孩子的眉眼,伸手摸了摸孩子的臉,他的槍繭磨得孩子皺著鼻子吭氣,薛珩大笑起來,應遠征也笑,輕聲說: 

「他,是我應遠征的外孫,當然像我。」 

這一句,是承諾。 

薛珩紅了眼睛,就算他不在了,他知道應遠征也會好好護著這個孩子。 他走得很安心,最後依稀聽見應遠征說:「你乖乖睡一覺,我會陪著你。」 

即便是死亡。 

他們在最輕狂的年紀相遇,幸運的是,他擁有了他一生的執著,不曾錯過。

第120章番外(四)

孟池朗的女人緣一向很好,覬覦者眾,以趙凌宇的小心眼程度,這些年卻從未因此和孟池朗紅過臉。 他大度了? 非也,這人若是當面見著孟池朗對哪個人,男女不論,多露出個笑臉,也能面無表情地悶悶不樂上一陣。 

孟池朗對此十分有分寸,有時逗他玩或是賭賭氣下下他的威風,也不過是對女士紳士一些,讓他鬱悶上一陣自己心裡舒坦了,回頭摟著對方的腰撒一句逞兇鬥惡的'嬌',趙凌宇立即就能雨過天晴。

常誠對此羨慕不已,這兩年他同上司大人也和家裡攤了牌,現下還處於有家不能回的放逐狀態,按理說這兩人的火候不比他們差些,可還是三句一斗嘴五天一大鬧的,可勁折騰。 

孟池朗聽了,辛酸淚也只能往自己肚子裡吞,誰樂意在崇拜自己的人面前揭短? 

他和趙凌宇又怎麼可能一點摩擦也沒有,以趙凌宇對他的縱容,能讓他動怒的事情確實少之又少,可單一件,屢屢讓趙凌宇恨不得掐死他。 

還是因為孟池朗愛車成癮這癖好。 

他現在自己有這樣的經濟實力了,逢年過節或是他生日或是趙凌宇生日的時候,親朋好友投其所好,送的大多數車。 

據粗略統計,孟池朗現在所有的車,開個車博會都夠數了。 

趙凌宇怒,自然不是因為他敗家,以他的家當,這點愛好真不算什麼,可壞就壞在,這個人愛車不是拿車當擺設的,上手一輛就手癢,幾回莽莽撞撞的,差點沒傷了自己,趙凌宇最怕的不就是這點麼? 怎能不和孟池朗急眼? 

孟池朗覺得他小題大做,他有分寸得很,對自己的技術非常自信,這些年方向盤自己握得少了,興致上來就停不住。 

他享受這種馳騁的感覺,而這種時候,他並不喜歡趙凌宇在身邊。 那人坐在副駕上,儼然是駕校的教練盯著初次上路笨手笨腳的學徒一樣,毫無樂趣可言。 孟池朗不願這難得的時候,還被他這樣管束著。 

這天,孟池朗便受邀來參加一個愛車俱樂部的開業典禮。 

俱樂部的所有人是白承安的一個朋友,邀請孟池朗來的也正是白承安,他和那朋友交情不錯,特意和孟池朗招呼了要他從車庫裡挑一輛最好的車來撐場面。 

這開業典禮不一般,本就不是為盈利而存在的俱樂部,更多的,是為海城圈內的年輕子弟消遣,彼此社交之用。 所謂典禮,在晚上舉辦,孟池朗去時,俱樂部前的豪華停車場上已經停了不少車,還有不少美女倚在車上,聚著群個性不已的有為青年,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在開車展呢。 

「凌宇沒跟著來?」這可稀罕,白承安有些擔心。 他是知道趙凌宇不喜歡孟池朗玩車的,今晚還有那活動…… 

「家裡有點事,晚點過來。」 

孟池朗沒細說,不過他現在還能出來玩兒,想來也不是什麼大事。 白承安本想問趙凌宇什麼時間能來,不過一想趙凌宇向來不愛參合他們這樣的活動,拘著孟池朗這祖宗待會兒肯定冷落了氣氛,晚些來正好! 

孟池朗原本以為今天是個豪車攀比會,各家拿出自己的坐騎顯擺,分出個勝負,得幾句奉承,給主人家捧了場也就過了,沒想到還有後招。 

比了車,主家說話了,在場的車隨意挑選,然後到後場道上溜溜。 

孟池朗挑了挑眉。 這附近的車道他是知道的,因為路段不平整,幾段W型的坡,開車的時候特有感覺。 

果然,道已經被清出來了,幾人挑了車,躍躍欲試。 

白承安看了眼孟池朗有些猶豫,婚後的他丟開以前那些糟心的玩法,卻也不大安分,喜歡刺激。 但比起孟池朗,他可算本分多了,別看孟池朗這幾年越發儒雅斯文,可親近他的人都知道,他性子比當年更囂張,他從不做什麼越界的事表露他的張揚,但真要玩起來,白承安都得向他拜師。 

孟池朗在國外留學的時候,也曾經香車美人地在公路上飚過車,闊別許多年,更能征服他的,是速度。 

他悠然地開了一段,前面有幾個年紀輕的載著衣著暴露的美女,放著震耳欲聾的搖滾樂,扯著嗓子胡鬧,他單手撐著車門看了一陣,笑意深深。 

踩下油門,車子呼嘯而過,遠遠將這些聲音甩開,孟池朗在車燈闢出的一段夜色中享受久違的速度和心跳。 

回了俱樂部,他是第一個,計時人員大聲地宣布了他的戰績,用了無數修辭將他的車速誇耀了一番,毫無眼色。 孟池朗一點也英雄不起來,等在那兒的,除了這些興奮的觀眾,還有一臉鐵青的趙凌宇。 

「來啦,太慢了,我們都結束了。」 

孟池朗帶著點討好地仰頭看他。 意思是說,這攤子結束了,他也沒玩出點什麼事來,別對他發脾氣。 

你出門的時候,怎麼說的? 

趙凌宇只問這個。 

……他來的時候,哪兒想到主辦方這麼上道兒了? 他是說了沒有他的陪同不會擅自開車,不過,他就是開了也沒必要計較吧? 

「我說什麼了,」他決定失憶一回,哼哼聲,拉著他的手看在他手錶上看了眼時間,「這個點了,我們回去剛好可以吃夜宵,快點,爸媽待會兒要催了。」 

今晚,他們要到孟家住一晚。 

趙凌宇沉默地看著他,看得他有些心虛了,才就著牽著的手往車上走。 孟池朗鬆了一口氣,哪想,才挨著車門,手就被甩開了,趙凌宇坐上車,一個大尺度的甩尾,飛馳而去。 

孟池朗眼睛撐大了幾分,半晌才反應過來,靠! 

幾名觀眾也覺悻然,不知道這兩尊大佛這演的是哪一出,怎麼看,似乎那位趙大少爺都在甩這位臉色看啊。 他們聰明地不敢多說什麼,幸好繼孟池朗之後的第二名回來了,觀眾們在報幕聲中鼓掌歡呼,才算挽回了氣氛。 

孟池朗站在那兒一動不動,過了會,手上鑰匙一砸,回身就走。

走了好啊,他今天還不走了! 

這不是在人前掉面子的事,而是一個在家在外都被那人捧得高高的主兒,現在那人一鬆手就讓他砸地上的落差感讓他十分氣憤。 不過就是玩了一趟車嗎? 他到底是他男人還是他老媽啊,他們這麼過別提情趣了,那個人根本就是恨不得把自己栓在身邊,見不得他忤逆他的意而已。 

孟池朗越想越氣,正想著今天無論如何也不能像以前一樣低頭的時候,觀眾中又發出了一陣聒噪至極的歡呼聲。 

「這誰啊?!不要命了?!」不認識的車輛進來立刻有人叫了,他們可是封了路段要玩盡興的。 

「瞎了你,是剛才趙總開來的車!」有眼力見的大叫。 

孟池朗怔了下,跳上看台,伸手就奪過一個人的望遠鏡。 

可不就是趙凌宇麼! 原本黑色的車身,此時在夜色中彷彿像抹拉長的影子,在路燈下飛逝而過。 孟池朗手心和背後的冷汗瞬間就滲出來了,他確定自己剛才玩的時候,根本都沒用這樣的速度! 

這個人,根本不是在飆車,是在玩命! 

車道上的車似乎都發現了這輛不斷越過他們的車,紛紛追趕,但最終趙凌宇的車回到俱樂部的車場時,追上他的寥寥無幾。 

白承安先到了一步,還沒明白狀況呢,就見孟池朗那祖宗疾步走上去對著堪堪停穩的車狠狠踹了幾腳,安全警報刺耳地響起來。

白承安嚇了一跳,他沒認錯的話,那輛車可是孟池朗的寶貝之一! 

趙凌宇是被他從車上拖下來的,拖到自己那輛車邊,想起鑰匙被自己砸了,就搶了白承安的,沉著臉,帶著人走了,沒第二句話。 

孟爸孟媽那今晚是回不了了。 

孟池朗氣恨,車門被甩得嘭得一聲,整輛車都在震,等不及回家了,孟池朗怒道:「你生氣沖著我來啊!」 

趙凌宇慢手慢腳地關上車門。 

「就衝著我來,拿自己耍本事你算什麼男人啊!」口不擇言了,孟池朗是真的氣著了,就沖之前那一幕,他要是有心髒病,現在也不用站在這兒和他說話了,就是要教訓他,打他一頓他也認,竟然拿自己的安全開玩笑! 

趙凌宇問他:知道錯了麼。 

「……」 

孟池朗又踹了車,嗶嗶警報聲響了幾回才歇了。 

孟媽打來電話問,趙凌宇說今晚不回去了,原因? 指了指身後緊閉的房門,笑:生氣呢。 

孟媽愁死了,對孩子他爸說:「你說說,孟孟三天兩頭鬧的什麼脾氣啊,也就凌宇那孩子受得了他,真是反了他了!」 

孟爸著手收拾夜宵,輕描淡寫:「誰縱的誰樂意。」 

孟池朗裝睡到裝不下去,抱著抱枕出房門逮人,在沙發上見著他睡在那兒,頓時撲上去,舉著凶器——抱枕對著趙凌宇一頓好打,末了,賴在他身上不起來了。 

自那以後,孟池朗再玩,副駕上再沒少過一個人。 

第121章番外(五) 

倆孩子邁過三十五歲的關口,趙老爺子就眼急了。 

是日,召回孫子孫媳婦,說要讓家裡的小輩到他們家住幾天。 倆人知道老人的意思,見他們兩個都沒有養孩子的心思,犯愁了,這是要讓孩子們到家裡培養培養感情,也順便讓他們知道小孩兒們的可愛之處。 

就是從外頭領養一個,老爺子也安心啊。 

孟池朗二話不說就答應了,趙凌宇也沒拒絕,老爺子這兩年身體越發不好了,年紀大了,在硬朗的身體也沒有不服老的時候。 

不過這任務一下來,這段時間清閒著的孟池朗終於能給自己找事了。 當晚就找他媽媽參謀著把家裡的佈置都做了些改動,買了玩具,換了地毯不說,但凡是尖銳的家具都被收起來了,那熱乎勁兒,直讓老爺子和孟爸孟媽高興,當他真心喜歡孩子,這事有戲。 

被帶到家裡住的,是趙家的曾孫輩,一對五歲的雙胞胎男孩和一個三歲的女孩兒。 送孩子們來的,是晨晨。 

他是趙凌宇欽點的繼承人,趙凌宇比他爺爺伯伯強勢也果斷得多,在這孩子小的時候,直接就定了人選,根本不管小孩兒長大後心裡有怎樣的想法,也不考慮任何變故。 趙凌宇也不允許任何變故。 

幸而晨晨這孩子天資聰穎,有特別崇拜趙凌宇,服他管教,儼然再過幾年就能獨當一面了。 

晨晨這孩子是趙凌宇一手教出來的,性格隨了他大半,但有一點卻是像孟池朗,尤其愛笑。 笑起來的時候,眉宇間透著趙凌宇所沒有的,感染於孟池朗的不羈和熱情。 

「舅舅,你別擔心了,這仨孩子出了名的乖,不會有什麼情況的。」晨晨安慰道,孟池朗聽著他依葫蘆畫瓢的報備,已經有些緊張了,現在看著這三個嬌嫩嫩的小生命,實在輕鬆不起來。 

前兩年他也有心養過一隻狗,當兒子似得養活,不過那狗三個月就去了五回醫院,孟池朗只能忍痛把它送到別家去,這幾年時而有照片傳過來,毛髮光亮,威風得很,別提有多健康。 

這說明了一點,他實在沒什麼照顧弱小的天分。 

他更不敢指望趙凌宇,孩子們今天到呢,他還趕著去公司處理公事去了,對這三個寶貝明顯沒怎麼上心。 

三個孩子初到陌生的地方不哭也不鬧,安安靜靜地做起一起玩遊戲,很輕易地被孟池朗拿出的一個玩具俘虜了注意力。 孟池朗看了才有點放心,對接下來的日子又有了幾分信心,看著看著,索性和孩子們玩到一塊兒去了,不亦樂乎。 

晨晨在一旁看著,默默地給自家舅舅劃了個十字。 

趙凌宇還是趕著回來給他們做飯了。 

他進屋的時候,叫屋子裡清脆的兒童笑聲弄得一愣,躺在沙發上裝死的孟池朗回頭一看,有些熱淚盈眶的衝動。 

「救命啊!」他喊了一嗓子。 

他低估了孩子們的精力,面對他們,孟池朗再不情願也得承認,他這把老骨頭經不起他們這樣折騰啊! 

趙凌宇笑了,他幾步上前把騎在他身上的孩子拎著放到地上把他抱坐起來,說:玩得開心麼。 

孟池朗確實開心,玩過頭了,他興奮得現在都有些犯困了,邊笑邊罵:「累死我了。」 

「舅舅。」 

孩子們都見過這個舅舅,不過聽這弱弱的語氣,顯然都是有些敬怕趙凌宇的,之前和孟池朗的那股撒野勁兒都收斂了。 

孟池朗直說:「你看你,就是鎮宅之寶,祭出你這張臉,什麼牛鬼蛇神都不敢靠近咱們家了。」 

這麼說著的人是捏著對方的臉,滿臉取笑的。 

趙凌宇問他:想吃什麼。 

孟池朗問了孩子們,把廚師趕到廚房去了。 

這會兒孟池朗開了電視讓孩子們看,他陪在一邊,實在沒精神再陪孩子們玩了。 短短的一天,他就對年幼的孩子有了新的認識。 

他們的大腦或許更像魚,只能擁有短暫的甚至幾十秒的記憶,所以才會對同一件事情同一個動作樂此不疲,並且每一次精神都會十分亢奮,被逗笑。 

就拿躲貓貓來說吧,那三歲的小女娃就鍾愛窗簾後,每次孟池朗故作發現不了,等小女娃兒心急得不行的時候掀開窗簾,都能讓她咯咯大笑。 

大人和孩子這一點不同,同樣的事情超過三遍,他已經疲憊極了,十次已經是極限,再有下一次,他真的恨不得跪地求饒了。

養孩子是件精細活,裡頭學問太大了,但就說喝牛奶吧,什麼時候該喝,一天喝幾回,用什麼水溫,泡奶有怎樣的順序,怎麼哄孩子喝下,根本沒有想像中的容易。 

趙老爺子大概想不到,他這個決定,讓本來對養孩子這件事抱著全憑家人決定讓他們高興就成的想法的孟池朗堅決地表示他再也不養孩子了。 

太可怕了,這個傳說中最乖巧的孩子,在醒著的時候都絕對是惡魔,每天從他們睜眼開始,孟池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哄他們別哭,陪他們玩,應付他們層出不窮的千奇百怪的問題。 在他們的思維面前,孟池朗有理由相信,每個孩子在沒有接受定性思維教育的之前,一定都是天才! 

才半個月,孟池朗是有了經驗和心得,但也是精疲力盡。 

趙凌宇陪著他一起照顧孩子,他顯得淡定得多,面對孩子的哭鬧就放冷臉,前幾回還有些威懾的作用,可孩子們摸清了他就是擺擺臉色不會對他真的做什麼的時候,這一招就不管用了。 

好幾次,孟池朗都懷疑,這個人會趁他睡覺的時候,偷偷把這仨個小天使從陽台上丟下去…… 

將孩子們送回家的時候,孟池朗有種解脫了的感覺。 

他把事情推給趙凌宇,要是爺爺或是爸媽再說起這個話題一定要拒絕,且一定要表示這是他的意思。 反正趙凌宇一向多這種事情淡漠得很,不對孩子用冷暴力就不錯了,他的反對沒人會意外,孟池朗痛快地把這份罪責讓他一個人擔了。 

趙凌宇想的卻比他更遠。 

他成長在那樣的環境裡,知道家庭、父母之於孩子有著怎樣的影響力,該擔負怎樣的責任。 他和孟池朗的家庭太過特殊了,孩子以後只會有兩個爸爸,注定他在這個社會群體裡有著和絕大多數人的不同。 

這點不同,稍有不慎,都會毀了一個孩子。 

雖然趙凌宇不認為自己養出來的孩子會承受不住這樣的壓力,或是理會旁人的想法,但他知道,他給不了一個正常孩子該有的成長經歷。 

他不想做無謂的嘗試,這對他沒有絲毫意義。 

趙老爺子長吁短嘆,早幾年看倆孩子對晨晨的好,還以為他們喜歡孩子呢,至少孟池朗是喜歡的,可他就知道,自家孫子這霸道勁兒,這個年紀了還不收心,不想第三個人進來摻合他的小家庭。 

趙凌宇坦然地接受了這份怪罪。 

對那孩子種種不順遂的猜測是他理智地否決這一決定的理由之一,但他不否認,最大的原因,也正如老爺子所說的那樣。 他的世界曾經如一座孤島,孟池朗在那島上建設出了太多美好的風景,可他還是那個清冷的人,只容得下一個人,沒那份心去管束這第三個人,即便是一個懵懂的孩子。 

孟爸孟媽也不忍心,兩個孩子現在看著沒什麼,到了他們這樣的年紀,就兩個人,未免太過單薄了,老來不愁人照顧,可到底不是自己的孩子,怎能有那份貼心? 

趙凌宇笑著搖搖頭,看著端著果盤,和他爸爸討價還價說著什麼的孟池朗對孟媽說:他啊,自己還是孩子呢。 

孟媽怔忡,看著兒子也是滿心無奈。 

不過,罪魁禍首肯定不會是自己倆口子,她略帶譴責地看著趙凌宇,早些年她那寶貝兒子眼看著就要成長為一個成熟顧家的男人,這些年生生被他養得逆生長了,不提他臉嫩的事,單說這性子,簡直和十五六歲時不相上下了。 

再過兩年,可別真的就和五六歲的孩子似得胡鬧了! 

孟媽的擔心絕對有理由的,她可算看明白了,這個人把老婆孩子一塊養活了,縱得無法無天,可該怎麼是好啊…… 

孟池朗捧著果盤跑過來,「媽,給你美容的。」這是自己吃夠了又不想便宜了他爸爸,瞧他笑瞇瞇的樣子,孟媽心想把這孩子塞回肚子裡再生一回來不來得及? 

回家的路上,孟池朗老大不高興:「我媽說你把我當兒子養,嗯?」 

最後一個音節挑的很高,表示他的不滿。 

趙凌宇笑。 

說:沒養過,沒經驗。 

但事實是怎樣,也只有當局者才說得清了。

番外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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