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篇超級好看的!!!!進度不會太慢 大概十幾快二十章兩人就在一起了

後面就是幾乎一個甜到尾的故事哇哇哇!!!!(有100章阿ww 

小受只有在小攻面前會軟軟萌萌的其他時候都是很強大滴~

高冷的小攻撩受什麼的真是太棒了~~(夜凜超喜歡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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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暗戀傅醫生的第十年,林天得知男神是彎的!
彎的!!!!
暗戀成真小甜餅,攻受都是男神,甜度max!!!

高冷會撩醫生攻x軟萌富三代受
總結來說就是暗戀被發現後攻瘋狂撩受,而受很挫地撩攻還自以為很成功的故事……

掃雷:
1.本文醫療手段不針對地球人!故事發生在遙遠河外星系的類地球星!
2.極端受控攻控勿入


第1章 1

  滬市的六月是梅雨季,每年這個時候都陰雨靡靡,醫院的窗戶上打著淅瀝瀝的雨水。

  大半個窗戶開著,雨傾斜進來,米白地磚上濕潤一片,也吹在牆角那株闊植物的深綠葉片上。

  傅星河安靜地躺在病床上,腦袋倚著雪白的枕頭。

  病床前圍著整個醫院的管理層,護士長怕傅醫生著涼,連忙關上窗戶,又拉下百葉窗。

  雨聲消停,靜謐里,窗外光禿禿的景色也陷入沈默。

  「……你放心!」雷院長站在病床說著話,「上級部門很重視這次醫鬧,人已經關了起來,很快就會走法律程序了,最少也要關個四五年。」這次的醫鬧事件影響太惡劣了,竟然把一個腦外科醫生手給划傷了!

  對一個腦外醫生而言,手是比心臟還要重要的部位。要是恢復不好,傅星河就必須得改行!

  這麼多年的刻苦攻讀、辛勤工作都將付之東流。

  他嘆氣:「你怎麼用手去擋呢。」

  就在二十八小時以前,傅醫生剛剛完成了一台長達十個小時的大手術,正從手術室里走出來,交代護士長病患護理要點的時候,一個男子拿著刀突然從旁邊的走道躥了過來,一面喊著「我要你們給我兒子償命」,一面朝離走道最近的護士長刺過去。

  護士長被嚇呆了。

  傅星河本能地拉開了護士長,自己卻被刺傷了左手手臂,傷口非常深,當場見了骨,血流如注。

  誠然是左手,也讓醫院上下都鬧得天翻地覆。傅醫生是什麼人啊!他們醫院的頂梁柱!活招牌!手要是受傷了以後還怎麼給人做手術?!

  如果不是搶救及時,他恐怕手就廢了。

  雷院長道:「事已至此,只能好好休息,爭取早點把傷養好了!」

  至於能不能再上手術台,要看傷口愈合的情況了。

  雷院長的話雖然沒有說出口,但在場不是醫生也在醫院工作多年,普通的醫學常識還是有的,聽著不由心生免死狐悲的感慨,你一言我一語地譴責起那個醫鬧來。

  「……我們腦外就靠著傅醫生了,他這手受傷了,誰來給病人做手術?!」

  「今天一個病人就轉院了……說是不讓譚醫生給主刀。」

  「那醫鬧前些天就沒對勁了,誰放他進來的!」

  「關幾年怎麼能夠?!必須嚴懲!嚴懲!看誰以後還敢來鬧!」

  原本安靜的病房充滿了嘈雜的聲音。

  傅星河微不可查地抿了抿嘴,英挺的眉眼流露出些許的銳利,明眼的人一看就知道他很不喜歡這樣的環境。

  這時,病房的門突然被推開--

  一個身材修長的男子走了進來。

  可能沒有想到病房裡有這麼多人,他腳步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停了下來,目光微轉,落在了傅星河的身上。

  「傅醫生,我是林天!」他笑著自我介紹,「閔老師給你煲了湯,托我帶過來——雨大太,教授的花棚榻了,閔老師要在家裡等師傅上門修理。」

  傅星河非常的意外。

  閔老師是滬市實驗高中的老師,但她的丈夫盧漢誠卻是滬市醫科大學的著名教授。她和傅星河的母親是從小玩到大的朋友。兩人沒有孩子。傅星河讀書的時候,母親常常去國外做訪問學者,父親在衛星發射站研究核物理,他母親就把傅星河托付給教授照顧。閔老師熱心快腸,夫妻倆把傅星河當自己的兒子一般,每個星期必定叫傅星河去喝湯。受了盧教授的影響,傅星河最後做了醫生。

  傅星河的父母、祖父母、外祖父母都是國內知名學者,專業各自的研究領域,對人情事故頗不耐煩,在別人眼裡不免有些清冷。傅星河從小到大都沒有遇以過這樣的熱情,雖然覺得麻煩,卻也知道閔老師好意,先是強忍著性子每周去喝湯,出國之後又每周接聽閔老師的電話,彙報自己的學習工作情況,聖誕節、感恩節還要記得寄明信片給閔老師。

  雷院長見傅星河來了朋友,也不好說什麼了,只好招呼著一乾人等出去,繼續商量怎麼處理這個醫鬧,以及傅醫生的醫療方案。

  霎時間,病房裡只剩下兩個人。林天竭力平靜下來,打開保溫盒。他其實已經在外面徘徊許久了,但是怕飯菜冷了,猶豫著還是鼓著勇氣進來了。「您等下,我先去洗個手。」他知道傅醫生有潔癖,所以哪怕他身上濕了,保溫盒上卻一滴水也沒有。

  傅星河望著他的背影,再別過臉去。安靜下來的病房讓他舒服了不少。

  略帶潮濕的氣味撲過百葉窗,鑽進呼吸。他靜靜地枕在雪白的枕頭上,腦袋側著,盯著那四層高的保溫盒瞧。那保溫盒乾乾淨淨,滴水未沾,但眼前人的後背卻濕了,頭髮也是濕的信息。讓傅星河猜測他恐怕是把保溫盒護在懷裡,淋雨過來的。

  林天認真地洗了好幾遍手,保證傅醫生不會覺得有病菌。他還在衛生間里抖掉了身上的雨水。

  醫院車位滿了,司機說找位置停車後送他進來,林天卻十分著急。他沒辦法,只能冒雨進來。林天擦了下臉頰上的水珠,有些微濕的發梢滾下來一條水痕,順著鬢角滑下來,他側臉又精緻又漂亮,水滑到鎖骨隱沒。

  出來後,林天盡職盡責地幫他把保溫盒幾層分開鋪在床頭櫃上,傅星河左手受傷,右手扎針。他抬起右手想拿勺子,林天立刻道:「我來吧。」他不敢伸手阻止,只是盯著他的手背,生怕那針頭會突然斷裂。

  但傅星河自己不在意,他接過林天端給他的飯,頷首道謝:「麻煩了。」

  他只在師母閔秀雲那裡見過這個人一面,幾乎可以說是陌生人了。他對這個人有些印象,知道他是師母的學生。

  「沒、沒事。」傅醫生的客氣讓他不太好意思,而他的眼睛始終不離開傅醫生的手背。林天拿起一雙筷子,詢問道:「要不、我給您夾菜吧……那輸液管不夠長……」

  傅星河又看了他一眼,生疏道:「麻煩你了。」

  林天從嘴角抿出微笑來,他極力管理住自己的表情,讓自己看起來和平常一樣。

  閔老師手藝好,病號飯清淡,看起來卻是是色香味俱全。他提出要送飯的時候,閔老師還開玩笑要他別偷吃。

  林天察言觀色地一筷子一筷子給他夾菜。

  他對此生疏,但卻十分仔細,照顧的極為周到。他臉有些紅,像是跑步上樓所累,從剛才進來就開始了,怎麼也降溫不下來。

  他熱情周到里透著的親暱讓傅星河側目,這樣一個陌生人的關心,來的太孟浪了些。他甚至還知道自己有輕微潔癖。剛才林天去洗手的行為讓他意外極了。

  從他進門起,便給傅星河帶來了意外,這意外到現在也沒能削減,反而愈演愈濃。

  他極少生病,幾乎未曾這樣躺在病床上,讓別人照顧過。

  他們是家大型綜合類三甲醫院,腦外科、精神內科、都是他們院的王牌科室。特別是腦外科,自從享受國務院津貼、斐聲國際的腦外科專家——雷江擔任院長以來,引進了不少腦外科方面的專家,做了幾台非常成功的腦外科手術,短短的幾年時間內,就讓他們醫院的腦外科享譽全國,甚至在國外都很出名。

  而傅星河,就是三年前雷院長親自從美國引來的人才。

  他今年二十九歲,五年的醫學院他只用三年就修完了學分,然後以驚人的速度拿到了斯坦福的ph.D。之後他又飛速通過了u.S.M.L.E,留在了斯坦福醫學院,從resident到fellow,再到attending,他只花了短短兩年時間。

  那時候他還不到二十四歲。常人需要花費數年的工作,他或許只要四分之一。

  而兩年之後他主刀的一項腦外科手術又讓他在國際醫學界初露頭角,成為斯坦福最受人矚目的腦外科醫生。

  這樣的一個有著常人無法企及的光明人生的人,現在卻被醫鬧刺傷了手臂。

  林天望著他低垂的冷冽眉眼,一瞬間又被吸進去了。不敢多停留目光,他馬上便移開。生病的人會露出平常少見的一面,通常是脆弱、渴望被人照顧。可這在傅醫生身上行不通,他一如既往的強大,身上氣息使人不由自主地信服。

  等他吃完,林天再收拾好一切,他對這些並不熟練,但他卻因為過於小心翼翼,而做的很好。

  擦乾床頭櫃,他們之間徹底無話了。林天是很想說話卻不太敢,他察覺到傅星河對自己似乎毫無興趣,可他卻因為今天和傅醫生說了這麼多話,而單純地開心著。

  「你替我謝謝師母,」他送客道:「林天,謝謝你了。」

  林天的失落一轉眼沒了,「您不用那麼客氣……」他擺著手,知道自己不能待下去了。林天轉過身,聲音像羽毛一樣降落在空氣里,「傅醫生,再見了……」

  傅星河深沈地望著他的背影,直到他動作小心地替自己關上門。他聽師母說過,這是她非常優秀的學生。

  闔無一人的病房裡,從百葉窗縫隙洩露出來的屬於夕陽的橘色光芒,讓他的線條分明的側臉均勻籠罩上寂寥,沒有在額頭那裡厚一分,也沒有在鼻尖那裡薄一分。

  他讓許多人覺得難以接近的原因,大部分就在這裡了。

  作者有話要說:  ph.D:醫學博士

  u.S.M.L.E:美國職業醫師資格考試,是通往美國臨床執業的唯一途徑。

  resident:住院醫師

  fellow:研究醫師(一些科別沒有,介於前者和後者之間)

  attending:主治醫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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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亮:作者不是醫學生,所以本文醫療手段不針對地球人……認真你就輸了!


第2章 2

  出了病房,林天脫力地靠在牆上喘氣。他已經鮮少露出這樣大起大落的情緒了。在外人眼裡,他是林家年輕一輩里最優秀的那個,年紀輕輕就在商場上殺伐果斷,冷靜自持,不知道多少老狐狸著了他的道。

  現在他卻因為傅醫生而變成了一個普通人。

  林天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很燙。

  想到自己還要替傅醫生送幾天的飯,他心情好的不得了。林天繞到了樓梯間,他不喜歡醫院的電梯,裡面總是有讓他難受的氣味。而傅醫生工作的腦外科在東樓的五層,所以他每次去都是爬樓梯。

  「真可惜,要是傅醫生以後都……」

  林天腳步頓下來,不遠有幾個小護士埋頭在嘰嘰喳喳些什麼。

  「他不能動手術了怎麼辦?……手要是突然抖一下,那可是重大事故!」

  林天聽清楚她們在討論什麼後,整個人都懵了。

  「……也是冤枉,明明是譚醫生……」她們聲音越來越小,林天只聽清楚了關鍵詞——傅醫生以後或許不能拿起手術刀了。

  他原以為是普通的醫患事件,哪知道這麼嚴重!而且,裡面似乎還有別的原因。手術不是傅醫生做的,那醫鬧怎麼會傷傅醫生?!林天一時間心亂如麻,傅醫生那麼驕傲一個人,現在肯定很難受吧。心裡想到了最壞的結果,林天滿腦子都是:傅醫生不能動手術了怎麼辦,不能當醫生了怎麼辦。

  他很想回去再看他一眼,可是母親秦韻的電話卻打了過來,不滿道:「你爺爺生辰,你怎麼還不到?」

  林天吸了口氣,把那些受影響的情緒吞回去,「馬上就到。」他冷靜道。

  司機很快將他送到林家老宅,天色已暗,所有人都來齊了,在等他。

  剛才語氣還不滿的秦韻,立刻變為了好母親,眼含擔憂,「小天啊,你怎麼又上醫院了!」

  「醫生交代讓我去的。」他對送飯一事,只字未提,他常常都要去醫院,所以家裡人只當他身體不好,但究竟哪裡不好呢?秦韻也不知道。畢竟兒子看起來很健康的,她從來不問,這會兒提出,就是為了讓林老太爺心疼一下。

  果然,林老太爺皺眉問道,「怎麼搞的,改天我讓蘇璽大夫替你開幾副中藥調養。」

  蘇璽大夫是林家相熟的醫生,林老太爺崇尚中醫和古法養生,不喜西醫,經常拿自己一把老骨頭身體還倍兒棒來說教子孫:「還是老祖宗的東西靠譜!」

  「爺爺,我沒事,」他笑著安慰,「就是最近累了點,找醫生看看。」

  「你呀你。」老太爺嘆口氣,「別把自己搞那麼累,你這裡還有幾個堂兄呢,讓他們做點事,替你分擔一下。」

  「好。」他笑著應允。瞥見幾位堂兄都面露喜色,以為機遇要來了。

  林天心中冷笑,這幾個什麼貨色,老爺子怕是不知道吧?一個二個都有吃回扣、公款私用、騷擾女員工的黑歷史。但是沒人給林老太爺上眼藥,所以他也一直蒙在鼓裡,還以為是他們只是不爭氣了點。

  相比而言,林天就真的太優秀了。幾個堂兄弟聯手打壓他,都沒能蓋住他的鋒芒。

  整個沿海的經濟命脈,都握在他們林家的英泰集團手裡,這都是林老太爺年輕時打拼出來的。他在舢板上做駁運起家,後來開了幾家賭場,現在扎根滬市,產業逐漸形成鏈條。是外人眼裡的「隱形富豪」。

  林英泰的幾個兒子都有本事。林天的爸爸林翰海,是家中老三,比起兄弟,他能力十分平庸,但是偏偏生了林天這麼個好兒子,自然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捧著他讓他在老爺子面前爭寵了。

  也正是林天的優秀,讓林翰海近些年挺起胸膛做人了,老太爺常常誇他會教兒子,他與有榮焉道:「都是爸爸您基因好啊!」

  雖然林翰海沒什麼能力,但架不住他有個好兒子,而且還十分會拍馬屁,每次都拍的恰到好處,哄的老太爺哈哈大笑。

  這種手段,叫旁人更加看不上眼了,但誰叫他們沒林翰海那麼會生呢?

  飯後,老太爺拉著他一番談心,才讓司機把林天送回了家。

  林天一個人住,他很早就和父母分家了,也不住老宅。房子是他自己花錢買的,在明浦路上。

  按了指紋進門,玄關感應燈亮起,打掃的圓盤機器人正好撞在他腳上。入目是一條長約三十米的泳池,幾乎像個人工湖一般,兩旁各種植著七八棵高大的棕櫚樹,夜色透過穹頂的玻璃籠罩下來,仰頭看去,一輪彎月,幾顆星星。

  映照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

  林天從旁邊亮燈的走廊穿過,別了人工湖,才是他們家的大廳,接客待客,都在這裡進行。但林天並不怎麼邀請人來家裡,他常常會一個人躺在沙發上,看電影打發時間。

  或是一整晚地思念傅醫生。

  林天馬上二十六了。從高中時代第一次見到傅醫生時,林天就為他著迷了。

  這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情,縈繞了十年。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暗戀的人都像自己一樣,但對他而言,傅星河已經不知不覺中融入了自己的生活,好似他們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一般。但單獨相處,今天是第一次。他感覺自己血管里的每一個細胞都在因為傅醫生而跳躍,和每一次,遠遠的偷看是不一樣的。

  這會兒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林天耳邊還回響著傅醫生叫他的名字,說謝謝他。

  他回憶起傅醫生拿勺子喝湯時,攢動的喉嚨,心裡也跟著一熱。

  林天捂著熱辣的臉頰,他脫了衣服,套上泳褲就躍進泳池里。

  在旁人眼中,他無疑是個完美的人。家世好,能力強,長得還帥。父親林翰海,沒什麼腦子,他的兄弟們娶老婆,都要念著門當戶對,而林翰海只要好看的,必須得頂尖的漂亮。秦韻就是這麼個女人,年輕時持靚行凶,仰慕她的人多,可都是和她玩玩。只有林翰海非要娶她,兩人一拍即合,一心想嫁入豪門的秦韻火速進了林家。

  嫁進來後,秦韻才知道林翰海是個庸才。但那會兒她已經懷孕了,沒有退路的秦韻,只能這麼將就下來,好在林家豪富,也虧不了她的。

  現在兒子能幹,她自然是想爭一爭的。

  林天打小便聰明,還未上學這種聰明就顯現了出來。而林翰海夫婦對他缺乏照顧,所以他從小便是保姆帶大的。但他幹什麼都得行,連運動也全能,從他家的明浦路出去,就是貫穿滬市的滬川江。早上起來,他會繞著江邊跑上一圈,回來換身衣服,司機把他送到公司。而晚上,無論忙到多晚,他都要游一個小時泳。

  這樣運動下來,他個子高,身材也好。偏偏遺傳了母親瓷白的膚色,怎麼也曬不黑。他的堂兄弟們,找不到話羞辱他時,就會說他的長相:「你怎麼白的跟個娘們兒似的?」

  但除此之外,沒有人找得到他的黑點。

  手腕上的運動手環提醒他時間到了,林天從泳池里站起來,他走上大理石台階,晚風讓棕櫚樹的葉子抖動,發出細微的嘩嘩聲。林天披上浴巾,手機亮了起來。

  來自大剛的連環奪命微信消息:「哎呦餵天哥你是睡了嗎!!!!」

  「林總!林總!!!拜託你接電話啊林總!!!」

  那一連串的感嘆號,顯示出大剛有多麼焦急。大剛大名俞剛,是他十幾年的同學,現在在他公司做事,是林天的一把手。

  消息發著,電話鈴就響了起來。

  林天開了外放,邊擦頭髮邊和他說話,大剛鬼哭狼嚎道:「祖宗誒你終於接電話了!!!」

  「好歹是個經理了,」林天笑道:「能不這麼丟人麼。」

  「事關重要十萬火急啊!!」

  「你說。」林天坐了下來,倚靠在沙發上。

  「咱們不是有個和美國comet公司合作的青海灣項目麼?人家不是對我們感興趣嗎?!你知道嗎!他們訂了明天的機票!」

  林天挑眉,「所以?」

  「你怎麼一點都不著急啊我的哥,當初花了多少工夫談的啊,」大剛吼道:「你是老闆,你當然要來接待一下,顯示我們公司的誠意啊!」

  「不行,」林天平靜地拒絕道:「我生病了,我要去醫院。」

  「上百億的項目啊祖宗!你跟我說你不來?!」

  他要去看傅醫生,他當然不去了。

  「你去不一樣嗎,你也是經理,」林天寬慰他道:「好了好了,別慫,有翻譯呢。你到時候正常點,人家對我們感興趣,願意來中國,自然不會因為我沒去就不乾了吧?開發的工作你和他們談就行了。」

  大剛憋屈道:「你才是總裁啊……」

  林天樂了,「行了別貧,美國總統來了我也不去。」

  他已經規劃好了明天,他一早就要去閔老師家,然後幫她打下手,中午去給傅醫生送飯。

  這次他爭取待久點。

  林天甚至已經在心裡演練了一遍他要和傅醫生說什麼,傅醫生會怎樣禮貌地回他……他因為要去見傅醫生而雀躍,可是一想到傅醫生的手關係著他的工作。林天心情又差了。

  作者有話要說:  攻受都是男神

  高冷攻,但是很會撩,只撩受,受只對傅醫生軟萌!


第3章 3

  林天去閔老師家的時候,那師傅還在給她修理花棚。閔老師心疼地看著那些因為瓢潑大雨而淹死的花,「老頭子回來肯定得哭一場,這些花就跟他寶貝兒子似得。」

  閔老師沒有孩子,夫妻倆樂趣簡單,盧漢誠教授的愛好是喝茶、養花養金魚、種點大棚蔬菜什麼的,閔老師則沈迷烹飪和泡茶,手藝很不錯。

  林天給她提了一袋茶葉來,那茶葉沒包裝,紙袋外殼,裡面也是紙盒,看起來普普通通,結果閔老師打開一聞便亮了眼睛,「怎麼送這麼貴重的東西來。」

  「昨天爺爺給我的,我自己不會泡茶,白糟蹋了。不如送給您,反正我整天也要來您這兒蹭飯,您泡給我喝。」

  「貧,」閔老師笑道:「讀書那會兒你就會說話。」她對學生好,也有許多學生和她關係好,但是林天屬於特別好的那種。也不知道這麼好一孩子,怎麼會一直單身的。她把茶葉放到電視櫃下面,林天坐在沙發上,歪頭瞅著沙發旁的魚缸。

  「噢對了,」閔老師回頭道:「昨天小傅跟我說起你了,他說病房裡吵,你一來就安靜了。」

  「……傅醫生?」林天微愣,眼睛張大。

  他這副表情瞧著平添了幾分可愛,林天的長相屬於漂亮一類,一般男孩子哪兒會有這麼精緻的眉眼?但他卻一點也不女氣,有自己的事業,有風度,為人禮貌得體,性子溫和,總之閔老師特別喜歡他。昨天傅星河問的時候,閔老師還多想了一下——她認識的小傅,可不是會打聽別人的人。再一瞧林天的模樣,她怎麼覺得,傅醫生像是對他有意思呢。

  閔老師在電話里誇了林天一通,話鋒一轉:「他討人喜歡,你肯定也免不了俗。他還單著的,但他……哎,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然後傅星河說自己沒那個意思,閔老師最喜歡幫學生的忙,也包括做媒,管人家的終身大事,一度讓傅星河十分頭疼。後來閔老師知道他性取向了,就不給他介紹了。

  林天也一樣,閔老師總給他介紹人,全是女孩子,他每次都溫和地婉拒說還沒有談朋友的打算——這個理由,他從二十歲用到了現在。

  「不過有次我聽他說了,有個暗戀很多年的人。」閔老師說完嘆氣,「你倆都優秀,還都有點臭毛病,林天還好——你說你,不愛搭理人,誰忍的了你?」

  她誇林天的話,傅醫生都認真聽著的,最後閔老師說:「你師傅快回來了,我得趕緊給他搭好花棚,明天還是他來給你送。」

  「師母,這太麻煩了。」傅星河拒絕說,「整天都在下雨,路上出事了怎麼辦。」

  「你就別拒絕了,林天那孩子也熱心腸,那天他來,我這裡正好忙不開,他就提出要送了。」閔老師道:「他和你一樣,也是怕我摔了,我哪兒有那麼老。」她話是埋怨,嘴角卻是抿著笑的。「你不讓他送,那我跑一趟好了。」

  最後,閔老師好說歹說,傅醫生拗不過她,生怕師母親自來一趟。

  廚房裡飄來一陣誘人的香味,是閔老師燉的大骨湯,她說:「早上六點我就起來熬了!小傅他最愛喝湯。」

  林天走到她旁邊幫她打下手,傅醫生不能吃味重的,也不能吃發物,所以她研究了好一番菜譜,才定下的。

  閔老師邊切菜邊說:「改天啊,小傅病好了,老師請你們吃佛跳牆。」佛跳牆這道名菜,是閔老師的拿手好戲,過程雖麻煩了些,但味道不輸某些私房菜館。

  快十一點時,閔老師才將午飯準備好,因為怕給傅醫生送過去時菜冷掉,他方才就在旁邊將就吃了一些。

  「小天啊,辛苦你了,你要是不忙,下午就在病房裡陪他一會兒吧,陪他說話什麼的。」傅星河喜靜,她是知道的,所以那孩子能忍得了自己的嘮叨,閔老師也覺得不容易。現在看起來他還挺喜歡林天的,哪怕林天不是同性戀,兩人也可以交個朋友。

  林天笑彎了眼,應了聲好。

  只是不知道傅醫生願不願意跟他說話。

  「再多帶雙筷子吧,」臨走前,閔老師道:「東西準備的多,他一個人吃不完的,你等會兒再吃點。」

  ——可是傅醫生有點潔癖。

  看他的表情,閔老師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別看他是外科醫生,其實他潔癖不嚴重,他就是每天對著血乎乎的腦花,職業病。」傅醫生確實喜歡整潔乾淨,但沒到那種程度,林天這樣一瞧就整潔的人,閔老師覺得,是完全沒問題的。

  林天提著保溫盒,在二十分鐘內趕到了醫院,在車上,他還接了大剛的電話,「完了完了,天哥,八寶粥也來了!!他從哪兒得的消息!」

  八寶粥——指的是林天的堂哥林城安,讀書的時候,林城安長了一臉青春痘,大剛就在背後哈哈哈地叫人家八寶粥。

  林天沈吟了一下,知道林城安是要搶項目。大剛說:「你快過來吧!不然到嘴的鴨子就得飛了!」

  「你先處理著,處理不過來就算了,我這幾天都有事,真沒法抽空。」

  「祖宗啊啊,你怎麼整天上醫院,」大剛壓抑著聲音低吼:「我真的扛不住啊!別說你相信我,搞砸了別賴我啊!」

  「不賴你。」他說的輕描淡寫,好像真的不在乎這上百億的項目。

  掛了電話,林天提著保溫盒上樓。他敲了門,聽見傅醫生說「請進」才推門的。

  「傅醫生,我又來看您了。」

  您——常常有人對傅星河用這麼個敬稱,因為他值得人敬畏,可林天的這個「您」,似乎包含了別的東西。

  「閔老師給您熬了大骨湯,聞著特別香,」他笑著打開保溫盒,「我還給您買了點蘋果,等下我削給您吃。」

  傅星河手掌撫開桌上厚厚的案宗,漆黑的眼睛望著他,有好幾秒,林天特別不自在,他呼吸了一下,才平復下來。

  直到他移開目光,林天才感覺到空氣不那麼黏了。

  和昨天一樣,傅醫生用勺子吃飯的時候,林天把菜夾到他的碗里。閔老師專門把菜切成小丁,對於他這樣只能用一隻手的病人來說,特別貼心。

  傅醫生喜歡吃閔老師做的菜,他在國外時,就常常懷念那些家常菜。他父母都忙,這個學術會那個研討會的,閔老師像家人一樣照顧他。

  林天常常偷看閔老師怎麼做菜的,他每次來都看著,然後在腦子里記下她怎麼做的,調味料怎麼放的,閔老師注意到了就說:「怎麼,想學啊?」

  「有點兒,好奇。」回家後,林天就在廚房裡自己鼓搗,他想做出和閔老師一樣味道的飯菜,因為傅醫生喜歡她的手藝。

  但林天到底沒吃保溫盒里的飯菜,哪怕他沒吃多少,他也不覺得很餓。

  替傅醫生收拾完,他走到衛生間洗手,卻看到毛巾架上掛了條黑色內褲——林天連忙移開目光,他吞咽了口唾沫,想到傅醫生看不見自己,便大膽地又偷看了一下。

  他甚至還想用手摸摸。

  只是……傅醫生手不便利,那他是怎麼洗的內褲?是一隻手搓洗的,還是……護士?

  林天又看了一圈,然後看見了一瓶洗衣液——估計是傅醫生讓人替他買的。

  他雙頰發燙,猶猶豫豫,最後做賊一樣用手碰了碰那條黑色內褲,再猛地收回。林天的心臟狂跳起來,他害臊得幾乎要鑽進地縫了。

  他膽子意外地小,對著鏡子用手捂住臉,等臉頰稍微降溫了些,他才敢出去。

  其實林天還想聞一下的,哪怕是洗了的……唔,要是沒洗的……更好。

  他埋著腦袋出去,傅醫生沒說話,林天就安靜坐在椅子上,手機振個沒完,似乎是大剛的電話,還有狂轟濫炸的信息。他不用看都知道肯定是吐槽八寶粥的。

  林天把手伸進兜里,關了靜音。

  傅醫生坐在床上又翻了一會兒案例,他擰著眉,似乎在思索什麼難題。林天望著他,也跟著輕輕擰眉,但專業上的事兒,他是幫不上忙的。

  過了一會兒,傅醫生推開桌子,他撩開了被子,看起來是想下床。林天也趕緊站起來,連忙去扶他,一不小心觸碰上傅醫生的皮膚,林天手騰地想往回縮。

  「我想走一會兒。」他說。

  林天靦腆道:「我扶您。」

  「我只是手傷了,腿還能用,」傅醫生用下巴指著輸液架,「扶這個。」

  「好……」林天心裡簡直要樂開花了。

  「你二十六?」外面病人不算多,這條走廊全是vip病房,空曠。林天似乎對醫院很熟悉,扶著傅醫生往人少的地方走,聽到問題他愣了下,答道:「嗯,二十六。」

  「那我們差的不多。」傅醫生側過頭看他,林天幫他扶著輸液架,輪子擦在地上發出滾動的聲響,他垂著頭,一副溫潤似水的模樣。但耳朵紅得特別厲害,頭髮軟軟的,一副還沒長大的樣子。林天不能揣摩他的意思了,那句話聽起來簡直像是要找他拍拖一樣!他竭力正常地「嗯」了一聲。

  傅星河眼睛里閃過笑意,「所以不要對我尊稱‘您’了。」

  「好。」林天佯裝平靜地應了一聲,但他的心裡已經開始演奏交響樂了!傅醫生人太好了!!

  林天努力掩飾住自己飄飄欲仙的心情,他彎著眼笑,傅星河看著,心情也好了許多。

  二十六,傅星河心裡想了下這個年紀,「你做什麼工作?」他語氣稀疏平常,像是在和朋友侃天。

  林天慌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只含糊說:「在集團做管理。」

  傅星河嗯了一聲,他自然而然地,把那個集團當成了什麼閒散單位,所以林天才這麼有時間,代替師母來照顧自己。

  「你們最近放假?」

  林天含糊地應了一聲,「我們單位比較自由。」其實是他工作自由,他最近要忙的事就那個青海灣的開發項目,但這些也用不著他出面。

  傅醫生點點頭,心中覺得這樣不太好,有些耽擱人。他打算晚上和師母說一下,讓林天明天還是別來了。


第4章 4

  回到病房,傅醫生又開始翻閱那些文件,似乎都是些陳年案例。中途,護士長推車送來了一堆厚厚的案宗,包裹著牛皮紙的病例,看起來十分厚重。

  「傅醫生,您這樣怎麼找文件?」護士長問。

  「沒事,謝謝。」他一邊禮貌,一邊我行我素地翻著文件。

  但他除了翻病例,他還得撰寫論文,一隻手哪裡忙的過來。

  「可……」「我來吧,」林天自告奮勇,說完頓覺不太合適,「這些東西……我看沒事吧?」

  傅星河望向他。護士長便替他答道:「這也不是什麼機密,行行行,沒問題。」她也不是不想自己來,可醫院工作忙,加上傅醫生並不習慣和別人共處一室,她只能打消想法。但眼前這個年輕人,似乎和傅醫生相處得很不錯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傅醫生又說了聲謝謝,似乎是同意了。

  護士長替他把針頭拔了,用鑷子夾了一團棉花按在針眼上,她讓林天來按會兒,道:「等會兒六點半還有兩瓶要輸。」

  林天有些如臨大敵地按著棉花,他托著傅醫生的手,努力地,維持著正常呼吸。

  他能感覺到傅醫生望著自己的視線,他那些細微的不自在,全被納入傅星河的雙眼。

  傅星河心裡有一瞬的怪異,最後他覺得,大概是林天性格有些靦腆罷了。

  林天沒計算時間,他不知不覺,已經按著棉花許久了,直到傅醫生咳了一聲,他才意識到自己不小心發呆了。

  他尷尬地把手拿開了,傅醫生似乎沒注意到他的不對,道:「幫我找一下,2015年4月的檔案。」

  林天訥訥地嗯嗯了幾聲,蹲下身去找。案宗被擺在地上,擺了一整面地,而且每個都長得一樣。林天一邊找,一邊將文件分門別類,年份從小到大,從上至下。他找到2015年的,然後翻到了4月份。

  在他找的時候,傅醫生也沒閒著。他看了一上午病例了,加上之前做的那個十小時手術,他對於要在柳葉刀上發表的論文,心中已有一番腹稿。

  傅星河一抬頭,便覷見他認真找資料的的模樣。這些幾乎卷宗鋪滿了整個病房,他分的很有條理,所以林天從蹲著,改為跪在地上,傅星河看了眼他撅起來的臀,又別過眼去。

  林天舉起傅醫生要他找的文件,問:「是這個嗎?」

  「對,你翻到79頁,從第四行念給我聽。」

  林天愣了一秒,「好……是顱咽管瘤這個嗎?」

  傅星河點頭。

  林天照著念了起來,傅星河一面聽,一面思索著在紙上寫著什麼,林天不敢分神,但眼睛還是瞟了他兩下。他看見傅醫生的好看的手指,還有他的字——非常好看的字。

  他曾經去高三辦公室,偷過傅醫生的語文試卷。悄悄復印了,他又給還回去了。

  林天買了臨摹紙,整天在家裡臨他的字,臨他的作文。

  就好像著魔了一樣。

  閔老師呢,看見他的字也說過:「小天啊,你這個字不錯,和你一個師兄很像,但是你還缺了點風骨。」她抿嘴笑,「他是臨王羲之的。」

  後來,林天真的管林老太爺,要了一副王羲之的真跡。

  林老太爺也好書法,哪怕是送給他最喜歡的孫子,也是肉疼了一番,要他一定得好好練字。

  林天幫了傅醫生一下午的忙,他還不知道自己每次彎腰找東西時,傅醫生都會不經意地瞥他露出來的腰身一眼。

  晚上,閔老師又給他打了電話,聽說他要給柳葉刀寫論文,又不住地誇他,讓他別太累了。傅醫生說:「林天幫了我很多忙,他是個很細心的人,我很謝謝他。」

  「對!」閔老師立刻附和道:「做事細緻,認真,滴水不漏……他性格很可愛。」

  傅星河嗯了一聲,閔老師說:「對了,我讓他給你帶飯時,多給了一雙筷子,他吃沒吃?」

  「他沒吃飯?」傅星河忍不住皺眉。

  「那孩子,嗨呀我就知道!他怕給你送來涼了,就吃了幾口。所以我讓他多捎帶雙筷子,讓他別客氣。」閔老師埋怨道:「肯定是你對他太冷了,讓他有距離感了。你說你……哎……他幫你找東西?那他一直沒吃東西,不是餓了一下午。」她嘆氣。

  傅星河鎖著眉頭,「明天……師母,明天還是別麻煩人家了,我不需要人照顧的,醫院這麼多護士,誰都行的。」

  「男女有別嘛!」她說完,意識到有些沒對,對傅星河而言,男男才是有別呢。「算了算了,還是我來吧,那花棚先擱幾天,總是下雨,花都死光了。」

  「您別這樣,」傅星河嘆氣,其實他完全用不著人照顧,所有人都把他的手當成的難題,不准他這樣,不准他那樣的。雖然這樣的確是他故意的,可也給自己帶來了不少麻煩。他抿了抿唇,「如果他不忙的話……」因為他還有許多工作要做,林天或許在他們單位里,做的是和文秘整理有關的工作,所以幫自己忙的時候,他非常認真也非常用心。好像把自己這個只見過幾面的陌生醫生,當做了朋友。

  在傅醫生眼裡,林天已經變成了餡大肉多的包子,他不會拒絕人,氣質溫和,有些靦腆,和師母說的有些不一樣,要更有意思些。他為了遷就自己,做了很多讓步,連傅星河自己都沒注意的讓步,只覺得他相處起來非常舒服。

  他就那麼站在那裡,存在感不算強,工作時,傅醫生不會分心,今天卻不小心看了他許多眼。

  林天的聲音好聽,回響在病房裡,一些醫學名詞也讓他念得很清楚,所以他的論文寫的十分順暢。

  傅星河躺在床上,晚風吹拂百葉窗,簌簌地響動著。他想起了林天高挑的身段。想起他不經意露出來的一截腰肢,並不瘦弱。還有他低頭念書時,脖頸的曲線,他彎腰時,牛仔褲緊繃著的屁股。

  特別翹的屁股。

  傅星河想到這些,竟然罕見地來了點火氣。

  他深深地閉上眼,認為自己一定是之前太忙了,忙的不可開交,突然一下空閒了許多,自然會想些有的沒的。

  他是gay,會對好看的同性有想法很正常。傅星河煩悶地想了半天,最後歸結為:以前很少見到林天這麼好看,相處起來這麼舒服的男人。

  一天忙完,林天回到家。

  大剛焦急地來電說:「哥!八寶粥今天來搞事了!」

  「他能搞什麼事?」

  「那個翻譯有問題,八寶粥和他串通好的!翻譯說,他是公司的總裁——狗屁總裁,掛個名的副總他也好意思!然後人家就跟他談了,那幾個老外是不是腦子不行???不行你明天一定得來,不然幾百億就飛了!我都跟人說好了,說你生病,明天來和他們談。」大剛嘿嘿一笑,「結果八寶粥臉都綠了。」

  「你怎麼跟人說的?」既然翻譯有問題,大剛肯定不能是不能信任他的。而大剛那慘不忍睹的英語水平……他好似一點也不在意那幾百億,反倒對大剛怎麼說的感興趣。

  「我又不是文盲,中學英語我還是懂的。我說:my boss is ill,tomorrow,he will come here to meet you。」

  林天哭笑不得,「那老外還聽懂了?」他都不好意思說大剛這句話里犯了多少錯誤,活脫脫的中式英語。

  大剛得意道:「懂了啊!美國佬說ok、ok,然後八寶粥臉就綠了。所以啊,你明天必須來!簽合同的事兒呢,讓他簽了不是搶你功勞?這項目全是你在溝通,談下來那麼麻煩,怎麼能給八寶粥做嫁衣?」

  「我還住著院的,我不來。」今天和傅醫生相處了那麼久,林天心裡都樂開花了,哪怕是讓林城安搶了大項目,也沒能影響他的好心情。

  「那咱們就拱手讓人???」大剛簡直想飛到醫院去把他給拎起來了,「你聽著挺健康的啊,你實話實話,是不是去醫院打炮的?你是不是追哪個醫生,或者護士了……」

  「沒有。」林天咳了一聲,不自在地喝了口水,心裡想著:打炮、打炮、和傅醫生……他甩了甩腦袋,正色道:「你明天再跟著去,換個翻譯,哪怕上外語學院找一個都行,別用你的三腳貓英語了。還有林城安,你甭管他,就算他能搶走,也要看他吃不吃得下。」

  聽見他運籌帷幄的語氣,大剛立馬來了勇氣,他挺起胸膛,「好!老驥不伏櫪就服你!」

  林天有多厲害,大剛是知道的,八寶粥那種跳梁小丑能和他鬥?

  「還有,你別當著他面叫他八寶粥了。」

  「不行,我就要叫,誰叫他從小就煩人?」他們讀書那會兒,林城安就常常欺負他們,大剛的初戀就是讓林城安給搶走的,還把人好好的姑娘給睡了,弄大肚皮後,那姑娘退學了。這件事讓大剛耿耿於懷至今,而林城安見了他,也要罵他是林天的走狗。只有大剛知道,林天幫了自己多少。恐怕自己給他賣命一輩子也還不上。他嘟噥道:「反正都得罪了,不如得罪個徹底。」

  林天掛了電話,立刻就把林城安忘了個精光,他知道林城安翻不起什麼風浪,最多去老太爺面前邀個寵罷了,自己有的是法子整他。

  他心中最重要的,還是傅醫生。

  林天進了浴室,他光是想著傅醫生就起了反應,他想象著白天那雙手掌,他寫字的手,被自己托在手心的手。那手掌大,熱,像是撓在林天的心上似的,他淋著熱水,迷蒙之中在淋浴室玻璃外看見了他的影子。

  他一面欣喜著,一面心中苦悶。傅醫生特別厲害,他花了很少的時間,就達到了別人或許要花半輩子工夫的努力。他忙的像個陀螺般,他沒有精力談戀愛,沒有精力管事業以外的東西,而且傅醫生……並不喜歡男人。


第5章 5

  接連幾天的梅雨,在今天放了晴。

  林天繼續去幫傅醫生工作,他對這項工作已經非常熟練了,傅星河進入工作狀態時旁若無人一般,不斷讓他拿病例,並且準確報出年份和日期,他好像能記得這個醫院的全部病例,但是讓林天念給他聽,是為了更準確無誤。

  下午兩點,正當林天給傅醫生念病例的時候,病房門被人推開。

  來人一老一年輕女性,兩人一進來,林天就從他們身上感受到了和普通人不一樣的氣息。他從沒去調查過傅醫生的家人,只知道他家裡似乎全是知識分子。眼前這兩人,就給人這樣的直觀感。他們都有一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學術氣息。

  老太太一頭銀發,卻是精神矍鑠,她化了眉毛,還塗了口紅,戴了珍珠耳環。她打扮年輕,頭上一頂和衣服同色系的淺卡其鐘形禮帽,看得出年輕時是個大美人。而輓著老太太手臂的年輕女性,瞧著不過三十多,她氣質溫和,模樣和傅醫生有些像。

  他們全家都很好看,高知識分子,同時也是高顏值群體,所以才會有傅醫生這麼好看的孩子。

  「星河。」老太太喚了他一聲,走到他病床前,「我聽你媽媽說你病了,就來看看你,傷得重不重?」老太太是國家科學院的天文台研究員,也是科學院的院士,和傅媽媽從事一個行業。

  「我沒事奶奶,」傅星河顯得很平靜,但他在老人家面前,還是融化了一些,「讓您擔心了。」

  他的性格,老太太是知道的,她平靜地點頭道:「沒事就好,以後要是不能動手術了,就去醫學院擔任教授,研究生物課題。」

  傅星河不答話了,他和家裡人關係淡漠,從小到大,他連自己的父母都不常見到。家庭團圓的場景,除了每年春節,幾乎是見不到的。

  他們全家人都一個性子,醉心於研究自己的專業,都是各自領域里的佼佼者,也全都忙得不可開交,就像現在的自己一樣。對親情淡漠,交流也少。包括他的出生,都是不被看好的。傅星河的父母都是物理學家,父親研究核物理,母親則研究天體物理,兩人在衛星發射站相識,相戀,最後結婚。但他們工作實在太忙,一年到頭,也不一定歸家一次。夫妻倆商量著,原本不打算要孩子的,後來是閔老師相勸,說你們沒時間我可以幫忙帶孩子。

  傅星河才出生的。

  他高中出櫃那年,全家人都有些不太相信,以為他小,懷疑他一時腦熱,畢竟雙性戀也是很多的。後來,發現他真的是性取向不太一樣,大家便順其自然地接受了。

  在他們家,最好的一點大概就是這樣的人文關懷吧。雖然大家不交流,可長輩們從來不會限制小輩的發展。成不成為學者並不重要,從事什麼行業都無所謂,比起事業,他們家長輩更關心孩子這樣開不開心。所以傅星河是全家人里,唯一一個當醫生的。

  姑姑傅雪繪看著他執筆的手道:「聽說是傷到手了,怎麼還寫字?」她在人民大學教授人類社會學,說話很溫柔,學生們都喜歡聽她上課。

  「姑姑,傷在左手的,我用右手沒問題。」他解釋。

  林天在一旁看著,覺得他們家的氛圍奇怪極了,比自己家裡還要奇怪。心裡嘟噥了句難怪傅醫生性子這麼冷。

  這時,傅雪繪瞧見了捧著一大卷病例的林天,眼睛亮道:「星河,是你朋友……還是?」

  「朋友。」他言簡意賅道。

  林天撓了撓頭,禮貌地對他們問好。他心裡雀躍的不行,傅醫生在他家人面前承認自己是朋友了!

  傅雪繪意味深長地噢了一聲,她覺得林天長得好,看著性子也好,他們家的傅醫生一面寫論文,這位朋友在一旁念書,看著氣氛融洽又和諧。

  她還從來沒有見過,傅星河和誰走那麼近。

  只有林天自己知道,他只不過是鑽了傅醫生生病的空子罷了,他能容忍自己,也是因為自己安靜,能幫他一些忙。

  但在傅雪繪的眼裡,他們關係鐵定不一般,哪怕不是那種關係吧,至少也是朋友。

  老太太道:「對了,你媽媽聽說你生病,原本要回來的,但她走不開,有個重要的會議。你不要怪她,至於你爸爸,你也知道,他請不了假的。」

  傅星河點頭,表示自己理解。

  「你媽媽開完這個會,就可以回來了。」

  傅星河聽見這樣的消息,卻是很平靜,他知道母親回來一趟,馬上又要出國,她總有數不完的事。所以在這種家庭成長,傅醫生覺得忙碌,才是最適合自己的生活狀態。因為在面對專業的時候,他是有熱情的。

  說完這些,老太太就沒再繼續了,倒是姑姑傅雪繪,對林天很感興趣,問他叫什麼,怎麼會來照顧傅醫生,「今天可是星期一,請假來的嗎?」

  林天一一老實回答,和對傅醫生的回答一樣,傅雪繪笑眯眯的,「原來是這樣,那我們家星河承蒙你照顧了。他爸媽都忙,我們也忙,所以他沒什麼朋友,你以後可以多來看看他。」

  傅星河看了姑姑一眼,知道她打什麼主意。

  傅雪繪假裝沒看見,他們家傅醫生一個人太冷清了,要是他喜歡女孩子就罷了,自己還能給他介紹,但喜歡男孩子,她一時間也找不到合適的。

  再拖下去,傅星河就三十了。

  後來他忍不下去了,說自己還要寫論文,直接讓林天去翻病例念自己聽。

  林天下意識答了一聲是,讓傅雪繪越看越滿意。但她知道,合適也沒用,要人家孩子喜歡同性才行啊。

  晚上,林天從醫院裡出去,正巧就讓人堵住了,「大剛?你怎麼找這兒來了。」

  「別提了,」他一臉晦暗,「早上我出門,發現輪胎讓人偷了。」他的汽車就停在車庫里,早上起來後輪胎不翼而飛,是幾個小流氓乾的,已經讓警察給抓了。

  「我打你電話打不通,我還能怎麼辦,你家又沒人在。」他鬱悶道:「那幾個流氓是受人指使的,我懷疑就是八寶粥!」

  林城安確實是做得出這種事的,大剛一早起來發現汽車輪胎被偷了,氣得不行,不知道誰幫他報的警,非得拖著他做筆錄。

  等他忙完後去了酒店,卻發現外賓已經和林城安一行相處得十分愉快了。一整天,他都沒能打通林天的電話。他實在生氣,就讓人把林城安單獨和美國comet公司談生意的事,散布到林家另外幾位小輩耳朵里。

  他們都是林天的堂兄弟。

  一聽說林天居然不在,而林城安那個草包竟然想要獨吞!兄弟幾個都紛紛前來,他們自認比不上林天,但是互相競爭,誰說得准?這事兒要是辦成了,老爺子得多高興啊!指不定多分點家產呢!

  於是他們八仙過海各顯神通,外賓還以為是他們中國人好客,被哄的十分開心。

  哪知卻是一場撕逼大戰。

  大剛覺得,這功勞落到誰手裡,都比落到八寶粥手裡好。要不是因為自己沒有英泰的股份,沒法和外賓簽合同,不然他早就上了。

  「哥,你不怪我吧?」

  「怪什麼,」林天往外走著,太陽很大,林天眯起眼,「你乾的不錯,落到誰手裡都一樣,還可以離間他們。」

  「對!我就是這麼想的!你不知道今天那叫一個精彩,錯過了太可惜了,他們爭來爭去,最後讓林陽明漁翁得利了,八寶粥肯定氣死了吧。」大剛的鬱悶一揮而散,「你想到辦法啦?」

  「你說呢?」林天斜睨他一眼。

  大剛立馬殷勤道:「林總就是牛逼。」他給林天拉開車門,自己也坐上去,「不過天哥,你上醫院乾嘛來了?不會真是……」

  「你別打聽了。」傅醫生的事,他不能讓任何人知道。

  雖然林天暗戀傅醫生,但他並不希望自己的喜歡讓傅醫生受到困擾,不希望他知道,也不希望旁人知道,這種心思,他一個人體味就成。

  他不想說,大剛自然不會多問。哪個人心裡還能沒點事?他和林天那麼久的朋友了,所以心照不宣。

  司機把林天送到家門口,林天把大剛帶進自己的車庫,讓他挑一輛開走。

  大剛流著口水說:「等我車修好了我就還給你!」他決定了,不修車了。

  林天有許許多多的車,但他從來不開,就好像一種收集癖般。比起他那些開豪車泡妞泡網紅的堂兄弟,他真的能稱得上是作風乾淨的。所以只要他不犯什麼大錯,他永遠都是林家最優秀的那個孩子。

  他許久之前,就想過要跟家裡出櫃。可他知道這會讓父母多失望,爺爺也會失望,而那些陰奉陽違的人,都會上趕著來踩他。

  林天很早就思考過這個問題了,所以他從沒打算過靠著家裡過一輩子,他早有打算,也留有退路。


第6章 6

  「傅醫生,今天閔老師煲了豬手海參湯。」林天進去時,護士正在幫他拔輸液針。

  「病人家屬,」護士喊道,「來幫他按著。」

  林天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這是在叫他呢。

  他低頭按著棉花,傅醫生正好和他眼睛對上。漆黑的目光望了進去,林天心漏了一拍。傅醫生真誠道:「林天,謝謝你。」

  「沒事,我應該的……」他察覺到自己失言了,有些慌亂地將目光集中在傅醫生的手背上。

  好在傅醫生並沒有多想,他的論文還剩一點收尾,病房裡的那些病歷都收走了,傅醫生再次進入了工作狀態。林天幫不上忙了,他其實也有事要處理,可是和傅醫生單獨共處一室的機會難得,林天只願意在一旁看著他,呼吸有他氣息的空氣。

  傅醫生在工作狀態里,是無暇顧及他人的,他手寫酸了,活動手腕時抬頭,發現林天盯著自己這個方向在發呆。

  「無聊的話,」他沈吟道:「你可以先回家。」

  林天連忙擺手,「我不無聊,我有事情乾的。」

  傅醫生道:「我的手無大礙,這些天謝謝你照顧我,但是你也有工作,我不想麻煩你。要是害你被上司責罵我就罪過了。」

  「您太客氣了,我工作沒關係的,」為了證明自己有事情乾,林天從櫃子里拿了個蘋果出來,「我削水果給你吃。」

  「其實你不用……」傅醫生話還沒說完,林天已經衝進了洗手間。

  毛巾架上,掛了一條和上次不一樣的內褲,款式差不多,但林天一眼就發現有些不同。它們肯定是一個品牌的,但是外表看不出logo,林天沖洗著蘋果,眼睛一直盯著傅醫生的黑色內褲看。

  而且這還是條剛換下來沒洗的!

  傅醫生的size有點誇張,林天不自覺地邊洗著蘋果邊比劃,有……這麼長?這麼粗?不……可能還要更粗一點的。聽說外科醫生體力都很好的,而傅醫生那樣的,一看體力就非常好,但這麼多年了,林天從未聽說過他和誰鬧過緋聞。

  可以說是性冷淡了。

  盯著那條內褲,他不自覺吞咽了口唾沫。光是看著,那股荷爾蒙氣息就把他鬧了個大紅臉。有沒有味道的?他……他很想聞聞看的。

  林天在腦海裡做著鬥爭,過了許久,他還是慫了。

  他把蘋果切成小丁,讓傅醫生用牙簽叉著吃。

  下午四點,傅醫生的論文寫完了。他用中文寫了一遍,然後翻譯成了英文,兩份手稿,他封在文件夾里,打算給柳葉刀發過去。

  這時,腦外科的護士長進來了。她還帶了個病人。

  那病人年紀很小,是個女孩兒,不超過六、七歲。她穿了身寬松的病號服——或者是她過於瘦弱的身軀撐不起的緣故,顯得病號服非常寬松。女孩兒頭髮剃光了,所以頭上戴了頂帽子。或許是沒有頭髮的原因,她的眼睛顯得出奇的大。

  她的左眼,包著一整面的繃帶,幾乎將半張臉都罩住了。

  「樂樂說她想來看望你。」護士長道。

  「傅醫生叔叔!」女孩兒叫了他一聲,然後飛快地撲到他的病床前。

  樂樂是三年前轉過來的病人,她患有先天性的視網膜母細胞瘤,這是一種來源於光感受器前體細胞的惡性腫瘤。她四歲那年突然病發,這些年一直進行治療,換了許多家醫院,都無計可施。

  傅醫生兩年前接手這個病人,他是行業頂尖醫生,但這種疾病仍舊很難救治,哪怕現在切除眼球,也無法保證癌細胞不會繼續擴散。

  這樣的病,說直白點,不如早做衣冠冢。樂樂從四歲到現在,不知做了多少次手術了,每次切除腫瘤後,過一段時間又會長出新的。沒完沒了地生長,沒完沒了的手術。

  即便如此,生這種病的孩子,都不能活到很大,做手術的意義不過是吊命。像樂樂這個年紀……已經快到頭了。而家裡每次給她做手術都是一筆巨款,別說家裡消不消耗的起,就算有錢治病,最後也只能有一個結果。

  這就是惡性腫瘤的可怕之處。

  「傅醫生叔叔,你病的重嗎?」樂樂望著他道:「媽媽說,我要轉院了,我想來和你告別。」

  「我不想轉院。」樂樂完好無損的右眼,嘩一下流出眼淚來。

  傅醫生難得地變得溫和一些,他沈默了一會兒道:「你媽媽是為了你好,聽話啊樂樂。」

  她抽噎道:「媽媽說,你再也不能給我動手術——」「樂樂!」護士長連忙打斷她,她有些驚慌失措地蹲下身,和小女孩兒持平,「你不是來和傅醫生叔叔告別的嗎,跟他說再見。」

  「可是……我,我不想轉院。」她的大眼睛看起來非常可憐,旁邊纏著繃帶的左眼,似乎有一部分不可見人的腫瘤。「我也不想做手術……我想,想留長髮,想去學校讀書,想交朋友。」

  因為經常要動手術,所以她一直都是剃的光頭,每次生長出來一層薄薄的頭髮,她就會很高興地哇,這時媽媽就會流著淚誇她漂亮。

  疾病的陰影,統治了全家人。

  樂樂似乎有很多想法,她看電視時,就會冒出一些想法來,媽媽總會說:等你病好了啊,就帶你去吃這個,病好了啊,你就能去學校了,病好了,媽媽帶你去遊樂場。

  可誰都知道,這個病好不了了。醫生知道,大人知道,就連樂樂自己,她被所有人欺騙著,但她一點也不快樂。

  本來她這次的手術預約了傅醫生,但是哪知道傅醫生突然生病了,還是手受傷了!

  這時,主刀就移到了譚醫生身上。但之前的醫鬧事件,聽說就是譚醫生把人給治死在了手術台上吧?樂樂媽媽沒轍,勉強同意了,結果等她看到譚醫生給出來的手術方案後,突然就不能接受了。

  「要切除眼球?!不行!切了眼球也沒用怎麼辦?傅醫生說了,說癌細胞已經擴散到顱內了……」說到這裡,樂樂的媽媽已經泣不成聲了。她甚至在想,當時檢查出腫瘤的時候,自己怎麼沒有狠心把樂樂丟掉。

  現在的結果便是,大人受罪,小孩也遭罪,還看不見希望。

  她極度不願意讓譚醫生來動刀,加上傅醫生手傷了,她提出要轉院。

  傅醫生注視著哭泣的樂樂好一會兒,突然道:「不轉院,也不做手術。」

  護士長吃驚地望著他,「傅醫生……」

  他說:「去聯繫樂樂媽媽吧,你說不通就我來說。」

  聽到這裡,林天已經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等護士長帶著小孩兒走了,林天才問了句:「那孩子是不是……?」

  「嗯,」傅醫生顯得很平靜,他見多了生離死別,「這個手術做與不做,意義不大。」

  林天聽了,覺得心裡很堵,他瞥向傅醫生纏著繃帶的左手,心情一時差到了極點。

  「林天。」傅醫生喊了他一聲,他歪過頭,「過兩天我就出院了,你不用每天來照顧我了。」

  「這樣啊……」林天勉強翹了下嘴角,「不是還有兩天嗎。」

  「我的手差不多好了,剩下就是修養了,醫院批准了我的休假。」他的左手有沒有問題,他再清楚不過了。但所有人都非常害怕他恢復不好,腦外手術需要他的手極其精准靈敏,而不是這樣大概好了。因為不能保證他會不會在手術過程中突然抖一下手,或者哪根曾經受傷的神經突然出問題。

  或許這樣的問題,對於普通人而言都是小毛病,很多人可能還察覺不到,但在手術過程中,這就是性命攸關的事了。

  但這種事不能強求,雷院長的意思是,讓傅醫生就住在醫院裡,這樣有專人看管著,防止他做一些可能會影響恢復的事。

  而傅醫生的回答是:「你覺得我會沒有這點分寸?」

  雷院長沈默了。

  「林天,這些天謝謝你的照顧。」他已經不知道是今天第幾次提了,傅醫生強調道:「你也替我謝謝師母,湯很好喝,不要勞煩她跑一趟看我了。我真的沒事。」

  林天愣了好久,最後道:「好吧,那……傅醫生,那你,好好養傷。」他又笑了一下,就像第一次進病房,做自我介紹那次。林天心裡想著:或許他和傅醫生的緣分就此到頭了吧。

  他本無意對傅醫生的正常生活造成困擾,所以該了斷時就順其自然吧。他維持著面上的微笑,傅醫生看著他又說了句:「謝謝你,你幫了我很大的忙,那個論文很重要。」

  「沒事兒,不用客氣。」他撓撓頭,垂首道:「我去上個廁所。」

  林天快步進了衛生間,然後反鎖了門。他一臉豁出去的神情,突然把傅醫生的內褲拿下來,接著低頭聞了一下。林天眨了眨眼,淚光快速閃過去。他用力深嗅了兩口,臉上全是迷醉。心裡暗自道:「值了!」

  他深吸口氣,又翻到了內褲的標籤,是個很不常見的品牌,和林天自己用的,屬於同一級別。他打算回去就換成這個牌子,內褲和床上用品,全部換成這個!

  林天衝了水,猶豫了一下,把內褲原樣疊了回去。

  出於某種原因,他沒洗手。

  打開洗手間門,傅醫生抬頭看向他,道:「過幾天,我請你吃飯吧。」

  林天:!!!!

  幸好他沒偷那條內褲!

  作者有話要說:  林天好像個變態啊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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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友情提示:不要手賤去百度文內提到的疾病。


第7章 7

  請人吃飯這種事,傅醫生通常不會做。他在醫院呆三年了,一次科室聚會都沒參與過。一是覺得麻煩,沒時間;二是覺得,他沒必要這樣去搞好同事關係。

  所以對醫院的醫生和護士來說,腦外科的傅醫生是全醫院上下最厲害的人,也是最冷漠的人。從他去年升了副主任醫師後,領的工資就要比所有的主任醫師都高。他們聽說傅醫生在美國的時候,年薪有三百萬美元。要不是因為雷院長和他是師兄弟關係,雷院長是肯定沒法把這個人才挖回國的。

  林天心情很好地出了醫院,在不遠處的路口,他看見了眼熟的人。

  那是傅醫生他們醫院的副院長,而他上的那輛白色豐田,車主人似乎是腦外科的譚醫生。

  林天吩咐司機:「跟上去。」

  他想起今天那小病人樂樂無意間說的話。她說傅醫生,以後都沒法做手術了,而護士長,驚慌失措地打斷她。

  但傅醫生很平靜地就接受了,似乎不覺得有什麼難受的。而林天卻難受極了,人人都只看到了傅醫生的天才,說他聰明厲害,說他天生吃這碗飯。但林天知道,傅醫生的天才背後付出了多少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又好比他自己,許多人誇他商業奇才,年輕有為,又有誰知道他背後的努力呢?

  林天還想起,那天不小心聽到的護士間聊的八卦。產生醫療糾紛的那台手術是譚醫生做的,那病人本該活著,而手術失敗了,譚醫生卻說是是術中出現併發症導致的——這個解釋很合理,而對於遭受醫療事故的病人,是很難在當前司法體系中贏得對一個大醫院的合法訴求。如果病人無法從法律得到保護,通過暴力報復是可以想象的。

  在中國,醫院每個月都會遇到數起醫療糾紛,幾個憤怒聲討的醫鬧,但是這麼偏激,持兇器殺人的卻不多見。

  林天看見譚醫生和副院長在說些什麼,兩個人抽著煙,開著窗戶,林天能看到他們在對話,卻聽不見。

  車子跟了一路,最後兩人在一家飯店門口停下。是一家高檔日料店。

  兩人有說有笑地進去了。

  司機望向林天,「進去嗎?」

  「走吧。」他搖頭。這樣的店,都很注重隱私,林天想聽見他們在說什麼,是很難的。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副院長和譚醫生肯定有蹊蹺。

  他想起調查譚醫生的資料上寫,三年前傅醫生空降,直接阻斷他升主任醫師的道路。因為雷院長從腦外主任升院長後,腦外主任的位置便一直空了下來,而且他打算把主任醫師的位置留給傅星河。

  這是兩人矛盾的開端。

  科室里,這樣的矛盾很常見,三年間,譚醫生不知給傅星河下了多少絆子,而且他聽說最近又要重新開始評主任醫師了。

  回到家,林天把自己泡在浴缸里,他閉著眼睛想著白天那條內褲,想著那股荷爾蒙氣息,想著傅醫生穿著短褲下床,他有力的腿部肌肉。他想了好一會兒,意識里具象化出傅醫生的臉,他的身體。

  林天喉嚨動了一下。

  傅醫生性格冷,臉龐也長得很冷,他的眉眼,挺直的鼻梁,薄唇,都極易讓人產生距離感。可在林天眼裡,那張面孔太勾人了,眉眼很性感,嘴唇也很性感,說話的聲音也是。每次看見傅醫生,他就好像被人下了迷魂藥一樣。傅醫生身上的氣味,對他來說是種致命的勾引。他能在傅醫生面前掩飾住自己的心思,還要歸功於這麼多年和人談生意的經驗。

  但他在傅醫生面前,還是很不一樣。假如讓一個認識他的人看見,恐怕都能看得出來。但傅醫生之前並不認識他,現如今,他只是把林天當成了一個已經長大,性格還停留在少年期的男人,他靦腆,但是做事細緻周到。

  和他相處起來很舒服。

  林天在浴室里,解決了自己的生理需求。他回到房裡,從手機里翻找出了一個聯繫人。

  這是滬市一家極其厲害的私人偵探所,林天在電話里說了要求,接著把譚醫生和副院長的資料發送了過去。

  「調查一下他們見面時的談話內容。」他懷疑這兩人在勾結些什麼。

  他們勾結和林天沒關係,但要是危及到傅醫生,林天就不樂意了。一想到兩人或許在喝著清酒舉杯慶祝傅醫生光榮下崗,林天就有說不出的憤怒。他們家傅醫生這不是還在養傷?傅醫生那麼厲害的人,他肯定不會有事的。

  退一萬步講,哪怕傅醫生不能做手術了不也比你牛逼?

  要解決這種人,林天有的是辦法。

  當晚,傅星河就找了雷院長,提出自己打算明天出院。

  「你這手還沒好全啊!不行不行。」

  「師兄,我知道你的意思,」傅醫生道:「這只能看天意。」

  雷院長滿心愧疚,又提到:「你怎麼想不開用手擋呢!你知道自己的手多少錢嗎?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外科醫生!」

  傅星河笑笑沒說話。

  「醫鬧的事妥了,先關幾年。」他說完,也跟著沈默了,頓了會兒才道:「最近評選主任醫師,我的意思是讓你來的,你也知道,你現在這樣……」

  「師兄,你不用替我考慮,就評譚醫生吧,他在醫院乾了十多年了。」傅醫生建議道。

  「他?」雷院長知道傅星河和譚醫生一直不對付,或者說,是譚醫生單方面的小肚雞腸。因為傅星河太優秀了,同科室的人都敬畏他,而譚醫生在科室里呆了很長時間,資歷很老了,卻比不上一個新人的威望,可想而知。他搖頭道:「你怎麼這麼好心呢,我看了手術報告,哪兒有什麼併發症?要不是他,哪能有醫療糾紛!你的手又怎麼會受傷!他不行,不行。」

  作為醫院院長,雷江說出這樣的話是非常不合適的,但是傅星河是他的師弟。在醫療系統里,師兄弟關係非常常見。傅星河是他從斯坦福挖過來的人才,人家在美國有大好前途,是為了幫自己而回的國。他偏袒也屬正常,更何況,醫鬧事件本身也不是傅醫生的錯。

  錯誤的端頭是誰,醫院上下都知道的很清楚。

  譚醫生在傅醫生受傷後,也站出來做了反省,說是自己的過錯,導致了醫療糾紛,還害得傅醫生被刺傷。

  他表情很痛心,但是態度卻一點也不誠懇,甚至在傅醫生受傷後,一次也沒去看過他,哪怕表面工夫也不肯做。這樣的人,怎麼能擔任主任醫師呢?

  雷院長打心眼裡看不起他。

  第二天一早,林天自己做了早餐到了醫院,卻發現病房已經安排了新的病人。

  一打聽才知道,傅醫生一早便出院了。

  林天有些愕然,傅醫生明明說的,他過幾天才出院的,怎麼今天一早就沒人了呢。

  他翻出手機里的電話,這還是閔老師給他的號碼,林天一次也沒打過。猶豫了一會兒,他踱到吸煙區,又盯著那個號碼好幾分鐘,糾結良久,林天點了通話鍵。

  電話鈴響了許久,傅醫生才接起電話。

  「餵?」電話那頭低沈的男聲還是讓做足心理準備的林天慌了一瞬,他靠在欄桿上,望著玻璃外面,輕聲道:「餵,傅醫生,是我,林天。你怎麼……出院了呢。」

  「林天?」他稍顯意外,回答道:「我手已經好的差不多了,你怎麼又去醫院了?」他不著痕跡地皺眉,他以為昨天已經說的很清楚了。

  林天頓了頓,「我就是習慣了……噯,一時沒反應過來,到了才發現的。心想上來看你一眼的。」

  傅醫生不冷不淡的語氣,讓林天有些難受,兩人沒說幾句便掛了。

  他一時沒了事情乾,給大剛發了消息,便去了閔老師那裡蹭了一頓午飯。閔老師還給他泡了杯茶,「對了,小傅晚上要上我這兒來,他手不方便,不能開車。你能不能去接他一下?」

  提出這樣的要求,閔老師也有些不好意思,「算了,你也有工作忙的,照顧他那麼久怪不好意思的。」

  林天趕緊道:「我工作不忙的!」

  上午打了電話,下午又要見面了,而且他還要去傅醫生家裡接他!林天心情好的簡直要飄上天了,他要去接傅醫生!!林天低頭快速編輯短信給大剛:「我今天不來公司了,你自己搞定吧。」

  大剛:?????

  他暴跳如雷,啪啪啪打著鍵盤回復林天:「大哥,你又搞我???不是說好開會的嗎??消息我都發群里了!」

  林天已經一周多沒去公司了,公司的事情他全都通過大剛在管理,大剛早就吃不消了,就盼著他回來呢。

  可公司事務哪有傅醫生重要,再說,他就一打工的,乾再好,掙來的只是父母歡天喜地的一句:快去你爺爺那裡好好表現,他誇你呢!

  在爺爺面前爭寵,討他歡心,似乎變成林天唯一的作用。

  他作為人,作為孩子的價值,被完整的忽略了。

  作者有話要說:  窗戶紙什麼時候捅破,望天


第8章 8

  在閔老師那裡呆了會兒,林天便急匆匆趕回家了。他打發了司機,認認真真洗了個澡,吹了頭,吹出個造型又覺得太刻意了。林天盯著鏡子看了一會兒,又把頭髮給恢復原樣了。他長得帥,怎麼樣都是帥的,哪怕頂著雞窩頭出門照樣是回頭率十足。但他估計傅醫生也不會注意到自己變了髮型。

  打理完自己,時間還早,林天坐立不安地在房間踱步。打掃機器人到了定時的時間,開始在房間里轉圈,林天不停地看表,復而又站在鏡子面前對著自己挑毛病。

  每次去醫院看傅醫生前,他都是這個狀態。而且,他等下要去傅醫生住的地方接他!

  快到點時,他又在車庫挑了半天車。他的車全是嶄新的,大部分一次也沒開過,車庫也定期有人來打理,車的表面也是光潔的。

  林天生怕傅醫生覺得自己刻意,他手裡抓了一把車鑰匙,一個個地試著聲音。不能太誇張的,跑車pass。不能太擠的,因為傅醫生身材比較高大,所以小型車pass。不能太醜的……也不能太騷氣的。

  他被這個問題給難住了。

  因為他的車庫里,就沒有低調的車。就連小型的甲殼蟲,都是1951年的款。他收集限量車,也收集古董車,但就是不開出門。

  最後林天找來找去,挑了一輛牧馬人。但這輛牧馬人來頭也不簡單,因為車上有貝克漢姆的雕刻簽名。

  囂張地簽在車前蓋上。

  林天怎麼看怎麼覺得這簽名惹眼,他把車開到洗車店去,讓人噴了漆,再買了一系列汽車掛件和抱枕放進車里,最後才朝著傅醫生的家出發。

  車上有了掛件和抱枕,讓車看起來像是常開的模樣。林天鮮少自己開車,他手生,不敢開快了,只敢照著最低時速行駛,一路上不知被多少司機按了喇叭。

  傅醫生住的小區離醫院很近,開車十分鐘路程,其中四分鐘還是在等紅綠燈。這是附近最好的居民小區了,樓層很高,綠化好,也很安靜。林天開到小區門口,就不被准許進入了。他只能靠邊先停車。林天熄了火,撥了閔老師的電話,詢問道:「老師,您的佛跳牆做好沒?」

  「還沒還沒,」閔老師揭開蓋子聞了聞,道:「這道菜是最費工夫的了,你先去接小傅,他就住在那個……那個,」「熙街印象!」林天立馬搶答。

  「對!就是那個小區,每次都不讓人進去的,盤問這樣盤問那樣的。這樣,你過去的時候,先給小傅打電話,讓他出來等你。」

  「這怎麼行,傅醫生手受傷了,我得進去接他啊……」林天望向窗外,那小區大門的方向,道:「……我現在去接傅醫生,會不會太早了?」

  「你有心了,」閔老師笑道:「現在去,估摸著你們來還要等一會兒,可以先喝點茶。」

  林天剝了個口香糖,他在車上坐了一會兒,等到口香糖基本沒味兒了,林天清了清嗓,給傅醫生撥了過去。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緊了方向盤,整個人坐直,眼睛目視前方,像是在接受什麼檢閱一般。

  「餵……傅醫生,我是林天。」他有些怕傅醫生今早沒存他號碼,林天說明瞭來意,「閔老師做了佛跳牆,想請你一起吃,我在你家門口等你。」

  「你已經到了嗎?」傅星河對他的來電並不驚訝。

  「沒,沒有!您不用著急,」他一慌,敬稱就不由自主地冒出來了,林天懊惱地咬了下嘴唇,「我還有一會兒呢,您不要著急……您家門牌號多少,我把車開樓下吧……」

  「你不用這樣,」傅醫生在電話里道:「我手不嚴重的,我現在出來,在小區門口等你。」

  「行……好。」林天不敢把關心表現的太唐突,他心裡埋怨著醫院,怎麼能准許傅醫生隨便出院呢!他那手還纏著繃帶呢,能叫好了嗎?!

  掛完電話,林天把車開走,開到另一條不遠的小道上,他視力好,遠遠地密切注意著大門的動靜。

  傅醫生一出來,他就發動汽車,正好停在路邊上。林天搖下車窗,喊道:「傅醫生。」

  「您都出來啦,沒等久吧?」

  傅星河顯然沒想到林天的座駕會是這樣霸道的車,他有些意外。這就好比小孩兒偷穿大人衣服一般不合適,因為林天在他的印象里,是個靦腆的人,而這車是粗獷型的漢子開的,方向盤剎車油門都是重量級的,一般人還撂不動。

  這樣的反差,更讓人有探究心。「我也是剛到。」傅星河說完,就發現林天下了車,繞了一圈替自己開了車門。

  這個自然的舉措讓他挑眉。

  「您的手……這是拆繃帶了?」

  七月盛夏,雨季和炎熱交替奏鳴,因為熱辣的溫度,傅星河穿了中袖襯衫。他對生活品質要求很高,貼身材質的衣物全是bespoke,所以非常合身。那襯衫把他挺拔的身材勾勒得恰到好處,袖子還隱隱有些包不住他的肱二頭肌,而緊繃的胸肌就更叫人眼熱了。林天看得吞了下口水。

  在醫院的傅醫生,常常都是白大褂加身,或是醫院統一的深藍色工作服。很多時候,傅醫生都忙的不能閉眼,他會一整天,甚至是兩天都不回家一次,累了在休息室眯一個小時,立馬又會有緊急情況,通知他去做手術。

  傅醫生穿常服的樣子,林天那裡只有一些照片,他努力從傅醫生勃發的肌肉上收回目光。

  而傅星河受傷的左手臂,看不出來有任何的異樣,要不是提前知道,林天肯定不知道他受傷了。

  傅星河坐上車,簡略答道:「貼了紗布。」

  「貼紗布……」林天扭頭看他,「這樣能行嗎?」

  「一樣的。」傅星河一邊系安全帶一邊道:「麻煩你來接我了。」

  「不麻煩不麻煩,我順路的。」林天的眼睛還是擔驚受怕地盯著他的左手的,看了一會兒,傅醫生抬頭看了他一眼,林天才慌不擇路地收回目光。

  傅醫生他怎麼就……一點都不在意呢。所有人都替他著急,怕他以後再也不能做手術,再也不能當醫生了,可傅醫生就像個沒事人一樣,在家裡擅自處理了傷口,甚至把繃帶換成了簡易紗布,就像一個小傷口,然後隨意地貼個創口貼。他好像把自己的職業生涯當成了兒戲一樣。

  他聽見醫院裡有護士在說:「傅醫生自己肯定有陰影了,他要出院?那肯定是自暴自棄。」

  而林天明白,傅醫生不是那樣的人。他所有的做法,肯定都有他自己的理由。哪怕他暫時不能理解,心裡也盲目地認為他是正確的。

  在車上,傅星河問了林天一兩個問題,比如他開車為什麼這麼慢,是不是才拿駕照。

  林天回答說是:「你在車上,不敢開快了,怕出事故。」

  傅星河看著後視鏡,笑了一下。

  林天一呆,接著又是一個急剎,他差點追尾了!

  而傅星河,已經在心裡給他定了性。他猜林天肯定不常開車,他手法生疏,並不是不敢開快的原因。這車非常的新,車上的掛件,抱枕,全都是新的。就連聞上去,都有一股毋庸置疑的嶄新氣息。

  可能是車買回來後,他膽子小,就不怎麼開了。

  林天在閔老師家停了車,趁著傅醫生開安全帶,他連忙下車去給他開車門。他從沒給人開過車門,這看似自然的舉措,他在家裡排練了幾十遍。

  傅星河下了車,「謝謝。」

  「傅醫生,其實你……你不用對我這麼客氣的。」林天頓了頓,不知道要怎麼說才好。他在醫院的時候,經常看到傅醫生對人客氣,對他朝夕相處的同事客氣,也對病人客氣,對自己也客氣。

  但他客氣歸客氣,大多時候,他並不會聽從人的意見,而是我行我素地按照自己的想法辦事。比如林天提了讓他不要客氣的請求後,傅醫生仍是客氣地點頭道:「下次不會了。」

  林天覺得,他只是這麼口頭上答應自己罷了。

  閔老師的廚房裡散髮出佛跳牆的香氣,能聽見湯汁煮沸的聲音。

  「你們來這麼快。」閔老師請他們坐下,拿出林天上次送的茶葉,她泡了兩杯,道:「小傅,你一定要嘗嘗這個。」

  傅星河垂首聞了下茶香,「大紅袍。」

  「對!你鼻子真靈。是林天送的,你要嘗嘗,嘗嘗就知道了。」她邊說邊背過身去,「我先去廚房了,你倆先聊著啊。」

  林天掩飾性地喝了口茶,手心捧著杯子,傅醫生就坐在他身旁,兩人隔得很近,似乎能互相試探出體溫來。林天連喝了幾口茶,稍熱的溫度讓他更加浮躁了。

  「你在怕我?」傅星河撇頭看見他坐得端直,眼神放空地一口接著一口喝茶。他眯起眼,「還是不習慣和人坐這麼近?」

  「是茶……」他低頭,「…茶太燙了。」他說著,又不由自主地用舌尖舔了一口茶水。

  他只是…不習慣和傅醫生坐這麼近。或者說是有些傻了,驚喜傻了。

  在醫院裡時,林天就坐在他病床旁邊,穿著病號服的傅醫生,在陰雨連綿的日子里,並不像現在這麼有侵略性。

  那時候,林天還能勉強控制住自己,現在傅醫生一靠近他說話,林天就把持不住了。那股侵略性十足的荷爾蒙氣息幾乎讓他喘不過氣來。

  作者有話要說:  傅醫生完全沒有撩人的意思,他卻被撩的快硬了……(林天單方面思維)

  他怎麼這麼好撩?(傅星河單方面思維)


第9章 9

  閔老師揭開悶罐蓋子,大補食材和花雕酒味道躥到客廳來。林天立馬站起來,「我、我去盛飯。」他快步走進廚房,那背影有幾分落荒而逃的意思。傅星河垂頭,品了一口茶水。

  一股桂花般的馥郁香氣在口腔內擴散開。

  林天送閔老師的這茶是從老爺子那裡拿的,他自己對茶沒研究,但老爺子收藏的茶葉,想來也不會差。他衝進廚房,拿了碗和筷子,又湊到冒熱氣的悶罐那裡聞。

  閔老師說:「花雕酒我倒多了點,酒味有點濃。」她開了蓋子,「來幫我嘗嘗。」

  林天舀了一勺湯,「這味道正好啊,」小火和沸騰的聲音里,林天由衷地誇道:「閔老師,您這手藝要是去開店,生意保管比御廚房還好。」

  他真誠的表情不像作假,閔老師誠然覺得因為酒放多了有些失敗,卻還是被林天給安慰了。一邊把飯菜端到飯桌,她一邊道:「你這麼好的孩子,怎麼還單著呢。」

  林天分了筷子,摸了摸鼻子道:「傅醫生不也……單身嗎,他比我好呢。」

  「現在的女孩兒啊,都喜歡你這樣的暖男,」閔老師道:「小傅這樣的呢……」她頓下來。

  察覺自己失言,閔老師趕緊補救:「現在女孩兒哪個不是小公主?都是家裡寵大的,完了你還得寵著男朋友算怎麼回事,什麼都以他的工作優先,自己倒沒人權。像你們盧教授,別提多忙了,每天都是手術手術的,晚上回來跟我說話也是這個手術那個病人的。」醫生這職業看似光鮮,其實有許多常人想不到的苦楚。外科醫生就更是這樣了,盧教授一回家,閔老師便照顧著他休息,怕他休息不好了,明天給人動手術打盹怎麼辦。

  別的職業都允許犯錯,但是醫生不能。

  傅星河會走上醫生這條路,大部分是受盧教授的影響。

  盧漢誠教授是國內很有名的心胸外醫生,而傅星河在醫學院學的是全科臨床,他什麼手術都敢做。大學那會兒,就借著教授的關係,整天拿屍體做手術。他一直對人腦感興趣,去了斯坦福後便專攻神經外科,沒日沒夜地汲取知識。現在已經成為了腦外領域頂尖的醫生,還得過albert lasker獎。

  就是因為這比常人快上幾倍的成功速度,傅星河最缺乏的便是與人交流。他不跟人說話,一個人住,一個人上班,也不和同事交好,不去聚餐。他這樣獨來獨往的工作狂,還想找什麼對象?更別提傅星河喜歡男人,閔老師就更沒辦法幫他操心了。

  她從前時不時會在傅醫生面前提一兩句,但現在林天在,這問題涉及傅星河的私人隱私,她也沒法繼續說了。

  「小傅,你這段時間就在家靜養,不然我每天去照顧你?你看你一個人住,總有不方便,我來給你做飯打掃……」「師母,」傅星河打斷她,「您別忙活了。」他請了做飯打掃的阿姨,以前他工作忙的時候,阿姨會做好飯放在冰箱里,傅星河一回家就用微波爐簡單地熱一熱便吃。

  「我也退休了,整天也沒事乾,老盧也不在家,你手不方便正是需要人照顧的時候,你說你,乾嘛堅持要出院……」

  傅星河隨意搪塞了幾句,讓閔老師無話可說了,只能嘆息,「你啊你。」

  林天聽著他們對話,非常想舉手說自己有時間,會做飯會打掃還會洗衣服,而且絕對安靜。

  但他知道不太合適。

  八點過一刻,天色漸暗。晚上車流多,閔老師怕事故,就讓他們先走了。她搬了兩盆花到林天的後備箱,說給他們一人一盆,放在家裡看著舒服。

  「以前都不怎麼看你開車的。」閔老師站在路邊跟他們告別,「路上小心,到了給我發消息。」

  林天發動汽車,牧馬人像蝸牛一般動了起來,他卻完全沒注意到。他只是因為後備箱的那兩株盆栽而激動不已,盆栽不算輕,這代表什麼?代表他要幫助手受傷的傅醫生把盆栽搬到樓上去!代表他要進傅醫生的家門了!而傅醫生說不定會客套地問他要不要喝點什麼。

  夜晚的滬市,堵車嚴重,伴著路燈和紅色河流般的車尾燈,車廂內的呼吸聲有節奏地高低響著。

  傅醫生目視前方,他靠著車椅背,卻好似開車的人是他一般,臉上浮起一面恰到好處的淡漠。林天看了看外面千篇一律的車,又情不自禁地扭頭看傅醫生。傅星河永遠有本事忽略人的目光,他總能在各式各樣的目光里我行我素,但林天望過來的目光里,有些他沒法忽略的東西。

  「我臉上有東西?」他開玩笑道。

  是你太好看了。

  林天笑著轉移話題道:「不知道要堵多久。」他在座椅上換了個更舒適的姿態,以一種不經意的語氣問道:「傅醫生,你為什麼不交女朋友啊?我是說,肯定很多人追你吧……」

  「麻煩,」傅星河半真半假道:「我太忙了。」

  「肯定也有很多人追你。」他的眼神像在反問林天。

  林天撓撓頭,「我……我沒碰見合適的。」眼前就是他要的,可他不能誠實地說。

  傅醫生笑了笑,心裡回想起姑姑和他的通話,問他在醫院裡照看他的那位朋友呢。傅星河回答說:「我出院了,人家也有事忙的。」

  「總是讓人照顧確實不太好,」姑姑斟酌道:「不過你真對人家沒意思嗎?」

  傅星河沈默下來,道:「您想多了。」

  「我們家的傅醫生總算是動心了。」姑姑鼓勵他,「趁著這段時間,多來往一下,做不成情侶也能當朋友的。」

  「再說了,現在好看的男孩子十有八九都是gay吧,不然他無緣無故來照顧你?」

  傅星河心想,他對林天是有點心思的。但這都是他突然不忙了的緣故,他要是忙起來,再好看的人在他面前都沒有一塊腫瘤吸引力強。他躺在醫院病床上的第一天,所有人都很擔心他的傷勢,在他的病床前像商討國家大事一般說著「絕不姑息」。然後林天就進來了。

  他的眼神越過嘈雜的人群,落到他身上。

  雷院長意外道:「你朋友來啦。」傅星河被他請回國這麼久,他還一次都沒見過他的朋友或家人。

  他這個工作狂,腦子里只有一台台手術,有次半夜裡,他發現傅醫生趴在在過道的病床上睡著了,自己路過時不小心碰到了什麼東西,傅星河就馬上坐了起來,他捏著眉心說:「還有個大腦半球切除手術……」

  喝了杯拿鐵,十分鐘後,他又像個超人般進了手術室。

  而且手術過程中,他從不和人說話聊天,手術護士困的要睡著了,一下又被他的聲音驚醒:「鑷子。」

  就是這樣的傅醫生,在聽見林天的回答後,問道:「是有喜歡的人了?」

  林天渾身繃緊,遠處綠燈亮了,如同凝望一般的視線讓昆蟲般的汽車緩緩開始起步,他不自在地搖頭,「沒有……我一個人習慣了。」

  而傅醫生,卻想起某次電話里,師母說「他有個暗戀很多年的人」。

  他笑容淡了下來,林天更加坐立不安了,雖然對他而言,沈默的傅醫生才是常態,可靜謐的氣氛讓他有些慌。

  車開到小區門外,門衛看到傅醫生的臉便放行了,傅醫生指揮說:「往左……右邊…停。」

  林天主動下車替他開了車門,然後繞到後備箱,搬了一盆花下來。他對花花草草沒研究,閔老師說是什麼什麼蘭的,他記不得了。

  他把花抱起來,腦袋歪著注視著傅醫生。

  「太麻煩你了。」他輸了單元門密碼,進入樓梯間,一陣對流風吹來。

  林天笑道:「我力氣大!」

  傅星河進了電梯,按了樓層。林天某些自然的舉措,讓傅星河常常有種奇怪的錯覺,林天像他的一個老朋友一般瞭解他。但事實上,沒人瞭解他,他是外科醫生,他沒有朋友,從不社交,也沒有自己的家庭,就連他的家人也不瞭解他。

  但林天就對他很熟悉,他的一舉一措,都讓傅星河感到自在舒適,哪怕是問一些涉及私人的問題,他都不覺得哪裡不妥。林天這樣的人,在學校里一定是最討老師和同學喜歡的那類人。出了社會,哪怕他工作能力不行,他也一定和上司同事關係很好。

  傅醫生輸入防盜門密碼,他沒有遮擋,林天很自覺地把腦袋縮回盆栽後面。

  「進來吧。」

  傅醫生的家是70平的兩居室,裝修上費了一番心思,整體是中式,淡雅古樸。入目是通透的客廳和陽台,家裡沒有電視,右手邊是廚房和洗衣曬衣的小陽台,左手邊是很大的雙開門冰箱,然後一間小書房,旁邊是臥室。

  客廳和陽台連在一起,視野開闊。陽台上有張桌子,還有個跑步機,桌上擺了台筆電,上面有一些小盆栽,看起來像是從閔老師那裡帶回來的。

  牆上掛了幾幅字畫。

  林天站在門口不敢繼續進去了,傅星河給他拿了雙新拖鞋,那是他給自己備用的。

  「家裡沒來過客,把盆栽放下吧。」傅星河打開冰箱:「喝點什麼嗎?」

  林天:!!!!

  他猜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林天身體很好

  很耐操

  嗯


第10章 10

  傅醫生家的冰箱里,整齊地碼著一排外文的礦泉水,還有上午阿姨來給他鮮榨的果汁。

  「果汁?」

  「好。」林天當然是傅醫生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完全不會有想反對的念頭。

  林天把蘭花放在陽台的桌子旁,「這裡好不好?」

  傅醫生點點頭。

  放下盆栽,林天有些拘束地坐在沙發上。

  傅醫生給他倒了一杯橘紅色的果汁,阿姨說他經常熬夜,所以給他生榨的蘋果胡蘿蔔汁。

  「傅醫生,我想去廚房洗個手。」他搬動盆栽時,手上沾了灰塵。

  傅星河替他打開廚房推拉門,「你可以隨意點。」

  林天點點頭,他打開水龍頭,聽見嘩啦啦的流水聲,心裡仍舊很不真實。

  他竟然進了傅醫生的家!!林天心臟跳的厲害,在他的想象里,傅醫生的家一定和他的人一樣,傢具的造型,植物的擺放都會很冷淡。但來了才發現,其實並不然。

  傅醫生家裡,比自己家要溫馨得多。

  廚房打理的井井有條,櫥櫃下放置著咖啡機和破壁榨汁機,還有一台簡便的吐司機。它們三個並排擺在一起,打開的櫥櫃里有半瓶穀物麥片。

  傅醫生的早晨,一般都是靠著這些解決的。牛奶衝泡的穀物麥片配上加熱後的吐司,端著一杯咖啡到地下車庫里去開車。到達醫院後,會有新的病歷送到他的手上,他很快就會開始給病人安排手術或者別的治療方案。

  這就是他全部的生活了。

  因為太忙了,他通常早上都吃這些,中午護士會幫他訂附近的外賣,他將就著吃下去,努力不去想外賣的製造過程。他吃東西不講究口感,只要乾淨便行,所以偶爾去師母那裡蹭頓飯,相當於改善生活了。

  他請來的阿姨做飯還湊合,勝在乾淨,她是本地人,一個人住,孩子都在外地,聽說最近子女家裡在鬧要不要把母親接到身邊照顧。

  阿姨跟他提過一次,說自己可能幹不了太久了。所以最近傅星河正在物色合適的人選,他完全不會做飯,對這類事一點也不開竅,生活勉強能自理。但假如沒人幫他做這些,他肯定會忘記吃飯的。

  林天衝乾淨手,他重新回到沙發上。他不太敢和傅醫生坐的太近,中間隔了一個空位出來。

  他喝了口果汁,雙手抱著杯子擱在腿上。察覺到傅醫生似乎在看他,林天又埋頭喝了一口。

  他耳朵燒了起來。

  天知道他只不過是被看了兩眼而已!他不斷地喝果汁掩蓋自己的緊張,傅星河只是略帶散漫地看著他不自覺舔嘴唇的動作,心想他喝牛奶的話一定很可愛。

  「傅醫生,我聽說……聽說,」林天望著地面,「我聽說你從美國回來的,回國會不習慣嗎。」

  一問出來,林天簡直要絕望了,他純粹是沒話找話,不然他飛快地喝完果汁,就得走人了。

  「都差不多。」

  不管在國內還是國外,他都是一樣的忙,手術不間斷,沒人會因為他年輕而看不起他。病人術後常常會有許多麻煩事,但那也不歸他管。

  他看向林天,又問了個問題:「你不用工作嗎?」

  「要啊!」林天生怕傅醫生覺得自己是無業遊民,撓頭道:「我工作自由,每天就瞎跑跑。」全公司都聽他的,哪怕他翹班也沒人敢說什麼。雖然大剛已經提出了很多次不滿,但都被林天借給他開的車給平復了。

  除開公司,他還有別的事業。

  包括大剛也不知道的事業。

  大學時炒股賺了第一桶金,林天就開始做對衝基金和天使投資。他的眼光和運氣,都要遠超常人,投了幾個項目,都獲得了巨大成功。也就是說,他坐擁不少上市公司的股份,其中包括國內最大的電子商務公司和傳感器廠家,每年單單靠著分紅,他都能優越地活一輩子。

  他這樣的,才是最名副其實的「隱形富豪」。

  除此之外,林天還捐資發起了公益基金會,扶持青年創業。他不僅賺錢,也做公益,他很早便開始私下做這些事了,但沒人知道。

  「對了傅醫生,你還有論文要寫嗎?」林天把果汁喝完,他擦了擦嘴。

  「沒有,怎麼?」

  「噢……」他語氣略帶失望,「要是有論文要寫,我可以來幫忙。」

  傅醫生道:「你很喜歡幫助人。」

  他才不喜歡幫助人呢!他有一個公司要管理,哪有閒工夫幫助人!

  「有嗎……」林天不好意思地笑笑,「如果沒有論文,別的事也可以的,我沒事乾,很閒,我還可以幫你做飯。」

  他只喜歡幫傅醫生忙而已。

  「你還會做飯。」現在他這樣年紀的人,基本都不下廚的吧?林天身上有股大學剛畢業的氣質,那種還沒找到工作,卻一點也不為工作發愁的閒散。

  「會一點。」他謙虛道。

  傅醫生笑了下,「還是不麻煩你了,很晚了,我送你下去。」

  「嗯,我自己下去就行,」林天不捨地站起身,他掏出手機,「您用微信嗎,我加你微信吧……」

  「好。」傅醫生不社交,社交軟件自然就不會用了,他的微信里只有家人和雷院長,初始頭像,名字一個點,估計是懶得取。

  林天興高采烈地加了他微信,心想又多了一個聯繫方式!傅醫生的微信里只有幾個人,哈哈哈他賺到了!

  他的高興掩都掩飾不住,嘴角揚的高高的,整個人滿足得像只得到小魚乾的貓咪。

  傅星河不知他為何高興,但他那麼顯而易見的飛揚神色,不知不覺給傅星河提供了一點溫暖。

  而林天,這時還傻乎乎地因為拿到了傅醫生的微信而高興不已,一上車就捧著手機傻笑,然後他把傅醫生單獨拉了一個分組。

  傅醫生是特殊的,不一樣的。

  他的朋友圈一片空白,連工作相關的信息都沒有。

  就是這樣的白茫茫一片,林天都盯著看了許久。他喜歡上傅星河那年,他剛上高一,偶有過幾次接觸,但傅星河對任何人都沒有興趣。

  後來傅星河去了醫學院,林天也時刻關注著他。可他們之間根本沒有機會相識。

  他們就好像書的扉頁和最後一頁,他在結局回望傅醫生,但他們卻永遠遇不見。再後來,傅醫生出國了,林天還在繼續打聽他,三年前他回國了,他便整天往醫院跑,每次都戴個口罩和帽子,像個普通的病人般。

  家裡人以為他生病了。

  但從沒有人關心他到底生什麼病了。

  林天覺得要是有人問了,他肯定會按捺不住回答相思病,雖然那樣很傻。但只能一個人默默熬的感覺,太難受了。他的喜歡永遠成不了真,他喜歡的傅醫生,卻還不認識他。

  可是!現在!他去過傅醫生家裡了!而且還有他的微信了!!

  簡直如同做夢一般。

  這樣的交集,不正如同他想象的一般嗎。雖然在林天的想象里,他和傅醫生常常都在滾床單,他對傅醫生說我愛你,傅醫生也會說我也愛你。他經常對著傅醫生的照片性幻想,他冷漠的面孔,好似催情劑一般。

  林天看上一會兒,就能來感覺。

  渾身都熱,褲襠很快翹起來。

  他沒有經驗,所以他覺得,單單是對著照片,就好像有十隻手在撫摸他一般。

  傅醫生是腦科專家,他一定知道,人在高潮時的感覺。在他那裡,還有更專業的術語,xx葉xxx神經之類的。林天甚至會模擬一遍類似的對話,傅醫生則會冷漠地說「你只是神經末梢受刺激了」。

  就算是那樣冷淡的模樣,也性感得讓林天著迷。

  而他剛剛還在傅醫生的家裡,用他們家的杯子,喝他親自倒的果汁。

  半小時後的現在,他就躲在家裡發情了。

  林天覺得自己這樣有些病態,卻控制不住。喜歡一個人十年是什麼感覺?你以為他在你的生活里,突然之間發現不在了,原來一切都是你想象的。

  然後你們變成了剛認識的朋友。

  你一定非常渴望和他說話,無論說些什麼都好,卻怕他洞穿。

  傅醫生要是知道他的感情,一定會害怕他這種人的。

  睡夢中,林天又見到了他的傅醫生。自己躺在手術台上,意識清楚,腦膜上打了麻醉後,傅醫生拿了一把電凝刀鑽進他的腦子里,問他:你在想什麼?

  早晨,林天心血來潮給自己做了早餐,他拍了照,加了濾鏡,發在了朋友圈。

  配字:早上好啊~

  只有傅醫生一個人的那個分組才看得見。

  司機載著他去了公司。這是半個月以來,他第一次出現在公司。

  他坐在辦公室里,喝著咖啡,對秘書道:「俞總呢?」

  大剛原名俞剛,在公司林天都公事公辦地叫他俞總。但大剛今天遲到了,因為他完全沒想到林天會來上班!他吃驚地衝進辦公室,「你吃錯藥啦?!」他剛進大廳,就聽見員工在討論老闆旅遊回來了。

  林天正色道:「通知各部門開會。」

  作者有話要說:  傅醫生:你舔牛奶的樣子一定很可愛

  林天(害羞):牛奶……牛奶啊

  -

  林小變態整天都做春夢,和傅醫生醬醬釀釀。他每次做夢都很嗨,因為他以為傅醫生是性冷淡,所以他覺得想象里的真火熱真爽啊

  日後他會知道:)。


第11章 11

  「青海灣策劃誰在做?」林天坐在主位上,不到十分鐘,各部門負責人都趕到了會議室。

  一時間無人答話。

  「都不知道?啞巴了?」林天把資料往桌上啪地一摔。

  他摔文件的動作不知道跟誰學的,就是特別唬人。他不笑的時候有股不怒自威的氣勢,一乾比他年紀大的公司元老讓他給嚇懵了。「林總……」有人硬著頭皮道:「策劃,策劃不是南陽集團在負責嗎……」

  南陽集團是林天的堂哥——林陽明自己成立私人的公司,掛在英泰名下。結果這種關頭,卻跑出來和公司搶食。以前他們就常常乾這種事,以合作的名頭分得利益,沒想到現在變本加厲,撇開公司妄想獨吞。

  林陽明的意思是,項目是他談下來的,他替自己的公司考慮沒什麼不對。而且這樣大的項目,原本就沒法一家獨吞,與其讓給別人不如自家人上,他這樣的做,也是為了大家的利益。

  大剛之前也給林天通過氣兒了,但他什麼都打聽不到,負責這塊兒的人都是林陽明自己的人,大剛一問人家就警覺地說商業機密。

  狗屎的商業機密!

  林天沒動怒,他心平氣和道:「既然他們負責,那我們就不管了。財務,兩家公司是分開的,如果是以私人名義的支出,一律不許簽。」他眼睛盯著那個戰戰兢兢的財務經理,「簽了我唯你是問。」

  財務經理苦哈哈地點頭,其實林副總已經讓人找過他好多次了,但他顧忌著林總,不敢批啊,再說賬上……他愈發惆悵,兩個都惹不起,是不是只能自己走人了?

  林陽明的南陽集團就是個花架子,草班子,別說錢了,人手也沒幾個,就連員工也全是從林氏挖牆腳挖走的。

  南陽集團表面上在做投資,實際都是瓜分林氏的資源,他們從來不會掏一分錢,只會借著公司資源來從中牟利。林陽明哪兒來的錢?還不是要他的財務給批?這麼大的項目,單單保證金都是一筆不小的數字。

  好幾個億呢,沒錢交保證金了還不得乖乖求到林天頭上。

  散會後,大剛亦步亦趨地跟在林天屁股後頭,喜形於色道:「林總您這招妙啊!他沒錢,沒錢搶什麼項目啊!」

  「還說什麼都是他的功勞,整天走路都帶風,看他裝逼!嘖嘖……讓你給收拾了吧!」

  「別高興太早,」林天眯起眼,低聲道:「把他惹毛了指不定想鬧個魚死網破,這樣,你私底下去接洽comet公司的人……算了還是我來。這個案子,不能出錯。」

  大剛應了一聲,跟著他進了辦公室,「哥你這麼上心,怎麼不從一開始就把項目拿到手呢?明明……明明是有機會的。」他越說越小聲,「結果吧,你說自己病了,死活不肯來。」不過看八寶粥氣得臉都歪了,大剛還是很高興的。

  林天虎著臉道:「我這招叫欲擒故縱!」

  大剛一臉「得得得你厲害」,但他知道,林天不是故意不來的,他是真有重要的事。但有什麼事能重要過幾百億?大剛想破腦袋也不知道。

  難不成真得了絕症?不像啊。

  滿面春風的,就跟談戀愛了似的。

  大剛滿腹狐疑地離開了。這下辦公室里只剩林天一個人了,他松了松領帶,然後把抽屜里的資料全拿了出來,散亂地擺在桌上。接著發朋友圈道:好累啊tat

  依舊是傅醫生單獨的分組。

  這樣看起來,他就像是有工作的人了!雖然不知道傅醫生會不會看朋友圈……應該是不怎麼看的,但林天還是希望能透過這樣的細節,在傅醫生面前刷點存在感。

  青海灣的項目,他一忙活就是幾天合不上眼,所有員工都走了他才下班。但就算是這樣,林天依舊會時常捧著手機看上一會兒,他非常想給傅醫生發點消息,可是他找不到理由。

  他擔憂傅醫生一個人生活,吃沒吃好,洗衣服怎麼辦,打掃怎麼辦。

  林天脫了衣服,泳褲也沒穿,就急躁地躍進泳池。他快速地游到對岸,然後猛地雙腿發力回彈,顛倒一轉。水從身側流淌,他靈活得像條滑不溜秋的魚。常年健身使他身材完美,夕陽的光芒下,他的皮膚像是在水底下發光一般,是貝殼一般的色澤。一個小時後,林天從水里起身。

  冷水和運動非但沒有讓他冷靜,反而邪火燒得更旺了。

  他忍不下去了,他想見到傅醫生。

  從前那麼久那麼苦都能忍,結果現在嘗到甜頭了,半個月都忍不了了。林天開始貪婪了,他很想傅星河,想見他。

  但他慫,盯著傅醫生的電話看了一會兒,林天最後打了閔老師的電話。

  他只能旁敲側擊地打聽傅醫生。

  閔老師說:「你現在要過來吃飯嗎?」

  「我吃過了,」林天手掌將垂下來的濕發捋到頭頂,水順著他的鬢角流到下頜骨,「就是想您了,打個電話問問。盧教授回來了嗎?」

  「他飛機晚點了,半夜才回來,我等會兒去機場等他。」閔老師像孩子那樣賭氣道:「這個航空公司,以後再也不買他們機票了。」

  「您一個人去?」林天擦頭髮的動作一停,「我現在過來,等下我陪您去。」

  「哪能讓你這麼麻煩呢,老盧他也不讓我去,但是大半夜回來,還得自己打出租,多可憐啊。我可憐他,我去接他就行。」閔老師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秀恩愛,還在說他們家老頭可憐。林天樂了,「您等會兒,我馬上就過來。」

  他到了閔老師家,坐在沙發上陪她一塊兒看電視。

  等時間差不多了,他載著閔老師一塊兒去了機場。在閔老師的印象里,他很少開車的,林天次次來都有人送,他像個富家子,卻又不像那些富家子。

  飛機不算晚點太久,每個乘客都得了補償,盧漢誠教授拖著行李箱出來,林天招手道:「教授!」

  「哎?林天?還有秀雲,不是說了別來接我的嗎!」他假裝生氣,林天接過他的行李箱,「閔老師擔心您一個人。」

  盧漢誠教授長得很斯文,戴了副眼鏡,但他視力其實不差,眼鏡度數也低。他現在這個年紀,幾乎是不做手術了,但還是常常受邀去做一些心胸外科手術的指導。他在心外領域很知名,傅星河這個學生,是他常常掛在嘴邊的驕傲。

  這不,他剛上車就開始問了。「明天我得去看看小傅,他手怎麼樣了?怎麼要出院!這可不能耽擱!」

  「你不知道他就是這樣啊?和他爸媽一樣,我覺得是沒什麼大礙,他那麼自信,肯定不會有事的。」閔老師對傅醫生有說不出的信任。

  在前面開車的林天不自覺地點頭。

  「你懂什麼?」盧教授開始說教,「手是外科醫生的命!他怎麼能當成兒戲!要不是忙不開,我早就回來看他了!」

  「你拉倒吧你……」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林天禁不住笑起來。等夫妻倆消停了,他才插嘴道:「我明天沒事,我可以送您去傅醫生家裡。」

  盧教授有些糊塗了,林天這語氣,怎麼聽起來和小傅很熟稔?

  閔老師趕緊解釋道:「前一陣兒下雨,你那花棚讓風吹垮了,好傢伙……全死了!」「什麼?!」盧教授一聽就不行了,按著胸口要暈過去的模樣。閔老師當時不敢告訴他,所以盧教授是現在才知道的。「你聽我說完,花棚現在好了,我找師傅修了。那幾天忙著搶救你那花棚,忙不開,只好讓林天去照顧小傅了。」她笑道:「他們脾氣很合得來。」

  盧教授有些不可思議,想了想林天的性格,又覺得理所當然。

  林天又提了一次,「我明天正好沒事,我來接您,我們一起去看傅醫生。」

  第二天一早,林天跑了步衝完澡,就開車去了閔老師家。

  閔老師正好買完菜,道:「昨晚上給小傅打了電話了,我們一起去,我正好在他家做飯。」

  林天當然是求之不得,能在傅醫生家呆那麼久,他自然是很高興的。而且有閔老師和盧教授在,傅醫生一定有很多話要和盧教授說,他顧不及其他,自己偷偷看他兩眼……想來是不會被發現的吧?

  三伏天的太陽毒辣,林天流了些汗,他停好車,提著菜上樓,傅醫生和他打了一聲招呼後,就和盧教授坐沙發上開始聊天了。

  兩個外科醫生,能有什麼話題?盧教授說了這次去國外的所聞所感,傅星河點著頭,和他討論起東西方醫療系統的差異。

  「我觀摩了一次靜止手術,那個病人心臟瓣膜……」

  林天站在廚房裡給閔老師打下手,他取下手錶放在不會沾水的櫃子里。他能聽見盧教授在說話,而傅醫生偶爾插一句,林天聽見他的聲音,心突然平復下來。


第12章 12

  兩個外科醫生之間,有說不完的話題。

  「那個動脈瘤像高爾夫球那麼大……」「別聊了,吃飯。」閔老師端著菜出來,打斷他們的話題。

  而盧教授還在喋喋不休,邊說邊比劃,「好傢伙!基底動脈漲得像氣球一樣!」

  「一聊上就沒完沒了了是吧?」閔老師說不動盧教授,只能拎走傅星河,「小傅,來幫我端菜。」

  傅星河點頭,他進了廚房,林天正在盛飯。他抽了筷子,又從林天那裡端走兩碗飯,兩個人沒說話,只有短暫的眼神交流。

  飯廳里,閔老師還在數落盧教授:「你就不能有點別的話題嗎,他難得休息一次,還一直手術手術……你好煩。」

  「那不說手術能說什麼?」盧教授指著她,「你思想有問題!」

  閔老師反嗆道:「你一點也不擔心他找對象嗎?你們不能談點手術以外的話題嗎?小傅這樣都是讓你給帶的!不然他能變成現在這樣的工作狂?!」

  他們的相處模式就是這樣,但通常,戰況也就這樣了,盧教授戰鬥力弱,說幾句就搖頭:「不跟你扯,你歪理多。」

  傅星河見怪不怪,「吃飯吧。」

  林天認真洗了手,他甩了甩水,出了廚房。

  菜做得多,閔老師記得每個人的喜好,只見盧教授用筷子挑起螞蟻上樹的粉絲,開始講解:「小傅你看啊,之前說的那個動脈畸形,血管纏繞……」閔老師敲了下他的手,「盧教授,現在是吃飯時間。」

  這樣的事情常常發生在他們家的飯桌上,盧教授無論看見什麼東西都要聯想到手術,然後開始即興上課。也只有傅星河會這樣聽他說話。

  林天覺得有趣,心裡發笑。

  之前他去閔老師家,都沒偶遇過傅醫生,所以這是他第一次見盧教授這樣。說到自己的專業時,便會熱情十足,亮著雙眼,疲憊一掃而空。感到有趣之外,也是羨慕的,要是他也學醫,那他是不是也能和傅醫生有這麼多的共同話題?

  林天高考時,瞞著所有人報了醫學院,接著被家裡人發現,他全市第一的成績出來後,家裡人聯繫教育局直接改了他的志願。

  那時候父親憤怒地給他打電話,「你想學醫?你想學醫?!你想學醫?!?!」一連重復了三遍後,他吼道:「林天,你知不知道我們對你的期望?你將來是要管你爺爺的公司的!」

  醫學院的通知書悄然溜走,林天去了全國最好的大學,他學習金融,再次和傅醫生錯身。

  飯後,林天端著碗去洗,閔老師趕開他,「我來就行。」林天打開洗碗機,「這樣就行了。」

  傅醫生的廚房雖然不大,卻設計得非常便利,閔老師驚奇道:「現在東西這麼高級了。」

  「洗的乾淨嗎?」

  林天一邊點頭,一邊提起垃圾桶將垃圾倒進廚房垃圾處理器。他動作停頓,因為他看見了外賣盒。

  他想起閔老師說,有保姆給傅醫生做飯的,所以他怎麼會吃外賣?

  他抿緊唇,眉頭也跟著皺起來。

  直到離開傅醫生家,他還滿腦子的外賣盒外賣盒。

  車上,音樂電台點了首鄧麗君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坐在後座的盧教授突然跟著唱了起來,林天從後視鏡里看他們。閔老師靠在盧教授的臂彎里,她鬢角有些白,盧教授安靜地拍著她的肩膀。音樂完了,盧教授還在哼歌,閔老師說:「好了好了別唱了……」

  原來外科醫生也是要聽情歌的。

  這突然又給林天提供了一點勇氣。在外科醫生的世界里,他們沒有情感,沒有妥協,也沒有個人生活,而盧教授和閔老師的婚姻之所以能走到現在,就是因為這麼一丁點生活的溫情。

  他把夫妻倆送到家門口,閔老師道:「林天,每次都麻煩你,實在太不好意思了。

  林天擺手,他笑道:「老師,跟我不用客氣。」

  他發動汽車,閔老師家是老房子,外面這條街道有兩排很長的法國梧桐,他聽見夏夜裡的蟬鳴聲,夜空還掛了一枚靜悄悄的月亮。

  轉入街口,鮮紅的加油站在夜色下顯得格格不入。林天雙手握緊方向盤,又抬頭看了一眼月亮,今天是滿月,照例地沒有星星。

  車子在道路開了一百碼,接著林天突然掉頭,他搖上車窗,沒有停留地朝著傅醫生家開過去。林天關了電台,給他撥了過去,電話很快接通,靜謐的車廂里,是林天狀似平靜的聲音,「傅醫生,我好像不小心落了東西在你那裡。」

  他不好意思道:「是手錶,做飯的時候取的,應該在廚房。」

  「現在過來嗎?」傅星河打開廚房燈,「我等你。」

  林天的心突然漏跳,腳底下不由自主一松,車速驟緩,「我……我馬上就過來了,嗯,已經把老師和教授送到家了。」

  傅星河在廚房案台上掃視一圈,林天咬著下唇道:「我忘了放哪兒了……記不起來了。」

  「等等,」傅星河把手機拿開些,他向前走了一步,側頭傾聽了幾秒,接著他突然拉開櫥櫃,「……我看見它了。」

  玻璃瓶裝的穀物麥片旁,安靜地躺著一隻手錶,它的走針正機械地發出亙古的響動。

  原本林天是想明天給傅醫生打電話的,結果方才一衝動,他就用掉了明天的機會。他故意留下了手錶,或許等明早傅醫生打開櫃子拿麥片才會發現,接著傅醫生會給他打來電話。他計劃得很好,傅醫生根本不會猜到他是故意的。

  林天返程得很快,他把車停在小區外頭,步行了進去。

  聽見門鈴聲,傅星河打開門,他把手錶遞給林天,「你的時間慢了幾秒,我幫你調好了。」

  「……哎?」林天微微瞪大眼睛,耳朵一秒就紅了,「謝謝你!」

  「不用,」傅星河和林天差不多高,或許他要高一點點,但都是一雙鞋能解決的問題。「你今天辛苦了。」

  「沒有的事,我閒不住的。」林天撓了下脖子,其實今天一天,他都沒能和傅醫生說上話,因為他和盧教授一直不間斷地在交談。只有做飯的時候,林天一直探頭出來問:「傅醫生,閔老師問你辣椒粉放哪裡了?」「傅醫生,閔老師問……」他們才能簡短地說上一兩句話。

  傅星河盯著林天紅通通的耳尖看了兩秒,他垂下眼,把門拉開些,「不趕時間的話,進來坐會兒吧。」

  林天又愣了。

  「趕時間?」他回頭。

  「不,不趕!我很有空的。」林天只是沒想到,他以為過來拿走手錶,再看一眼就得走了。

  現在被邀請進去,完全是意外之喜!

  他跟著傅醫生進了門,卻看見茶几上放了一罐啤酒,打開的筆電在播放一段手術錄像,屏幕上一片血肉模糊,根本不能分辨是什麼部位。

  傅星河把筆記本蓋住,他打開冰箱,「還是果汁?」

  林天還是盯著桌上的啤酒看。

  傅星河注意到他的目光,道:「你開車,不能喝這個。」

  「我不喝,」林天望著他,「傅醫生,你……你可以喝酒嗎?」

  「我傷的是手。」他給林天倒了果汁。林天說:「外傷也不能喝酒的,那什麼……喝酒會加速血液流動,不利於傷口愈合。」他查過忌口,記得很清楚。

  傅星河朝他走過去,「你懂挺多的。」他把杯子遞給林天,「別告訴別人,我就喝這一罐。坐吧,別站著了。」

  「我不會說的,」林天很無奈地坐下,「但是你不能喝酒了,也不許……吃外賣。」他嚴肅地盯著傅星河,「不然我就告訴閔老師。」說完他便意識到自己逾矩了,他懊惱地捏緊手心。

  「嗯。」傅星河漫不經心地應道,他倚靠在沙發靠墊上,低頭喝著啤酒時,嘴角的弧度像是在笑。

  林天鬱悶地喝了口果汁,還是蘋果胡蘿蔔汁,冰涼地潤過喉嚨。

  作者有話要說:  傅醫生的下飯菜和下酒菜全是重口味手術視頻233333

  蘋果胡蘿蔔一起榨汁特別好喝!


第13章 13

  「你怎麼開車過來啦,」盧教授如臨大敵地撩起傅星河的袖子,「胡鬧,再不心疼手也不能這樣啊,你這方向盤得多重啊。」

  「怪我,就知道你看到這種病例閒不住。」盧教授邊說邊往醫院裡走,「早知道我去接你,或者讓林天?你和他好像關係不錯吧。」

  「太麻煩他了。」傅星河搖頭,「病人做ct了嗎?mri呢?檢查出腦瘤了嗎?」

  「覺得麻煩人家還讓人照顧你那麼久?我聽你師母說了,你住院那會兒,林天每天都去給你送飯?還幫你念病例是吧?你得好好感謝人,請他吃過飯沒有?」

  聽盧教授這麼一說,傅星河也意識到了。「改天我再聯繫他,」兩人進了電梯,他繼續問道:「是神經異常反射?」

  就在剛才,盧教授的朋友發現了一起特殊神經病例,他立馬告訴了傅星河,傅星河當即從家裡趕了過來。

  這是滬市的另一家醫院,盧教授的好友在這家醫院擔任主任醫師。傅星河還讀書的時候,就常常藉由這層關係來醫院見習。特殊病例,對他來說,吸引力無疑的巨大的。

  「他有幽閉恐懼症,做不了核磁共振。差點在裡面窒息。」電梯到了樓層,盧教授先一步出去道:「總之,我們先看病例。」

  這一看,就是一天過去。

  閔老師在家裡做了午飯等他們回來吃,結果到了下午六點,兩個外科醫生才回來。

  盧教授把鍋扔給傅星河,「你不知道他的,差點要給那個病人開刀,我說不行,老陳也說不行,他就非要看著手術做完。」

  傅星河識趣沒有反駁。

  閔老師望向盧教授,最後吐氣道:「你倆誰也跑不脫!」她轉身進了廚房,盧教授在她背後聳肩,一臉無辜地看著傅星河。

  她盛了飯出來,道:「原本想讓林天也過來的,算了,就知道你們倆這性子。」閔老師把筷子分給他們,「對了,龍教授他們家那個剛剛大學畢業的女兒,老盧,你們醫學院畢業的!她媽媽說她還單身,我想著要不要介紹給林天,人姑娘我瞧著特別好,文靜又漂亮,好像最近分到小傅他們醫院去了吧?我覺著吧……」閔老師正說的起勁,一把炒木耳就塞她嘴裡了,「吃你的飯!」盧教授忍無可忍道。

  「林天他二十六了啊!這就奔三了,那孩子那麼好還單著,他不急我替他急啊!」

  盧教授瞥著她道:「皇帝不急太監急,小傅還在這兒呢,他都二十九了!」

  「這不是情況不一樣嗎。」閔老師就是熱心腸,她最愛撮合人,每成就一對鴛鴦,她就有說不出的成就感。

  「林天他不是有喜歡的人嗎。」一直沈默的傅星河突然插嘴道,「您上次說,他有個暗戀多年的人。」

  閔老師沒想到他會關心這個,她放下筷子,有理有據道:「話是這麼說,他這麼多年一個女朋友都沒交,私生活乾乾淨淨,他這麼優秀的人,是不是哪裡出問題了?他說的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讓我給問煩了誆我呢。」閔老師頓了頓,夾了一筷子菜:「沒准他是沒遇見喜歡的呢。」

  「就你事多!」盧教授瞪著她。

  等傅星河走後,她果然按捺不住開始給林天打電話了。

  林天好笑道:「您哪兒有那麼多閒工夫給我做媒啊,我年紀也不大,著什麼急呢。」

  「你都二十六啦!」

  「好吧,我二十六,傅醫生不也二十九了?您怎麼不給他……」

  「哎呀,他和你情況不一樣!」閔老師心直口快,一說出去自己就捂住嘴了。

  「不一樣?」林天眯起眼。

  「我把那女孩兒照片發你?人剛畢業,醫學博士呢,正好分配去傅醫生他們醫院了,好像是……是放射科還是麻醉科來著。可水靈一姑娘了。」閔老師趕緊岔開話題。而林天腦子里還兜著那個「不一樣」。

  「你要是真不喜歡,跟我說說你喜歡什麼樣的?」

  林天道:「我喜歡比我高的。」

  「……你這是為難老師我呢?」林天起碼有185的個子,想找個比他還高的姑娘?閔老師知道他恐怕無意,只能作罷道:「穿高跟鞋比你高不行吧?」

  「不行。」林天笑道:「您就別幫我操心了,我有分寸的……」林天垂下眼,心裡想到了傅星河。閔老師說他和自己不一樣,能有哪裡不一樣?

  總不能三個蛋吧?

  閔老師無法,和他又說了兩句後,掛了電話。

  正在看病例的盧教授在一旁瞥著她道:「看吧,多管閒事了吧?」

  「跟你說了的,林天那小子主意多著呢,萬一他就是沒喜歡的呢,萬一他就是有個暗戀的,想等著呢?」

  「他那理由都跟我用幾年了,」閔老師猛灌了一口水,「我不是多管閒事啊,我是真喜歡他,看著一個人那麼單著心裡挺……哎,你不知道讀書那會兒,每次開家長會他們家都沒家長,來的居然是個特助?哪個有錢人父母像他們家這樣啊?林天回回都考第一,老師站講台上誇他,準備讓林天父母出來做演講,教教別的家長他們怎麼帶孩子的,然後林天站起來說我父母工作忙,在外地。」她重重地放下玻璃杯,「我是真心疼他的。」

  閔老師沈默下來,「他那麼開朗……」然後她就說不下去了。

  「去睡吧。」盧教授放下病例,拍拍她的肩。

  *

  「今早上雷院長髮了好大的火……」

  「我看見他和副院長起了爭執,兩人很大聲地在說什麼。」

  「還能吵什麼?還不是……」

  幾個八卦的護士瞬間在門打開的那刻噤聲,護士長面不改色道:「去查房。」

  雷院長和田副院的矛盾不是一天兩天了,雷院長從國外回來的,帶了自己的班底,比如傅醫生,比如心胸外科的許主任,還有普外的陳醫生。前幾年,兩人因為心胸外科主任人選的問題而鬧過一場,田副院心中有更好的人選,雷院長則堅持說自己的人更好。

  「老譚在醫院乾了十一年了,傅星河乾了幾年?」田副院比雷院長要矮一頭,他叉著腰,火氣很重,「當初心外的事我讓你了,這回他手傷了,指不定好不了了,你拖到什麼時候算完?」

  雷院長好言好語道:「譚醫生資歷夠了,你覺得能力行?」

  「怎麼不行?!」

  「那上回醫鬧怎麼解釋?那病人怎麼死的你不知道?別告訴我你不知道,一個簡單的顱骨骨折手術他都能失敗。」

  田副院有理有據道:「任何手術都存在風險。」

  是的,任何手術都不能避免意外事故,可這很明顯是主刀醫生的失責。手術成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而譚醫生最擅長的領域便是顱骨骨折,他本不應該出錯。換句話說,他殺了那個病人。

  腦外科是他們醫院的王牌科室,所以醫院管理層非常重視主任的人選。

  上回開會說七月評,上面定了傅星河,田副院過意不去,就請譚醫生吃飯。結果沒過幾天,爆發了醫鬧事件,傅星河負傷修養,評選的事不能耽擱啊,所以他又站出來推舉譚醫生。

  而雷院長的意思是,再等幾個月,等傅醫生養好傷後再說。田副院說不行,說好的這個月。

  兩人就是因為此事爭執。

  護士長回想起醫鬧拿著刀刺過來的瞬間,是傅醫生拉開了自己。而那起醫療糾紛,並不能說是突然事件。那病人家屬已經在醫院裡鬧了好幾天了,每次都被保安趕出去。而醫院態度冷漠,因為手術事故,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哪知這醫鬧自己鑽牛角尖,準備讓醫生償命,他被制服的時候,眼淚滾出來,憎恨道:「大家都說你是最好的醫生,你為什麼不救他……」

  那天傅星河剛做了個十小時的高強度手術,哪能再做一個這麼長時間的。所以醫院的另一位譚醫生就主刀了。那也是他們腦外科的驕傲,但護士長知道,這場醫療事故,並不是意外。當天,她在譚醫生身上聞到了酒味。當時病人已經快不行了,護士長有些擔憂說不如等傅醫生休息一會兒……譚醫生似笑非笑說我不行啊?我比他資歷高多了!

  喝了酒怎麼能上手術台呢?醫院有明確規定,但譚醫生是主治醫師,護士長猶豫之下,只能選擇旁觀。

  所以手術台上才會死人。

  傅醫生手臂流出血來,所有人都嚇傻了,護士長急忙蹲下身去給他處理傷口,一抬頭,在紛雜的人群後頭看到了譚醫生。他在看見血的那瞬間,眼睛里有種奇特的光芒,就好像他等這一天等很久了。

  「雷院長,」護士長敲門後進去,「您要的病歷和手術報告。」

  他隨意翻了幾下,報告上寫著突然腦死亡,是病人自身的問題。護士長抬腳想走,她有些猶豫,「……是不是要做屍檢?」

  雷院長抬頭看她。

  作者有話要說:  閔老師這個心直口快的,乾得漂亮⊙ω⊙


第14章 14

  「只有做屍檢才行嗎?」林天在電話里問道。

  「也不一定……只要能確認真正的死亡原因,就可以起訴了。」律師說道,「您要起訴醫生,那就要有起訴理由,不是一句簡簡單單的懷疑就行的事。」

  「而且法庭上,非法途徑獲取的證據,是不能使用的。」

  「我在這方面有相熟的律師,可以介紹給您。」

  「暫時不用。」講了幾句後,林天掛了電話。

  前些天找私人偵探調查的事已經有眉目了,他們非法監聽了譚醫生和副院長的通話記錄,發現一些不為人知的事。所以林天才會給自己的私人律師打電話,問一下情況。他瞭解到,通常在醫療糾紛中,病人家屬很難勝訴一家大醫院。更別提這個家屬還因為鬧事被關進去了。

  因為傅醫生受傷,所有人都忙著譴責醫鬧,從而忽略背後的原因。甚至有不知情的人,還以為手術就是傅醫生做的。這件事比想象的要複雜,林天想讓真相大白,他想要所有人都知道:鬧事的人是罪有應得,可惡劣的事件背後,是一個不負責任的醫師和不健全的醫療制度。

  最重要的是,他想讓傅醫生回去繼續工作。

  掛完電話,林天繼續處理工作,有一大堆文件要他過目,要他簽字,林天每一份都要檢查一遍後才敢簽字,他眼睛累得睜不開。

  林天打了個哈欠,他揉著眼睛,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林天的媽媽秦韻的電話,讓他回去吃飯。

  「媽,我有工作忙……」「別管工作了,什麼時候工作不行。你現在就過來!」秦韻語重心長道:「你爺爺找了大夫,他想著你身體不好,讓你現在過來,大夫給你把把脈,開副藥好好調理調理。聽話啊小天。」

  「……媽。」

  「媽媽擔心你身體,聽話,趕緊過來。」

  「嗯,」林天垂下眼睛,「我知道了。」

  秦韻不知道他到底得了什麼病,甚至連他到底病沒病都不清楚。

  暮色把地板染成橘色,也讓林天的側臉染上夕陽的光芒。他沈默地發了會兒呆,接著他收起桌上的文件,對秘書交代了些什麼。

  司機老吳打開車門,林天彎腰坐了進去。

  「林總,」老吳在後視鏡里望著他,斟酌著開口,「我想請幾天假,我女兒結婚了。」

  林天還在發呆,像是沒聽到他說什麼,扭頭看了他一眼。

  老吳重復道:「我想請幾天假,我女兒結婚。」

  「好,」林天應下,「在外地嗎?半個月夠嗎?」

  老吳是林天單獨聘請的司機,和任何人都沒有關係,不屬於林家也不屬於公司,林天很信任他人品。

  「夠了,」老吳笑起來,四十歲的臉上有了一些皺紋,「謝謝您了。」

  「沒事,」林天也笑,「恭喜你了……等等,你在這裡停會兒。」

  老吳將車停到路邊,林天說:「在車上等我。」

  他去了路邊的超市,買了張百年好合的紅包和簽字筆。老吳看見他拿了一張紅包回來,登時脹紅了臉,「使不得,怎麼能……」「你女兒叫什麼?」林天抬頭看他,「一點心意。」

  老吳拒絕不了,只好回答他,林天繼續道:「新郎呢?」

  他一筆一划地在紅包背後祝福道:祝新郎和新娘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謝謝謝謝。」老吳感動得不成樣子,林天是他見過最好的上司了。

  林天擺擺手,老吳轉著方向盤上了高架,嘴裡道:「有了您的祝福,他們一定能長久的,他們談十年戀愛了……畢業了,就結婚了。」

  十年。

  這個詞讓林天動容,他由衷道:「肯定可以的。」

  他聯想到自己和傅醫生,過了十年,他們才終於認識,終於存了對方的號碼。可他們之間仍舊有不可逾越的高牆,不僅僅是性向,還有興趣愛好和職業、家庭。

  林天到了林家,秦韻正在給老爺子做按摩,秦韻道:「爸,我手藝不錯吧?」

  「還成,」老爺子道:「比按摩椅好些。」

  「我跟老師傅學了好久的,瀚海說按著舒服,小天也說舒服……這套手法專門緩解疲勞的,我還準備學個別的……哎小天來啦!」她喜笑顏開道:「傻站在門口乾嘛,快過來讓媽看看。」

  林天走了過去,老爺子虎著臉道:「你媽說她專門為你學的按摩,臭小子,整天還不回家。」

  他看了有些尷尬的秦韻一眼,嘴裡道:「爺爺,不賴我,我太忙了。」

  「上次跟你說什麼來著?錢掙再多有什麼意思,多陪陪你爸媽,多來看我這個老人家幾眼……工作放一放,再不濟,你還有幾個堂哥……」「爸,別說了,」秦韻忙打斷道:「小天他也是忙事業嘛,這不是您打下來的江山嗎,哪兒能不管呢!」

  老爺子冷哼一聲,「忙事業就能不管家庭啊?這年紀了還不結婚,連個朋友都不談,你看看你都多大了,城安孩子都有了,陽明都生二胎了!連你堂弟暮安都準備訂婚了……」

  秦韻趕緊打圓場道:「有了家庭肯定就顧不上事業了,他這不也是為了您嗎,您忘啦?小天剛進公司那會兒,您讓他好好乾,不要讓您失望,他一直記著呢!」她扯了扯林天,「是吧?」

  林天「嗯」了一聲,臉上笑容有些難以維持了。

  秦韻給老爺子按了一會兒肩,林天瞥見他眼睛閉上了。

  像是睡著了。

  「你爺爺最近就這樣,和他說著說著話,他就睡著了。」秦韻手掌在他臉上揮了揮,發現他沒反應後,便收回了手。她站起來,「你有多久沒回家了?一年?」

  事實上,自從林天搬出去後,他就再也沒回過家了。

  秦韻邊說邊往外走,「我跟你爸商量了一下,準備要個二胎。我讓你爺爺把蘇大夫叫來,就是為了這個,」秦韻扭頭看他,「你身體還好嗎,等會兒也讓蘇大夫給你把把脈?」

  「我就不用了,」林天勉強露出一個微笑,「我身體還好,怎麼突然想要二胎了?」

  「還不是你爸爸,」秦韻臉上柔和起來,語氣埋怨,像在數落一個小孩兒,「我們去吃滿月宴,他一抱著孩子就松不開手了,說太可愛了,像天使一樣。你小時候他沒抱過你,所以我想再生一個,彌補他。」

  林天突然說不出話了。

  「你進去看著你爺爺,我去找大夫問問。」

  「好。」林天點頭。

  老爺子沒過一會兒就醒了,他一醒來還在問:「我怎麼睡著了?怎麼不叫我?」

  林天坐在他身旁,老爺子道:「蘇大夫來了,你去找他把脈沒有?」

  「找了,」林天點頭,手掌蓋到老爺子的手背上,「他說我身體很好,所以也沒開藥。」

  「身體好就成,」老爺子點點頭,他打了個哈欠,「最近我老是犯困,年紀大了,走吧,陪我出去走走。」

  上年紀的人,最缺的是關懷,在這一點上,他們家的人做得很好。

  林翰海到飯點才趕來,沒和林天說一句話,扭頭和秦韻咬耳朵:「大夫怎麼說?」

  秦韻抿唇笑著,「他給我把了脈,說有一定風險,但是可以試試。」

  林天心想,他可能即將要有個弟弟或者妹妹了。

  從林家出去,他正巧碰上驅車回家的林陽明,兩輛車擦肩而過,林陽明森冷的目光穿過車窗,落在林天身上。

  林天回到公司,繼續做沒做完的工作。快十點時,保安來查樓,林天才拿著文件回家。

  他已經快半個月,沒和傅醫生聯繫過了。

  從泳池起來,林天衝了個澡,穿了個褲衩就窩到了床上。他的臥室非常大,一側是床,一側是漆成湖藍色的一大面牆和壁爐,房間里有個螺旋式樓梯直達二樓,那裡有一間顏色糜爛的娛樂室,和一間隔音一流的影音室。

  林天有時候就會在昏暗的影音室里放著電影,然後替自己解決生理需求。

  大剛來過一次,說不拿來開派對太可惜了,他甚至還想在林天這裡辦一張游泳卡。

  他的房子在市中心地段佔據了約一千平方米的地,而這麼大的房子,就只有他一個人住。他從不會邀請人來家,但是每逢節日,林天會花一天的工夫來把家裡裝扮得如同有很多人一般。放著熱鬧的音樂,在屋頂上牽著數不清的彩燈,林天睡在暖茸茸的地毯上,讓迷蒙的燈光撲到臉上來。

  一閃一閃的彩燈,讓他關掉的眼皮也會似有所察,不自覺地顫動睫毛。

  每當他一個人時,他都會想著要不要去找個人過日子算了,但最後他都會想到傅星河。

  他在人群里尋找一個和傅醫生相似的人,但是沒一個人像他。兜兜轉轉,林天堅持了十年。

  傅醫生的生活被手術和病人充斥,所以林天的生活也被工作和傅醫生充斥,除開工作,林天就只剩傅星河了。


第15章 15

  早上,林天端著咖啡準備進辦公室,秘書追著他道:「boss,林副總在裡面等著你。」

  「哪個林副總?」

  秘書張了張嘴,一時說不上來,林天便自己走了進去。

  「你真是好樣的。」林陽明臉色不太好,眼睛下面也是一片烏青。他死死盯著林天,「保證金的事,你是不是耍我。」

  林天挑眉道:「我讓秘書給你衝杯咖啡?」

  「我問你話呢!」他憤怒地拍桌。

  「真的不要咖啡?你看起來累壞了。」

  「林天,」林陽明指著他,「我是你哥,我們是一家人!」

  林天點頭,「哥,我覺得你最近需要休息一下。」他靠在皮椅上,有些閒散地轉了一圈,背過身道:「如果你是問青海灣的事,你當初搶項目的時候就應該想到你拿不出錢。」

  「我簽的字!」林陽明咬牙切齒地拍著桌,「我簽的!」他雙手按在桌面上,有些低聲下氣道:「你讓財務批資金給我行不行?」

  林天似笑非笑,「那這個算在你公司頭上還是英泰頭上?我出錢,你拿自己公司名義去簽?」

  林陽明啞口無言,只能用森冷的目光盯著他。

  「你是不是還打算拿公司的錢,自己做策劃,以自己的名義去競標。」林天的笑容完全淡去。

  最後林陽明摔門而出,正巧碰到門外端咖啡進來的秘書,潑了他西裝一身污漬,他怒不可遏地指著剛畢業的小姑娘破口大罵,把人給罵哭了。

  青海灣是項大工程。

  在滬市和鄰市之間有片空著的內海。

  衛星地圖上,這片海灣呈現未開發狀態,而且非常大。所以他們就打算變廢為寶,開發做旅遊業,甚至是規劃填海做房產。滬市不算大,地皮如黃金,假如突然多了這麼大一塊地,其利益可想而知。

  光是申請海域開發批文,就需要花費很多工夫。現如今批文還沒拿到,因為政府打算公開競標,誰出的錢多誰拿到開發權。

  而英泰,是第一批得知消息的公司。林天一眼看出其中的利益,但他想要競標成功,拿到開發權,遠遠不是錢的問題。他們需要提前做出讓政府滿意的策劃,除了填海,林天還想在青海灣造一個「海底世界」。他規劃了一個大型海洋生物展示工程,請來了海洋專家,為這片海域水質做了測試,測出有多少海洋生物適合在這裡生存。確認計劃可行後,他便引進了這方面的技術骨幹comet公司。

  這家公司被稱為二十一世紀的亞特蘭蒂斯,他們曾做過非常多類似的海域開發項目。

  由他的人做策劃,comet公司提供技術,在偌大的青海灣,造一個高科技的、國內首屈一指的海底公園。這比起填海做地產的方案,更容易叫上面認可。而且,這可以大大帶動滬市的旅遊業,以及附近的房地產業。

  林天一開始和董事會開會提出時,全都在反對他。因為這片海域離市中心太遠了,填海造陸成本過高,利益太淺。

  當林天說他不會全部填海,還準備造什麼海底公園時,董事會都以為他瘋了。

  「那旁邊的地賣都賣不出去!房子都滯銷了!」

  「這旁邊的地是誰的?開發商是我們對吧?當我們拿到海域開發批文,我們可以先把這裡填了,」林天說著在投影屏幕上圈出一塊,「然後這裡,這裡就來造海底世界,這旁邊,就是水上世界,這裡建一座橋……」林天畫了一條直線,「這裡是海港,假如有一座長橋可以直接過來。」剩下的話他沒說了,因為大家都能聽懂。

  競標的消息,目前還沒公佈。他們還有許多準備時間。

  林陽明走後沒多久,大剛就興衝衝地進來,「我聽說了,哈哈哈林陽明是不是被你氣走了!」

  「要是他知道我們早就暗中和人在談了會不會氣瘋?」

  「噓,」林天食指竪在嘴邊,「嘴巴嚴實點。」

  大剛比了個ok的手勢,衝他擠眼睛道:「忙的差不多了,晚上要不要出去玩?我訂了包廂,咱們去喝一杯!」

  「你和我?不去。」他搖頭。

  「別這樣行不,我還喊了人的,你不是壓力大嗎,出去放鬆放鬆啊,我還約了姑娘呢……」林天的手機響了一聲,他低頭一看:「!!!」

  大剛稀奇道:「你表情怎麼跟撞鬼了似的?聽見姑娘如飢似渴了?」

  林天沒搭理他,他的眼睛還盯著消息在看。嘴角已經高高揚起了。

  大剛納悶地低頭瞅了一下,「什麼醫生?啥消息你樂成這樣?」

  林天抿唇不語,手上飛快地打了個好發送過去。

  「誰呢?」

  「俞總,你不然先回去工作?」林天擋著手機,公事公辦地趕走大剛。

  「哥們你這樣真的好嗎……」大剛一言難盡地望著他,而林天已經急匆匆像推棋盤上的棋子一般把他給推出去了。

  關上門,林天呼吸不穩地背靠在門上,他低頭注視著手機上的消息。

  傅醫生!居然!!主動聯繫他了!!!

  還問他想吃什麼!!!

  林天深吸口氣,回復道:「我不挑食,我什麼時候都有空的!」

  傅星河的眼神從病例上移開,單手打字道:「那就今晚吧。」

  正如盧教授所說,林天幫了他那麼多忙,他是應該感謝一下人的。傅星河一向獨來獨往,他從不欠人人情,林天算是意外,趕上他突然受傷住院的意外。

  林天差點要跳起來了!他捂著劇烈跳動的心臟,回復道:「那我晚上來接你!」

  傅星河打出「我自己開」幾個字後,復而刪掉。

  換成了一個好字。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林天要是聽到自己自己開車,反應一定會比盧教授還大。林天很關心他的手,也很關心他。這和別人的那種擔心是不一樣的,林天似乎也是擔心他以後再也不能給人動手術了,但林天的緊張,似乎是來自於這件事可能會對他產生的影響。

  倘若真的沒法拿起手術刀,那對傅星河而言,必定是沈重的打擊。

  雷院長惋惜他的前途,醫院同事惋惜損失了他這麼好的醫生。

  林天二者都不是,他只怕傅醫生會不會因此而難受。

  比起傅星河的前途,他更關心傅醫生的情緒。

  林天就是給傅星河這樣的感覺。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感覺錯了,畢竟在那天他突然推門前,傅星河只在師母那裡見過他一次罷了。而師母也對他提過這個學生,說他很優秀。

  傅星河之所以能記住他,一眼在病房裡認出來,是因為林天長了一張讓人過目難忘的臉。但也僅僅是有印象罷了,要是林天不做自我介紹,他肯定是想不起他的名字的。傅星河不擅長人際交往,也對人際交往沒有興趣。他認為這個世界上最迷人的是人的大腦,最討厭的便是人與人之間的交往。浪費時間,還互相猜忌。

  林天能讓他記住,讓他保留了電話,已經是非常了不起的事了。

  林天自己也知道這一點。

  過去十年里,他都對傅醫生保持著關注,他每天都做些什麼,林天都知道一些。傅醫生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他是個十足的工作狂,不需要休息,不需要社交,也不需要朋友一般。

  林天根本找不到機會和他認識。

  而且傅醫生對所有人都不感興趣,他只對人的大腦和神經有興趣。他從沒喜歡過任何人,也沒對人另眼相待過。在他眼裡,每個人的分別不過是:他生病了和他沒生病罷了。而林天很健康,他沒有稀奇古怪的病,他還是個男人。他知道自己在傅醫生那裡得不到特殊對待,所以根本不敢貿然去接近他。

  這種心態很奇怪,在不認識傅醫生的時候,林天會想象他們認識了會如何如何。但是依照傅醫生的個性,林天知道自己鐵定會碰壁。對待感情,他不像在生意場上那麼游刃有餘,那麼有膽量。面對傅星河這個名字,林天總會縮回自己的蝸牛殼,變成一個慫包。

  現在他們認識了,有交集了,而且結局並不像他想象的那麼不堪。

  這種感覺就好像被巨大的餡餅砸中了一般。

  熄掉的屏幕,倒映出林天飛揚的眉眼。他難以平復自己內心,靠著門板喘了好一會兒氣,又打開手機看寥寥無幾的聊天記錄。

  林天注視著那幾排消息,呼吸漸漸平靜下來。屏幕熄掉後,他又打開看一眼,如此反復許多次。

  他不是在做夢!

  下午,林天早早地下了班,他開車回家洗了澡,換了衣服。車子開到傅醫生樓下那會兒,太陽正甚。夏日猛烈的日光,濾過層層的樹葉,直直射進車窗里。有一會兒工夫,林天的臉龐都被陽光和斑駁的樹影籠罩了。日光在他臉上逗留不走,睫毛被粗糙的橘色夕陽刮著,那些光彩像是黃昏街道上的一群孩子般,不肯離開他。

  他看了眼時間,又探頭出去看高樓。

  寸土寸金的滬市,所有的樓盤都如同賽跑一般,誰先到雲上誰勝利。

  林天對準空調冷氣吹了半分鐘,企圖讓臉上能降溫一些。

  好一會兒,他平復下心情,才上了樓,敲響傅醫生的門。


第16章 16

  傅星河沒想到他來這麼早,「怎麼不打電話。」他打開門讓林天進來,「現在還早,坐一會兒吧。」

  林天點頭,他打的就是這個主意,「傅醫生,你手好些了嗎?」林天坐在沙發上,而傅星河站著,他身上有股與生俱來的壓迫感,儘管他們差不多高,林天還是能從他身上感覺到壓力。這種壓力,或許是男性荷爾蒙使然。傅醫生不穿白大褂時,他合身的衣物總能勾勒出他挺拔健碩的身材。而且他今天還開了一顆扣子,林天眼睛瞥見他的鎖骨。

  性感得讓他臉一下就熱了。

  「好些了,」傅星河倒了杯水給他,「外面很熱?」

  「嗯……」他看著傅醫生的手指,真是好看的手,骨節清晰,修長又迷人。他一下在腦海裡想象出他拿著手術刀的畫面,口罩蒙住他的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專注的眼睛來。林天光是想象著那副畫面,臉又熱了。

  傅星河注意到他鬢角有一滴汗珠,很小很細微,緩緩順著側臉滑到下頜骨,又沒入衣領。林天很靦腆地低著頭,他好像有點怕自己,所以不敢和他對視。傅星河望著他緋紅的臉頰和耳朵,望著他喝水時攢動一下的喉嚨,低頭時潔白的脖頸曲線。

  ——林天很吸引人。

  他移開目光。

  「今天週四,你也不用工作嗎?」

  「不用……嗯,我已經忙完了自己的事,所以就閒了。」他抓了抓後腦勺,「我工作就這樣,老是閒著。」

  傅星河點點頭,林天和他很不一樣。「你想吃什麼?」

  「什麼都行。」

  傅星河靠在沙發上,他手臂搭在沙發背上,兩個人靠的很近。林天坐得很直,要是他往後一靠,馬上就會倚在傅醫生的手臂上。

  「吃中餐還是西餐?」傅星河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冷,但是夾雜了些許熟稔。

  「都行的。」林天不自在地摸了下耳垂,傅醫生的手臂似乎有引力一般,他的背不由自主往後仰了一些。

  「那就西餐吧,」傅星河似乎是有些無奈,林天好像沒有自己的意見,自己說什麼他都說好。而且還不是假裝的好,他能看得出來,林天是真的很順從人。「法國菜?」

  「行。」他點頭,「吃什麼都好。」

  他覺得這次吃飯,可能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了。傅醫生很快會回去工作,忙碌起來的傅醫生,會再次和外界隔出一道透明的牆。

  要是傅醫生……喜歡男人就好了。

  要是這樣,他就不必苦苦掩飾自己的心思,他要是喜歡男人,林天就能不顧一切地往他身上撲。

  林天突然想到那天電話里,閔老師說「他和你情況不一樣」——傅醫生和自己情況不一樣?哪裡不一樣?林天喝果汁的動作頓住,杯沿靠在唇邊,他發起呆來。

  他平視前方,卻好像什麼東西都沒看,毫無焦點,微微蹙起的眉頭讓他看起來有點呆。

  傅星河在旁邊注視了他一會兒,他發現林天經常會在自己面前發呆。比如開車時,林天會非常緊張,二十邁的速度讓他如臨大敵,眼睛緊盯著前方,生怕哪裡突然竄出一輛車來,而他的目光其實沒有在看路,只是失神地對著前方罷了。傅醫生突然有點想知道他在想什麼,「林天。」他喊了一聲。

  「啊?」林天突然回神,他的目光在傅星河身上逐漸聚焦。

  閔老師不知道自己是gay,她給自己介紹女孩子,但她從不給傅醫生做媒,因為傅醫生和自己情況不一樣?林天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念頭從腦海裡一閃而過。

  「你又發呆了,」傅星河轉頭看了眼窗外,太陽蹣跚著離開大地,暮色使安靜坐著的客人渾身散髮溫暖,他站起身,「走吧,時間不早了。」

  林天很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下次不會了。」

  他在別人面前,思考事情並不像在傅醫生面前這樣。別人和他談生意時,林天一低頭不語,就沒人敢說話了。他思考時不由自主蒙上淡漠的神態讓人望而卻步,讓人意識到他城府深不可測。

  結果他在傅醫生面前,就是個開小差的學生。

  司機老吳回去參加女兒婚禮了,這些天都是林天一個人開車,他四十邁的速度讓傅醫生側目,「怎麼突然開這麼快?」

  林天一本正經回答道:「這條路車最少了,等會兒上了高架就完了,就會一直堵啊堵。」

  傅星河眼神流露出笑意,他點頭表示理解。林天控制住自己不去看他,但每次看後視鏡時,他的眼睛一往右邊移動,就會莫名其妙飄到傅醫生身上去。明明是寬敞的車廂,在他身上顯現出了狹仄感,林天只比他矮一丁點,但是他從不會感覺空間不足。

  上了高架,果然如同他所說,工作日的下班高峰期,所有人都恨不得自己的車有一雙翅膀,能傲視群雄地飛上天,飛回家。

  每次堵車時,林天都會在車上處理公務,但現在他是司機,更何況車上還有個傅醫生。林天試著尋找話題,沒想到傅星河主動提起來:「前幾天去師母家裡,她說要給你介紹。」

  「嗯……老師給我打了電話,我拒絕了。」林天手心發汗,「我問她怎麼不給你介紹,你這麼好,老師說……」他握緊方向盤,扭頭時和傅醫生眼神相遇,他那張英俊出了青春氣的臉龐讓林天心裡堵了起來。「她說什麼了?」傅星河望著他,在後視鏡里,林天的眼睛給他不一樣的感覺,像是曾經在哪裡見過一般。

  前面綠燈亮了,車流動了起來,林天有些心虛地別開目光,緩緩追上前面車的尾巴,「閔老師說,你情況和我不一樣。」

  說完這句後,林天就像裝死一般盯緊了前方,他看起來非常不自在,但還算平靜。傅星河反應也不大,只用他一貫的語氣嗯了一聲。

  林天沒膽子繼續追問是什麼不一樣了,他深呼吸一下,把那些心慌意亂都按捺下去,轉移話題道:「傅醫生,您打算結婚嗎……我是說,你工作這麼忙……」

  「現在沒有想法,」傅星河答道:「遇見了或許會考慮吧。」

  聽見傅醫生的回答,林天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有些失落,因為傅醫生在不遠的將來或許會遇見一個人,然後他們墜入愛河,最後結婚。

  這個認知讓他非常難受。

  堵了快一個半小時車後,他們到達目的地。傅醫生因為工作忙,極少出去吃飯,他訂的外賣都是附近的高級餐廳,但是和別人出來,還是頭一遭。

  他們是臨時決定的,要訂到合適的不太容易,但出乎林天意料的,這家是號稱滬市最難預訂的頂級餐廳之一,由法蘭西某將軍在滬市的一座別墅改造,別墅後面還有一個隱秘的室外花園。通常要提前預約一周才有座,所有人都得乖乖預訂,林天也不例外,沒有人有特權。

  但傅星河提前兩小時就訂到了。

  他訂的景觀座,白色窗簾外是仲夏夜的花園。溫暖有風的夜晚,窗簾被微風吹的撩起。大廳里有溫柔的燈光,挑高五米的金色穹頂,鈷藍色牆面和深酒紅色的核桃木桌椅。大廳里客人不少,有輕鬆愜意的交談聲,纏綿的法語情歌讓人步調都放緩。

  兩人坐在窗邊的位置,傅星河翻開菜單,詢問他要吃什麼。

  講究的法國餐廳,要分別以開胃小食、前菜、主菜、餐後甜點的順序上餐。看著分量少,但是菜餚多。林天隨意點了幾個,傅星河發現他在這種時候就很有主見了。服務生確認了一遍菜單後,問他們要什麼酒。

  「我朋友開車。」傅星河闔上菜譜。

  林天趕緊說:「我喝一點沒問題的。」

  傅星河看著他,「果汁?」

  林天漲紅了臉,「我成年很久了好不好。」

  傅星河囅然一笑,「那就波爾多。」林天在他面前的感覺,就像個剛畢業的學生,愣頭青,傅星河覺得他性格靦腆可愛,所以會提前榨好果汁等他,但在師母那裡,林天卻是個都市精英。是哪裡出錯了,還是……這才是他?

  餐廳上菜速度很快,林天只喝了兩口蒔蘿香草湯,餐廳里就出了亂子。

  是女人的尖叫聲,「救命啊!這裡有醫生嗎!!」

  接著是一聲重響,人連著椅子倒在了地毯上,林天和傅星河同時扭頭——

  女人驚慌失措地想去攙扶倒地的男伴,但男人卻在劇烈地痙攣,嘴裡抽搐著湧出大股大股的血液,染紅了白色餐巾,「醫生,醫生!救護車!」女人慌忙掏出手機要撥120,傅星河卻快她一步。

  「不要碰他!」他制止一旁的服務生,冷靜地對捂著肚子咳血的病人道:「不要捂肚皮,朝左臥倒。」一邊說著,他手裡已經撥通了電話,他飛快報了地址,眼睛掃視著這兩人的餐桌,「四十歲上下的中年男人,胃穿孔,他有胃潰瘍?」

  女人一愣,接著才意識到面前的男人是在問她。

  「我不知道……我們才見幾次面……」

  傅星河對著電話里冷靜道:「他需要立刻進行手術,如果有必要需要在救護車上急救。」

  「你是誰?」那女人看著他熟練地叫救護車,而且一眼能看出這是什麼症狀。

  「我是醫生,」傅星河掛了電話,扭頭對林天道:「抱歉。」

  林天不覺得這有什麼可抱歉的,他已經看呆了。救護車來得很快,胃穿孔病人被送往最近的醫院,林天忍不住喝了一口波爾多,雙眼發亮,閃著崇拜的光芒。「太厲害了,傅醫生,你怎麼知道他是胃穿孔?」明明是神經外科專家。

  「看出來的。」傅星河高深道。他看著林天求知慾十足的眼睛,微不可查地笑了一下,「還有胃口吃飯嗎?」那病人吐血的模樣還歷歷在目,這對傅星河沒什麼影響,但是對林天這樣的普通人,肯定會影響胃口的吧。

  再一看四周,不少客人都已經結賬了,還有些看著他們這一桌竊竊私語。

  或許他們都是在贊嘆。

  林天切了片核桃餐包塞進嘴裡,表示自己還有胃口。

  「沒想到會發生這種事,下次再請你。」

  林天眼睛一亮,還有下次!!


第17章 17

  他的雀躍簡直是寫在臉上的,嘴裡還在咀嚼餐包,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傅星河非常想捏一下他的臉頰。

  他們快吃完那會兒,廚師送了一道甜點給他們這桌。

  林天還以為是為剛才發生的事的歉禮,傅星河說:「他們主廚是我的病人。」

  ——難怪傅醫生能提前兩小時就訂好位置,林天微微張大嘴巴,傅星河忍住摸他頭的衝動,「你吃吧。」

  他很喜歡林天。

  他從沒這樣過——對一個才認識的人產生想法。他之前給自己找了理由:是因為突然空閒,林天又是突然出現的緣故。而他空掉的大腦需要些什麼工作和脊髓液以外的東西來填充。

  林天長得好看,身材也很好,是個極品的零。在他身上找不到瑕疵,性格也非常好。在醫院時,林天的手會不小心碰到他。

  傅星河就是那時候來感覺的。

  他什麼都依著自己,和他相處起來很輕鬆。要是擁抱他,和他做愛,一定是件舒服的事。

  兩人從餐廳離開,林天喝了小半杯波爾多,而傅醫生喝了整整兩杯。

  傅醫生看起來很正常,可林天雙頰是酡紅的。

  「你酒量不怎麼樣。」

  「我是要開車!不然我可以,乾掉一瓶的!」林天反駁道。他高中就挺能喝了,和大剛去吃大排檔,他一個人能喝一扎,喝完了走路還不會晃!

  「但是你臉很紅,」傅星河眯起眼,「你看起來像醉了,但是你只喝了半杯酒。」

  「我沒醉,我就上臉,」林天在紅綠燈前停車,「真的!」他強調著,一邊打開雙臂,在車廂里艱難地伸直後,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他眨了下眼,復而重復。他做的很認真,傅星河差點看笑了。

  「你笑什麼,我做的很標準的。」林天做的那套動作叫指鼻試驗,能測驗人的清醒程度,適用於走路不穩的人群。「我等會兒走個正步給你看!」

  綠燈亮了,林天不得不發動汽車。

  傅星河靠著椅背,他的嘴角揚起一個很淺的弧度,在後視鏡里,那幾乎看不見的笑容把林天的眼睛和心臟一同攥住。傅星河身上獨特的氣味,充斥了整個車廂,林天手指有些慌亂地敲打著方向盤邊緣。傅醫生身上的侵略性,讓林天腦子有些麻麻的。

  「林天,你真有意思。」

  林天渾身繃緊——他差點不會說話了,傅醫生這句話,聽起來真的是在說自己有意思,他狀似平靜地目視前方,「嗯,是嗎,我很多朋友都這麼說。」

  見鬼的朋友,他只有大剛一個朋友。

  林天以為自己裝得很成功,傅星河煞有介事地點頭,「那他們一定也很喜歡你。」

  車子猛地一扭,如同個醉漢一般,在道路上走了個蛇形。林天嚇了一跳,「傅醫生……」他聽見自己雜亂無章的心跳。

  他勉強平靜下來,傅醫生的話什麼意思?什麼意思?他腦中一時想不清楚,傅星河沒有做解釋,車廂又陷入沈默。

  林天把車開進小區,停在傅星河的單元樓下。車載燈光亮起,和窗外蒙矓的路燈交相輝映。

  「你不是想知道,師母說你和我情況不一樣——是什麼不一樣嗎?」傅星河突然開口道。

  「沒有我——」林天下意識要否認,傅星河已經搶白道:「我是同性戀。」林天一呆,「因為我喜歡男人,所以她沒法給我介紹。」

  林天說不出話來了,眼睛怔怔地望著傅星河,車內暖意濃厚的黃色燈光倒映在他眼睛里,好像他下一秒要哭了一般。

  「你不要勾引我,」傅星河望進他的雙眼,「比如你這樣看著我時。」他說完,就打算下車了,結果他準備剛拉開車門,林天就飛快地拉住他的手腕。

  「我不歧視同性戀!」他臉頰通紅,舌頭還有些打結,「不是,我是說,我也是……我也喜歡男人,不是……我不喜歡男人,我喜歡你。」

  傅星河平靜地看著他耀眼的目光,過了好幾秒,他突然伸手拍了下林天的頭頂,「晚安。」

  他拉開車門。

  林天盯著他的背影,直到他進了電梯間。他伸手關掉車內的燈,熄掉的車廂,讓他的喘息聲顯得那麼沈重。

  傅醫生剛剛說什麼了?他肯定是聽錯了——這太突如其來了,林天把腦袋埋進雙手裡,他摸到自己臉頰很燙,好似他真的喝了很多酒一樣。傅醫生是不是喝多了?林天生怕這是假的,這是個玩笑。

  但林天知道,傅醫生不是會開那種玩笑的人。

  他理應狂喜的才對,可是林天只有一股濃濃的不真實感,他非常害怕一切都是他的幻覺,或者他正在做一個夢——他以前又不是沒做過類似的夢。

  太突然,也太真實了。

  林天頭向後重重一仰,砸在了靠墊上,他聽著自己不穩的呼吸——他想自己真的需要冷靜一下。

  他閉著眼,能感覺到自己嘴角不由自主提起來的弧度。

  傅星河進了房間,他走到臥室露台,從這裡向下看,他能看見林天的車燈還亮著。傅星河從不覺得自己的性向有什麼問題,雖然他很少主動告訴別人,但是對林天不一樣了。

  因為他對林天已經有了那種感覺,他有身體反應,也有心理反應。傅星河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所以他得告訴林天,趕走他。

  但是林天給他的回答更出乎傅星河的意料了,他說他喜歡男人,喜歡自己。

  他沒有說謊。

  傅星河在露台站了一會兒,又回屋接了杯水。屋子里只有他一個人,沒開燈,黑漆漆的。

  他回到露台,林天的車還在原地。看起來好像在那裡扎根了一般。

  傅星河忍不住給他打了電話過去。

  「林天,你怎麼還不回家?」

  電話那頭只有呼吸聲,過了好一會兒,才是林天有些憋屈的聲音:「對不起,我忘了,我……我太驚訝了。」

  林天有些語無倫次說:「我第一次見到你就喜歡上你了……你肯定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林天咬住下唇,又不敢叫感情宣洩得太生猛。他有多喜歡傅星河?喜歡了十年,只有他一個人知道,他從沒告訴過任何人。

  傅星河以為他說的是在師母那裡見的那次。

  「我也挺喜歡你。」

  「那是不是說,我可以勾……追你?」他舌頭一打結,差點說成了勾引。

  「你先回家。」傅星河的聲音被夜風一吹,冷靜極了,「你回家後,想清楚了。你知道我是外科醫生,我非常忙,我會忙到顧不上別人。」

  「沒關係我也……」林天聲音急的像是他在車廂里團團轉了,「我也挺忙的。」

  他低低地笑出了聲,林天一下被聽筒電麻了,渾身都麻了。

  「林天,你先回家。」

  「好……」林天慢慢發動了汽車,他重重喘著氣,「我明天……明天可以來找你嗎?」他又怕傅醫生覺得他煩人,說話說得小心翼翼。

  電話那頭沈默了,林天大氣也不敢出。

  「好。」傅星河應下了,他低頭一看,林天車還在那兒呢,他笑道:「別磨蹭了快回家。」

  林天臉紅完了,他急忙發動汽車,轉出了小區,「傅醫生,你剛剛說的是真的嗎?就是……你說你,喜歡……男人。」

  「是。」看見他的尾燈消失,傅星河回到屋裡,把燈打開。

  「我怕明天起來……就不是了,」林天結巴道:「別笑啊,您別管我,我就這樣……哎我說什麼呢,我真的,特別特別喜歡你,我就是怕你不是,不敢說。」

  「嗯,」傅星河喝了口水,「你認真開車,然後想清楚。」

  「好……」林天把臉頰靠在滾燙的手機屏幕上,鼻頭髮酸。

  「到家給我發個信息。」傅星河走進浴室。

  「嗯!」他乖乖地應了,腳底下凶狠地踩著油門,恨不得下一秒就到家了。

  傅星河掛了電話,林天雙眼鋥亮地盯著前方,車開得要飛起,心似乎也要飛起來了。

  一會兒工夫,林天就到家了,他馬上打開微信報告:我到家啦傅醫生!

  傅星河正在洗澡,聽見提醒聲,他頓了兩秒,圍著浴巾出去了。飛快地回了個嗯,傅星河又鑽進淋浴室。

  林天斟酌著用詞,又發了條消息給他:那我明天早上過來?我給你做早餐。

  這下沒有回應了,他捧著手機等得著急,傅星河只能快速地衝完澡,他邊擦頭髮邊回復:早點睡。

  林天蹬鼻子上臉道:那我早上過來哦?

  林天是真的喜歡他嗎?傅星河不知道,有多喜歡呢?他研究人腦,研究人的神經,卻不懂人的感情。林天的舉止讓他覺得很小,不成熟,但是無疑傅星河是被他給迷住了。

  傅星河靠在床上,單手打了個好字。

  真有活力——他忍不住在心中想。


第18章 18

  他是不是在做夢——林天患得患失地想。

  林天睡得很不踏實,他失眠了。半夜裡,他醒來許多次,第一反應就是摸過床邊的手機看一眼聊天記錄。

  六七點時,他精神奕奕地起來了。

  昨晚上飄了一晚上的雨,早上起來空氣仍是濕潤的,天上依稀飛著濛濛細雨。室內的熱帶植物被微風吹得簌簌作響。

  九點時,林天去超市買了食材,直奔傅醫生家。林天不知道傅醫生起床沒有,在他家樓下熄了火,咬著拇指糾結了一會兒,林天試探性地發了條消息過去。

  「上來吧。」他回道。

  林天愉快地把手機關了靜音,順便短信通知了大剛自己今天翹班。

  快速衝進單元門,林天上了樓,卻驚訝地發現傅醫生家的門已經打開了,他就斜靠著門邊,手心裡端著一杯咖啡,如同在等林天回家一般。

  林天微愣。

  傅星河穿著米白色的家居服,因為薄,所以有些透,林天能看見衣服包裹著的強健肉體,褲子布料也是透的,兩條大長腿根部,是淺灰色的三角子彈頭底褲。

  林天心霎時熱了起來,他深吸口氣,耳朵還是不爭氣地紅了,或許臉也紅了,他不知道。

  房門口的地毯上準備著自己上次穿過的拖鞋,傅星河把他手裡提著的購物袋接過去,「你還真的會做飯?」

  「會一點。」他謙虛道。

  咖啡機響了一聲,傅星河把咖啡遞給他。林天看到兩個杯子一模一樣,臉又紅了。

  「我發現你,經常會臉紅,」傅星河眼神放在他紅透的耳廓上,「你知道醫學上有種病,叫赤面綜合症。」

  「啊?」林天有點懵,「我得病了嗎?」

  傅星河搖搖頭。

  林天的耳朵,那麼紅,肯定很燙。

  他很想摸摸看。

  林天發現了他的目光,忍住了掏出手機百度「赤面綜合症」這個新名詞的衝動。他從超市購物袋里拿出食材,有條不紊地忙起來。

  當然,林天只是看似不緊張罷了,他如同接受檢閱的學生一般,一舉一措都很標準,蝦餃是他早上起來在家裡包的,直接上鍋蒸了一籠屜。林天淘了一小把米,把魚切成薄薄一片,那透著紅絲的片狀,看起來幾乎是透明的。接著他把姜切成末,和米一齊下鍋煮。

  他做得很快,但是一切又那麼自然,傅星河猜他一定是謙虛了。他下廚的動作行雲流水,讓人看著便有食慾。

  粥煮沸後,林天關了中小火,他洗乾淨手,喝了口變得有些涼的咖啡。

  傅星河就那麼看著他,「你想清楚了沒?」

  「嗯,」林天認真地回望他,「想清楚了。」他早就想清楚了,這個問題他想了十年了,但從沒想過有一天會實現。

  「你知道我的職業,下個月我要回醫院工作了。」他陳述道:「到時候我肯定會忙得顧不上你。」

  「你太小看我了,我不怕這個,」林天很堅定,「你做手術的時候我就工作,等你手術完了,我就來醫院等著你……」林天說完,察覺到自己似乎想得太長遠了,他不由得懊惱地咬唇。

  傅星河卻很喜歡他這樣,林天是第一個,讓他覺得相處起來輕鬆、心情愉悅的人。

  林天用勺子攪了攪粥,白粥已經散髮出了香味,接著他把魚片倒了進去。傅星河在他身後道:「你家裡知道你的事嗎?」

  「他們……不知道,」林天蓋上鍋蓋,「我隨時可以出櫃,他們管不著我。」

  過了會兒,早餐出爐了,傅星河夾了個圓嘟嘟的蝦餃,林天在一旁道:「有點燙,先放在碗邊涼會兒。」於是傅星河聽從地喝了勺魚片粥。

  他沒有接著喝第二口,整個人頓了下,林天期待地望著他:「怎麼樣?」

  「手藝不錯。」他誇道。

  不僅僅是不錯,林天再次給傅星河帶來了意外。

  聽見他的誇獎,林天立馬翹起嘴角,傅星河又咬了口蝦餃。他又頓了幾秒,面上表情像是在回味,「很好吃。」他說,「你自己包的?」

  「嗯!」他響亮地答道,身後的尾巴都翹起來了!

  「很厲害。」

  林天包的蝦餃是圓形的,和超市賣得很不一樣,味道也不太一樣。

  他的廚藝是從閔老師那裡學的,他每天都去偷師,看著閔老師怎麼做,看完了記下,接著去超市買食材回家試驗。反復試驗,失敗了又重做。不僅如此,他還去專門找了米其林三星的廚師學習。他會西餐,也會做中餐,而早餐的手藝是和老字號港式早茶店的師傅學的。

  但他從沒給別人做過菜,也沒人知道他會做飯。

  「傅醫生,我以後每天都來給你……做飯好不好?」林天有些忐忑地問。

  「林天。」傅星河表情難言,有些嚴肅,「我要找的不是保姆。」

  林天愣了下,「我也可以……洗衣服什麼的,打掃我也沒問題,我什麼都會……」但他從來沒做過,也不知道要怎麼去追求一個人,脫光衣服勾引他嗎?

  他好像是真的不懂,傅星河看著他,「有過男朋友嗎?」

  林天老實地搖頭。

  「女朋友呢?」

  「我就喜歡你。」林天脫口而出,接著才有些不好意思,「真的,只喜歡過你一個人。」

  ——林天二十六了。

  如果他只喜歡過自己一個人,那太匪夷所思了。傅星河不能確定他是不是在撒謊,他盯著林天認真的模樣,而後道:「那我們試試。」

  「!!!」林天猛地睜大眼。

  「但你不必這樣,為我做許多事。」這樣的話,感情很容易疲勞。

  林天的反應還停留在他上一句話,他特認真地歪頭問:「試試的意思是說……我,我追到你了?」

  傅星河有些想笑,想告訴他不是,但是他這麼理解也沒錯。「差不多吧。」他說,「我再問你一次,你真的想清楚了?」

  「真的!我肯定想清楚了,我不會後悔……我還怕你後悔了怎麼辦。」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看起來似乎是真的在擔心這樣的問題。

  「你要明白,林天,我三十了,」傅星河對他教育道:「我沒有在跟你玩。」他之所以做出這個決定,還是因為一切都太巧妙了,巧妙得讓他放下戒心。但他明白感情是相互的,自己能付出的有限,林天這樣熱情是不會長久的。

  因為他不可能永遠都維持這樣的熱情。

  林天一聽,手上收拾的動作頓住。

  「我也沒有玩。」林天執著道。

  傅星河望進他的眼睛里,片刻,他應下來。

  林天轉身把碗盤子收到廚房,傅星河坐在沙發上,剛才有一瞬間,他在林天眼睛里捕捉到了些什麼,讓他意識到林天真的沒有說謊。

  他真的很喜歡自己。

  而這樣的喜歡,對傅星河而言沒什麼大不了,他不乏人愛慕,他的模樣身材,他的優秀,無時無刻都在招蜂引蝶。但他從未在意過。但在林天這裡,傅星河的感情就大不一樣了。他從未想過,一個人的喜歡會讓他突然覺得溫暖。

  心突然軟了一下。

  林天很快收拾好廚房,傅星河靠在沙發墊上用著筆記本,他長腿曲著,看見林天,便招手讓他坐到自己的身邊來。

  林天抽了張紙擦乾手,他坐到了傅醫生旁邊,中間隔了大約二十公分的禮貌距離。

  他還是慫。

  傅星河卻突然拿手勾著他的手臂,「坐過來點。」

  林天愣了愣,他反射弧長,還雲里霧裡的,覺得這發展有些讓他不可思議,還是像做夢。傅星河側頭看他一眼,長臂勾住他的肩。林天渾身都石化了,臉頰以不可思議的速度燒起來。他們貼得那麼近,林天的後頸僵硬地貼在傅星河的手臂上,再向後靠一點點,就等同於完全陷入他的懷抱。

  傅星河饒有興趣地看著他染上緋紅的耳朵,他的耳朵太敏感了,自己輕輕一碰,林天整個人就燒了起來。當他們肉貼著肉,林天僵硬的身體逐漸軟化,傅星河從他緋紅的耳廓上感察出了情慾的色彩。

  他的手自然而然地繞到林天的頭側,接著無比親暱地捏了捏他的耳垂。

  比想象中的觸感還要好。

  作者有話要說:  長久的感情必須對等付出,林天現在的心態是不正確的,傅醫生的心態也不正確,但是會慢慢因為對方改變

  他們的生活圈子八竿子打不著,就性格愛好而言,可以說很不合適

  傅醫生的意思是:他覺得自己能付出的有限,而且他清楚自己,他是個工作狂,很容易因為工作而忽略林天,所以他才要林天想清楚

  但林天義無反顧,因為他早就無數次地設想過這個問題了

  而傅醫生,則會在今後的相處過程中把心掏給林甜甜。


第19章 19

  這樣的身體接觸,卻讓林天尷尬起來。

  他有生理反應了——沒人能忍住,傅醫生用手臂攬住他的背,還捏他的耳朵!他又不是正人君子,怎麼能忍住不起反應!!

  林天無數次地想象過,但真正發生時,還是那麼猝不及防。他繃緊腿,很想掩飾自己的異樣。但傅星河已經注意到了。

  「這麼不禁撩?」他笑了下。

  林天紅著臉道:「我太喜歡你了,你一碰我就……」他拿手去擋,但他發育得好,那裡不小,怎麼擋也是鼓著一個大包的。

  傅星河對他動不動的告白已經免疫了,他走過去拉上窗簾,轉頭對林天道:「你可以在這裡解決。」

  「不用,」林天害臊極了,「我不管他……等下就好了,你別笑……」林天要絕望了,太丟臉了。

  「你不用緊張,」傅星河重新坐到他身邊,「把我當成醫生。」他對人的肉體免疫,軀體在他眼裡,不過是由骨骼和肌肉,神經和器官組成的奇妙物件。

  林天閉攏腿,忍得眼眶都紅了,他眼睛濕漉漉地望著傅星河,左手試探性地握住他的手掌,「當成男朋友呢,可不可以?」

  傅星河盯著他一兩秒,點點頭,他五指穿進林天的左手,和他十指交纏地握在一起。

  林天深吸一口氣,接著單手拉開自己的褲鏈,他只有一隻手,脫得有點費力,而且傅醫生還在一旁看著,他簡直要鑽進地縫了……林天把手伸進褲襠,又不太敢掏出來,太羞恥了。

  傅星河單手擁抱住他,穿過他伸進褲襠的手臂下,搭在他的腰上,「你靠著我。」他低頭湊在林天的耳邊,「害羞的話,我可以不看。」

  「噯不是,我不害羞……」林天無力地反駁,手很拘束地埋在底褲里輕輕揉搓幾下。傅星河低笑出聲,「你那樣不難受嗎,拿出來。」

  「我不行……」林天非常難為情,他怎麼知道自己突然就硬了。林天深吸了幾口氣,道:「傅醫生,我能……借用下衛生間嗎?」

  「去吧,」傅星河沒攔他,給他指了方向,「在我房間里,裡面有紙。」

  林天忙不迭點頭,他非常難堪地拉住自己的褲腰,一蹦一跳地蹦到傅醫生的房間。

  像只兔子一般。

  發生這種事他是怎麼也想不到的,說硬就硬,像個小年輕,更想不到的是傅醫生居然那樣抱著他,還叫他別緊張別害羞。林天蹦進衛生間,背脊上和腰上還留有方才的溫熱,傅醫生貼著他的耳朵說話,林天現在耳畔都是癢的,心也是癢的,他靠在瓷磚牆上,手上還沒動幾下,就出來了——這是有史以來最快的一次。

  他太緊張了。

  林天抽了幾張紙擦乾淨,他洗了手,卻不敢這麼快出去。硬這麼快就算了,這麼快出來就更丟臉了。

  傅醫生的衛生間在臥室里,僅以一扇透明的玻璃門隔開。他的臥室不大,旁邊另有一間書房和衣帽間,但臥室里還有一面牆的書櫃。傅醫生不在,林天肆無忌憚地打量他的房間,發現那些書居然是用杜威十進圖書分類法排列的,林天自己的書都是隨便塞書櫃里的。傅醫生的被子也折得很整齊,像豆腐塊似的,就連窗外露台的植物擺放,都極有規律。

  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林天才出去。

  「沒等久吧……我今天有點快……」說完林天就想抽自己了,太特麼假了。

  傅星河卻沒發現他的窘迫,他把笑意隱藏得極深,二十分鐘前他就聽見林天洗手的聲音了。

  因為他一個人住,所以房間幾乎是沒有隔音功能的。

  林天重新坐回傅醫生的旁邊,這次傅星河沒碰他了,怕他又硬給自己看。但兩人依舊靠的很近,林天扯過一個抱枕抱在懷裡,他靠在椅背上,盡全力使自己平靜下來。

  傅星河正在看什麼論文,林天看了一眼,全是英文的,而且非常多他不認識的冗長的醫學名詞。傅醫生看得非常認真,林天發覺他的注意力似乎全在論文上了,整個人才松懈下來,他肩膀剛一松,傅醫生就說話了。

  「林天,」他頭沒轉過去,還是看著屏幕的,「我剛剛看見你內褲,和我是一樣的。」

  林天愣住,他非常尷尬!當然是一樣的!上次在醫院看見了,他就專門買了一打,同樣的款式同樣的顏色,只有尺碼要差一點。

  「那……好巧啊哈哈哈……」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傅醫生用的那個牌子相當小眾,要說是巧合,換他也不信。

  「是很巧。」包括林天的出現,都是在一個巧妙的時機。

  他那副平淡的語氣,林天還以為他是不是發現了,當即想認錯坦白,「其實我……」

  「嗯?」傅星河望向他。

  林天硬著頭皮道:「我在醫院的時候……偷偷看了一眼,就只看了一眼!我不是故意的。」他深深地埋著腦袋,一副認錯的模樣。

  他埋著頭,傅醫生卻沒說話,過了好幾秒,一隻手掌搭上他的頭頂,輕輕揉了揉。

  林天耳朵紅完了,「傅醫生,你不生氣吧?」

  「不生氣。」他搖頭,順手又摸了下他的耳廓。

  林天太乖了,他的性格太招人喜歡了,傅星河也喜歡。他不知道的是,林天在別人面前和在他面前完全是兩樣。他一笑董事會那些老傢伙就和見鬼了一樣以為他又要搞什麼事了。但在傅醫生這裡,林天的笑就是真實的笑,他眼睛一彎,傅星河也會跟著心情好。

  早飯吃的晚,林天做午飯就做得遲。傅星河對這類事一竅不通,他看了一會兒,進了書房。照顧他的那個阿姨最近和他辭職了,子女把她接到外地去生活,所以傅星河已經吃了很多天的外賣了。他本打算重新找保姆,也正在托人物色,但現在林天來了……傅星河從書上抬眼,看了一眼廚房的方向。

  那裡有股飯菜香傳來。

  林天手藝比師母還要好些,對於幾乎不上外面吃飯的傅醫生,這是意外之喜。

  過了一會兒,林天把飯菜端上桌,洗了手來書房敲門,「傅醫生,吃飯了。」

  「以後可以不用敲門,直接進來。」

  林天愣了下,「好。」他答道。

  「你今天也不上班?」

  「不上……」林天有些心虛,剛剛在廚房他偷偷瞄了眼手機,大剛說comet的人來公司了。

  他的心虛那麼明顯,傅星河一眼就看出來了,「你這樣會被開除的。」

  「不會的……」林天更心虛了,他咬著筷子頭,不知道要怎麼解釋了。只有他開除別人的份,他不會被開除,除非他出櫃,然後自己走人。

  「明天也不用工作?」

  林天聲音很小,「嗯……我請了假的。」

  傅星河不太相信他,但他並不太好說什麼,師母說林天是精英,管著許多人的飯碗的,他是真沒看出來。

  無論怎麼看,林天也不像那種人。他更像無憂無慮的大學生,似乎一點不為工作和前途發愁,他願意用全部時間來陪自己。這和傅星河很不一樣,對傅星河而言,他的生活被工作佔滿,他不斷地做手術救人,這是他的使命。

  「等你回去工作了,那我也回去工作。」林天咬著筷子,偷偷地看他,「我每天中午下午都可以去給你送飯的。」

  「林天,」傅星河嘆口氣,「你以為我說的試試,是什麼試試?」

  「我可以照顧你。」林天有些迷茫地看著他。

  「知道戀人怎麼相處的嗎?」傅星河自己也不太懂這個,但顯然,他比林天要在行,林天是來給他當爸媽的,願意為他犧牲時間,陪他說話,給他做飯。但林天說自己沒戀愛過,沒喜歡過別人,只喜歡過自己一個人。

  這句話讓傅星河心動。

  他望著林天,「有性經驗嗎?」

  「這……這個,」林天抓了抓脖子,「這個也能和你試試嗎?」

  作者有話要說:  受真的好騷啊⊙▽⊙

  為什麼這麼騷!


第20章 20

  傅醫生家的餐桌在陽台,那旁邊有台跑步機,閔老師送的蘭花就在腳邊上。桌上擺著幾盆綠油油的多肉,和豐盛的午餐靠在一起。

  餐桌下,傅星河的兩條長腿交叉折起,差點和林天的雙腿碰到。

  見傅醫生不說話,林天慌了,「那什麼……不試也行,今天是個意外,我沒有這方面需求的!」他強調。

  林天以為傅醫生是個性冷淡,畢竟他沒有緋聞,據林天的瞭解……傅醫生一直忙於工作,所以一直都單著。

  「沒有需求?」傅星河雙腿抻了抻,他的小腿蹭到了林天的小腿,而林天反應非常劇烈,他迅速低頭,連脖子都紅完了,嘴裡還死鴨子嘴硬:「沒有!」

  傅星河笑了笑,「下午你回去上班吧,我這裡有事情忙,顧不上你。」

  「噢……」林天有些失落地應了一聲,傅醫生的腿又收回去了,不然他還想……多蹭一會兒的。林天重新打起精神,「我買了很多菜,那我下午再來給你做飯!」

  傅星河看著他。

  他懷疑林天是不是真的二十六了,只不過被自己腿碰到罷了,反應劇烈就得如同小處男,還強調說自己沒有生理需求。

  真是太可愛了。

  到了公司,大剛和外賓在會議室里,雙方溝通得很成功。林天到的時候他們差不多已經結束了。

  他只不過去和外賓握了握手,對方說自己馬上回國,終於見到了林總這個大忙人了,還問林總病好沒有。翻譯在一旁同音翻譯著,大剛臉色怪異地瞅了瞅林天。沒病老上醫院乾嘛?大剛被這個問題擾得心癢癢,又不敢問。

  把外賓送走,林天立馬找了財務,但財務經理剛好不在。大剛問道:「是不是要交保證金?這麼多咱們流動資金夠嗎?」

  「剛好夠。」林天記得上次財務報給他的數據,公司的流動資金有四億人民幣,而comet的技術要交五千萬美元的保證金。

  「那全交了拿什麼週轉?」大剛不安道,「不是只能找銀行了啊?」

  林天攤手,「中標了就能回轉資金了。」

  財務這塊兒,不歸林天管,或者說他不看細表,只看大數據。公司的財務是林城安在管,他無權插手。林天知道他可能不太老實,偶爾會貪點小錢之類的。突然要支出這麼大筆錢,不僅要他簽字,也需要林城安簽字。林天和大剛一邊說著話,一邊給林城安發了緊急郵件過去。

  交保證金的時限是三天,到時候會從美國空運一批特殊部件來。

  但林城安一直沒有回郵件,林天心生蹊蹺,直接上他辦公室找人,但他人也不在。打了幾通電話,林天才知道他在海上一艘巨型游輪上玩,昨晚上才出航的。可能是玩瘋了,才會不接林天電話,但他也有可能是故意的。

  「讓人去找他,明天之內,必須把他找回來,讓他簽字。」林天手指點了點桌面。

  大剛苦哈哈地應了一聲好。

  出了公司,林天和提前約好的羅律師在附近的咖啡廳見面。

  羅律師是林天私人律師的好友,對醫療官司這方面很有經驗。

  他有些趕時間,羅律師道:「前天我去看守所看他,想勸他簽字同意做屍檢。」

  律師口中的這個「他」——指的是刺傷傅醫生的那個醫鬧。林天想做屍檢,想把事實公之於眾,就必須通過這位關在看守所里的病人父親的同意。

  「他怎麼說?」

  「他不願意,」羅律師推了推眼鏡,「要做屍檢就必須再開顱,很少有家屬會同意這種要求,你知道——一些地方風俗,屍檢會讓人死了也不安寧。」

  「那你告訴他,只有屍檢才能確認死亡原因。」

  羅律師搖搖頭。

  「沒有別的辦法了?」林天鎖著眉。

  「哪怕屍檢,也很難勝訴。」羅律師坦白道,「因為哪怕醫療事故的責任屬於醫院,法院也不會判。」

  林天明白這一點,他只是想讓譚醫生身敗名裂而已。讓一個人身敗名裂有許多種方式,林天想走最正大光明的那條,而目前,揭露他醉酒行醫的面目才是最具有打擊性的。

  樹倒猢猻散,譚醫生一走,腦外科就只剩雷院長了,但雷院長事務繁忙,傅醫生這時候回去,再做幾台成功的手術,質疑會自然而然地消逝。失去了不和諧的聲音,傅醫生就能順利拿下主任醫師的位置。

  林天開車時,便一直在想這個問題。

  傅醫生到底為什麼要拿手去擋刀?他現在看著恢復得很好了,但林天不懂他們專業上的事兒,只知道那傷口動了筋骨,現在回去,醫院也不敢讓他立馬就動手術的。

  站在傅醫生家門口,林天敲了敲門,又按了按門鈴。

  但是無人應答。

  林天站了一會兒,又按了幾下門鈴,結果還是沒人。傅醫生出去了?林天只好給他打電話,傅星河接得很快,林天道:「我在你家門口了,傅醫生你上哪兒……」話還沒說完,門就開了。

  傅星河耳朵上掛著耳麥,林天手裡還握著手機的,他眼神落到傅醫生汗濕的肉體上,咕咚吞了口口水,眼睛不動了。傅星河道:「我剛剛在跑步,聽著歌的,沒聽見門鈴,抱歉。」

  聲音從聽筒和對面同步傳到耳朵,林天眼睛發直地盯著他的胸,因為米白色的上衣被打濕透了,傅醫生的胸肌形狀便凸顯出來了,還有兩顆翹起來的乳頭。

  他臉頰臊紅。

  「林天?」

  「嗯……嗯?」林天還一副晃神的樣子,傅星河當然發現了他的目光,但他裝作不知道一般,把呆呆的林天拖進他家。

  傅星河彎腰給他拿了拖鞋,林天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又落到了他的腿上。傅醫生換了緊身短褲跑步,他的小腿肌肉很漂亮,也很健壯,腿上有彎曲的濃密腿毛,還有傅醫生腳上的黑色運動襪……林天發現自己好像又起反應了。

  他懊惱地低頭,自己也沒吃什麼上火的啊,怎麼就這樣了?

  傅星河直起身後,林天穿上拖鞋走了進去,他的眼睛瞥見傅醫生汗濕的發絲,瞥見他臉頰和脖頸上的汗珠,又走不開了!他拼命地想轉移目光,結果眼神一下移,又不小心看見了他沈睡的褲襠。

  很可觀。

  他張了張嘴,傅星河無奈道:「衛生間借給你,我再跑會兒步。」他原想去洗澡的,但看林天精神奕奕這樣,還是把衛生間讓給他吧。

  「……哎。」林天迷茫地應了一聲,眼神遊移才看見傅醫生含笑的眼神!難道傅醫生已經看穿了他?!

  林天腦子突然就燒了。

  嗷嗷嗷太丟臉了!!!上午才硬了一回!他還信誓旦旦地說自己沒有需求!結果下午又特麼硬了!!!

  反應過來的林天,委屈極了,「傅醫生你聽我說……我昨天好像吃了什麼不該吃的……」這不是平時的他!

  傅星河點頭表示理解,「你快去。」說完,他已經重新塞回了耳麥,然後回到了跑步機上。

  林天鬱悶地進了衛生間,他背靠淋浴間的玻璃牆,低頭警告著自己的小弟弟:「你怎麼這麼飢渴???」他洩憤似的擼了幾下,腦子里冒出傅醫生的胸肌……他的大腿肌肉,他的黑色運動襪,他的褲襠……林天心裡熱的厲害,加上這個衛生間滿滿都是傅星河私生活的味道,他堅持五分鐘後。

  「你怎麼這麼不爭氣??還能不能多幾分鐘了???」林天鬱悶地用紙擦乾淨,接著洗了手。

  傅星河脫了濕透的上衣靠在沙發上,聽見裡頭的洗手的聲音,他低頭看了眼時間,嘴角不自覺向上一勾。

  計算好時間的林天,過了二十多分鐘才出去,入目就是沒穿上衣的傅星河。

  林天石化在原地,嘴巴張著卻說不出話來。

  傅醫生居然……沒沒沒……沒穿衣服……

  運動後布滿汗水的身體,皮膚好似在發光一般。他身材完美,較之林天偏瘦的體格,他的軀體更像古希臘雕塑般,有股健碩的美感,兩條深深的人魚線下來,是褲邊包不住的黑色毛髮,延伸到肚臍下面一點,非常性感。林天自己也有肌肉,他的肌肉勻稱漂亮,但和傅醫生這樣的完全不是一個概念!

  他非常想移開目光,傅星河卻朝他越走越近。

  他從林天身邊走過去,轉身進了臥室,他什麼也沒說,也沒關房門,那股運動後的氣息還殘留在空氣里,林天呆在原地。

  過了好幾秒,他深深吸了幾口空氣。

  怎麼辦他想流鼻血……剛才傅醫生從他旁邊走過去時,林天聞到他身上的汗味,心就狂跳了起來。乾淨的傅醫生很帥,流汗也這麼性感,無論如何都令他著迷。他說自己沒有生理需求全都是假的,其實他需求很旺盛!但林天缺乏經驗,一個人時連毛片也看不進去,但他想起傅星河,便會怦然心動,也會極其自然地迅速起生理反應。

  林天不懂這該怎麼解釋。

  他瞥了眼傅醫生沒關的房門,聽見裡面的水聲,心裡掙扎了兩秒,走到了陽台——跑步機上掛著傅醫生脫掉的白t恤,差不多是濕透的狀態。

  他很想湊近了聞……甚至想舔一口。

  林天為自己的想法而羞赧,他覺得自己太不正常了。這麼迷戀一個人,太不正常了。但他覺得傅星河整個人都是完美的,就連一件汗衫都這麼吸引他,讓他臉紅心跳。但林天只糾結了不過一秒,因為他想到,自己和傅醫生現在應該是屬於……戀人?雖然還不太像,但是聞一下男朋友的汗衫不犯法吧?

  作者有話要說:  林天就是迷戀……傅星河牌原味?23333333

  汗衫2333!


第21章 21

  畢竟嚴格算起來,那也是屬於他的財物!

  所以林天從跑步機扶手上抓起傅醫生穿過的衣物,然後嗅了一口。

  就好像上癮一般,他聞了一口又一口。

  這種荷爾蒙氣息對他衝擊極大,林天自己也運動,但他每次流汗都沒有什麼特殊味道。傅醫生的就不一樣了,林天覺得他的淚水可能都是甜的。

  同時,他也覺得自己這種行為變態又悲哀,因為傅醫生是個性冷淡,他問自己有沒有性經驗,最後什麼也不表示。

  林天猜自己以後可能要經常乾這種痴漢的事了,靠著他的貼身衣物來解決自己的生理需求。

  傅醫生洗澡時間有些久,林天一直聽到水聲,過了快一個小時,林天飯菜做好了,傅醫生才出來。

  天色暗了下去,窗簾拉開著,夜沈如水。林天聽見不知道從何而來的斷斷續續的大提琴聲音,似乎是有人站在窗邊對著夜色拉奏。或許是傅醫生的鄰居,聲音忽近忽遠,沒准就是樓上。

  「樓上那家的小孩兒學大提琴的,每天都拉。」傅星河把窗戶推得更開些,風豁然一下湧入,他沒吹乾的濕發在夜風下微揚。

  林天注意到他濕發時頭髮有點卷,但是吹乾了就不會。

  斷斷續續的大提琴聲飄進來,拉奏的年輕人似乎有些浮躁,林天也跟著浮躁。他腿有些麻了,便伸直了些。沒想到這一抻,就蹭到了傅醫生腿上。

  和早上的情景一模一樣,只不過這次是林天不小心碰到了他。

  他不自在地縮回了腿,就好似故意在傅醫生腿上蹭了一下般。傅星河抬頭望著他,聲音和著不太熟練的亨德爾的g小調奏鳴曲,「好好吃飯,不要勾引我。」他眼睛漆黑,直直望進林天的靈魂里,把他那點不可告人的心思揭出來,嘴裡緩慢道:「我沒有你想象的那麼有定力。」

  林天一呆。

  「我不是性冷淡,你碰我,我當然會有感覺。」

  林天還是說不出話。

  傅星河繼續道:「如果你想做點什麼,我們改天可以試試。」他說話時一如既往的平靜,帶著漫不經心,語氣如同闡述病情一般毫無波動。

  但這卻在林天心湖上投了一枚炸彈。

  「吃飯。」傅星河無奈道。

  林天吃的魂不守捨,傅星河也有些心不在焉。

  最後他忍不住問:「為什麼是改天,今天不行嗎?」他神情里帶著委屈,執著地看著傅星河。

  「你早上和下午都勃-起了一次。」

  他著急道:「我身體很好的!」怎麼乾都行!

  傅星河搖頭。

  「我身體真的很好,特健康!倍兒棒!」

  林天肯定不知道,他說著自己健康時那副神情,就和要糖果的小孩兒似得,要不到就撒嬌,結果大人不為所動,說糖吃多了要蛀牙啊。

  傅星河覺得他就像奶糖似的,又甜又純。

  見傅醫生怎麼也不動搖,林天放棄了,「那我明天來?」

  「明天我去醫院。」

  「不是下個月才……」林天欲言又止。

  「有個病人,」傅星河解釋,「是那天來探望我的小女孩。」

  「那你手……能,能開刀嗎?」

  「能。」傅星河輕描淡寫地回了一個字,林天便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擔憂--傅醫生說能,那肯定是能。他有種盲目的自信,而這種自信,來源於傅星河身上使人信服的氣質。

  「那我明天來接你!就這麼說定了!」林天不給他拒絕的機會,「明天是週末!」

  *

  滬市綜合病院。

  林天提著大購物袋,跟著傅醫生進入醫護人員專用的電梯,這裡面有股消毒水味,而且沒人。

  叫樂樂的病人,今年七歲,她得了視網膜母細胞瘤,這是一種死亡率極高的惡性腫瘤,現在的醫學手段,還沒法救治這樣的疾病。

  林天上網查了一下這個病,發現非常可怕。

  上次叫樂樂的女孩兒來傅醫生病房裡看望他時,林天看見她哭著說不想動手術,那時候傅醫生似乎心軟了,對樂樂說「不做手術,也不轉院」。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樂樂沒轉院。

  到了病房,裡面還站著另一位醫生,正在和樂樂媽媽溝通些什麼。

  「女士,除了切除眼球沒別的辦法了,你知道你女兒的情況嗎?您也看到了她的腫瘤,癌細胞扎在眼球里的,現在不切掉,以後右眼也會長這個。我最近在研究這個課題,有一定把握的。」

  ——說話的是譚醫生。

  擦著眼淚的樂樂媽媽看見了門外站著的傅醫生——順著她的眼神和張大的嘴巴,譚醫生也看到了傅星河。

  他一秒就反應過來了,非常憤怒,他深吸兩口氣,「傅醫生,陳樂樂現在是我的病人了,我才是她的醫生,你這樣不太好吧?」他陰陽怪調地說完,傅星河才不咸不淡道:「你誤會了,我只是來探望病人的。」他轉頭問樂樂媽媽,「她在做檢查嗎?」

  樂樂媽媽輕輕點了點頭,抽噎道:「傅醫生,您之前說……」

  護士把門推開,樂樂媽媽的聲音消散在空氣里。

  這次小姑娘臉上的繃帶是鼓起來,像吹了一個氣球在臉上。其實腫瘤方才是裸露出來的,但是聽護士姐姐說傅醫生叔叔來了,樂樂就要求遮起來。

  她知道自己和別人不一樣。她在醫院裡亂跑時,就有人會用異樣的目光看她。小孩子對這樣的惡意很敏感,或許那些人是無意的,但樂樂還是敏感地察覺到了。

  樂樂不像上次那麼活潑,她有些虛弱地叫了聲「傅醫生叔叔」。

  「你要給我做手術嗎?」她問。

  「我來看看你,」傅星河說著,接過林天手裡的購物袋,「還給你買了禮物。」他瞥向林天,告訴樂樂,「是這位叔叔給你買的。」

  他打開購物袋,裡面東西很多,有一頂漂亮的粉紅色帽子,有一頂假髮,還有漂亮的公主裙,甚至有個黃色公仔,帶翅膀的。傅星河也不知道是什麼,林天說是可魯貝洛斯,一個動漫角色。

  林天昨天托人打聽到,樂樂最近在看魔卡少女櫻,所以才買了這些。

  還有些雜七雜八的小玩意兒,都是他估摸著小姑娘喜歡的。

  果然,樂樂非常喜歡,但她不太敢接,看了媽媽的臉色才敢拿到手上,「謝謝傅醫生叔叔,謝謝叔叔。」她抱著公仔,孤零零的大眼睛望著林天。

  「我想把這個戴上……可以嗎?」她拿著假髮和帽子問媽媽。

  這下,病房裡只剩下了譚醫生和他們。

  那位譚醫生快四十了,讀完博士出來,他已經是傅星河這樣的年紀了。所以對於年輕卻醫術高超的傅星河,他的憤怒是長期積攢的嫉妒心。他比傅星河矮許多,在空曠的病房裡假笑著對他道:「沒記錯的話,傅醫生你還在休假吧?」

  傅星河沒搭理他,因為林天正湊到他耳邊說些什麼。他單手攬著林天的肩,看著關係非常不一般。

  兩人旁若無人的狀態讓譚醫生惱羞成怒,「傅星河,你在搶我病人?你的醫德呢!」

  林天湊到他耳邊說的那句話是:你真的要做這個手術嗎?

  傅星河低聲說:看家屬。

  他們咬著耳朵,根本沒理會譚醫生,這讓他愈加憤怒,「你等著,你看看誰主刀。」他在準備主治升副主任醫師的論文,但是醫院哪有那麼多典型稀缺病例讓他研究?這個視網膜母細胞瘤就是個好素材。

  這時,媽媽牽著樂樂回來,那頂假髮稍微有些大,但是不影響什麼,兩條長辮子垂在肩膀上,在瘦小如同猴子般的樂樂身上,非常不合適。裙子是所有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夢寐以求的,層層的紗網撐起來的公主裙,顯得她更瘦了。

  樂樂抱著小可公仔,提著裙子轉了一圈,媽媽在一旁哽咽著誇道:「我們樂樂最漂亮了。」

  林天不算個感性的人,但是這樣的場面,讓他鼻子發酸。

  一旁的譚醫生把樂樂媽媽拉到了外面,他們單獨在說些什麼,於是林天蹲下身,和樂樂平視,還叫她小公主,把樂樂一下逗笑了。

  傅星河低頭看見樂樂頭上粉色的小禮帽。

  買禮物這件事,完全是林天的主意。而且他還沒給自己說,今天他來接自己時,後座已經有了這些東西。他只見過樂樂一次,卻把這個小病人的心摸得透透的,樂樂喜歡什麼,他好像全都知道。

  他看了看林天。

  他好像並不常與小孩子相處,但是他自帶親和力,加上他帥氣的長相,很容易得人青睞。

  所以傅星河自己也不例外,他看得出神。林天的頭頂有個旋,頭髮看起來軟軟的,他很想揉一揉。

  林天似有所感地仰頭,和傅星河對視一眼,林天彎著眼睛笑,「她很可愛。」他用口型道。

  哪怕有個皮球般大小的腫瘤長在臉上,也不能影響樂樂的可愛。

  一整個下午,林天都在病房裡陪樂樂玩,還陪她看了動畫片。中途傅星河出去了幾次。

  走的時候,林天看到譚醫生拿了份同意書給樂樂媽媽簽,譚醫生對著離開的他露出了勝利的微笑。林天明白了些什麼,偷偷問道:「不是你開刀嗎?」

  傅星河搖頭,坐上了車。

  「是……不信任你嗎?」林天沒有發動汽車。

  他輕輕地嗯了一聲,低頭拴著安全帶。

  誰會信任一個才出院不久,手上還有傷疤的外科醫生呢?樂樂媽媽最後還是選擇了譚醫生,因為傅醫生並不能保證什麼,只說自己會盡力。而她聽說譚醫生也很好,在全國也是數一數二的。

  但林天卻非常為傅醫生不平,他握緊拳頭,好像自己才是那個病人一樣,「是我我肯定就信任你!」

  傅星河笑了一下,什麼也沒說,只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頂。

  作者有話要說:  你們以為林天被發現了嗎!哈哈哈!他聽著水聲的呢!怎麼可能被發現!沒想到吧!

  問題來了,洗澡洗這麼久,傅醫生乾啥呢?


第22章 22

  林天沒想到,這是他最後一次看到樂樂。

  小姑娘死在手術台上了。

  樂樂媽媽在醫院哭了很久不肯走,傅醫生之前告訴她,說最好不做手術,一是因為樂樂本身的意願,二是因為希望確實很渺茫。

  她想著能拖一陣是一陣,譚醫生讓她簽字同意承擔手術風險時,她托護士聯繫了傅醫生,原本在兩個醫生間她更信任傅星河,最後譚松林醫生找她談了一個小時。

  說樂樂這個病現在不這樣解決,那麼再做幾次手術,最多活不過八歲。而且譚醫生最近也在研究這類課題,說把握比以前大。

  她被說動了。

  因為假如停止手術,樂樂隨時會死,可能是今天,也可能就下一秒,誰也說不准。

  傅星河看了短信兩秒,而後刪掉了。

  醫院裡每天都會有人死去。

  他把手機放到一旁,林天從傅醫生的電腦屏幕前側頭看他,「有封你的郵件。」

  郵件標題寫著「the lancet」,傅星河看了眼,「點開。」

  電腦是放在林天腿上的,他拿著無線鼠標在那兒玩遊戲,因為傅星河怕他沒事乾,就把電腦借他了。林天也不敢亂看,只好玩點單機遊戲了。他正打算讓開一個位置給傅醫生看郵件,哪知道傅星河直接從他背後罩上來,還把下巴擱他肩上。他的手自然而然地放在林天的手背上,間接握著鼠標,往下翻頁。

  郵件是柳葉刀發來的,他的論文過了稿,這個月中印刷全球發售,到時候愛思維爾集團會給他寄樣刊過來。

  「這是上次寫的論文,」傅星河一隻手掌橫在他的腰前,「你也有一份功勞。」

  他說話時靠得極近,熱氣就吹拂在林天耳後。林天有個敏感點,就是耳後根,和下頜骨相接的的那塊皮膚。他那裡正好有塊小痣,他自己看不見,但有時候自己不小心碰到,都會渾身一抖。

  現在讓傅醫生靠著吹氣,林天渾身都軟了,他心狂跳著,嘴裡還謙虛,「沒有沒有,我也沒幫什麼忙……」他眼睛左右亂瞟,睫毛顫來顫去,傅星河快速把郵件拉到底,接著關掉。

  但他依舊沒松開軟化在他懷裡的林天。

  「你幫了我大忙,不用謙虛,」傅星河重新點開他的遊戲,過了兩秒他才慢慢把手抽開,「你繼續玩吧。」

  眼見他要松開自己了,林天一急,直接抓住他的手腕,「我不想玩遊戲了。」

  傅星河沒動。

  「能不能……再抱我一會兒?」林天氣息有點不穩,他覺得自己提出這樣的要求,傅醫生會不會覺得自己太粘人?林天臉紅的厲害,他深吸口氣,「我下午公司有事,我想再……再和你呆一會兒。」

  「林天,」傅星河把電腦蓋上,慢慢把林天轉過來,他攬著林天的肩膀往後靠,使他的頭靠在自己胸前,他安靜道:「你想抱我,你就伸手,不用這麼問我。」

  他的話讓林天鼻頭一酸。

  他原本姿勢還有些彆扭,因為他和傅星河體格差距並不大,他只比傅醫生矮一點點,比他瘦一點點。這樣被摟過去,他並不能做出小鳥依人般的姿態,而且是永遠也不能。但有那麼一瞬間,林天覺得自己高度凝固、縮小了,似乎可以蜷縮在他手心裡。

  林天慢慢調整了姿勢,他把手環過去,環到傅星河的腰上,他摟緊傅星河的腰,像在宣誓主權一般。然後從他胸口仰起頭看他,「像這樣伸手嗎?」

  「嗯。」傅星河也凝望他。

  「那……那我還想親你,可不可以?」林天壯起膽,蹬鼻子上臉了。他心裡想到傅醫生那天說,他對自己也會有反應——但是他還沒有親過傅醫生,林天覺得自己有點吃虧。

  傅星河手掌托著他圓圓的後腦勺,「你不用問我,以後都不用問。」他目光認真,夾雜了幾分不可名狀的溫柔,但只一閃而過,林天難以捕捉。

  林天吞了吞口水,接著大膽地從他身上撐著,仰頭在他臉頰親了一下。

  非常純情的親吻。

  在靠近嘴角的臉頰上。

  就是這樣,林天都覺得自己乾了件了不得的事,心裡樂開了花,眼睛發亮地望著傅醫生。

  傅星河卻有些哭笑不得,「你說你想親我,就是這樣?」他的手掌慢慢滑到林天的後頸窩。

  林天紅著臉點頭,其實他本想親傅醫生的嘴巴的,可是那是不是有點不要臉?

  「你接過吻沒有?」

  「欸?」林天愣了兩秒,「這個……」

  傅星河低頭湊近他,身材接近的好處就在這裡,他不用深深低頭,稍微低一點,他就能碰到林天了。

  他用嘴唇輕輕碰了下林天的唇面,「和別人這樣過嗎?」

  林天眨眨眼,似乎不能相信剛才發生了什麼。傅星河也匪夷所思,林天二十六了,怎麼這麼純?

  「把眼睛閉上。」他吩咐道。傅星河一手抬起他的下巴,一手像方才那樣托著林天的後腦勺。林天眼睫毛顫了顫,最後乖順地閉上了。

  傅星河吻了上去。他本沒想發展這麼快的,但是面對林天,他就有了許多不確定性。

  這個純情小可愛,說喜歡自己。

  傅星河在他兩片唇上舔吻著,林天神經緊繃著,可傅星河是神經外科醫生,他一吻上來,他的舌頭便叫人靈魂發麻,所以林天漸漸被麻痹住了。他整個人都要飄上天了,不會喘氣,也不會呼吸。

  察覺到他呼吸困難,傅星河松開他,讓他喘口氣後,又貼上去。這次是侵略性十足地將舌尖也鑽進去——林天無論如何也想不到傅醫生會這樣吻自己,因為傅醫生有些潔癖,林天以為有潔癖的人都抗拒這樣深的吻。

  傅星河的吻並不像他人那樣冷淡,但他全程保持冷靜,他還能觀看林天的反應,看他像只蝴蝶一樣撲朔的長睫毛,聽他鼻間輕輕發出的柔軟又性感的鼻音,好似是舒服了。

  他勾著林天的下巴,好半天才放開他。

  林天大喘著氣,他仰起來的脖頸,從下顎骨到鎖骨那條曲線,用力繃著,從眉梢到眼角,都染上了欲色。傅星河像只狼一樣盯著他,而後在他滾動的喉結上咬了口--林天騰地睜大眼。

  傅星河在他睜眼的瞬間,就收回了情緒。

  「傅醫生……」林天聲音沙啞地喊他,眼睛里好似藏著個天空之鏡,又透又水,看著純淨,卻又讓人無端聯想到「情慾」這樣的詞。林天喘了老半天氣還停歇不下,他有點激動過頭了,眼睛濕漉漉地盯著他,「下次我還能這樣親你嗎?」

  太特麼舒服了――林天由衷地在心裡想,就是對心臟不好,刺激太大了。他剛才好像心都要跳出來了。

  「你喜歡的話,下次再來。」傅星河不由得笑,手上揉了下他的頭頂。林天好似搞混了主次,他親了傅醫生的臉頰,傅星河回敬純情小可愛一個深吻。

  連他自己也沒想到,他會和林天發展得這麼快。

  他們才認識多久?幾個月?從自己受傷到現在,不過三個月時間,但傅星河很喜歡林天。

  純情小可愛把他給迷住了。

  *

  下午,林天離開傅醫生家,直接開車去了公司。

  公司賬務出了大問題,他原本早上就應該去的,但是他那會兒走不開,大剛急得焦頭爛額,林天卻還在後視鏡里偷偷看自己的嘴唇,然後偷偷舔了舔自己的嘴皮。

  舔一口,又一口。

  傅醫生親過噠!

  到了公司,財務部那邊已經讓人封起來了。大剛昨天半夜拿到了林城安的簽字,準備給comet公司匯款交保證金時,哪料財務那邊卻出現了巨大問題!

  ――公司的流動資金和賬目上對不上。

  這代表有人做假賬,欺上瞞下。林天很少管財務問題,要不是這次急著用錢交保證金,還不會捅出來。

  公司實際的流動資金,只有不到一億人民幣。林天得知的第一時間,自己沒有出現,只聯繫了老爺子。下了封鎖消息的命令後,林天讓人控制住幾個財務部經理,接著讓大剛把醉的一灘爛泥的林城安給抓回來。


第23章 23

  林城安在游輪上醉生夢死,大剛找他的時候頗費了一番工夫。游輪非常大,林城安的房間里沒有人,大廳里蒐羅了一圈也沒有人。大剛猜他是不是和哪個萍水相逢的女人滾床單去了,調了監控,才找到了人。

  他從床上把林城安拎起來,大剛又高又壯,穿著西裝也不像正派人,一身蠻力。加上積攢了怒火,凶神惡煞的,林城安反也不敢反抗,就抖抖索索地簽了字。

  這會兒已經是半夜了,大剛心裡一松,以為事情解決了——哪知道重磅炸彈還在後頭!

  「對不上?怎麼會對不上?!資金是不是被你轉移了?!」大剛活脫脫一個土匪樣,把財務經理的小身板揪起來。

  「俞總……這,這您不該問我啊,我什麼都不知道啊!」

  這會兒,已經離三天期限只剩不到四個小時了。資金不夠,現在要怎麼填補漏洞?

  大剛急的焦頭爛額,這件事他從頭跟到尾,哪知快辦成的時候來了這麼一出!林天約莫五點到的公司,他像往常那樣,出這麼大事兒也沒能讓他步伐變得快一點,仍是不疾不徐的。

  「先開會。」他通知了秘書,接著把大剛拉到一旁,安撫他道:「我跟那邊說好了,中標了再交保證金。」

  大剛渾身一松,汗大滴大滴地下來。

  競標會就定在一周後,政府有不少地皮都在掛售,許多公司都表示了感興趣。而林天只對青海灣感興趣,這塊海灣地盤大,沒有財力的小公司是吃不下的。

  「但是先別說,得讓挪用資金的人自露馬腳。」

  「哥你是說……」大剛不是榆木腦袋,林天一說他就明白了,他恍然大悟,張了張嘴,「你是不是……早就和人談好了?」

  林天點頭,拍了拍他的肩。

  「我說呢,難怪……你怎麼會讓這種事發生。」大剛心裡巨石落地,又嘟噥句:「哥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害我白擔心了。」

  他還以為這項目得泡湯了,林天花費多大工夫他是從頭看到尾的,看起來似乎一下就談成了,實地勘測和策劃也快完工了,實則費了許多常人難以想象的努力。

  原來林天這麼一招,只是為了抓內鬼。趁著人還沒來的工夫,大剛低聲問道:「資金是誰挪的?你心裡有數嗎。」

  ——還能有誰?

  除了林天的幾個堂兄,誰還有膽子做這種事?

  大剛又道:「財務那邊不是一直是八寶粥在負責?」

  林天笑而不語,這時,老爺子被保鏢護送上來了。

  林天是英泰集團的總裁,老爺子是集團主席,大大小小的事歸林天管,但是真正的決策權,還在老人家手上。林天手裡的股份和幾個堂兄弟是差不多的分量,都不超過百分之五。集團股份分來割去,最後大頭還是在風燭殘年的集團創始人林英泰手上。

  老爺子快八十歲了,現在他走路需要人攙扶著才行,林天快一個月沒回老宅看他了。老爺子目光落到他的方向,但他似乎有些看不清,瞳仁里什麼也沒有,只有一團模糊的陰影。他的目光沒有絲毫停留地移開,嘴裡還在問旁邊助理:「小天在哪?」

  助理望向林天,明明就在眼前,幾米距離,老爺子看不見?

  他臉色悲痛地張了張嘴,林天卻是敏感地察覺到了沒對,快步走到老爺子面前,「爺爺,我在這兒,您怎麼親自來了。」

  林老爺子握著他的手,臉上又笑起來,「我這不是好久沒見到你了嗎,就想著來看看你。」

  「您的眼睛……」林天注視著他混沌的灰黑瞳孔。

  「就是老了,沒事,正常的,蘇大夫開兩服藥就能調理好了。」他拍了拍林天的手背,「資金的事,怎麼回事?」

  林天一邊扶著他進了會議室,一邊給他解釋了來龍去脈。這個項目,老爺子是知道一些的,三億資金不翼而飛,對集團來說是大事!流動資金突然沒了,對公司運轉影響不大,畢竟之前一直沒捅出來時,公司照舊是順風順水的,什麼災難也沒有。

  但捅出來了,這個事就大了。

  有人挪用這麼大筆公款什麼概念?要是不把這個蛀蟲揪出來,以後會捅出更大的漏洞。

  「這個挪用資金的人,是誰我暫時還不知道。」林天扶著他坐下,「不過已經在一個個排查了,今天就是為了查出是誰。」

  幾個財務經理,看著是嫌疑最大的,但是未必是他們。林天已經讓人把他們控制起來,以防卷錢逃跑。眼見著會議室里人越來越多,所有有嫌疑的人,都到場了。放眼一看,幾乎全是林氏嫡系。

  他們此刻面面相覷著,不知道出了什麼事情,讓集團主席都驚動了。

  林天從不任人唯親,可是老爺子會把家裡人放進公司歷練。之所以沒出什麼大亂,是因為林天一直在管著。現在事情兜不住了,自然會驚動老爺子。

  老爺子這會兒視力好像好些了,他看清楚會議室里的人時,瞪大了眼。

  林天手掌按在他的肩膀上,示意他放寬心。「我還沒報警……這暫時是家事。」

  這樣的事傳出去,不用想都知道會造成多大影響,股票會急劇下跌,原本沒多大事的,會硬生生被輿論拖垮。沒了三億,還能從別的地方湊,股民心亂了,就很難擺平了。

  會議室門關上了,林天說明瞭這個會議的意思,當下掀起巨大波瀾。

  「你這是懷疑我們?!」

  「荒唐!」

  「不報警找我們有什麼用?!」

  林天似笑非笑,「我召集在座各位來,是有原因的,你們名下有沒有非法資金自己清楚。」

  「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代表有人可以渾水摸魚,一口氣捲走三個億。」林天說著,眼睛落到了林城安身上。

  林城安背上全是冷汗。

  一旁的林陽明這才想清楚來龍去脈,意識到自己這是叫林天給涮了!他忍不住青筋暴起,拍桌起身指著他罵,「你搞老子!」

  「你他媽自己在談,還不給老子批錢!」

  林天還沒說話,一旁的老爺子眼刀就扔了過去,他勃然大怒,狠歷道:「閉嘴!」

  林陽明一呆,怒火中燒,但是老爺子在場,他又不能發洩。這段時間,他被保證金的事急的嘴上燎泡,到處籌錢,指望著自己談成功了,辦了這麼個大事,老爺子會對他另眼相待的吧?

  幾個兄弟里,林陽明股份最少,但他手底下卻有兩家賭場,日進鬥金。林陽明臨時抽了錢出來,但還是沒夠,無論如何也差一點。

  這幾日賭場因為他大量抽取現金,已經苦不堪言了。

  這時,旁邊秘書對林天說了句什麼,他凝重的目光就轉移到了林陽明身上。

  林天讓他解釋賬戶里突然的資金來源。

  「我沒挪用資金!」林陽明從鼻孔重重地喘著粗氣,「錢是我從賭場抽的,你可以查證。」

  秘書查完了過來,衝林天點點頭。

  林天知道不是林陽明乾的,他沒那麼混。他手上拿著一份名單,看了一會兒後,林天掃視了一圈,最後平靜道:「大家貪的這些錢,林林總總也不少了,七天之內補上,不然等著收公司的律師函。」

  「具體數額可以看一眼自己的手機短信,還不上沒關係,金融罪要進去坐多久,相信大家都清楚。」

  此言一出,會議廳里鴉雀無聲。

  「你憑什麼說我們貪錢了!」說話的是林天的一個表妹夫,管著一個油水部門。

  「就是!憑什麼說我們貪了?!不要血口噴人!」

  「空口無憑!」

  會議廳里嘈雜起來,一群精英和菜市場似的,都是吵著問林天要說法的。

  不知道誰的手機響了一下,接著,所有人的手機都在兜里振動起來。

  有人看了眼手機內容,臉色一白,眼露驚懼,登時不敢叫囂了。

  「都看清楚了吧?」林天微微一笑,身體前傾,施壓道:「七天期限。還不上就坐牢,我不管你是誰,誰求情也沒用。」他眼睛在一乾人等身上轉了一圈,冷冷道:「挪用公款前,就要想清楚後果。三億誰挪的,你心裡有數,我會揪出你的。」

  「不要想著跑路,」他說著,會議廳無聲地出現了一撥穿黑衣的保鏢,他們既高又壯,面色冷如閻王,給人無聲的壓迫。「他們會二十四小時一刻不離地盯著你們的。」鴉雀無聲的會議廳里,只有林天的聲音在回響,「散會。」

  他攙著老爺子出去。

  偌大的會議廳,沒有人相互交談,因為身後各自守著兩個又高又壯的保鏢,一副要盯死他們的模樣。

  這些保鏢都是英泰旗下一家保全公司的人,該公司直屬林天。林陽明手底下有兩個賭場,林城安則拿著滬市一家五星級酒店的一半股份,林天手底下就是這個保全公司了。

  等所有人都走了,林城安渾身一軟。

  他腳步虛浮地離開,身後強壯的保鏢也不去扶他,他看著不像大少爺,倒像個犯人。


第24章 24

  林天把老爺子送到車上,老爺子遲疑片刻,問他心裡有數沒有。

  他點點頭,笑道:「您別操心了,我知道怎麼辦。」

  老爺子心裡也有數,他猜得到那個人是誰,猶豫著又說:「小天,你別為難你堂哥,那好歹是你哥哥……這三億,我替他出了,回頭我打公司賬上。」

  「怎麼能讓您出呢,」林天還是笑著的,「讓他還上便是。」他轉移話題道:「爺爺,我今天忙,您讓陳叔帶您去做個檢查,眼睛是大事,耽擱不得。」

  陳叔是老爺子的私人管家,跟了他幾十年了。

  老爺子笑眯眯道:「好好好,回頭我就抓副藥來吃。」

  好說歹說,他還是一意孤行,不肯上醫院,堅持中醫是最好的。但林天覺得老爺子的病,不是中醫能治好的,可能是白內障之內的,需要動手術才行,林天也不懂。

  回到辦公室,大剛在那裡等他,他是做夢也想不到林天來了這麼一出,把人給一鍋端了。

  他忍不住算了算名單上的數目,金額之大,讓他瞠目。

  林天膽子太大了,一點兒都不怕犯眾怒。

  大剛由衷地佩服道:「哥你太厲害了……這麼多錢都還上的話,得有這個數吧?」他比了比,嘖了一聲,「還不上就吃牢飯,怕是砸鍋賣鐵也要湊吧。」

  林天搖頭失笑,「這些天會很忙,你幫我查賬,辛苦你了。」

  辛苦歸辛苦,眼見著有成果了大剛還是很開心的,就是前一陣林天老是翹班的事讓他有了怨言,可是他也不能問。

  兩人說了些工作上的事,一轉眼天已經黑了。大剛給他訂了外賣,林天拿了外賣,一個人坐在辦公室里吃。這個點,整個公司都熄燈了,就他這個總裁辦公室里還亮著的。林天走到落地窗旁,他注視著城市上空,注視著夜晚那種奔放冒險的情調,車燈在這副夜景上划過赤紅的色彩。

  林天忍不住給傅醫生打了個電話。

  電話嘟了幾聲便通了,林天用手指不知道在窗戶玻璃上畫著什麼圖案,他垂著眼,「傅醫生,你吃晚飯沒有?我今天忙,怕來不成了……」不僅如此,大概未來一周都會忙成狗。

  傅星河嗯了一聲,回答吃了。

  他這會兒才想起吃飯來,林天中午做的飯還剩許多,熱一熱便能吃的。

  「你現在還在公司?吃的什麼?」

  「嗯,今天加班,就吃附近的外賣。」林天望著落地窗外,暮色下的滬市商圈。

  傅星河看了眼天色,又看了眼手錶。他囑咐道:「不要忙太晚,晚上降溫,記得加衣服,不要著涼了。」

  「嗯!好!我知道了!」傅醫生的關心讓林天窩心極了,他看見玻璃倒影上的自己,笑意燦爛。他摸了摸鼻子,也跟著囑咐:「你也穿多點,睡覺記得關窗戶,不要著涼了。」

  「晚上開車回家也小心,到家給我發個短信來。」

  林天滿口應著,他一點也不覺得辛苦或者累,就是見不到傅醫生,他有點難過。他能聽出傅星河是真的在關心自己,那不是客套話。

  他心軟成了一灘水。

  電話收線,傅星河才把桌上的飯菜端到廚房,放進微波爐里加熱。

  要不是林天的電話,他這會兒真得忘記吃晚飯的事。

  十點時,林天還在忙,但他給傅醫生發了消息,說自己到家了。傅醫生回復讓他好好休息。林天看了短信一會兒,把手機放到一旁,又開始忙。他忙到了很晚,各種賬目都要他親自對,數額龐大的吃不消。他在公司將就睡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又急急忙忙開車去了傅醫生家,給他熬了小米粥煎了蛋又走了。

  這樣的狀況,一直持續到第二周。

  司機老吳參加完女兒的婚禮,回來繼續上班了,他還給林天帶了當地特產以及幾盒喜糖。

  林天剝了一顆黑巧克力吃,他手掌擱在頭頂,迷迷糊糊在汽車後座上睡了一會兒。老吳下車抽煙,沒打擾他。

  明天就是競標會了,資金都陸陸續續到賬了,錢夠了,保證金也墊付上了。而且林老爺子也自掏腰包給公司賬上撥了三億人民幣。

  這意思是讓他別追究了。

  那些貪錢的人都是林家的內親外戚,一個個都不是什麼善茬,要不是讓林天二十四小時跟班逼的沒法,他們怎麼會這麼容易就還錢。加上林天真的找了律師團隊,一點臉面也不講,而林老爺子也不管不問的態度,讓他們徹底慫了。

  有些硬茬,放話說管你怎麼著,就是沒錢,林天用強硬手段套出了銀行卡密碼,折騰得人苦不堪言。他那做法和黑社會似的,哪裡像個正經公司的大老闆。

  這樣做,誠然趁機清洗了公司,也招惹了不少人。但林天不怕這個,他得罪人多了去了,還不是拿他沒法。

  最後一點工作忙完,已經是半夜了,林天又確認了第二天下午競標會的文件,才開車離開。

  他疲憊的不行,一看手機,凌晨三點半。

  林天放棄了回家,他把車開到傅醫生家樓下,下車仰頭看了會兒靜默的樓層,又仔細數了數。傅醫生家住在七樓,不高也不算很低,林天數了一遍又一遍,腦子里混混沌沌的,心裡卻是快樂的。他安靜地看著那個露台許久。最後回到車上,調低座椅便睡了。

  車上沒有毯子,半夜裡有些冷,林天睡得迷糊,懶得開空調了,就抱著抱枕,整個人蜷縮成一小團。他腦袋歪在肩頭,眼睛深深地閉著。

  他身高腿長,哪怕是牧馬人這樣的大型suv也放不下他的身軀。他睡的有些憋屈,空間看起來狹仄極了。

  林天睡的很沈,腳碰到了應急燈開關,還不小心按了喇叭,他也沒醒過來。

  他差不多一周沒睡過一個好覺了。

  傅星河的鬧鈴六點半就響了,他通常都起來得特別早,喝杯水後,要在跑步機上跑一個半小時。

  他運動量很大,這讓他的身體很健康,體力也很好,熬夜再多也不會有疲憊感。在醫學院讀書的時候,老教授就說他們必須得每天堅持鍛鍊,因為外科醫生必須得有強悍的身體和意志來做支撐,否則怎麼撐得住數小時,甚至是十小時壓力十足的手術呢。就傅星河他們醫院,旁邊就有個退休醫生住的家屬院。

  那些退休下來的老太太老頭兒,整天天不亮就起來,打太極跑步壓腿什麼的。

  每次傅星河的車從那旁邊開過去,都能看見一群嘴裡喊著「一、二、三、四,二、二、三、四……」鍛鍊的老人家。

  傅星河起來後,接了杯溫水,走到了露台。

  他坐在露台的沙發上,一杯水喝完,轉身回屋時,傅星河卻看見了樓下停著的一輛車。

  黑色的車身,比旁邊的車都要高出一截,長出一截。

  傅星河站在露台邊,確認地看上幾眼。

  此時天還蒙蒙亮,那輛黑色牧馬人就靜悄悄地停在一棵樹下,不發一言,可應急燈在閃爍。過了幾分鐘,傅星河發現車主人久久沒有動靜,他便穿上外套下樓了。

  「林天?」傅星河敲了敲車窗。

  他睡覺的姿態像個孩子,側著身,整個人蜷縮在一起,看起來極度缺乏安全感。他好像有些冷,無知無覺地蹭了蹭雙腿。他也沒聽見有人在叫他,睫毛深深地垂下來,在臉頰上打著濃重的陰影。

  傅星河不知道他到了多久,他就這樣睡的?

  他又敲了敲車窗,林天這次有了些許反應,他翻了個身,像只什麼大型犬似的又蜷縮了起來。

  傅星河嘗試著拉了下車門――沒想到就這麼開了。

  「林天,」他俯身,拉了拉他的胳膊。「怎麼這麼睡?」

  林天睫毛顫了幾下,像是被人驚擾了夢,最後又陷回夢境。

  傅星河低頭注視他毫無防備的睡顏半晌。

  最後他抽了林天的車鑰匙,接著他把打橫抱了來。林天身高擺在那裡,身材也是實打實的,對傅星河來說,重量並不算很輕。但他還是面不改色地抱起來了。

  傅星河把他抱上了樓,他看了看沙發,腳步不停地把林天放到了自己的床上。

  還給林天脫了鞋。

  林天迷迷糊糊地醒了,他半睜開眼,嘴裡含含糊糊地嘟噥說:「傅醫生……我做夢了啊,你是不是抱了我。」他臉側在枕頭上,接著用下巴蹭了蹭被子,似乎是眷戀那股氣味。

  傅星河心想他睡的可真夠迷糊的。

  他輕輕關上房門,戴上耳麥聽著歌跑步。

  過了十分鐘,林天徹底清醒過來了。他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低頭看了看這床,這被子,然後嗅了幾口。他後知後覺,這他娘的不是做夢啊!!

  林天震驚了半天,接著樂不可支地傻笑起來。他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悄咪咪打開門,看見傅醫生在跑步。林天偷偷地看了會兒他奔跑的帥氣背影,最後又偷摸關上了門。他回到傅醫生的床上,林天覺得自己不換衣服就這麼躺人家床上,挺不要臉的,但他還是沒忍住。

  他把腦袋埋進傅醫生的枕頭裡,像小狗似的眷戀地滾來滾去。

  真好聞啊。


第25章 25

  正當林天可勁兒地在傅醫生床上撒歡時,他聽見了腳步聲。嚇得林天立馬縮回被子躺好裝睡。

  傅星河好像沒發現他的異樣,直直進了衛生間,站到了便池前。

  林天聽見了放水聲。

  他偷偷把臉往被子里縮了縮,很想睜開眼偷看一下傅醫生的背影。林天糾結了一會兒,水聲就停了,但腳步聲漸漸離他近了,林天一下緊張起來。

  傅星河走到了床邊,「醒了?」

  林天裝不下去了,他小心地睜開眼。

  傅星河天生的俊眉修目,神色永遠寡淡,冷若蒼松,一雙眼睛永遠都不帶多餘感情。十年前的他和現如今的他,分別不大。還是一樣地讓林天著迷。

  他神情里的著迷那麼顯眼,一下進了傅星河的眼裡。但傅星河並未因此動容,他面色不改,俯視著林天,「什麼時候到的,為什麼不上來?」

  「就……」林天心虛地不敢看他,「沒多久……不小心睡著了,怕你沒醒。」

  傅星河沒說話。

  林天一下就慌了,不安地躲在他的被子里。

  沈默半晌,他才道:「下次不要在車上睡覺,過兩天我給你辦張車庫的卡,你到了就直接上來。」傅星河把防盜門密碼告訴了他。

  林天呆呆地望著他。

  「記住沒?」

  「密碼嗎……」林天還一臉反應不過來的模樣,但是臉已經比思考快一步地緋紅起來,「我、我記住了……那我下次,可以不敲門了?」

  「你說呢?」傅星河注意到他眼底下的烏青,想到前些天,林天天不亮就來自己這裡,做完早餐就忙著走。他心裡軟了,但面上不顯,「你再睡會兒。」

  他轉身進了衣帽間。

  幾分鐘後,傅星河拿了一套家居服進來,「我們尺碼差不多,換上睡舒服點。」

  林天有些呆滯地接過,傅星河繼續道:「現在還早,等會兒起來再洗個澡,我給你拿新毛巾和牙刷。」他低頭注視著頭髮亂糟糟的林天,替他掖了下被子,「睡吧。」

  他的語氣好似在照顧一個孩子,林天面頰一熱,低聲道了謝。

  傅星河替他拉上了窗簾,房間里陡然暗了下來。可林天沒有多少倦意,他整個人還處於興奮當中,傅醫生的房門密碼!!這就相當於鑰匙了吧?這就相當於一種承認,一種接納了吧?林天心想……傅醫生這樣獨來獨往的人,自己或許是第一個拿到他家密碼的人。

  家居服是嶄新的,放在衣櫃里,沾染了傅星河身上的氣味。

  林天整個腦袋都鑽進被子里,拱來拱去。他睡到了床中央,悶在被子里不肯出來了。

  傅星河的味道,讓他感到由衷的幸福。

  倦意逐漸襲來,林天蜷縮起來,在傅星河的被子里如同一個蠶蛹,他還未初生,沈醉不醒。

  林天睡了兩個小時才醒,衛生間里果然準備了一套新的洗漱工具,林天快速衝了澡出去。傅星河煮了牛奶給他,正從小奶鍋里慢慢倒進玻璃杯。

  其實林天很早就不喝牛奶了,就上學那會兒,總有女生給他送這類早餐,每天都能在書桌發現麵包牛奶酸奶什麼的。他覺得扔了不好,所以有時候會吃,或者給大剛。工作後,林天就常常用咖啡來提神,也逐漸只習慣這一種飲料。

  林天濕漉漉地站在廚房門口。

  「加糖?」傅星河回頭問他。

  「好……」他茫然地點著頭,水順著腦袋滑進了衣服里。

  傅星河的眼神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幾秒。他的水準最多也就是煮咖啡煮牛奶和煮麥片了,心裡想著別的,傅星河不知不覺給林天多倒了點糖。

  他其實上一次,就很想看林天喝牛奶的模樣了,因為林天老是要發呆,雙手捧著杯子開小差,嘴角沾了果汁後,他會不自覺伸出舌頭去舔,像只貓咪。自從上次看見後,傅星河就很想給他煮杯牛奶了。

  牛奶很燙,他用勺子攪了會兒,細砂糖在漩渦里慢慢被熱度融化,傅星河將杯子端到了茶几上。

  「去把頭髮吹了。」

  「剛吹了的,」林天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只是有些微濕罷了,一縷貼在臉頰上,他捋開後,水珠又往下滴。他看見傅醫生不容置喙的眼神,又慫了,「那我去吹乾……」

  吹風機就在洗手台旁邊,等林天進去了,傅星河整個人松垮地往沙發椅背上靠。他跑步時出了汗,身上有股不明顯的汗味。他才剛運動完,本不應該想些有的沒的,但是剛剛看到林天的一瞬間,傅星河覺得心像貓抓似的,特別癢。

  林天肯定不知道他在勾引自己,他沒有這方面的自覺。

  傅星河不由自主地吐出口氣,幸好月底,他就要回去上班了。他捏了捏眉心,心裡想到林天說的話。他好像要飛蛾撲火一般,明知道他的職業性質,還是要撲上來,說自己不介意。而且林天事事都順著他,依著他,什麼都聽他的。從傅星河的角度,他並不覺得他們這樣會長久。一個人的熱情能維持多久,他再清楚不過了。

  林天這是一時心血來潮。

  儘管他很喜歡林天,傅星河也不看好他們的未來。但林天偏偏要不自覺地來勾引他,在傅星河眼裡,他每次望著自己,那眼神都是在勾引他。

  或許林天自己不知道。

  林天徹底吹乾頭髮,換了衣服後才從傅醫生的臥室出來。他下午還有個競標會要去,這會兒快中午了。

  傅星河端著玻璃杯,在手心感受了兩秒溫度,然後監督著林天喝光。

  林天許多年都沒吃這玩意兒了,牛奶有股陌生的味道,放了糖,很甜,還有股發自肺腑的幸福感。他喝的專注認真,一口氣喝了半杯,雙手捧著杯子,舌尖在嘴邊舔了一圈。

  傅星河漫不經心的視線一直放在他的嘴唇上,「冰箱里沒東西了。」

  林天喝完了最後一點,又舔了下嘴角。傅星河想起和他接吻的滋味了。

  「我們出去吃。」

  林天眨眨眼,「好。」

  傅星河換了衣服出來,林天已經把杯子洗乾淨了,還收拾了廚房,茶几,地板,順便把垃圾也解決了。

  進了電梯,傅星河問他:「今天還有工作嗎?」

  「有,」林天老實回答,「就下午一會兒……但過了就不忙了。」

  競標會後,估計還有個慶功宴,林天就必須得去了,這個是推不掉的。因為除了公司高層,還有合作的外賓,還有些官員。而那些高層會來給他瘋狂灌酒,一杯接著一杯地敬他。林天想著胃就一陣痙攣。他忍不住苦了臉。

  傅星河看他愁眉苦臉的小模樣,還以為他是嫌工作辛苦。安慰性質地摸了下他的頭頂,「等下我來開車吧。」

  林天乖乖應了,他扭頭去看傅星河的側臉。

  他以前根本想不到,傅醫生是這樣溫暖的人,他以為傅醫生和他表現出來的一樣不近人情,以為他的生活他的圈子都很冷。但林天在他這裡體味到了關愛。是林天從小就沒得到過的那類愛。傅星河關心他,儘管他們認識不久。而傅醫生冷面冷心一個人,他的關心表現的並不如何明顯。

  但是林天卻能一口氣想到了許許多多,比如剛才的摸頭殺,比如傅醫生發現他在車上睡覺,抱他上樓,還准許他在床上睡覺。比如那杯牛奶,比如那個密碼。

  就好像傅星河,在以他獨特的方式,寵著他。林天很喜歡他的手掌,喜歡他的手掌停靠在自己頭頂上,他像個港灣。林天在傅醫生這裡表現的幼稚,靦腆,像學生,而傅星河的成熟,正好填補了他內心深處缺乏的空白。

  上了車,林天坐在副駕駛上,傅星河開車。他去了一趟物管處,快速替林天辦了一張地下車庫的停車卡。林天把卡塞進車門旁的凹槽縫,正巧看到了幾盒喜糖。

  「吃這個嗎!」林天興致勃勃地拿起一盒,粉紅色心形紙盒,上面粘了一些浪漫的假花花瓣。

  「什麼?」傅星河側頭看了一眼。

  「喜糖,」林天說:「公司同事……女兒結婚發的。」他打開一看,裡面花樣挺多的,白巧克力,黑巧克力,阿爾卑斯,還有桂圓,百合幹什麼的。「我給你剝一個吧!你要哪個?」

  傅星河對糖談不上喜歡,他看林天那副興致勃勃的模樣,拒絕說不出口,「都行。」

  於是林天挺認真地挑了會兒,最後拿了個桂圓。剝了殼,林天拿著桂圓湊到他嘴邊去,傅星河張嘴叼住,同時也把他的手指含嘴裡了。


第26章 26

  就含了一小口。

  傅星河轉頭開車,林天從指端癢到了心裡,他趕緊掩飾性地剝了顆糖,掩飾性地把糖放進嘴裡,最後掩飾性地舔了幾口自己的手指。

  他以為傅醫生看不見,轉頭望著車窗外,手掌托著下巴,臉上的笑意盎然瞞都瞞不住。

  但傅星河在旁邊把他迷弟的小動作全都收在了眼底。

  紅燈亮了,傅星河慢慢降低車速,漫不經心地問他:「林天,你是不是吃糖長大的?」

  「不是啊!」林天生怕傅醫生覺得他小孩兒性子,連忙否認,「我最討厭吃糖了,小時候我和別的小孩兒都不一樣,我不吃糖也不吃零食!」說完他舌尖頂了一下嘴裡的硬糖,腮幫子頂出一小塊來。

  「那你為什麼這麼甜?」緊閉的車廂里,他和平常無異的聲音吹到林天耳朵里。

  林天茫然地眨眨眼,緊接著臉迅速爆紅,「我……」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一個「我」字捂了半天,最後說:「其實我小時候……喜歡吃可愛多來著,還有那種特甜的冰棒……」

  他是真不愛吃糖,也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從小到大,爺爺問他要什麼禮物,父母問他要什麼,他都答不上來。他和別的小孩兒不一樣,別人喜歡變形金剛的年紀,他一個人在家裡那媲美圖書館的書房裡躲著看莎士比亞。別人追女孩的年紀,他在鵝黃的燈光下偷摸臨摹傅星河的試卷。

  他什麼都不想要。

  或者說他對大多東西都沒有執念,也沒有渴望,除了傅星河。

  吃完午飯,林天把傅星河送回了家,「我下午就忙完了……晚上可能有慶功宴。」

  傅星河點頭道:「慶功宴完了你直接回家,到家記得給我消息。別喝太多酒。」他囑咐。他還當林天是什麼中層管理,這種慶功宴,被灌酒還是能躲一躲的。

  林天點頭應了,傅星河正打算下車,林天又把他給拉住了,「我要明天才能見你,我……我捨不得讓你走。」他想起傅醫生說的話,於是有些厚臉皮地張開手,「……抱會兒再走好不好?」他眼裡既有忐忑,又有祈盼。林天停車這地方陽光特別曬人,從樹葉間篩落的正午的日光,粗糙地磨著他被染成金色的長睫毛。

  猛烈的日光讓他皮膚看起來是透明的,傅星河被他拉得回過身去,他注視朝自己張開手臂的林天兩秒,接著拽過他的手臂,扳著他的肩膀,單手圈著他的腰。兩人有些別捏地靠在一起,車內空間對兩個大高個而言實在是太窄了,傅星河的手掌在他背後搓了幾下。林天就安靜地靠在他的頸窩,深深地呼吸了幾口。

  他真不想放開傅星河。

  他的迷戀表現的太明顯了,林天在他的頸窩拱了拱,腦袋蹭在他的臉頰上,心裡很想這麼一直抱著他。

  傅星河側頭親了親他的頭頂,然後放開他。

  「認真工作。」

  林天苦著臉,「我認真不了,我肯定會想你的。」

  傅星河有些無奈道,「別讓領導發現了。」

  林天重重地點頭,嘴角翹得老高,「發現不了的!我走神看起來就和思考一樣!」

  傅星河怎麼會相信他這句話,林天每次開小差都太明顯了,眼神凝在半空中,滿臉呆萌,就差呆毛竪立了。生怕別人不知道他在走神一樣。

  競標會進行了一個下午,林天不用發言,只用最後致辭。他在下面坐著,默默無言地把主辦方發的礦泉水喝光了。競爭對手都和預估的里的差不多,沒什麼競爭力,加上項目大,這些小公司只是來看看能不能分到什麼甜頭罷了。於是林天放心膽大地在下面發微信消息給傅醫生。

  傅星河回了一個「認真工作,不要開小差」就再也沒回他了。

  林天心想傅醫生這個人實在沒趣,可是他又偏偏喜歡他這樣。

  六點時,競標會結束,合作三方握了手,還合了影,最後剪彩。林天抻了個攔腰,發消息告訴傅醫生:我們公司中標了,可是晚上還有慶功宴qaq

  而傅星河公事公辦地恭喜了他,翻來覆去就是那幾句話,讓他少喝酒,讓他到家給自己發消息。林天看著他平常的幾句囑咐,就甜到了心裡。

  喜糖都沒這麼甜的。

  林天和大剛一同上了車,老吳把他們載到舉辦慶功宴的酒店。這家酒店就是英泰旗下的,是林城安在管,也是本市價格最讓人咂舌的酒店。

  英泰更是闊氣地包下了一整層樓的宴會廳,還一人發了一張房卡。

  「哥,」大剛走在他旁邊,扭頭看著他穿的衣服,「你昨天不是就穿這身?你昨晚上沒回家啊?」

  他知道林天愛乾淨,身上衣服從來不會穿到第二天。

  「欸,你是不是覺得我身上有味兒?」

  「怎麼可能……我衣服還經常穿一周不換。」大剛摸著下巴看他,越看越覺得有問題。

  「那你離我遠點。」林天快步和他錯開身,徑直進了電梯。他可是穿著這身在傅醫生床上滾了好多圈的!還穿著抱抱過!

  大剛傻眼了,回神後連忙追上去,「林總!」

  慶功宴上,林天謹記傅醫生的囑咐,不敢喝太多酒,大剛察言觀色地在他旁邊替他擋酒。大剛酒量不賴,一杯接著一杯乾,是個豪爽的北方爺們兒,但也抵不過敬酒的人多。

  「林總,來林總,不行你得喝,一定得喝!」

  「不喝就是不給老哥面子!林總,我敬你!」

  「咱們這個青海灣項目,一定得大獲成功,來!乾了!來!大伙兒都敬林總一杯!」

  有人喝得滿面通紅,還在梗著脖子大吼:「喝!」

  酒桌文化,在哪裡都免不了俗,高雅的飯局,低俗的飯局,最後都是一灘爛泥。

  結果林天還是暈暈乎乎地被灌了好多杯。

  慶功宴上除了公司高層,還有外賓,還有這個科長,那個局長的。喝到最後,大剛爛醉如泥不省人事了,助理把他扶著上樓開了間房。他走的時候還彈起來,給助理說:「給林總開個房……」

  林天看著還有些理智,「我……不開,我要走……回家,找……傅醫生。」後面半句完全是嘟噥出來的,大剛聽不清,他哈哈笑道:「你走!走明年去了,不行,小周,給林總叫個代駕,他要回家!」

  小周只能抱歉地拉走大剛。

  「我找……傅醫生。」林天茫然地看了一圈,宴會廳已經沒多少人了,喝醉的沒喝醉的,都上樓開了間房睡了。他迷迷糊糊好像還看見林城安摟著王局長的秘書上了電梯。「傅醫生……」林天趴在桌上,兜裡手機振動起來,林天接起來,是老吳。

  「林總,我看到飯局結束了,您現在走還是留在酒店?」老吳是個稱職的司機,林天在上面喝酒,喝的忘記告訴他先走了,老吳就一直在停車場等著。

  林天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他扶著牆去找衛生間,嘴裡告訴老吳讓他先走。

  他心裡還想著傅星河的,想著開車去找他。掛了電話,林天把腦袋埋在洗手池里衝了一會兒。

  他清醒了。

  酒店衛生間里燈晃人得厲害,亮得林天睜不開眼來,他眨了眨眼,水珠在在眼前被拉扯成一條條金色的細線,有些隔間還發出曖昧不明的聲音。

  林天摸了摸兜里的房卡,腳步虛浮地進了電梯。

  這時,兜里電話又振了起來,林天還以為是老吳,接起來就說:「不用送我回去了,我沒問題,我沒醉……」

  「是我,」傅星河的聲音極度冷靜,和林天明顯有些迷糊的聲音形成鮮明對比,「你喝了多少?」

  作者有話要說:  林甜甜:我從小就愛冰棒!

  傅醫生:大烤腸味的喜歡嗎:)。


第27章 27

  「……沒喝多少,就……一點點。」林天靠在電梯角,這才看見自己沒按樓層。他掏出房卡看了一眼,電話那頭卻陷入沈默。

  林天把房卡放到感應區,電梯這才緩慢上升起來。

  「你沒回家?」

  「……嗯。」他的聲音聽起來含著委屈。

  傅星河穿上外套,拿了鑰匙,波瀾不驚問:「在哪兒?」

  「……電梯。」他仰頭看了一眼紅色的樓層數。

  「林天。」傅星河碰上門。

  他這才報出酒店名字。

  「房間。」他的聲音還是很冷靜,似乎不會為任何事動容。

  林天扁著嘴說了房間號。傅星河道:「你乖乖等我過來,不准掛電話。」

  林天噢了一聲,電梯到了,他慢慢踱出去,酒店淺駝色的地毯映入眼簾,酒精麻痹了林天的大腦,他暈暈乎乎地找到了房間,嘴裡笑嘻嘻對著電話說:「傅星河,我好喜歡你。」

  傅星河專注開著車,導航女音不時提醒著路線。開了外放的手機里,就突然傳出了這麼句話:「你肯定不知道我多喜歡你……我喜歡你多久了……」

  「我知道。」

  「你別打斷我!讓、讓我說完。」林天一頭栽進酒店房間的大床上,聲音悶悶的,「我喜歡你你知不知道。」

  傅星河心想他是真的喝醉了。

  他等著林天說完話,結果林天就一直在那裡重復著他喜歡自己,一直一直重復。

  車廂外,是滬市那夜色下應接不暇的往來車輛,各式各樣迷離的燈光讓人眼花繚亂,在車窗外快速流過,被車速拉成一條條亮亮的線條。車廂內,傅星河關了導航提示,就那麼一直聽著醉醺醺的林天在電話里翻來覆去地重復:「我怎麼那麼喜歡你」。

  傅星河不知道要怎麼回答他這種問題。

  他從來沒有遇見過林天這種情況,他一直單身的最大原因就是忙。他把全部的時間都投資在了自己的工作上,他圈子有限,只認識這樣那樣的醫生,還有父母親戚那樣頂尖的學者。而且之間關係並不親密。

  單身久了,便習慣上這種生活狀態了。

  林天卻打破了他這種亙古的生活狀態。

  在醫院躺著的時候,傅星河突然找到了空閒,病房不大,但是只有他一個人,病床很窄,白色的牆,白色的天花板。

  他故意受傷,故意住進醫院,一切看似措手不及的突發事件,其實都在他的掌控下。可是從前日日面對的病房空間卻讓他異常煩躁,很想出去。

  病房裡來人的時候,他就更煩躁了。

  但是林天在的時候,他就覺得舒服了起來。

  傅星河很快到了酒店,他記著林天報給他的房間號,到了門口後,才對著電話里說:「我到了,開門。」

  林天上一秒還在說著想他,下一秒就沒聲了。

  像是受驚嚇了一般。

  他的聲音委委屈屈,「我以為你掛了……」電話那頭一陣窸窣,「你全聽啦?」

  房門打開。

  傅星河掛了電話,對醉得要倒的林天說:「全聽了。」

  林天沈默了一會兒,哦了一聲。

  每個人醉了的反應不一樣,林天就是亂說話,但他說的都是發自肺腑的話。

  傅星河也不說話,他扭開了蘋果汁的蓋子,攬著林天的肩給他喝。林天也不管是什麼東西,是傅星河餵他的,他就全喝了。

  他醉了倒是很聽話,就是話多。蘋果汁是醒酒的,一瓶灌完,他捏著林天的下巴,望進他眼睛里,「還醉呢?」

  「傅醫生……」林天反手就抱住他的腰。「我沒醉。」他靠在傅星河胸口,小聲地嘟噥。

  「沒醉說話這麼可愛?」

  「我不可愛。」林天抱著他的腰往他身上蹭,還用牙齒隔著衣服咬他。

  傅星河笑了,他把林天的臉推開,「別勾引我。」

  「我沒勾引你,」林天眼睛亮著,帶著醉意,可是表情特認真地說:「我還沒脫衣服呢,怎麼叫勾引了。」

  傅星河不動聲色地盯著他,結果林天毫無自覺地又抱上來,還吧唧一口親他臉上。

  笑的兩眼彎彎。

  傅星河眼睛一暗,「去洗澡。」他的把賴皮狗一樣的林天連拖帶抱地拎到浴室。

  這房間是間很大的套間,浴室也大,有股焚香味兒。中央有個豪華浴池,看起來像是什麼石頭打磨的天然浴池。

  傅星河看了一圈,把林天拎到了淋浴間,他想幫林天脫掉衣服,結果林天不肯放開他,往他臉頰上,脖子上一口一口地親著。

  「別動。」傅星河一面推他,一面給他解開扣子。

  林天笑嘻嘻地把腦袋拱到他的胸前,明明兩人差不多的身高,他還抱著人撒嬌,嘴裡說:「我好喜歡你哦。」

  「乖,別動。」傅星河不為所動。

  他一輩子也沒遇見過林天這種醉鬼,醫院裡有時候會送來一些酗酒的病人,但那些人喝酒後的模樣,和林天完全不同。

  林天全身皮膚都是紅的,他喝酒好像有些上臉,所以臉尤其紅,身體也是緋紅色的。不僅如此,他還要給傅星河賣萌,傅星河不知道他喝醉酒就是這樣,還是只在自己面前這樣。可是林天又認得出他。

  說明他還醉的不算太厲害。

  他費力地脫了林天的上衣,然後準備解開他皮帶。

  林天拉住他的手腕,阻止他的動作,「你是不是要上我?」

  傅星河面不改色,「不上你。」

  林天不依不撓,「為什麼不上?!你都要脫我褲子了!」

  「你醉了。」傅星河把他推進淋浴間。

  林天一下被他推到了玻璃牆上,他愣了一秒,「我沒醉。」說著他就站直了,褲子松松垮垮地搭在腰上,他張開手臂,非常認真地做了一套指鼻試驗,然後指尖碰到了臉頰,碰到了嘴。他根本找不到自己的鼻尖在哪裡。

  傅星河為了不讓他繼續動,只能抱著他,他一抱著林天,林天就安靜下來了。

  他慢慢幫林天解開皮帶,幫他脫了內褲。

  林天變得光溜溜的。

  「一個人洗能不能行?」

  「我不能。」林天一口又吧唧在他臉上,糊了傅星河滿臉的口水,「我不能,」他晃著腦袋,委屈巴巴道:「你是不是不喜歡我。」

  「不是,」傅星河知道和一個醉鬼沒法講道理,他無奈地回答道:「別亂想,我喜歡你。」

  結果奇妙地,林天聽懂了。

  他不鬧了,也不動了。就那麼安靜地把腦袋擱在傅星河的肩頭。

  傅星河開了熱水,然後松開他。他的聲音有些啞,似乎是忍耐著火氣的,「自己洗,乖。」

  林天可憐巴巴地望著他,「好,我乖。」

  傅星河出去了,林天站在熱水下面,衝了十分鐘,把渾身的酒氣都衝散了。他渾身都熱,浴巾也沒圍,就急躁地出去了。

  外面沒人。

  林天失落下來,他以為傅醫生走了,他呆呆地站在原地,就像找不到家了一樣。

  過了會兒,傅星河端著托盤進來,就看到林天什麼也沒穿,就站在浴室外面的地毯上發呆。像淋雨後的流浪狗一樣。

  他理所當然地認為林天是故意的,剛下去的火又上來了。

  他把粥端到了桌上,「我剛剛把你衣服送去洗了,你好好休息,喝完粥暖暖胃再睡。」他目不斜視地掠過林天光裸的身軀,聲音比往常要低啞,「我先走了。」

  「現在就走?」林天腳步有些沮喪地移了下,他看著傅醫生的背影。

  「你沒事我就先走了。」他剛才來只是因為他感覺到電話里的林天不太正常,他喝醉了,還不回家。他擔心林天會出什麼事,所以過來看一眼。現在他看到林天好端端地在房間里了,酒也醒了大半,自然應該走了。

  「那不走好不好?」林天可憐巴巴道:「或者我跟你回去。」

  作者有話要說:  甜甜真的很缺愛╤_╤


第28章 

  他現在腦子里還是暈乎乎的, 特別想倒地就睡,之所以還堅持著,是因為傅星河在這裡。

  傅星河卻很冷漠, 「你好好休息。」他被林天勾起火來了, 再不走會發生什麼,他很清楚。

  他走後, 只剩下林天一個人站在原地,頭髮往下淌水, 他好像被拋棄了一般, 覺得傅醫生不要他了。

  林天圍上浴巾, 難過地坐在椅子上端著有些冷的小米粥喝了。他腦子混混沌沌的,特別困,還很沮喪, 他都脫光了勾引傅醫生了,傅醫生還像個瞎子一樣!林天覺得他說自己不是性冷淡肯定是在騙自己!他肯定是!

  喝完粥,手機屏幕亮了起來。拿起來一看,是傅醫生的消息, 讓他吹乾頭髮再睡。

  林天看著消息,突然就不鬱悶了。

  他給傅星河發了條語音過去。

  傅星河這會兒正好進入地下車庫,信號不好, 他點開語音聽。林天說:好哦~我會乖乖的。他的聲音聽起來就和浸了蜜糖似的,軟綿綿的,那麼大人了還撒嬌。但傅星河不覺得膩,林天這樣挺可愛的。

  他確實是喜歡林天的, 正是因為喜歡,他才走的。

  再過一陣他回去工作了,林天說不定會忍受不了自己沒日沒夜的忙碌生活,說不定會後悔跟他。

  所以傅星河覺得,再喜歡也不能就這麼隨便發生關係。他這個年紀了,沒心思和別人玩,他要的不只是一段短時間戀愛,林天能不能堅持住還是個問題。

  回到家,傅星河就開始解決他繃不住的慾火。他瞥見林天今天穿過的家居服,就整齊地折在床頭。傅星河一把將那套衣褲扯過來,一件蓋在臉上,一件蓋在腹下。

  而吃飽喝足的林天,因為有了傅醫生溫暖的消息,趴在床上就香香地睡了。

  一夜無夢。

  林天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中午,他的衣服洗乾淨了,客房服務員給他折起來放在了外面的起居室。林天穿上衣服,迷迷糊糊想到了自己昨晚上乾了什麼。

  他是不是……不要臉地脫衣服勾引傅醫生了????

  林天懵了。

  打開手機一看,消息還停留在昨天,凌晨的消息,傅醫生讓他吹乾頭再睡。

  林天點開自己的語音一聽,他有些發愁。自己喝醉了怎麼那樣說話??猶猶豫豫,林天發了條消息過去,問他吃飯沒。

  他出了酒店,回家換了身衣服,又去了市場買了菜。

  到傅醫生家時,已經一點半了。林天忐忑地輸了密碼進去,傅星河在書房裡,正捧著本雜誌在看,林天一看,封面寫著:《the lancet》——這肯定就是傅醫生那天寫的論文了。

  林天把菜放進冰箱,腳步很輕地接近他,「傅醫生,你吃午飯了嗎?」

  傅星河說:「在等你。」

  「我睡過了,」林天不好意思地抓頭,「我昨晚喝醉了,我什麼都不記得了,我沒打電話騷擾你吧?」

  傅星河的目光研究性質地在他身上轉了兩圈,「沒。」他說。

  林天干笑了兩聲,麻溜地進了廚房鼓搗。兜裡手機響了兩下,林天拿出來一看,是大剛是語音消息,他調小了聲音播放,大剛笑了二十秒,然後才進入正文:紅紅火火恍恍惚惚哈哈哈八寶粥睡了王局的秘書,那秘書是他小情兒哈哈哈哈……

  大剛又笑了二十秒,道:王局老婆帶了幾個保鏢來捉奸了,然後半夜把八寶粥和秘書捉了個正著,八寶粥當場就萎了哈哈哈哈……

  林天聽完就算了,沒繼續搭理他了。大剛是屬於你越搭理他越來勁的那種人,要是林天這下理他了,估計等下還要滔滔不絕地跟林天八卦,接著說起當年初戀被八寶粥搶走的辛酸往事。

  和傅醫生吃完飯,他又把自己關進了書房,林天幫他收拾了一下屋子,過了會兒,門被敲響了,是上門來收臟衣服的。

  因為傅星河不會洗衣服,他一般只替自己洗內褲,所以他的衣服全都是交給這些提供私人服務的商家。

  通常第二天,洗乾淨烘乾的衣服就能送回來給他了,非常方便。

  林天敲了敲書房門,問他要洗什麼。

  傅星河說:「就在門口那筐子里,都收拾好了。」

  等林天找到那筐需要洗的衣服,卻驚訝地在表面發現了自己昨天上午來穿過一會兒的家居服。

  這也要洗?

  林天拿起來一看,衣服被蹂躪成了一團了,他記得自己折得整整齊齊的放在床頭櫃的。林天直覺沒對,他湊近聞了一下,接著他聞到一股非常濃的味道。

  石楠花的味道。

  他臉一紅,回頭緊張地看了眼緊閉著的書房門,林天小心地把衣服攤開,柔軟質地的米白色家居服,他卻摸到了乾殼狀的一片。

  這……這是……林天張大嘴,臉紅完了。

  原來傅醫生也不是沒有感覺!!!!

  以前林天高中,食堂門口就種了許許多多的石楠,每次到了四五月,都會散髮一股不可描述的濃郁味道。

  許多人走過去,都是掩著鼻子的,有些女孩兒不知道啊,就覺得這花臭,但男生都知道這叫什麼味兒。

  林天沒想到……他會在自己穿過的衣服上聞到。

  他只穿著睡了一覺罷了,還折得整整齊齊,打算今天又穿,結果就被蹂躪得不成樣子了。林天腦子里想象出傅醫生拿著他的衣服……打手槍的模樣。

  他喉頭一動。

  傅醫生根本不是性冷淡!!!

  但林天想不通的是,他拿自己衣服乾那種事,說明他對自己肯定有感覺,也說明他昨天脫衣服的勾引大獲成功!可傅星河為什麼當時能忍住?

  看了一眼書房,林天很想進去問他,但他到底忍住了。

  他走進廚房旁放洗衣機的小陽台,看見那裡放著傅星河正打算洗的內褲和襪子。

  傅醫生不知道在書房裡忙些什麼,林天猶豫了一會兒,坐在小凳子上幫他搓洗起內褲來。傅星河偏愛深色,他的內褲和襪子,都是黑色居多,但是他的家居服,又經常是米白色的,夏天時是很透的布料,林天一眼就能看到他裡面穿什麼顏色的內褲。傅醫生總說自己勾引他,但在林天眼裡,傅星河那才叫勾引。

  穿那麼透的衣服,有時候他跑步,還穿什麼緊身褲,流一身的汗,頭髮都汗濕了。衣服貼著肉時,全身的肌肉都似露非露,很有力量感。

  林天腦子里浮現出那畫面,他臉紅得滴血,手上慢吞吞地把內褲和襪子洗了,烘乾後替傅醫生晾在晾衣桿上。

  晚飯後,他們像一對普通情侶一樣肩靠肩地坐在沙發上。

  秋老虎來了,天氣又熱了起來,晚上雖涼快,但抵不過林天一顆騷動的心。

  傅星河抱著一本書在看,書和醫學無關,是喬治奧威爾的。他看得認真,又時常翻頁,林天坐在他旁邊玩了會兒遊戲,估計傅星河注意到了他的無趣,問他:「你不如回家休息?」

  「這才幾點啊……」林天心想,傅醫生這也太不解風情了。他還不看電視,生活就像老年人一樣規律。跑步看書看論文研究自己的專業,林天和他相處這麼些天,就看到了這些。

  傅星河沒說話了。林天身體靠他更近,脖子伸過去,擱在他的臉頰旁,沒話找話說:「我也喜歡喬治奧威爾。」

  「你真無聊的話,就學點東西。」傅星河心想他是做管理的,但林天看著還真不像那種職場老油條,他覺得林天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我……」林天想說我不學,話到嘴邊變成了:「我今天不學。」他抱過傅星河的手臂,整個人靠上去,「傅醫生,你不是性冷淡,那我抱你親你是不是有感覺的?」

  傅星河平靜地嗯了一聲。清醒的林天,沒有他醉了那麼厚臉皮,他偷偷在傅星河臉頰上啾了口,然後看他的表情。

  但傅星河毫無反應,他的目光依舊集中在文字上。

  林天不死心,又親了他一口。

  之所以突然這麼大膽了,是因為林天想到了自己那件被蹂躪得不成樣子,還散髮石楠花味道的衣服。

  傅星河讓他纏了一會兒,終於沒忍住,他扭頭看林天,「想接吻?」

  林天眨眨眼。

  兩人腦袋挨得很近,傅星河的手掌就勢從他的額頭撫過,捧住他的臉頰。林天雙目迷蒙起來,傅星河輕輕吻了他幾秒,舌尖從他嘴皮上擦過。可以說是相當敷衍的吻了,但林天還是激動的不行。

  那濕軟的舌尖掃過去,他心臟都要跳出來了。

  「我想跟你上床。」他語出驚人,就和那些迫切想要確立關係的年輕情侶差不多。說完,林天意識到自己猴急了。他就是……就是想,想了那麼多年,今天才終於有了點苗頭。林天很想試試那是什麼感覺。

  「你膽子挺大。」傅星河望著林天通紅的面孔,心想他怎麼這麼少不更事?他目光在林天的臉上凝住,找了個由頭拒絕,「我這裡沒準備東西,你真想,下次。」

  「要準備什麼?」林天被他鼓勵了,「我現在下去買行嗎?」

  傅星河沒回答,只輕輕用手指彈了一下他的額頭。

  林天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過了一會兒妥協,「那不做……我研究一下,我沒經驗怎麼辦?」林天眼睛瞄向他的褲襠,心想自己也不算小的了,上學的時候去廁所他都是傲視群雄的,結果還有更牛叉的呢。

  傅星河還是沒法回答他,他很想知道林天一天都在想些什麼,想撬開他的大腦看一眼。注意到他的視線,他只能扳過林天的腦袋,又吻了他一下,比剛才長一點,大約十秒。

  「我送你下樓吧,免得你東想西想。」

  開了車出去,林天上藥店買了避孕套和潤滑劑。游完泳,他在浴缸里試著用手指插了兩下。

  太緊了。

  擠了點潤滑油在手上,林天又試了下。他第一次試驗,以前就是空想想,覺得插進來應該很舒服,但從沒試過,也沒有想過要買點玩具自我滿足。

  他一個人鼓搗了許久,什麼都辦不成。

  林天放棄了。

  睡覺前,林天還在尋思著明天的計劃,傅醫生明明也不是沒感覺,他到底在顧忌什麼?林天側頭壓在枕頭上,心想傅醫生這個真讓人費解,他看人一向很准,他學過心理學,還會辨別人的細微表情。所以他跟人做生意的時候,再高深的老狐狸,在林天面前其實都是無所遁形的。

  但林天就是看不透傅星河,要不然怎麼會傻傻的認為他是直男,還整整看錯了十年。

  結果第二天,林天還是失敗了。

  傅星河抱著他和他擁吻了幾分鐘,然後放開他。他的眉眼一如既往的冷若蒼松,但生人勿近的氣息全收斂在骨子裡了。

  林天被他吻得整個人都意亂情迷了。

  但傅星河就是不和他做。

  失敗了幾次,林天也找不到問題在哪裡。他常常都在傅醫生身上找到失敗感,但林天總是越挫越勇,一回家就開始研究這樣那樣的姿勢,他試驗了一下,他覺得自己都能做。他還學著島國電影里那樣叫,覺得自己叫床挺好聽的。

  林天一連幾天都往傅星河家跑,朝七晚九的,直到秦韻給他打了通電話。

  「小天,你馬上要當哥哥了。」秦韻的聲音里,有掩藏不住的幸福感,「我懷孕了,你爸爸高興壞了!」

  林天卻彷彿靜止了,他抿著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他茫然地轉頭看了眼傅醫生。

  秦韻自顧自地說:「你爸爸還給孩子取了名字,男孩就叫林唯,女孩兒叫林薇,」她解釋說:「是唯一的意思。」

  林天張了張嘴,握著手機的手掌不由自主地發緊,指骨都捏得發白。他強顏歡笑,「媽,恭喜你和爸了。」

  傅星河注意到他的不對勁,林天從沒提過自己的家庭,但是似乎是……不太和睦?

  「你當哥哥的,要努力,什麼時候去給你爺爺說一聲,你管公司這麼久了,怎麼還那麼點股份呢。」秦韻語含埋怨,「你爺爺最喜歡你了,你還是問問他,他眼神不好了,沒準時日不多了,你現在多往他眼前湊,抓緊時機!」

  她話說得很直白了,林天沒怎麼聽清楚,左耳進右耳出,含糊地應了幾聲後,林天說自己有事,便急匆匆掛了電話。

  林天把手機放到一旁,他整個人還是茫然的,像失聰了一般,周圍的一切都退化,他什麼都聽不見了。秦韻上次說自己打算要二胎,他沒怎麼放心上,但現在她就有了。他們甚至連名字都取了。明明還有自己這個孩子,卻取名叫唯一。林天有種自己不被需要的感覺,他生來,好像就沒被任何人需要過。

  傅星河不知道他怎麼了,但林天難過的神情很深地觸動了他。林天一直都挺開朗的,剛剛還跟小狗似的抱著他的脖子索吻,現在又成了流浪兒了。傅星河看不下去,長臂把他勾到自己懷抱里來,「別難受了。」

  林天終於繃不住了。

  他其實是個很能忍的人,以前這樣的事遇見過很多回了,他的父母一直都是這樣的,每次在電話里,他都像個工具,秦韻話里話外總讓他去謀劃那點家產。但傅星河一抱著他,林天立刻就潰不成軍了。

  他很想說些什麼,把心裡話都說出來。但這事兒他沒法說,因為傅星河沒法和他感同身受。爸媽生個二胎而已,林天知道自己這樣的反應有點大了。所以他只是把臉埋在傅星河胸口,深深吸了幾口氣,想把眼淚逼回去。

  林天一直覺得自己是個硬漢,是個大老爺們,他從來不哭。

  大剛為了女人掉淚花時林天還說過他娘。

  傅星河的手掌溫暖地在他後背上順了幾下,他低頭吻了吻他的耳朵,他的頭頂。林天微不可查地嗚咽了幾聲,還是沒忍住出來了幾滴淚。

  臉頰都濕了,林天很不好意思,更不好意思抬頭讓傅醫生看見。

  「傅醫生,」他的聲音悶悶的,悶進了傅星河的胸膛里,林天帶著鼻音道:「你會不會不要我。」

  他兩只手死死圈著傅星河的腰。

  「不會。」傅星河的回答很快,聲音也是他往常那樣的古井無波,但語氣很認真。

  「你如果不走,我就一直要你。」

  林天鼻頭一酸,用力抱緊他。

  「我肯定不走,你趕我我都不走!」他像說誓詞一樣大聲。

  傅星河沒說話,手掌像是在給貓順毛一樣撫摸他。他不知道林天懂不懂,儘管林天是個成年人,但在他眼裡,林天太衝動了,衝動得就像二十出頭,什麼都可以不管不顧。他那股狠勁兒,說話時那股堅定,都讓傅星河覺得詫異。

  林天到底有多喜歡自己?

  此時的林天,卻因為傅醫生的一句話而突然平靜下來。他早過了叛逆的年紀,卻常常會為和父母相處而煩惱,林天不知道要怎麼討他們喜歡,他什麼都乾的出色,但是他的出色讓他的存在漸漸式微。林天也不知道要怎麼討好傅醫生,他總覺得自己這樣辦的不好,那樣乾的不好。

  總是擔憂著傅醫生會不會不喜歡他這樣。

  但傅星河好像是喜歡他的——至少他有種被需要的感覺,林天有些不確定地想。傅醫生會抱他,會親他,現在還在溫柔地安慰突發中二期的自己。

  這可以說是很不一樣了。

  傅星河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在他後背順著,林天也安安靜靜地抱著他,心想現在也不早了,再抱會兒傅醫生就該睡覺了。他說不定……可以順勢厚臉皮留下來。

  林天開始浮想聯翩。

  眨眼間,他就把秦韻要生二胎的事給忘了,轉而在傅星河身上吃起豆腐來。而傅星河察覺到,林天的腦袋一開始還靠著他的胸膛,接著慢慢就往下滑了。

  他的臉差不多滑到了傅醫生的腹肌上,再往下一點點……林天臉熱了。

  「林天,」傅星河敲了下他的腦袋瓜子,撫摸他背脊的動作也停了下來,他無奈道:「你這麼快就好了?」

  「我沒好,」他甕聲甕氣道:「我還在難受呢。」

  快!別停啊!摸的正舒服呢怎麼停了呢。

  「那你想做什麼?」傅星河的手指穿進他的發絲間。

  「我就是難受,」林天被迫在他的手掌下蜷縮起來,他覺得傅醫生的手是有魔力的,似乎隔著三層腦膜和顱骨在撫觸他的靈魂一般。林天知道人的大腦里有數不清的神經,傅醫生似乎準確無誤地找到了自己下丘腦神經,從而輕易控制了他的情緒。他腦袋靠在傅星河的大腿根,嘴裡悶悶道:「一難受,我就想乾點什麼刺激的。」

  「初中生才說這種話。」傅星河批判他。

  林天腦袋在他腿根那兒拱了拱,「你不想要刺激嗎?」

  「你真想找刺激?」傅星河托起他的腦袋,眼神微眯。

  林天敏感地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他硬著頭皮道:「對。」

  「那起來。」他把林天扶起來,把一旁的外套給他穿上,拉著他的手掌,「我帶你去。」

  「去哪兒?」林天懵逼。

  傅星河說:「找刺激。」

  林天張大嘴,出去找刺激,這!是!野戰的意思嗎!!!

  傅星河抓起車鑰匙。

  林天激動不已,難道是車震?

  但他萬萬沒想到,傅星河把他帶到了醫院。他看見傅星河和一個醫生說了些什麼,那醫生遠遠看了林天一眼,林天認出那是心外的許主任,醫院大廳牆上貼著他大頭照呢!接著,傅星河似乎和許主任達成了什麼共識,他帶著林天去了手術觀察台。

  林天是第一次來這樣的地方,他已經猜到了傅醫生要帶他找什麼刺激。林天心裡失望極了,心裡覺得他實在是太不解風情了。

  手術觀察台位於手術室斜上方,能夠非常清楚地看到下面忙碌的醫生和護士,以及手術台上的病人。

  病人的左胸切開一刀,露出猩紅的心臟。而此刻,手術室里還在不合時宜地放著鋼琴曲。

  林天怔怔地望著那動刀的醫生。

  「害怕嗎?」

  林天搖頭。

  傅星河看了他一眼,林天的眼睛里,的確沒有害怕,那種情緒,更像是敬畏。

  「這就是我的職業,我每天都和這樣的人體器官打交道,」傅星河慢慢解釋道,「這個病人是鋼琴家,她說自己的心臟問題影響她的靈感,她的節奏,所以醫生放了她生平最愛的franz liszt。」

  林天彷彿能看到醫生捧起來的那顆心臟在有力地跟隨李斯特而跳動著。

  他們進來的時候,手術已經快結束了,傅星河和林天站著看了一會兒,主刀醫生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旁邊一位住院醫師給鋼琴家手工吻合。

  過了會兒,病人安然無恙地被推出手術室。觀察台的門開著,林天似乎能聽到外面病人家屬感激地對醫生道謝的聲音。

  那聲音由遠至近,重甸甸地敲在林天的心上。他還處於震驚里,傅星河拉著他出去。

  一出去,他們正好碰到了剛才那個給傅星河開後門的許主任,他對傅星河道:「這是盧教授的關門弟子嗎?也是心外呀?」

  傅星河說:「他還在讀書,我帶他來看看手術過程。」

  許主任瞭然一笑,他絲毫沒有懷疑林天的身份。

  他們出了醫院,已經是快午夜了。傅星河發動汽車,「我送你回家。」

  傅醫生的車是輛白色沃爾沃的suv,空間比牧馬人小一些。林天坐在傅醫生的副駕駛座上,語氣弱弱地拒絕,「我不想回家……我和他們吵架了。」

  「你家裡人?」

  林天點點頭,又說:「我不想回家,我想和你在一起。」

  傅星河看了他一眼,不得要領道:「你剛才看了手術,你要知道,這就是我的職業,我每天都和那些東西打交道,很多時候會有病人死在手術台上。」他注視著前方,眼睛因為集中而閃亮了一瞬,「我脫了手術服,也會有那樣的味道,你不怕?」

  林天堅定地搖頭,「我才不怕,我只會覺得你厲害,偉大。」他其實想說,他愛慘了傅星河身上的氣味。

  傅星河嘴角不明顯地揚了一下,「師母說你一個人住。」

  「嗯……」林天剛應完,就察覺到了沒對。他拒絕回家的理由是和家裡人吵架啊!他一個人住這理由不是穿幫了嗎。

  林天的臉默默轉向車窗的那邊。

  「在哪條路,我送你。」

  林天臉垮下來,「我車還停你家呢,我不回家,」林天用很無辜的祈求目光望著他,「傅醫生,你不能收留我一晚嗎。」

  「不能。」傅星河拒絕得很乾脆,林天要是讓他一心軟給收留了,傅星河不能保證自己不對他做什麼。

  他並不想現在就和林天做愛。

  一聽他語氣,林天就知道沒戲了,他垂頭喪氣起來,嘴裡報了地址給他。

  他渾身都籠罩著一股可憐勁兒,傅星河趁著路上車上的工夫,手指伸長去點點他的鼻尖,「林天,你能接受我的工作性質我很高興,」他認真道:「我是真心喜歡你,才不和你上床,你明白嗎。」

  林天有點茫然地眨眨眼,緊接著臉色迅速爆紅!

  「我、我、我也真心喜歡你,特別喜歡你!」他稀裡糊塗地回應,「明白,明白!」

  傅星河從嘴角抿出微笑來,心想這就是他喜歡林天的原因。

  他把林天送到了家門口。

  林天住在明浦路上,這條路的地價是全滬市首屈一指的,據說住了不少明星,附近樓盤都二十萬一平起步的。可林天的房子卻佔據了上千平方的地盤,他的房子外頭,掩映著一大片花園,裡頭還有很大一塊的意大利式花坪,以及一個約四米高的洛可可風噴泉。

  「你到家了。」

  林天有些不情願地解開安全帶。他很不想下車,很不想回家,他只想和傅醫生在一塊兒。林天壓下沮喪,揚起嘴角告別,「傅醫生,晚安。」

  傅星河也慢慢解開安全帶,在林天還未反應過來前,他傾身過去,單手扣住林天的後腦,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晚安。」

  回到家的傅星河,在曬衣服的小陽台發現了自己打算洗的內褲和襪子,已經晾乾了。

  他想到林天剛剛突然被他吻了一下臉,不知所措地瞪圓眼睛的模樣。

  接著這個小兔子就反應過來了,他猶豫了一秒,接著大膽地抱住自己的肩。富人區的外街道上,車少人也少,林天急躁地撲上去,動作可以稱得上是笨拙地和傅醫生接吻。

  很顯然林天還是學不到要領,加上他激動,一撲上去差點把傅星河的嘴唇咬破皮了。

  熄了火的黑暗車廂里,只有彼此愈發濃重的喘息,林天的手還往他下身摸著。

  傅星河及時打住。

  林天這會兒已經硬了,他抓著傅星河的手,臉往他的肩窩蹭,「真的不試試嗎,我都到家了。」他委屈道:「我家裡什麼都準備有,我買了……加大號的套。」

  他的呼吸吹在傅星河脖頸那塊兒,越來越熱。他忍得很辛苦,深吸幾口氣才忍耐道:「太晚了,你先回家休息。」

  林天更不知所措了,他都這樣了傅醫生還拒絕他。

  傅星河和他對視幾秒,似乎也看出他的窘迫和沮喪,他瞥見林天起立的褲襠,最後無奈道:「把拉鍊開了。」

  逼仄的車廂里,傅星河用手幫林天解決了。

  林天的時間不長,似乎和那天在洗手間聽到水聲的時候差不多。林天靠在他身上喘氣,既高興又有說不出的鬱悶——他對自己的能力徹底失望了。林天總覺得自己雖然不是金槍不倒的那一類,但是半小時至少是能支撐的。

  在真正認識傅星河前,林天一個人都能自嗨半小時以上。

  結果真的認識了傅星河,林天卻變成了早洩男。

  他丟臉地用額頭撞著傅醫生的肩胛骨。

  「這是正常的,」傅星河用一個醫生的口吻告訴他後,又以男朋友的口吻道:「不正常的話,我會勸你就醫的。」

  林天無地自容地「啊」了一聲。

  傅醫生走後,林天躺在沙發上不斷地回味他的手掌,他想到傅醫生說:「不跟你上床,是因為喜歡你。」

  他心想:難怪自己會喜歡他十年。

  *

  月底,傅星河回醫院了。

  他不在的這段時間,腦外科基本上是雷院長挑起來的,他原本事情就多,還經常去國外參加科研會議,這下傅星河病倒了,他更是忙的腳不沾地,有時候一天要做五、六台手術,連輪休日都在上班。

  人手不足,病人又前僕後繼,患流量和接診量都是有史以來最高的,來醫院掛傅星河專家號的最多。

  雷院長想著要不要再挖點人才回來。

  但他挖走傅星河那會兒,心想不能虧待他的三百萬美元年薪,但在國內,沒有醫生拿這麼高的薪水。雷院長和醫院管理層開會說了許久,最後談下來的最終薪資水平,雖然比不上他的三百萬美元年薪,甚至差很遠,但對一個副主任醫師來說,已經是最高的了。

  因為要很早就到醫院,傅星河提前告訴了林天讓他不用來自己這裡了。結果早上剛起床,就看到了林天在廚房裡忙活。

  他還專門在來的路上買了豆漿,這豆漿是石磨的,天還沒亮,林天就到做手工豆腐的人家戶里買了一保溫杯。

  做了三明治,林天切成兩半,一半放在保溫盒里,是讓傅醫生在醫院餓的時候吃。

  傅星河沒說什麼,在一旁衝了兩杯咖啡,端了一杯給林天,「你每天這麼跑,不煩嗎?」

  林天已經雷打不動往自己這裡跑一個多月了,而傅星河從未許諾過他什麼,但林天每天都在為爬上他的床而做努力。

  「不煩!要是……要是,」林天偷偷看他一眼,「要是能住在這裡,我就不用跑了。」

  傅星河道:「我這裡太小了,你會不習慣的。」

  林天心想有戲,連忙道:「我不會不習慣的!我什麼都可以做,我給你暖床!」

  傅星河笑了,捏了下他的耳垂。

  這下換林天懵了,「傅醫生…你……同意了?」

  傅星河邊點頭邊準備出門了,他對林天道:「如果住的不舒服,你就回家成嗎?」他像是在擔憂什麼,林天聽出來了,他堅定道:「肯定不會的!」

  出門前,林天道:「我中午來醫院送飯還是來接你啊?」

  傅星河回頭道:「我十一點半午休,我會回來。」

  「嗯!」

  林天突然有種,他和傅醫生結婚了的錯覺。

  傅星河去了醫院,林天便去了公司。

  大剛得了消息,立馬來他的辦公室找他,「哥,你這段時間怎麼老是不在。」他把一疊文件遞給林天,「郵件你都看了嗎?」

  林天選擇性地忽略他的前一個問題,一邊翻資料一邊道:「郵件看了,那游輪的事,你調查到沒有?」

  「調查了啊,我去了兩回,那游輪不是一般的豪華,還要邀請函才能登船,上面還有個豪華賭場,我去的時候還看到了……」他壓低聲音,說出了幾個名字。

  林天沒有意外,轉言道:「幕後投資人是誰查到了嗎?」

  大剛尷尬地搖頭,「聽說是好幾方一起投資的,那麼大一個游輪,一個人吃不下的。」

  林天點頭道:「林城安呢?」

  「他最近很老實,會不會是我們猜錯了,其實不是他?」大剛抓了抓頭。

  「叫人盯緊他。」林天很確信自己的猜測。

  大剛應了一聲,道:「青海灣項目你也該去看一眼吧?comet公司提出的那個諾亞方舟計劃你看了嗎?」

  林天把ipad轉向他,「這個?」

  屏幕上是張設計圖,印著英文單詞「floated city」,漂浮城市,這是該項目的名稱。因為青海灣非常的大,除了海底生態公園,林天還想做一些別的高新項目,和comet公司提出來後,人家就給了這個設計圖。

  這是個四四方方的立方體,但是容量讓人咂舌。外觀像一棟樓,玻璃反射著海和天空的顏色,美輪美奐——這棟樓卻是漂浮在海上的。設計圖紙上寫著,這艘船可以容納五萬人,頂層是機場,裡面可以規劃學校、水族館、醫院、商場、養殖場等。

  也就是仿造的諾亞方舟。

  大剛看了一下預估的價格,嘴巴合不上了,「這也太貴了吧……」

  造價大約要一百億美元,甚至更高。

  林天說,「咱們錢不夠,這可以招商啊,上面有什麼,機場是吧?航空公司出錢啊,商場?購物中心出錢啊。」

  「太貴了吧……」大剛還處於震驚當中。

  「咱們又不當大頭,這還有政府呢。」林天卻對這個項目很感興趣,他自己瑞士銀行的賬戶上,還有一大筆錢,他的淨資產是一個天文數字,拿一部分來投資,完全夠了。

  大剛久久緩不過神,被林天的野心和膽大給嚇到了,這要是虧了……虧了……大剛不敢想了。他吐出一口氣來,鎮定道:「去青海灣看一眼嗎?那邊已經開工了。」雖然還什麼都沒有,但林天理應去看看。

  「明天再去吧。」林天看了眼時間,他得回去收拾點自己的東西,把自己打包去傅醫生家了。

  林天開車回家,打包了兩箱行李。

  傅醫生的衣帽間不算很大,但傅醫生衣服很多,他尤其鞋子多。林天還在整理,傅星河就回來了。

  沒有手術的時候,他下班的很準時。

  兩人吃了飯,傅星河便開始休息,林天換了衣服,也爬上他的床,就睡在傅星河旁邊。

  傅醫生什麼都沒說。

  林天睡不著,他很想假裝不經意地抱過去,猶豫了半天,就怕打擾到他休息了。過了會兒,傅星河把手臂伸過去,一把將糾結中的林天撈過來,「別亂動。」

  林天乖乖窩進他的懷裡。

  他嘴角偷偷彎起來,心想傅醫生真好。


第29章 

  傅星河下午剛到醫院, 雷院長就把他抓了過去。

  他上午查了房,看了幾個門診,就開始看這段時間的病例了。大部分病例他在家裡時就看過了。

  問了一些事後, 雷院長看到了他手上提的飯盒, 順口問了一句。

  傅星河搖頭說,「是水果而已。」

  林天給他剝了一飯盒的西柚肉。

  雷院長意外地看著他, 接著道:「下午的手術……有把握沒?」

  傅星河應了一聲後,就出去了。

  他是腦外的副主任, 三年前空降, 他便是主治。去年升的副主任, 當時雷院長就準備把科主任位置留著給他了。這次醫鬧實屬意外,出事前兩天,雷院長都讓人把主任辦公室給他收拾出來了。那辦公室是以前雷院長的, 大,是個套間,有個休息室,裡頭還有沙發, 床和空調。

  下午的病人是個垂體瘤,從婦科轉過來的,那病人眼睛已經快失明瞭, 很嚴重。傅星河一回來,就接這樣大的手術,連手術護士都有點擔心。

  傅醫生不在的這幾個月,醫院裡到處都是流言蜚語, 說他回不來了,說他這下要有心理陰影了。不知道是誰散布的流言,許多慕名前來的病人,一聽說傅醫生不在,再聽說傅醫生手傷了,不少都轉院了。

  但傅星河本人相當鎮定,手術過程四個小時,垂體瘤成功摘除的那刻,整個手術室里,包含麻醉師都是心裡一松——傅醫生果然還是那個傅醫生。

  他出了手術室,摘了手套和頭巾,脫了手術服,洗了一會兒手。

  過道上,非常嘈雜。

  醫院病床緊張,過道上都是病人,他看到一個女人正抓著譚醫生在哭,「他不是我丈夫!好好的人怎麼做完手術就變了個人了!」

  病人手術後,性情大變。

  ——一般這種情況會出現在心臟移植手術上,但是神經外科,也時常見到這樣的案例。

  手術成功了,卻因為一些小差錯,使病人性情大變。

  譚醫生十分不耐煩,說話時也帶上了情緒,病人家屬大哭起來,「他不是我丈夫,他不會那麼和我說話!」

  傅星河想從那旁邊繞過去,但病人家屬已經看見他了,情緒激動道:「這是傅大夫嗎?為什麼不讓你動手術?我們打聽著你才來的,讓你們院這庸醫給治療壞了!」

  「他今天才回來上班,」譚醫生壓制著怒氣,譏誚一笑,「手受傷了,幾個月沒碰手術刀,他敢動手術?」

  家屬愣了愣,又開始哭訴指責譚松林。

  傅星河沒興趣搭理他,從旁邊走過。這時,又追來了幾個病人家屬,男人帶著四個孩子,追上了傅星河,一個勁兒感謝他救了自己妻子,那幾個小孩兒也道謝說:「謝謝醫生叔叔!」

  三釐米的垂體瘤,病人情況很不樂觀,家屬簽字的時候看到百分之二十的成功率,甚至都不想動手術了。傅星河今天才接手這病人——就給人救活了。

  男人感激涕零地想去握他的手,傅星河不動聲色地抽開,說:「剛下手術,手還有細菌。」

  家屬也不懂,聞言道:「早聽說您是最好的大夫!我們、我們一家都以為沒希望了……」男人激動道:「您真是最好的大夫!我們一家一定要給你送錦旗!!」

  「沒有的事。」傅星河簡短地回道,說自己還有病人,便轉身走了。

  換了衣服,傅星河打開手機,有一條林天的短信,說自己在醫院門外等他。

  時間是一小時前了。

  傅星河本該五點就下班,但是因為手術延遲了,他也沒給林天說。

  他出了醫院,林天的車停的位置很顯眼,就在自己車旁邊。傅星河走過去,透過車窗,看到林天抱了個平板在認真看些什麼。

  傅星河沒見過他工作的模樣,他敲了敲車窗,問:「怎麼來了?」

  「我看你沒回來,猜你是不是有手術,怕你下手術餓,就帶了飯菜過來。」他解釋,「不過有點冷了,正好咱們回去一起吃。」

  傅星河的手伸進車窗,摸了下他的臉頰,「我開車來的,你先開出去。」

  下班高峰期,道路上堵,醫院門口又是主幹道,平時不到十分鐘的路程,今天花了二十分鐘。林天一直從後視鏡里看著傅醫生那輛車,確認在視線里,才放心。

  兩人回到家,傅星河發現今天的菜異常豐富,就和過節似的。

  林天說,「你今天回醫院工作嘛,我就多弄點。下午閔老師給我來了電話,說叫我去吃飯,我想著你是不是在手術,就推了。」

  「我不能去,你就不去了?」傅星河抬起眼皮看他。

  林天輕輕地嗯了一聲,「改天咱們一起去。」他也看向傅星河,有點忐忑,「要不要……提前,給老師說一下我們的事,她還不知道呢。」

  閔老師和傅星河關係親同家人,是很重要的人,要是在閔老師面前承認了,那足以代表傅星河的真心。

  「好,晚上我給她說。」

  因為下午的手術,傅星河晚上吃了三碗飯,桌上菜豐富,加上林天做飯是真好吃,他就吃了許多。

  晚飯後,林天又捧著他的平板在看,眼睛卻在偷瞄傅醫生。傅星河研究了一會兒工作的事,給閔老師撥了電話。

  林天緊張地看著他。

  傅星河拿手戳了戳他的鼻尖。電話很快接通,閔老師熱情道:「嗨呀,小傅,好久沒見你來師母這裡了!」

  「我聽說你回去工作了?是今天吧,怎麼樣?」

  傅星河道:「嗯,動了台手術,很順利。」

  林天在一旁聽見他這麼說,心裡大石落地,其實他很想問的,覺得肯定是成功的,但又不太敢問。他往傅醫生那邊蹭了一點,把腦袋擱在他的腿上,自己的長腿曲著。

  兩人寒暄幾句,傅星河低頭看了看林天,道:「師母,我有件事給您說。」

  林天緊張起來,渾身都繃緊,傅星河手掌輕輕地撫摩他的頭髮。

  「我和林天在一起了。」

  電話那頭好長一陣的靜默,閔老師還以為自己是不是耳朵出了問題,轉頭看向他們家老盧,盧教授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你看我乾嘛?他要跟我講電話?」

  「老盧,小傅說他跟林天在一起了。」

  夫妻倆一起傻眼。

  過了好幾分鐘,閔老師緩了過來,難以置信道:「林天,他……他是那個啊?」

  傅星河平靜地嗯了一聲,又說:「我很喜歡他。」

  林天聞言不好意思地笑,腦袋又往傅醫生腿中間拱,傅醫生無奈地推開他些,「別動。」

  「你跟誰說話?」閔老師後知後覺,「是不是?林天……他就在你旁邊啊?」

  「對,」傅星河再次扔下一顆重磅炸彈,「他現在跟我住一起的。」

  閔老師震驚得說不出話來,「你倆……這就同居了?」

  「嗯。」傅星河感覺到林天手有些不老實,在摸他的褲襠,拍了拍他,「別玩兒。」

  閔老師心想他們是不是在調情呢,她太過震驚,什麼也忘了說了,沒兩句給掛了。

  林天卻已經趁著傅醫生打電話的工夫,把手伸進他褲襠了,隔著內褲搓了幾下,「好大。」

  他沒別的意思,就是感慨,傅星河卻沒忍住下身緊了緊。

  他硬了。

  林天卻得意起來,看吧,讓他給玩硬了吧!

  「林天……」傅星河無奈起來。

  傅醫生的內褲已經被他硬起來的部位撐爆了,林天的臉也在他褲襠那塊兒,他聞到荷爾蒙味道,又大膽道:「傅醫生,我好想吃酸奶拌烤腸,給我吃好不好?」

  他把臉貼上去,鼻子也貼上去,味道讓他臉紅起來。

  「我看了好多電影,雖然我沒做過,但是我覺得我肯定可以做好,就是你太大了……我可能吃不下去多少,你可以深喉,我也不介意的。」林天說話的時候,臉是紅的,但他滿臉純真,一副好學的模樣,傅星河喉嚨一動,心裡很癢。

  「你不用這樣。」他眼神變深。

  林天覺得有戲,更大膽了,他一不做二不休,把傅醫生褲子扒下來一點,手也直接碰到他的烤腸。

  熱、燙、很大。

  他抬頭望著傅星河,眼睛里帶著徵求。

  傅星河回望他,對視幾秒後道:「真這麼喜歡我啊?」

  林天顯然是個富家子,他住在最好的地段,房子很大,他還一個人住。他很優秀,和自己不一樣,他開朗,所以他很吸引人。但林天居然是個處男,一門心思就是和他上床。還給他做飯……給他打掃,甚至是洗內褲和襪子。

  傅星河甚至懷疑他是不是和什麼人打賭。

  但是並不像,他能感覺得出來,林天的那股喜歡,和自己之前遇到的所有人都不一樣。

  聽見傅醫生的話,林天很認真地點了幾下頭,「真的!我給你口好不好?我不會咬到你的。」

  傅星河已經徹底翹起來,林天用手握著烤腸,這烤腸和他平時吃的還不一樣,是優質品種,很紅很紅,甚至是紫紅的,而且很良心,比別家烤腸大好多倍呢!握在手裡,還長出一大截,直直地竪立著。

  在林天亮著的目光下,他慢慢點了頭。

  林天確實技術生澀,他就照著電影里自學的,沒練習的工具,但他心癢,就掰了根香蕉。黃黃的大香蕉,讓他給舔的濕淋淋的。林天還自覺技術不錯。

  但在傅星河這兒,他就覺察出沒對了。

  傅星河太大了,比香蕉大多了。

  林天之前就覺得他尺寸恐怕可怖,所以避孕套是從外網上買的加大號。

  一開始他趴在沙發上給他舔,後來林天覺得這樣抬頭看不見傅星河,他就跪到了地上去。

  沙發不高,林天人高腿長,他跪在那裡,身體前傾,正好就湊到傅醫生的胯間

  他很賣力,又好學,天賦也不錯,口腔濕軟。傅星河舒服的將手插進他的發間。鼻間發出沈重的喘息。

  最後他舒暢了,林天的嘴卻變得很紅很腫,做了好幾個深喉的他臉也漲紅。

  傅星河單手勾著他下巴,聲音低得性感,「你上回說,你小時候喜歡吃冰棍。」

  林天害臊道,「嗯,但那個不一樣,你粗很多。」

  傅星河注視著他微張的紅紅的嘴巴,眼神一暗,拿手指進去攪了攪。林天有些呆滯,睜大眼睛看他。傅星河的手指碰到他軟軟的舌頭,撥了幾下,林天沒禁住流了點唾液出來,混合著剛剛吃進嘴的精液,從嘴角滑下去。

  過了會兒,林天反應過來了,就抓著傅星河的手腕,貓一樣細細地舔著他的手指。

  作者有話要說:

  上面玩具車算送的xd

  等我放大招!!!

  這個大招和普通的還不一樣,因為其尺度極其喪心病狂,令人發指,見者男默女淚,非戰鬥人員請撤離!!!

  烤腸:我做錯了什麼,我也很無辜

  其實林天原話是:「我給你口好不好」,哎,變成酸奶拌烤腸了tat絕望


第30章 

  兩人抱著一塊兒睡了, 沒做。

  雖然沒做,但林天還是覺得收穫頗豐。他覺得,傅星河正在對自己一步步地退讓, 再堅持下去, 肯定就能把他給拿下。

  傅星河早上帶著林天給他做的早餐去了醫院,而老吳來小區門口接上林天, 再載上大剛,一起去了青海灣。

  一群工人在忙活, 海上停著十幾艘大船, 還有不少潛水艇, 看著聲勢浩蕩。地面上還在打地基,排滿了罐車和大卡,灰塵漫天。

  林天有點兒睜不開眼, 嗆得慌。

  工頭接待了他們,邊散煙邊說,「明天就放國慶了,咱們都要放假。」

  林天不抽煙, 大剛接了過來。

  負責人看著林總的臉色道:「老闆,到時候工程就要停七天,沒問題吧?」

  「全國人民都放假, 你們也應該放。」

  但醫生不放假——林天在心裡想,越是到這種節日,醫生就越忙忙。他以前看過一個報道,說的是節假日, 發病率是工作日的好幾倍。具體數據他不記得了,只是他知道,所有人都忙著旅遊,或是休息的時候,醫生還在上班。

  轉了一圈,工程才剛剛開始,什麼也瞧不出。

  林天之前來考察過一次,這邊入住率低,也有公司高層考慮到的問題——房子滯銷。

  滯銷是為什麼?因為離工作的地方,離市中心遠,還有些未拆遷的老房子,但是住戶全搬走了。上回政府招標,有些公司就拍了青海灣附近的幾塊地走。

  林天就想把這邊開發出來。

  逛了沒多久,林天就提出要走。

  老吳在醫院門口把他放下,大剛在車里喊:「林總,你多久沒跟我一起吃過飯了?晚上來吃烤串兒嗎?」

  林天頭也不回地擺手,「我看病去。」

  大剛氣急,問老吳,「你們老闆是不是有相好的了?」

  老吳不說話,表示這是老闆的隱私,他無權告訴旁人。

  大剛更鬱悶了。

  這段時間,林天像是變了一個人樣,像是突然有了家庭般,顧及了家庭,就放下了工作。而大部分成家後的男人,都不會做出他這樣的抉擇。大剛覺得,要事業愛情兩碗水端平,真要選一個吧……他可能會選事業。但他也不知道林天是不是真的戀愛了,只是覺得他很不正常。

  林天給傅醫生發完短信,便站在大廳里看了一會兒,牆上張貼著醫生的照片和職稱。

  腦外科那裡,主任位置空著,還有四位副主任,其中三個都是上了年紀的,只有傅醫生一個還不到三十。

  林天算了算,這都十月了,傅醫生是十二月的生日,聖誕節前。

  他眼睛黏在傅醫生穿白大褂的證件照上,心裡漫不經心地想到,要是傅醫生把白大褂穿回家,那白大褂長到膝蓋,林天就從他兩腿間鑽進去,脫他的褲子,咬他的鳥。

  林天越想臉越熱,喉結不安地動了動。

  傅星河把論文給雷院長後,和他一同從電梯出來,就瞅見了林天。林天很高,在普遍一米七不到一米八的個頭裡,他高人一等。比起從他身邊過去的病人或家屬,或是護士,他白得扎眼。

  牛奶一樣的膚色。

  他還站得很直,屁股很翹。

  雷院長髮現他的目光,「你朋友?」

  傅星河嗯了一手,就慢慢走到他身後去,「看我呢?」他單手攥住林天的手臂,頭靠過去,離他很近,「我人在這兒你看照片?」

  林天不好意思道:「我這兒睹物思人呢,我太想你了。」

  傅星河瞥見他紅透的耳根子,把手臂搭在他的肩上,「走吧,回去看。」

  林天訥訥地噯了聲。

  雷院長站在原地瞅著兩人親密的背影。

  他在斯坦福認識的傅星河。

  像傅星河這樣的人,追他的人很多,洋妞,中國人,男男女女都有。但傅星河寧願面對福爾馬林泡著的屍體,也不出去跟人交際。他沈迷於醫學,所以他才能那麼厲害,年紀輕輕就有了這樣的成就。

  他還以為傅星河一輩子也不會交朋友討老婆了。雷院長若有所思的視線直到他倆出去,他人才動。

  他拿著論文,準備給上面打通視頻電話,確認傅星河升主任的事。

  變故就在這時候發生——

  雷院長人還沒進電梯,救護車的聲音還在響,身後幾個醫護人員急急忙忙推著兩輛車進來了,兩個人都瞧著很嚴重,腦袋都糊了,看著是被打的。急救人員流著汗道:「eeg沒反應!!」。緊接著雷院長就被人圍住了,那是幾個看著很蠻橫的不良青年,身上帶血,操著一口方言,「你是不是院長?」

  「大哥我看見照片了,他就是院長!」

  這時候,那青年亮出一把刀來,紅著眼睛,像頭髮瘋了牛,吼道:「救不活我兄弟,老子就讓你們都償命!你是院長,你管事的!讓你最好的醫生來!!!」

  雷院長比較鎮定,聞言也不懼那刀,有些病人家屬是偏激些,但是沒想真殺人。他道:「我們會盡力的,是剛剛推進去的病人?這樣,他可能需要動手術,你們先去交錢,做檢查。」eeg沒反應,可能是腦死亡了,救不活了。

  但雷院長沒實話說,還有一定搶救空間。

  他還站在原地和一群人周旋,就看見前腳剛走的傅星河又回來了。

  「你回來做什麼?」他詫異,今天中午不該傅星河值班。

  他按了電梯,指著旁邊一姑娘,「做手術。」林天也站在他旁邊。

  那姑娘對方才掏兇器威脅的男人說:「二叔,我打聽了,這是他們腦外科最好的醫生!」姑娘來的慢一步,車一停,正好就看到了傅醫生,「上次三叔病重,那腫瘤就是這醫生切的。」

  傅醫生的長相讓人過目不忘,姑娘一衝動就攔下了他,「醫生,救救我爸媽!」

  傅星河看了林天一眼,跟著要下跪求他的病人家屬進去了。

  檢查結果很快出來,腦死亡了一個,另一個送到了手術室,由傅星河主刀。

  林天沒能和他說上話,就在手術室外面,找了個椅子坐下,病人家屬特別多,零零散散六七個了,蜂擁而至。因為母親還沒送到醫院就死了,手術室里的父親生死未卜,一家人都陷入了悲慟。

  過了會兒,警察也來了,打人致死,這屬於刑事案件,加上家屬比較衝動,雷院長就讓人報了警。

  林天坐在不遠處,聽見家屬說話。他聽了會兒,聽出了個大概。手術室里那個是父親,腦死亡的是母親。丈夫以前蹲過大牢,現在出獄一年了,出來後老實本分,夫妻倆開始做生意,哪曉得惹上了不該惹的人。

  似乎是很有來頭,很不講道理的人。

  他看著手術室亮著的紅燈,又走了出去,肚子里有點空,他還沒吃飯。

  傅醫生也沒吃。

  林天不知道這個手術還要做多久,他聽見幾個護士在說話,就是在說三號手術室的那個病人。

  「那病人挺嚴重的,不太好救,剛才差點就死了。」

  「可不是嗎?另一個都腦死亡了……」

  「嘖,誰那麼狠啊,打成那樣了?」

  「傅醫生怕也是回天乏術吧?你沒看見,腦袋都打的凹進去了,還有釘子……」

  「傅醫生都走了怎麼還回來?」

  「你不知道啊,他這才剛回醫院,好幾個月沒動手術呢,不是傳他技術不行了嗎……院長又……科主任……當然是要做幾台手術服眾……」

  幾個小護士你一眼我一語,林天聽著很煩,他很討厭有人質疑傅醫生。他往那邊看了一眼,幾個小護士就停了,然後扭頭來看他。接著又臉紅紅地湊到了一起,談論話題變成了林天這個難得一見的顏好身材好的極品帥哥。

  林天這一餓,就是到了傍晚,太陽蹣跚著離開大地。

  傅星河這才出來,病人家屬圍著他,他簡短地說了句:「脫離危險了,轉移icu。」

  那家人感激涕零地說謝謝。

  林天朝他走了過去,傅星河脫了身,朝他一笑。林天想去拉他的手,想抱他,傅星河拒絕了,「我剛動手術,回去洗了澡再抱。」

  兩人進了電梯。

  醫護人員專用的電梯,這個點大家都在休息了,裡面沒有人。

  林天不管不顧地就抱了上去,然後急躁地親他的下巴,「我不嫌棄,你身上又沒味兒。」他望著傅星河,「餓不餓?」

  傅星河想摸他的腦袋,最後變成拍他的背,「有點兒。」

  林天心裡想到那全家狂喜的模樣,心裡松口氣,又很自豪,靠在他耳邊崇拜地說:「我的傅醫生真偉大。」

  他們擁抱著,傅星河道:「等我一下午呢?你沒吃東西?」

  林天搖頭,「等你。」

  傅星河心裡動了動,眼睛深深地注視著林天,低聲道:「下回別這樣了。」

  電梯到了,兩人又松開。

  回到家,林天準備穿圍裙做飯了,傅星河把他拎進浴室,「先洗澡。」

  林天看著他開了扣的鎖骨,還露了點胸膛,他舔了舔嘴皮。

  他的眼神很明顯,傅星河好笑地拍了下他的頭,「想什麼呢,沒吃飯哪兒有精神啊。」說完他就出去了。

  林天很快就洗完了,換上家居服,他套上圍裙,簡單弄了晚飯。

  傅星河洗完澡出來後,就看見他身上的圍裙,以前都沒看到,估計是才買的,粉色的。林天往他這裡帶了一堆自己的東西,傅星河在自己的衣帽間看見了許許多多陌生的東西,但是很奇怪,他並不介意這種和別人共用空間的事,或者說是不介意和林天共用空間。

  換個人來,他肯定是介意的。

  「我這兩天輪休,五號才去上班。」傅星河在他背後說話,林天立馬轉過身來,傅星河繼續說:「可以陪你。」

  林天一聽,滿腦子只有和傅醫生上床這件事。傅醫生今天早上晨勃了,林天還沒醒就感覺到屁股後面頂著的東西,他醒了後,就鑽進被子,幫傅醫生弄出來。

  「想去哪裡玩我都可以陪你。」他有四天假期,很足夠了。

  林天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滿面通紅,「你去哪兒我就去哪兒,國慶外面人多,不出去也行。」

  「那好,等會兒再說。」傅星河靠在門邊,心想他的小奶糖怎麼這麼可愛,又道:「可以去師母那裡一趟。」

  吃完飯,林天收拾了桌子地和廚房,他做這些好像一點也不覺得煩,明明以前從不做這種事。做完後,他又進了衛生間,他的聲音傳出來:「傅醫生,我幫你把內褲洗了哦?」

  傅星河沈默了一會兒,最後嗯了一聲。

  林天一看就不是常乾這種事的人,他打掃的很細緻,但是一看就沒經驗,他做飯很好吃,而且弄得豐盛,但林天以前一直一個人住。他那雙手,不像是乾活的,手看著好看,手指修長白皙,撫摸他的時候卻很軟,還很熱。

  林天好像是汗手,每次傅星河抓住他手的時候,都覺得有點濕。

  他腦袋往後一擱,看不進去論文了。

  雷院長給他發來郵件,說論文已經提交給上面了,國慶後給他升科主任,辦公室也收拾出來了。他又看了一眼職務表,因為田副院的力薦,譚醫生會在他升科主任的時候升副主任,接著主治醫師的位置由兩個住院醫生頂上,醫院裡還來了一批實習生。別的科室不像腦外科變動這麼大,但還是有細微變動。

  林天洗完內褲出來,傅星河在看實習生的資料。

  他坐到傅星河旁邊去,盯著他開了扣的鎖骨看,林天的手摸上去,見傅星河沒什麼大反應,就湊過去親他的脖子。他吮吸的聲音很大,舌頭在傅星河的肌膚上軟軟地滑動,然後嘬吸一口。他親了一會兒,手又不老實地開了傅醫生的扣子,然後臉往下埋,親吻他的胸膛。

  傅星河一直縱容他,過了會兒,林天得寸進尺舔到他乳頭了,傅星河才制止他,「怎麼跟小狗似的。」

  「你明天不上班,我想給你種點草莓。」林天眨巴眼睛。

  傅星河將他垂在鬢角的頭髮捋到耳後,低聲道:「別勾引我。」

  又來了又來了!林天鬱悶道:「我勾引你你也不上鈎啊,親你老半天也不把我扛床上去。」

  傅星河有點想笑,手指點他的鼻尖,「你都想什麼呢。」

  林天體重不輕,但傅星河抱得動。

  林天在他身上埋頭苦幹了會兒,傅星河把他抱到了床上,他壓在林天身上,「早上你是怎麼做的?」

  他有點喘不過氣,眨眨眼,然後想起來,「你還沒醒……我就鑽被子里了,裡邊兒黑,看不太清。」傅星河手捏了一下,林天悶哼一聲,睫毛撲簌,傅星河問他:「舒服嗎?」

  林天很軟地嗯了幾聲,臉紅完了,眼睛濕濕地望著傅星河。

  沒一會兒,林天就出來了。雖然沒做,但他很滿足了。

  這種事讓人上癮,但傅星河還守著底線的,他責任心太重了,怕林天是玩玩,怕他以後後悔。

  國慶第二天,兩人去了閔老師家,傅星河開車。

  盧教授的花棚挺大的,裡頭安了張小瓷桌,還有幾個花瓶造型的瓷凳子。上面繪著精細的花鳥圖,落款是名家。

  這是幾年前林天送來的。

  閔老師泡了茶過來,花棚里的花香吸引了蝴蝶過來,在旁邊飛啊飛的。

  盧教授很想說什麼,張了半天口,閔老師一直在旁邊拽他的手臂,夫妻倆很有默契,好半天,閔老師看看林天,又看看傅星河,最後道:「這是真的?沒開玩笑?」

  傅星河點頭,林天有點神不守捨地捧著茶喝。傅星河看了他一眼,捏住他的手:「不燙啊?」

  「噯,」林天放下杯子,不好意思道:「我緊張。」

  夫妻倆對視一眼,看來是真的了。

  閔老師倒是很高興,她把盧教授拎到廚房,讓兩人有空間相處。盧教授還挺不滿,「我這兒在跟小傅說事兒呢!」

  「有人家談情重要?」閔老師哎了聲,「你覺不覺得他倆特合適?」

  「我以前還挺擔心的,小傅喜歡男人,我怕他喜歡那樣的,小小一個,聲音特細,還擦粉的娘娘腔。但是後來覺得,娘娘腔也好啊,至少有了啊,」閔老師對同性戀沒有偏見,她以前不瞭解,就以為是那種瘦瘦的,像女孩兒一樣的男孩兒,就是同性戀。後來因為傅星河,她才去補這方面的知識。

  同性圈子很亂,閔老師看了不少社會新聞,艾滋病很多。但她知道傅星河不那樣,他忙的只剩下工作了,哪兒有時間出去找人。

  「看見是林天,我就放心了。」她高興起來,揭開鍋蓋看自己的雞湯燉的怎麼樣了。她想的很多,盧教授想過去找傅星河,閔老師不准他去,說打擾人家小兩口,盧教授只能憋著,站在廚房裡什麼也不乾。閔老師一秒一個念頭,「你說,林天那種家庭,會不會不讓他搞同性戀?」

  「哪種家庭?」

  「有錢人啊,他家不是普通的,以前老是送他來的車你知道不,就停在門口等他的。旁邊羅教授家兒子不是弄4s店的?他說那車是什麼什麼牌!全市都沒幾輛,還是黃車牌呢,然後他說車不算頂貴,車牌比車值錢呢。」

  盧教授聽得很煩,「你怎麼這麼八卦呢。」

  閔老師嘆氣道:「有錢歸有錢,他不幸福啊,打電話叫媽都強顏歡笑呢。林天是獨生子吧,家裡怎麼會允許他搞同性戀。」

  她想得長遠,覺得前途坎坷。

  隔了許久才來一次,傅星河喝了碗雞湯,林天給他夾菜吃。他卻覺得,似乎沒有以前好吃了,但味道分明還是以前的。

  傅星河心想,他多半是讓林天給養叼胃口了。

  閔老師做的飯,他吃了二十幾年了,卻還是一下被林天打敗了。

  他沒吃多少,回家後林天圍上圍裙給他做宵夜,問他怎麼不多吃點。傅星河說:「想吃你做的。」

  他們像往常一樣,一個一個進了浴室,出來後在床上做點什麼,然後抱著睡一覺。

  *

  滬市綜合病院。

  國慶期間發病率高,一直能聽到不間斷的救護車聲音,病人一直往醫院送著。譚醫生今晚上值班,他又解決完一台手術,護士長就追著他出來:「併發症怎麼辦?」

  手術中,病人出現併發症,但命硬,還是活了下來。

  譚醫生漫不經心道:「你們護理唄,感染了再動手術。」

  護士長還跟著他的,就在這時,突然竄出來一伙人,來者不善道:「誰是醫生?」

  譚醫生身上穿著深藍色的工作服,護士長穿著長袖白服。那伙人看著是混子,瞧著是頭的人,臉上有很長一道的傷疤,咧嘴時能看見金牙,是那種走在路上會嚇壞小朋友的長相。旁邊的小弟,長得一個比一個挫,髮型一個比一個逆天,一個穿黑t的手上還不合時宜地拿著瓶營養快線。

  「我是醫生,你們有什麼事嗎?」譚醫生道。

  「那就是你救好了孫老四?」

  旁邊小弟看了眼手機,「老大,是什麼傅主任救活的。」

  「孫老四?」譚醫生不知道是誰,嘴裡道:「我是副主任。」

  他話說完,那頭頭就咧嘴一笑,大金牙反著刺目的光,「救你麻痹!」說著,旁邊一個黑t的小弟就撲過來,扭開瓶蓋往譚醫生身上潑——

  譚醫生瞳孔一縮,他飛快扯過旁邊的護士長。

  「啊!!!!——」護士長尖叫起來。

  是硫酸。


第31章 

  所有人都傻了, 過道里有片刻的寂靜。

  包括譚醫生,他完全是下意識的舉措。那人撲過來要潑什麼的時候,他就猜到恐怕是硫酸。醫院裡經常見到這樣的事, 而他穿的中袖, 領子很大,他知道被硫酸潑了會有什麼下場, 所以下意識地拽過旁邊人來擋硫酸。

  而潑硫酸的混混,完全沒想到這個醫生會乾出拉墊背這種事, 他是對準了潑的, 居然讓他給躲過去了!

  事發突然, 沒準備備用的硫酸,那群犯事的很快就跑了,反應過來的譚醫生, 想扶一把旁邊的捂著臉的護士長,卻被她一手推開:「別碰我!」

  旁邊人都對他指指點點,他臊得慌,嘴裡沒遮沒攔, 「小馮你今天穿的長袖,應該沒關係的吧?」他急於撇清自己的關係,「你站在我旁邊的, 不管我的事。」

  護士長衣服上全是硫酸,她連忙衝進廁所,脫掉外套,拿水衝起來, 旁邊的小護士錯愕地瞪了譚醫生一眼,立馬給她拿了幾瓶蘇打水進去沖洗。

  過道上不少病人,還有家屬,也有護士。他們都目睹了整個過程,當他們還未反應過來時,譚醫生是如何下意識地拽過護士長給自己擋硫酸的!

  這等反應速度!

  有人想起幾個月前的另一起醫鬧,譚醫生手術失敗,報應落到傅醫生上,當時也是同樣的情景,只不過傅醫生下意識的反應是拉過護士長,拿自己無比珍貴的手臂去擋刀子!要知道對外科醫生而言,手太重要了!

  護士都知道犯事人口中的「孫老四」是誰,那是前幾天送來醫院的病人,一對夫妻,妻子腦死亡了,丈夫讓傅醫生給救活了,現在還在icu沒出來呢。

  但傅醫生救了人,病人的仇家卻找了上來,要潑救人的大夫硫酸。

  譚醫生誤打誤撞的讓仇家以為他是動手術的大夫,還拿護士長來擋硫酸。

  他的嘴臉一瞬間暴露無遺,所有人都在一旁指責他。

  「那個醫生?譚醫生?他剛剛做了什麼?我沒看錯吧?」

  「真想不到他是那種人……」

  「也太過分了!」

  譚醫生臉色鐵青地躲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衝了二十瓶蘇打水,護士長出來了。她今天穿的長袖白服,還是長頭髮,硫酸過來的一瞬間,她也傻了。但硫酸並不是衝著她去的,哪知道旁邊突然一股大力,將她扯了過去。

  這才有了這場無妄之災。

  和她關係好的幾個小護士都在旁邊安慰她,譚醫生現在是副主任醫師了,她們惹不起,可是今天的事太讓人憤怒了!

  「真看不出來,人模狗樣的……幸好馮姐你今天穿了長袖,幸好你是長頭髮。」

  護士長姓馮,所以新來的護士都叫她馮姐。

  硫酸沾到皮膚的面積不大,問題也不太大,只有脖子和下巴一塊兒,臉當時別過去了,沒有遭殃。

  幾個小護士還在為她抱不平,嘴裡肆無忌憚的。

  「同樣的事,一對比就看出人品了!譚醫生太過分了……」

  「你看人傅醫生!關鍵時刻……」

  「譚醫生一直人就不怎麼好,上回我看見他收了家屬紅包的……也有人給傅醫生塞,我看見好幾回了,感謝他的,他從來不要。」

  「收紅包算什麼,譚醫生那意思是不給紅包就看著辦唄……」

  護士長沒有說話,等幾個護士嘰嘰喳喳吵著說要去找院長要個公道,她才打斷:「好了,剛才那種話,不要讓別人聽見了。」

  但雷院長還是得知了消息,他正在和田副院說事情,一聽消息就震怒了。

  一是因為醫鬧潑硫酸性質惡劣,二是因為譚醫生拿旁邊的護士長墊背的舉動。

  田副院也呆了,表情沈痛道:「老譚他……他!他怎麼做出這樣的事來!」

  雷院長怒道:「你看看!你親自選的副主任醫生!」他得知護士長狀況不嚴重後,怒氣還是沒消,非常生氣。

  田副院臊得抬不起臉來,譚醫生這種做法,就是在打他的臉!手術失敗好說,畢竟手術都有風險,連院長雷江也在手術台上醫死過人的,但是拿護士當擋箭牌,擋硫酸這種事太惡劣了!更嚴重的是,居然還叫許多病人看見了!

  這要是傳出去,對他們醫院的名聲影響太大了!

  消息壓不下去,第二天就傳遍了整個醫院。

  傅星河輪休結束,五號回的醫院,譚醫生的事,他聽說了。

  腦外科那層樓被幾個家屬聯合起來大鬧了一場。那天手術出來看到的女人也在,她哭訴著手術後丈夫變了個人,那不是她丈夫,要譚醫生負起責任,要譚醫生把她的丈夫還給她。

  聽說手術後,該病人的確發生了不小的變化,原來是個對家庭孩子體貼入微的人,現在術後性格變得截然不同,對著妻子孩子發脾氣,拿遙控器花瓶來砸人。

  別的病人,都差不多有類似的問題。也有因為家人意外死在手術台上,而趁此機會準備訛詐醫院的。

  這件事甚至被人捅給了媒體報社,不知道媒體哪裡得知的消息,把醫院圍的水洩不通。

  雷院長只能拜託刑警大隊來疏通,但記者哪裡是那麼好攔的,醫院什麼人都有,三教九流,記者披個連帽衫就能混進去。

  譚醫生事件上了社會新聞,引起了很多人關注,風向一面倒,斥責這位大夫不配當醫生,不僅沒有醫德,連做人基本的人品都沒有!但是很遺憾,譚醫生輪休了,所以人並不在醫院。一些消息靈通的記者,追到他的家裡去,拍打他的門說:「譚醫生!請你開門!接受一下採訪好嗎?」

  「請問你當時是出於什麼心理,拉了旁邊人當墊背?」

  「請問你的良知在哪裡?」

  「你覺得你需不需要和當事人馮護士道歉?」

  「譚醫生,譚醫生麻煩你回應一下好嗎?」

  譚醫生和妻子苦不堪言地躲在家中,根本不敢出門,親戚來的電話都不敢接,電話被打爆,他只能扯斷電話線。街坊鄰里,也全都知道了這位看似光鮮體面高收入的醫生,其實是個表裡不一的人渣。

  而這些媒體,似乎是受了人指使一般,槍口只對準譚醫生一個人,當然,同時也嚴厲譴責了潑硫酸的醫鬧,而且無一例外,提及了這位治好了病人的傅醫生,一派褒獎溢美之詞。

  因為治好病人,讓病人仇家尋上來,而傅醫生也是運氣好,碰巧輪休。誤打誤撞的,譚醫生正好升了副主任,他就那麼倒霉頂上去了。

  無孔不入的記者鑽進醫院,那位丈夫性情大變鬧著要說法的女士接受了採訪,悔恨道:「我美國來的親戚聽說了我的事,看到了新聞,問我為什麼不找傅大夫做手術。」

  「那位傅大夫,在美國西海岸很有名氣,是最好的神經外科醫生之一,他近些年才回國的。」

  「你為什麼不選擇讓傅醫生替你動手術?」記者道。

  女人一五一十說了,「他手受傷了,才回醫院,之前醫院流傳他不行,就……怪我,我不該聽那些人亂說的!」她告訴了記者之前傅醫生手受傷的事,「……手術事故是譚醫生出的,那家屬瘋了,拿著刀要人償命,往護士身上捅,嗯,就是被潑硫酸那個,然後傅醫生救了她,自己手臂倒受了傷。當場那血流的,走廊都被淹了!」

  記者一聽就震驚了,逮住了猛料,還要追問。

  「我知道的也不多,你應該問他們護士。」

  與此同時,本該休假的護士長,脖子上纏著繃帶,進了雷院長辦公室。

  「院長,我有一件事要說。」

  「小馮啊,來坐坐坐,這件事是醫院不對,給你放一陣子假,你休息休息。」

  護士長點頭道:「院長,出了這樣的事大家都不願意看到,譚醫生現在輿論纏身……」她頓了頓,又有點猶豫,最後吸氣道:「這件事我沒有證據,所以就一直瞞著。之前那台手術,導致傅醫生被醫鬧刺傷手臂的那台手術,譚醫生動手術的時候,我是手術護士,他喝酒了。」

  「什麼?!?!」雷院長拍桌而起。

  「我沒有證據,我不敢胡說的,但都是真的。」護士長臉上神情很悲傷,「幸好傅醫生沒事,我對不起他。」

  「害群之馬,害群之馬!」雷院長站了起來,「居然有這樣的事,不行,小馮,這件事要瞞下來,咱們醫院禁不起打擊了,譚松林這樣的人,當初就不該讓他進醫院!」

  護士長動了動嘴唇,最後垂眼道,「我明白的,我不會說出去的。」

  「哎,」雷院長嘆氣道:「等輿論過去了,就把譚松林開了,我特批你放兩周假,回家休養一段時間,不要管這件事了!」

  他是院長,想得要多一點。這件事除了給譚醫生本人造成打擊,也會給醫院造成嚴重打擊。有這樣的醫生,病人都不會信任他們醫院的。他為傅星河考慮,覺得他受委屈了,但是也不能不顧醫院的名聲。

  這件事固然引起軒然大波,但是戰火並未蔓延到醫院身上,無一例外幾乎全都是譴責譚醫生的。

  雷院長看事情通透,這就好像有什麼權力滔天的人,在背後幫他們醫院,整治譚醫生一般。

  醫院出了這樣嚴重的事,還是有關他的,傅星河卻如同個沒事人一樣,早上很早來領著實習醫生查房,看病例,安排手術,接著自己上了兩台手術。

  升了科主任後,他現在有個很大的辦公室,連著一個休息室的大套間。傅星河在休息間換了衣服,就開車回家。

  記者還未散去,有記者打聽了他的車,卻沒人敢上去舉著麥採訪他,並主動讓出一條道路來。

  上面說了,他們炒新聞,絕對不能把這位傅醫生給拉下水。

  這些記者是同行,都是社會頻道的,差不多都互相認識,再看大家看到傅醫生車子開出來時的反應,心裡都明白,這位傅醫生,恐怕背後有人,惹不得。

  傅星河從不在乎這些事,新聞看了一眼就放下了,無論有沒有牽連到他,他似乎都沒所謂。

  此刻,據說是傅醫生背後那位惹不起的大人物——林總,正彎著腰在廚房裡做飯。

  這段時間,他好像迷上了烹飪,因為傅醫生很喜歡吃他做的飯,每次都要誇他一句。傅星河原本覺得總讓林天這樣不好,但從吃了第一回 後,到現在吃習慣了,他已經想不起來外賣的味道了。

  他每天中午回家,就是因為家裡有人做好飯在等他。

  科室里的同事都很疑惑,傅醫生以前中午不總是留在醫院?現在怎麼變了。

  譚醫生的事,很快就消停了。他被滬市綜合病院開除了,而傅醫生卻因此忙碌起來。

  出乎意料的,醫院並未收到過多牽連,反而多了許多慕名前來求醫的人。

  全是來找傅星河的。

  一時間,傅醫生忙得不可開交,中午也不能回家。一台接著一台的手術,他好像不會疲憊,一直都精神抖擻的。

  林天去找他的時候,還得排隊等著。

  他鬱悶地坐在手術室外面那排椅子上,因為傅醫生會這麼忙,完全是他造成的。

  林天的原話是:「怎麼炒怎麼踩都不能牽連醫院,尤其不能牽連動手術的那位傅醫生。」

  事態發展如同一開始所預料的,但是新聞社誤會了他的意思,把傅星河往死裡吹,那溢美之詞都快要躍出紙面了。

  林天戴了頂鴨舌帽,就坐在椅子上玩手機。他最近投資了一個遊戲公司,那公司正在研究空氣投影技術,準備用在遊戲上,林天就是在玩他們家的遊戲內測版。

  他坐著,旁邊兩個年輕女人的話題卻飄到了他的耳朵里。

  「我現在這麼年輕,我不老,我也不胖,他怎麼就對我不感興趣呢?」

  林天偷偷看了眼,說話的是穿長裙的女人,旁邊的短裙道:「表姐,這肯定不是你的原因,你多有魅力啊,當年追你的人那麼多,姐夫怎麼會沒有慾望?」

  「我哪知道啊?他工作特別忙,我穿情趣內衣勾引他,他看也不看一眼。」

  「那就是姐夫……姐夫是不是有什麼生理毛病?」

  「他沒有病,就是慾望不強。」

  「我給你支個招,你燉點大補的東西給他吃,火氣一重,乾柴烈火的……」

  聽到這裡,林天把竪起的耳朵縮了回去。

  這是個好辦法啊!!!

  他激動起來。

  傅星河做完手術出來,就看見了他,他帶著林天往自己的辦公室走,「你工作很閒?」

  「也不是很閒……」林天跟著他進了主任辦公室,「就是有點閒吧……」

  傅星河打開休息室門,對他道:「我等會兒要查房,晚上要值班。」他一邊說,一邊脫衣服,動了手術後全身的汗,他的背和肩很寬,脫上衣時背肌很深地勒出一道溝壑,中間滑過一條晶瑩的汗線。林天盯著他身上的肌肉,不明顯地咽口水。

  他彎腰開始脫褲子,後腰上有很深的腰窩,內褲也有點濕,汗濕。

  林天心裡想到上次傅醫生脫在跑步機扶手上的汗衫,他好想抱上去。

  這麼想,他就真的這麼做了。他從背後抱住傅星河的腰,臉也貼在他的後頸,傅醫生做手術戴了幾個小時的手術帽,頭髮也有股汗味。

  林天深深地嗅了口。

  傅星河反手拍了拍他,好笑道:「哎,我身上全是汗。」

  「我喜歡。」他吻了吻傅星河的脖子。

  過了兩分鐘,傅星河推開他,「我換衣服,回家再親。」

  林天戀戀不捨地松開他,心想等會兒他要去買一堆大補的餵給傅醫生!

  傅醫生的辦公室條件很不錯,挺大一間,地是木地板,辦公桌大到下面可以藏人,桌上的電腦還是蘋果的。休息室也大,床比病床大一點,還有個雙人沙發,有小圓桌,飲水機和電視櫃,電視櫃對著床,上面有台12寸的液晶電視。

  「你下回來了,就來這裡休息,別乾坐著等了。」

  林天說不,「我想你手術出來第一個就看見我。」他知道經常有高風險高難度的手術找上傅星河,所以傅星河並非此次都成功,他偶爾失敗,一個人出來時面對家屬的詰問和哭訴要怎麼辦?

  傅星河撫摸他的頭頂,「你真粘人。」

  林天看了看他的神色,發現含著不太明顯的寵溺後,就理直氣壯道:「我就粘你!」

  ——他從來都不是一個粘人的人,小時候沒人關愛他,他又讓人省心,總是一個人看書,似乎不需要人管。秦韻和林翰海想起來了就問保姆,保姆說「小少爺看了一下午的書」。

  其實保姆在房間里睡覺,或者看劇,總之很少管林天,只乾自己的事,林天有次看著書,口渴了,他去接水時從樓梯上摔下來,喊了好久,都沒人聽見。那保姆是出去了,估摸著小少爺差不多看完書的時候才回來,一回來就看到林天躺在樓梯底下的。

  她嚇壞了,怕被責罵,問他有沒有事,林天說沒事,腿好像骨折了。

  秦韻和林翰海聽了,就換了個保姆給他。

  他們不住老宅,在外面住別墅,人反倒每天不歸家,把孩子一個人丟家裡。

  醫生的夜班,和別的夜班不一樣,林天有時候忙,要在公司忙到半夜兩三點。但是醫生,要忙到清晨七八點才算夜班下班。

  深夜,林天打電話讓老吳買了點粥送過來,和傅醫生在休息室里解決宵夜後,傅星河讓他回家休息。

  林天不肯走,靠在他休息室的沙發上睡了過去。

  半夜裡,傅星河把他抱到床上,早上八點下了夜班才叫醒他。他現在是科主任,有別的科研任務,所以他工作要比以前自由些,不用值這樣高強度的夜班了,不過最近病人太多了,傅星河才忙不過來的。

  最近還有幾個研討會要他參加,他過一陣還要去出差。

  他還沒給林天說。

  傅星河想到自己的父母,他的父母都是物理學家,一個研究核物理,一個研究天體物理,兩個人當年都在衛星發射站工作,結婚似乎也是因為興趣相投,比起愛人,他們或許更像知音。後來,傅星河的母親轉到國家科學院當院士去了,夫妻倆就常年兩地分居,而且傅母常年去國外開會,研討會,研究衛星,飛船,宇宙。

  但即便如此,他的父母婚姻依然很牢靠。

  可是林天這麼粘他,傅星河又有點不確定了。

  「噯,我怎麼睡著了,」林天打了個小哈欠,臉頰上有睡覺的紅印,眼角因為哈欠而晃了幾滴淚珠出來,他手背一擦,望向傅醫生,「累不累?」

  「不累,習慣了。」傅星河把床底的鞋拿出來,給他穿上,林天臉紅紅的,「我、我自己來。」

  傅星河看他一眼,「鞋和襪子都是我給你脫的。」

  林天用鼻音嗯了聲,他剛睡醒,說話很可愛,一些小動作也可愛。林天手臂伸長,掛他的的脖子上,然後抱了他一會兒。傅星河手輕輕拍了下他的背,低聲說:「我們回家。」林天繼續用鼻音嗯了聲,「傅醫生,你真好。」

  他只敢在休息室這麼粘人,一出去,外面全是人了,林天不敢牽他,怕給傅醫生的工作造成困擾,只是和他並肩出了醫院。

  吃了早飯,傅星河衝了澡就躺在床上補眠了。值夜班後,他可以休息一整天。

  林天昨晚不小心在休息室的沙發上睡著了,是傅醫生把他抱到床上去的,林天記不起來了。休息室的那張床和病床是差不多的感覺,不算舒服,林天試了試,沒什麼聲,適合辦事。

  趁著傅醫生睡覺的工夫,林天上超級市場買了點大補的食材,還去了中藥店,買了些藥材。

  他還打電話問了蘇大夫,問他要了個「十全大補湯」的秘方。

  掛了電話,蘇大夫才想起,他忘記在囑咐林天,那湯太補了,不宜多喝。常人小半碗就足矣,不然後果很嚴重,可能會一直硬著軟不下來,身體不好的人,可能吃一頓硬一天虛半年。他正打算撥回電話告訴林天一聲,就被老伴給叫去廚房了。

  於是,蘇大夫就把這件事給忘了。

  林天買東西,什麼都買最好的,藥材年份也是最好的,全是大補的,他用小火煲了一天的湯,廚房裡飄出來一陣陣怪異的藥草香味,傅星河看了廚房好幾眼,以為林天在實驗什麼新菜。林天把熬好的高湯凍成冰塊,加蟹黃包了灌湯包,上籠屜蒸熟。

  傅星河覺得這蟹黃湯包和他平時吃的不太一樣,有股藥味,但他一句疑問也沒有,還是吃了一整籠。

  他還喝了兩碗滋味有點怪的湯,林天很熱情地問他要不要再來一碗,他眼中不由自主洩露出幾分忐忑,但傅星河照單全收了,吃完沒過兩分鐘,他就意識到沒對了。


第32章 

  林天一步、兩步、偷偷溜到他身邊去。

  「傅醫生, 你要不要洗澡?」

  傅星河眉頭輕輕擰起來,剛下肚還沒消化的食物,似乎有奇妙的作用, 像吞了一團炭, 在他肚子里燒了起來。

  「林天,你往湯里放了什麼。」他目光鎖住林天, 低氣壓開始往外擴。

  林天愕然,傅醫生這就發現了?「就……中藥, 」他在傅星河的目光下抬不起頭, 眼神觸地, 支吾了幾聲,「牛鞭……鹿鞭、鹿血、鱉什麼的……」

  傅星河眉頭擰得更緊了,按林天這個亂燉法, 那湯煲一天了,有多補多上火可想而知。

  他還喝了好幾碗。

  林天一副做錯事的樣子,低頭不語。

  傅星河看到他手都攥緊了,燥熱中, 他的低氣壓無聲地散了。他想,假如這個人不是林天,他可能會把人丟出去。

  過了幾分鐘, 林天忍不住了,抬頭看他,聲音帶著著急,「你生氣了嗎傅醫生?」

  「沒有。」傅星河的聲音變得更低了, 呼吸變得很重,身體上的反應大的讓他沒法抵抗。

  林天睫毛顫了兩下,「你不要生氣……不要生我氣。」他還沒意識到那湯有多厲害,嘴裡認錯道:「我下次……下次不這樣了,不要生我氣好不好。」

  「你要是不想做,我們去浴室,我可以用嘴……」他咬了咬嘴唇,試探性用手碰了碰傅星河。剛剛觸上去,林天就被他的體溫燙了一下,傅星河神色里散髮出生人勿近的味道,他神情隱忍,似乎是不想要任何人觸碰他。

  林天手燙的收回去一瞬,他鼓起勇氣,隔著衣服摸他的下腹。

  傅星河攥住他的手,「林天。」他突起的喉結上下滾動,眼神落在林天發紅的臉孔上。

  「你真不該給我下藥。」

  林天不由自主抿緊唇,嘴裡又要道歉,傅星河拽著他,把他拽到跟前來。他坐在沙發上,渾身都繃緊,有股熾熱的爆發力。傅星河對著他的耳朵低啞道:「我可能會乾死你。」

  「!!!!」

  林天面上騰一下熱了,「傅……傅醫生,你……」

  一滴熱汗從傅星河鬢角滾進衣領,他攥著林天手臂的力道很大,下頜繃緊,「幫我解褲子。」

  在家裡,他的家居服通常都很寬松,很好脫,林天的手慢騰騰地伸到他的褲腰,心裡還處於不可思議中。

  傅醫生說要乾死他!

  林天激動的簡直要撲上去了。他覺得比起傅醫生,自己要更像餓狼一點。

  給傅星河脫褲子時,林天剛開始慢騰騰,後來動作里有瞞不住的急躁,傅星河什麼也不做,任由林天動手把他的褲子垮到腳踝,然後他脫了自己的上衣。

  「內褲……也,也脫嗎?」他吞了口唾沫。

  傅星河頷首道:「不脫怎麼乾你?」他語氣極其平靜,和他平時說話沒什麼不同,聲音低幾度,也熱幾度,光是聽他的聲音,林天就已經不行了。加上傅醫生說那樣的話……林天耳紅心跳起來。

  他慢慢又把傅星河的內褲給褪下來,眼睛往下一瞥,就移不開了。傅星河倚靠在沙發上,對眼睛發直的林天道:「你把衣服脫了。」

  林天輕輕地嗯了一聲,就站在他面前開始寬衣解帶。

  樓上那家的小男孩又開始拉他每日不斷的大提琴練習曲。

  林天身材很有料,見者行動,屬於標準的穿衣顯瘦脫衣有肉,而傅醫生不脫衣服就顯得很有肉了。

  雖然他倆身高差不多,體重也差的不遠,但體格確實有差距。

  傅星河眼睛微眯,盯著他瞧。林天有點兒害臊,雖然他已經摸過傅醫生那裡了,還吃過,傅醫生也幫他解決過很多回生理問題了,但是這樣赤誠相待,是頭一回。

  客廳燈亮,從上方打在林天鬆軟的頭頂,他的肉體上。

  林天站了一會兒,發現傅醫生只是不發一言地盯著他,並沒有要乾死他的意思。

  他著急道:「我們就在客廳嗎……還是去浴室,床上還是……?」林天給他提供幾個場景,他一早在腦子里模擬過,包括廚房的流理台,書房書桌,露台,冰箱旁。他覺得自己無形之中彷彿暴露了什麼,不敢多說,嘴裡道:「我去拿套……我買了的。」

  他渾身光著就跑進臥室,翻找出套和潤滑劑。

  他自己在家試過這個潤滑劑,自己用手擴張一會兒,就濕了。見傅醫生還沒進來,林天躲進衣帽間,背對著鏡子自己做擴張。他沒經驗啊,只能大概用手指沾著大量潤滑劑松幾分鐘,手指能進去是一回事,傅醫生那個就……林天咬緊唇,心裡只有緊張,竟然一點害怕也沒有。

  他一點不害怕自己被捅壞,反倒覺得那麼大肯定很舒服。

  他咕咚吞了口口水,聽見傅醫生進來的腳步聲,林天從衣帽間出來,然後坐在了床邊。

  (和諧大法好,欲上車先看作話!)

  於是傅星河就這麼乾了他整整一夜,半夜才睡上。

  林天腰不酸,傅星河射在了套里,然後換了好幾次套,每次都讓他爽上天。

  做愛這樣的事,他這會兒才明白,應該是和愛的人一起做的。

  傅星河第二天還要上班,林天老早就醒了,他發現傅星河又硬了,是晨勃。

  林天果斷地鑽進被子,舔了他一會兒,他昨天做了那麼久,現在還有點松,林天抹了點潤滑就坐下去,也沒給傅醫生戴套,扶著他的腰開始上下起伏。

  傅星河醒了,林天羞嗒嗒地跟他說早安,「我中午去醫院給你帶飯,你休息室那床我試了,沒有聲音的……」

  他抓過手機,發現時間不早了,「林天……我要遲到了。」

  林天眨眨眼,「不是還有半小時嗎。」

  「你覺得夠?」他坐起身,攬住林天的腰,把他抱起來走到衛生間,他把林天放在洗手台上,邊乾活邊往電動牙刷上擠牙膏。

  林天雙腿掛在他的腰上,手也掛在他的肩上,電動牙刷發出嗡嗡聲,薄荷味兒從傅星河口腔里散出來。

  他手上動作閒適,和腰發力的律動速度全然不同。

  在衛生間折騰了十分鐘,林天才想到要做早餐的事。

  他什麼也沒穿,往脖子上套了圍裙就開始熬粥,傅星河穿好衣服,進廚房後看見他那副模樣,就拉開褲鏈從身後抱住他。

  傅星河沒有遲緩地頂了進去,林天雙手撐住流理台的邊。

  眼看著要遲到了,傅星河才從衣架上抓過長風衣套上,拉上褲鏈,扣好扣子,他那裡還是膨脹的,只能用風衣擋了。

  林天怕他難受,還想跟著去的,「開我車,我車空間大,我彎腰給你口……沒人知道的。」

  傅星河瞥了也他脖子上只掛了件圍裙的模樣,拿了車鑰匙,「不用。」他快遲到了,開到醫院得十分鐘,到了就開始查房,看病例,沒時間和林天躲休息室里膩歪。

  被拒絕的林天只能在家裡自娛自樂。

  公司事情不多,他全權交給了大剛。剛過九點,秦韻的電話call過來,一接通就把他臭罵了頓。

  秦韻是香港人,罵人用的粵語,一連串跟串燒似的。

  罵了一通她才歇氣,「你這個點不去公司你乾嘛?找女朋友了?你堂哥說你這幾個月只去過幾次,你翅膀硬啦?!林天,我跟你講你是要繼承你爺爺公司的,你這麼不爭氣讓你堂哥給搶了家產怎麼辦?難道讓他們撿便宜嗎!你要氣死我才甘心嗎?!」

  她語調尖利,電話里像是要哭了般,林天聽見電話里傳來了林翰海的聲音,他安慰秦韻道:「老婆別氣了,懷著孩子呢,你跟那小子生什麼氣,來電話給我,我來講。」

  林翰海接手了電話,他走到偏僻點的地方,語氣要比秦韻溫柔點,但意思還是那個意思,「你媽懷孕了你不知道啊,你要氣死她啊,你不去公司是找女朋友了?帶回來我們看看,不行我給你安排。」他苦口婆心道:「你啊,別在什麼情情愛愛上花功夫,現在女孩兒多好騙啊,你每個月給點零花,讓秘書哄著就行了。多長點心,好生工作才是真的。」

  「爸爸沒本事,你爺爺喜歡你,他最近身體大不如前了,半只腳進棺材的人了,你這個時候還掉鍊子。」

  他說的煽情,林天聽的面無表情,他心裡甚至有股現在就和林翰海出櫃的衝動,但他有點兒害怕秦韻因為這個消息動胎氣。

  林天的爺爺是個非常厲害的人物,一生經歷堪稱傳奇,他的家產驚人,是中國最富有的幾個人。連著十年,他都在福布斯排名進了百,前些年還上了彭博市場的雜誌封面。

  林英泰除了經營房地產的英泰集團,旗下還有好幾家賭場,光是這些賭場就讓人心知肚明,他的身家絕對比表面上的數額多幾倍。

  畢竟賭場可是洗黑錢的好營生。

  所以這才是外人說他是「隱形富豪」的原因。

  除了賭場,還有酒店、保全公司,什麼賺錢他就投什麼。那個年代的生意人,都沒他這樣厲害的頭腦和前瞻性。做生意的人都需要一股勇氣,不怕失敗,他就是這樣,但他也並非一直順風順水,生意失敗的時候,他欠銀行幾個億的美元,打工還賬了東山再起。

  才有了現在的身家。

  除了會賺錢,他還兒孫滿堂,可以說是標準的人生贏家。他娶了幾任老婆,有四個兒子一個女兒,四個孫子,兩個孫女,有個外孫,還有好幾個曾孫。

  傳言外面還有私生子。

  過年時,全家人要分成兩桌坐。

  林天絕對是裡面最優秀的一個,商場上殺伐果斷,眼光精准,投什麼中什麼,老爺子總說林天像他,有膽量、野心,不怕失敗,所以喜歡他。林翰海也因此十分自豪。

  安靜地聽了林翰海說那麼一通,林天最後只是淡漠地嗯了一聲。

  和他從前沒什麼兩樣。

  林翰海知道他性格就這樣,對誰都不冷不熱的,跟你說話吧,看起來熱絡呢,還關心你身體你近況,可就是感覺假,沒什麼感情在。林翰海和秦韻一直覺得和這個兒子不親,就好像不是親生的一般。常常和林天說著話,就一陣窩火,哪怕他的態度非常好,也很溫和。

  正是這個原因,他們才想要二胎的。

  這個孩子,有哥哥在前面努力,可以少很多辛苦吧?可以被爸爸媽媽寵愛長大,無憂無慮地長大。

  電話一陣忙音後,林天在傅醫生家裡的跑步機上運動了一會兒。

  他流了不少汗,進浴室衝了會兒澡。這才沒一會兒,幾個小時啊,他就開始想傅星河了,他想到昨晚上,想到今天早上。林天試著塌下腰,撅起臀,他把手撐在浴室的牆壁上,心想著下次就在這裡,就這麼乾。他想得渾身都開始發熱,意識到沒對了,林天把水溫調到冷水,這才緩過來。

  他這才想起,他很久沒回自己家了,很久沒在家裡的泳池游泳了,他也很久沒有去老宅看老爺子了。

  林天果真是一心一意撲在傅星河身上,把旁的所有事都忘光,燃燒自己全部的熱情去愛他。

  他覺得現在的生活才是他想要的,他不缺錢,什麼也不缺,就只缺傅星河。他只想和傅星河在一起。他願意每天給傅醫生做飯,去醫院等他下手術,提著飯盒去看他,夜晚做,早晨也做。

  傅醫生忙碌的時候,林天也有自己的事做。但他的精力基本全消耗給傅星河了。

  林天知道傅醫生今天會很忙,所以專門做了飯菜提到醫院去給他。林天有點兒怕給傅醫生的工作造成困擾,因為現在這個社會,接受同性戀的人並不太多,傅醫生有很多病人,他的名聲很重要。

  傅醫生這麼優秀,看他不爽的人肯定很多,林天怕自己和他那樣的關係被人提出來說。儘管他自己覺得,同性戀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只是怕影響傅醫生的名聲,最怕的就是一些病人因為他的性向瞧不起他。

  正是這個原因,林天每次去醫院都會戴帽子和口罩,看著和一個普通病人沒什麼區別。他現在基本不怎麼去公司了,所以也給老吳放了假。

  林天走到腦外的主任辦公室門口,敲了下門。

  傅醫生不在裡面。

  他猜傅醫生是不是還在忙,於是也沒進去,就抱著保溫盒在辦公室門口。

  林天坐了一會兒,十一點四十左右,闔無人影的走廊上過來一個白大褂的實習醫生,她站到林天面前,「你好,你是來找主任的嗎?」

  這實習醫生姓周,最近跟著傅星河做了幾台手術。雖然她來醫院不久,但是最近醫院發生的爭端全都知道,傅醫生是多厲害的人物,全醫院也都知道。外科醫生都是工作狂嗎?其實不然,都是被逼的,但是他們科室的傅主任,對工作的熱情真正詮釋了什麼叫「敬業」。

  「嗯。」林天抬起頭,他的口罩掛在了下頜出,露出帽子下的一張俊臉來。

  小周大夫的臉騰地紅了,眼睛也有點兒發直,她看向林天抱著的保溫盒,「主任說他手術還得一會兒,讓你進去等他。」說著,實習醫生替他開了門,「你是主任朋友嗎,你學醫嗎?我第一次見他來朋友呢。」還是能帶飯的關係。

  手術正在收尾了,主任讓她來他的辦公室外面,看看是不是有個戴帽子的年輕男人,抱著保溫盒的,看見了就告訴他一聲,進辦公室等他。

  林天笑著嗯了聲,沒多說。

  傅星河怕是想到了林天不會在他不在的時候進他的辦公室,又怕他等,就派個實習醫生來給他說一聲。

  那實習醫生走了,林天一個人在他辦公室里呆著。

  他進了休息室,看見圓桌上貼了張便簽,是他熟悉的傅星河的字體,讓林天別乾等著,先吃飯,或者睡會兒。

  林天認真地盯著他的字,接著把便簽折起來,放進上衣內袋里。

  他喜歡傅星河這個人,也喜歡他的字,什麼都喜歡。

  林天從休息室出來,走到傅醫生的辦公桌那裡。辦公桌後面有很大一副的油畫,美式鄉村風,看不出畫家,還擺著地球儀之類的東西——是前主任雷院長的喜好。林天坐在他的辦公椅上,低頭看辦公桌下面的縫隙。

  這桌子設計得很巧妙,兩旁有抽屜,中間的空的,後面只有一個擋板,空間很大。

  林天試著鑽進去,以他的身高,有點兒擠,但還是能勉勉強強蹲下。

  他正打算出來時,林天聽見了傅醫生的腳步聲,而且還有別人的腳步聲,林天趕緊躲了回去。

  傅星河繞到辦公桌後面坐下,他原本以為林天在休息室,一坐下才發現他躲這兒了。

  一時間,傅星河臉上的神情變得奇怪起來。

  那跟著他進來的住院醫生也發現他表情了,看桌子底下,桌子底下有什麼好看的?「主任?」

  「繼續說。」他聲音很平淡。

  「我這幾天跟的病人,他有二十年的抽煙史,抽煙會讓他的血細胞壓縮,我們的再植手術很有可能會失敗……」

  傅星河的腿就靠在他身邊,林天一仰頭,就看到傅醫生的胯間對著自己的,但他穿著白大褂的,看不出什麼名堂來。林天有點兒好奇,就撩開他的白大褂,鑽了進去。

  傅醫生咳了一聲。

  住院醫師嚇得停下了。

  「你繼續。」傅星河道。

  「他這樣會影響手術成功率,我也給他說了,可是他煙癮很大,背著醫生護士在偷偷抽煙……」

  白大褂下,林天拉開了傅星河的拉鍊,他把臉貼上去。

  傅星河的手握住桌上的鋼筆,他眉毛擰起來。

  那住院醫師又嚇得不說話了。

  傅星河隱忍地皺眉,「你跟他家屬說清楚,手術不能馬虎。」

  「……好。」

  「你出去吧,我休息會兒。」他聲音起伏不大,可是表情看起來似乎在……生氣?反正在強忍些什麼。

  等那住院醫生出去了,傅星河才撩開白大褂,「玩夠沒?」

  林天抱著又舔了口,動作很像舔冰棒,他無辜地仰頭,眼睛眨也不眨,「我沒吃午飯的,好餓的。」

  「別玩兒了。」傅星河無奈地揉他的頭。

  「可是你還硬著呢!」

  傅星河移開辦公椅,讓出個位置叫他出來。

  「林天,我下周要去出差。」傅星河拉上褲子,往休息室走,「我要走半個月,我不在的時候,你可以回家。」

  「噯?」林天有點懵,立刻追上他,「你要走嗎?」

  「是出差,半個月,去開研討會。」他捏了捏眉心,倚靠在休息室的雙人沙發上。

  林天蹭到他旁邊去,「我想跟你一起去。」

  傅星河拍他的頭。

  「我離不開你,」林天把頭擱在他胳膊上,語氣近乎撒嬌,「傅醫生,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我是去開會,不是去玩的。你真要跟我在一起,就得習慣這件事。」他態度強硬,林天跟他去了,他可能沒法好好工作了。

  「我……我盡量,」林天側頭,「傅醫生,你早上一走,我就立馬開始想你了。」其實一般情侶,熱戀期也都這樣,但林天黏他顯然不是因為熱戀期的緣故。「我不想和你分開,半個月太久了,我忍不了……但我會盡量忍住的,我不會給你的工作造成麻煩,我要是想你了,我們能視頻嗎?」

  傅星河一直在撫摸他的頭,林天懂事,性格很可愛,這些話戳了他的心,覺得心又為他軟了。「視頻沒問題。」

  「我要是……要是,那什麼,想要了,我……」他咬咬唇,覺得很害羞,他眨眼,「能視頻跟我做愛嗎?」


第33章 

  空氣里有片刻的靜默。

  半晌, 傅星河捏他的臉頰,聲音波瀾不驚,「撒嬌呢?」

  林天點點頭。

  他以前從沒給人撒過嬌, 哪怕小時候也沒有。他覺得這是女孩子才會做的事, 萬萬沒想到,對著傅星河, 他自然而然地就使出來了。

  因為他知道傅星河吃他這套。

  「你要是不喜歡我這樣,我就不撒嬌了。」

  「不用, 」傅星河的聲音依舊平靜, 他的手掌撫摩過林天的眉眼, 他的額頭,接著傅星河按著他的頭頂,後腦勺, 使他後仰。他傾身靠近,一隻手扣住他的手腕,吻了下他的嘴唇,唇相互碰撞摩擦的間隙, 他的聲音既模糊又夾雜著溫情,「這樣挺好的……」

  「…我很喜歡。」

  林天心跳漏了一拍,他眨眨眼, 睫毛在傅星河臉頰上粗糲地蹭著,他說的話叫林天心裡甜的跟浸了蜜糖似的,「那我等你回來。」

  傅星河說好。

  因為主任要出差,接下來的幾天都異常忙碌, 傅星河安排好科室里的事務,雷院長在科室的群里發通告說請了外援,過幾天就到醫院。

  譚醫生被開除後,他們科室就一直缺人手,從別的科室調了幾個實習醫生過來,還是不夠,患流量非常大,病床非常空缺,外院的病人排著隊來掛傅星河的號。

  雷院長這次請的外援,也是從國外挖來的專家。滬市綜合病院一次性空降了五名醫生,腦外有兩個,心外一個,一個普外,還有個婦科醫生。

  初來乍到的兩位腦外專家,雷院長直接授予他們主治醫師的職稱。

  出差前,林天把傅醫生纏在床上一整晚,抱著他一直說「我還要、我還要嘛」。像是要把接下來半個月的分量補足一般。

  傅星河再能忍一個人,也架不住林天在他身上扭來扭去的索吻。

  他黑黝黝的眸子定定地看著林天,手指捏著他的下巴。

  「等我回來……」

  林天的額際全是汗水,手心也全是汗,他圈著傅醫生的背脊,把腦袋靠在他的胸前。

  他不合時宜地想到了閔老師和盧教授,上次他開車送他們回家,盧教授跟著廣播電台唱月亮代表我的心那一幕。

  傅星河前腳剛走,後腳空降來的專家就到了。

  給腦外科解了燃眉之急。

  醫院給傅星河買的商務艙票,跟著他出差的兩個實習醫生,都是經濟艙。

  兩個實習醫生一男一女,男的姓楊,女的姓周,是那天被傅星河差遣來給林天開門的。

  但是一上飛機,兩個醫生就被告知升艙了,升到了商務艙。一問才知道,是他們主任出錢升的。

  傅星河並不知道這件事,空姐告知他升了頭等,他也沒問原因。

  飛機四十分鐘就落地了。

  下飛機後,傅星河給林天發了短信:到了。

  接機的人把他們載到酒店。那酒店是全市最好的,也是最貴的,房間就更漂亮了,大套間,羊毛地毯,落地窗,連浴室都有四十平方大。兩個實習醫生這還是第一次跟著主任出差,他們被酒店房間驚呆了,嘴巴都合不攏了。回神後由衷地感慨道:「沒想到出差這麼好,w市醫師協會真他娘大方!」

  那住院醫師羅醫生卻不是第一次跟著主任出差了,以前他還是實習生的時候,就常常跟著當時還是科主任的雷院長出差參加研討會,w市他也來過,這是個新興的一線城市,衛生局和醫協的人對他們外省來的專家只能稱得上是「客氣」。主任或許有好待遇,但是他們就不一定了,

  他們跟著來出差,開會,說白了就是來w市旅遊的。

  醫協的人一般不會管他們吃住。

  結果這次,商務艙,五星級酒店,還有八千塊一晚上套房住?!

  是衛生局和醫協換領導了,還是說蹭了他們主任的福氣?跑去問了一遭,才知道是主任給他們出的錢!

  小周醫生忍不住拍了照發到朋友圈,說是傅主任給出錢升級的豪華套間,標價8888。霎時,還在醫院忙成狗的實習醫生都忍不住哀鴻遍野,心裡都後悔自己沒爭取到和主任去出差的好福利。主任怎麼這麼大方?這次出差少說也要十天半月,這麼住下來不會虧死嗎?

  他們剛來醫院就聽說了,傅醫生的工資很高,人家在美國年薪有三百萬美元,折算人民幣就是兩千萬啊!他們雷院長是怎麼把人挖走的?雷院長不可能出的起這麼高的工資,十分之一頂多了!可就算是兩百萬人民幣的年薪,也比大多數主任醫生高許多!

  之前醫院裡的人都在揣摩他到底拿多少工資,但傅星河的工資一直都是保密的,人家看他的穿著,他的車,都猜不出來。傅醫生從來不穿帶logo的名牌,但他的衣服一看就不便宜,但價格沒法揣摩,傅醫生的車也一樣,幾十萬的volvo,什麼也瞧不出。

  太低調了。

  現在看來,傅醫生果然是個有錢人,他出差一趟,起碼要花個幾十上百萬吧?嘖……光是住,就是一筆天文數字了。

  傅星河卻不知道這件事。固然房間的豪華程度讓他詫異,但他不瞭解國內情況,所以還是沒多少想法。

  剛到酒店,林天的電話就過來了。

  他知道傅醫生不去處理人際關係,知道他沒時間也沒心思,所以林天只能瞞著他,自己幫他做這些瑣事。

  林天問他到沒有。

  傅星河道:「剛到酒店。」

  林天嗯了一聲,又說:「我想你了……」他尾音拖長,有股全心全意的信賴在裡頭。

  傅星河看了眼時間,發覺他們分開不過幾個小時,平時他動手術,也就差不多這樣。

  「這不一樣,」林天說,「我在手術室門口等你,我知道你就在裡面,你等下就會出來。」他聲音悶悶的,有點沮喪,「現在我知道你離我很遠很遠,還要好久才能回來。」

  他沮喪完,又提起精神來,「你工作的時候我不打擾你,你告訴我你什麼時候不忙了,我們就視頻……或者打電話,你想做了,我就叫給你聽……你在那邊無聊了,我唱歌給你聽也行。對了,你住的那家酒店,他們酒店廚師很不錯的!唔……他們早餐供應的也有港式早茶。冰櫃里有白蘭地和威士忌,還有白葡萄酒,我在行李箱給你打包了一袋茶葉和咖啡,你可以泡來喝的……」他喋喋不休說了一大堆,行李是他給傅星河收拾的,除了衣服,還收拾了一堆看似沒必要的東西。

  因為傅星河對生活品質要求高,他到了w市再買生活用品,會不習慣的。

  林天知道這一點,就提前讓酒店把房間里的床上用品換了,包括浴巾和洗漱用品,連地毯都換了全套。

  傅星河卻都不知道。

  他安靜地聽著林天說完,道:「怎麼這麼乖?」

  「我不乖的,」林天在床上翻了個身,他還沒起床,還在回味早晨那場性愛,他聲音軟軟的,「傅醫生,我跟你說真的,我只對你這樣的,我一點也不乖,我就是喜歡你,才跟你賣萌的。」

  傅星河是真沒見過他這麼乖的。

  聽見電話里的聲音,他才意識到,他很想林天了。

  他極少有這種情緒,但林天做到了。而且從分開到現在,才過去三個小時。

  太奇怪了。

  又說了一會兒,林天說不打擾他了,讓他在酒店好好休息。

  昨晚上做了一整晚,他知道傅醫生需要休息了。掛了電話,林天整個人鑽進被子里,聞他留下的氣味。

  他深深嗅著,被子里殘留著傅星河的氣味,以及一股交合後的淫靡味道。林天卻不想換被套。他把枕頭拖進被子里抱懷裡,在黑暗裡蜷縮著睡了。

  他睡到了黃昏。

  傅醫生一走,他就沒有理由翹班了,林天換好衣服,出去和約好的技術員談空氣投影的技術開發。

  而傅星河,晚上去了衛生局和醫協安排的一場飯局。飯桌上是來自全國各地的腦外科專家們,一個二個都是四五十,甚至六十歲的老專家了。傅星河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面孔,鶴立雞群。

  他喝了幾杯酒。

  研討會是關於腫瘤的,傅星河當年在斯坦福就做過類似的課題,因為在場的都是前輩,他禮貌的一句話也不說,只默默聽著。

  但沒人因為他的年紀而瞧不起他。

  傅星河身上的榮譽,動過的高難度手術,怕是比在場的專家都要多。而且他不說話,身上氣勢就挺能鎮住場了。

  隔壁桌的小周看得犯花痴,「主任這麼帥,當明星都夠了!不……明星都沒他帥啊,他多高啊?一米九嗎?」小周胳膊肘頂了頂小楊醫生的手臂,「主任是不是單身?他沒結婚吧?」

  因為話題太枯燥,他們旁聽著,又有些煩,忍不住開小差。

  小楊醫生瞥她一眼,「你想乾嘛?」

  「問問不行哦?他好像真的沒有,都說沒有,也沒人來醫院接他或者送飯……」小周頓下,說到這裡,她想起來一個人,又用胳膊肘頂了頂小楊,「每天都有個人來給我們主任送飯的,你知道嗎?」

  「誰啊?」

  「是個男的,挺年輕的,是不是主任的兄弟?」小週八卦道,「那天動手術,收尾呢,他就叫我出去。我一懵,他說讓他去他辦公室門口,看看有沒有一個戴帽子和口罩的年輕男人,有的話,就讓他進辦公室等著。」

  「男的你也這麼感興趣?」

  「我不感興趣啊,關鍵那個人每天都來醫院看傅醫生啊,他每次都戴帽子口罩,一般人還注意不了。」小周大夫道:「他一來就去主任辦公室,然後好半天也不出來。我那天看到他臉了,可帥了!跟畫報似的!」

  「跟咱們主任不一樣的那種帥,他是美男型的,主任是……」小周想了想,找不到形容詞了。

  她覺得他們主任很像以前的那種軍閥,穿軍服拿勃朗寧騎著馬的那種。

  但這個比喻不太恰當,她也就沒說出口。

  小楊醫生問:「所以你覺得那個每天來看傅醫生的男人是誰?」

  「應該就是……兄弟?不然關係再好的朋友,也不能這樣啊,我閨蜜就不會每天來醫院看我,我家有個妹妹,她也不會。這得關係多好啊?」小周大夫嘆口氣,「隔壁科室的許主任也特別讓人羨慕,他們家老婆是西點師,每天都來醫院看許主任,還常常帶她自己做的西點分給心外的醫生護士吃。」

  說到這兒,她忍不住在心裡想,也只有夫妻才會這樣吧?

  可那是個男人。

  飯局完後,他們跟著一起回酒店。

  酒店提供的私家車上,小周忍不住跟傅醫生說話,「主任,您今天怎麼想著給我們升艙的呢,還有酒店,那麼貴一晚呢……」

  「升艙?」他眯起眼,「……酒店?」

  「啊,商務艙呢,我從來沒坐過!還有還有,五星級酒店的豪華套間呢!八千塊呢!您太大方了,同事都很羨慕我們。」小周很興奮,又說:「您這樣會不會虧啊,不然把我們換個大床房吧,那個太貴了。」

  一旁的小楊醫生也跟著說了幾句附和的話。

  傅星河臉沈下來,「誰說是我幫你們升的?」

  小周沒意識到他的低氣壓,「空姐說的,還有酒店客服。」除了住那麼好,還送了好多餐券!酒店頂樓的餐廳可以隨便吃!哇!她都要驚喜傻了,上千塊的海鮮,隨便吃!

  跟著主任來出差原來是這麼好康的事!!!

  小周還在兀自興奮中,根本沒注意到傅星河表情沒太對。一旁的小楊醫生卻發現了,趕緊拽她的胳膊,讓她住嘴。

  傅星河是坐在副駕駛座,兩個實習醫生坐在後座的,從他們的角度看,傅醫生的的下頜繃緊,以一種冷硬而鋒銳的角度將人凍住。

  他看起來很不高興。

  升艙,豪華套房——傅星河原本是沒注意這些細節的,或者說,他下意識忽略了一些東西。兩人一說,他才發覺有哪裡不對。他是來出差的,待遇卻太好了,他一向睡不慣酒店的床,但是今天酒店的床上用品卻和家裡的很像,洗浴用品也很像。

  誰會替他做這種事?

  答案不言而喻。

  這時,傅星河的手機在兜里振動起來,他拿出來後,看著來電幾秒鐘。

  手機屏幕會倒映在車窗上,後座的小周正好就看到了來電聯繫人,她一認真看,嘴巴長大,打了個嗝。

  小周醫生滿眼都是不可置信。

  傅星河把電話接起來。

  小周醫生趕緊湊在小楊醫生的耳邊,「你看見沒有!!!!」

  「什麼?」小楊醫生一臉懵逼。

  「來電!!!!你看見沒??小奶糖!!!」

  她剛剛清楚地看到,傅醫生的手機來電顯示來電人為:小奶糖。

  小周醫生就像發現了什麼新大陸一樣興奮,打了雞血般,過了會兒就開始沮喪,欸,主任肯定有女朋友了,沒結婚也肯定有女票,都叫小奶糖了呢。

  小奶糖。

  她悲傷地長嘆一聲,覺得自己失戀了。

  林天在電話里問傅醫生回酒店沒有,傅星河說馬上到。

  他沒給林天說自己晚上飯局的事,林天怎麼知道他在回酒店的路上的?

  林天嗯了聲,問他明天怎麼安排。

  傅星河低聲道:「明天早上十點開會,下午也有會議,晚飯後休息。」他對林天說話的態度和對別人有顯而易見的差別,傅星河和別人沒那麼多話,通常時候都是在解釋病情。

  林天給他彙報自己今天做了什麼,「我睡到了中午,起來做飯,打算去醫院等你了……然後我才反應過來,你出差去了。」

  「下午我去上班了,我又談了筆生意!」林天有些得意地說,隔著電話,傅星河好像都能看到他翹起來的小尾巴。

  車子快靠近酒店了,已經到街口了,林天那邊又說:「我看了天氣預報,w市明天要下雨的,你出門要帶傘哦。」

  「好。」他從頭到尾也沒問一句關於升艙和酒店的事。

  「傅醫生……」林天嘆了口氣,「我今天回家拿了點東西,但是我不想住家,我還住在你這兒的。我……我太想你了,想跟你做愛,你想不想?」

  傅星河說:「想。」

  林天立馬激動起來,他抽口氣,覺得心裡很癢很癢,「我們……視頻?」

  傅星河嗯了聲,說:「我馬上到房間了,我有事情問你。」

  「哎!」林天從傅醫生的床上翻起來,跑到了小陽台的洗衣機那裡,傅醫生昨天換下來的內褲他還沒洗,林天剛剛本來準備要洗的,想了想覺得要物盡其用才對。他呼吸不穩地問傅醫生:「我用你內褲自慰行嗎?」他紅著臉問完,羞嗒嗒地把內褲拿到了臥室去。

  傅星河說好,他掏出房卡刷了一下,道:「我到房間了。」

  林天立刻走過去把門窗關好,窗簾拉上,免得自己等下太激動了,叫得太大聲被鄰居聽到了怎麼辦。

  畢竟樓上那家小孩兒拉大提琴他都能聽見。

  傅星河換了拖鞋,松了領帶。

  「對了,傅醫生,你剛說有事兒問我?」

  他聽著林天那頭的聲音,有片刻猶豫,「我忘了。」

  傅星河心裡已經不生氣了,他家小奶糖一說話,他的氣就消了。林天幫他做了人情,這事兒讓他有點……不知道怎麼形容心中的感覺。

  林天哈哈哈笑起來,以為傅星河叫他勾的什麼都忘了。他舔舔嘴皮,說:「我掛電話了啊,我們開視頻?你在床上了嗎?」

  傅星河坐在了落地窗旁的單人沙發上,手機也支在面前的小幾上,他通過了林天的視頻邀請。

  網速挺好,視頻幾乎沒延遲,林天的聲音外放出來,他用了手機支架,角度帶俯視。他人躺在床上的,但是衣服穿得很完整,臉潮紅著,很害羞地在咬嘴唇。

  嘴唇很紅。

  林天說:「我前幾天買了很多東西,今天才簽收的……給你一個驚喜。」

  他讓傅醫生猜。

  傅星河說:「玩具?」

  「對,買了好多小玩具!你等下啊……」林天側過身去,在一旁翻找些什麼,過了會兒,他出現在鏡頭下,頭上戴了個粉白粉白的兔耳朵,「是不是很萌啊!」

  他給傅星河賣了個萌,舌頭伸出來晃啊晃的。

  傅星河想起他上回喝醉了,醉醺醺地跟自己強調:「我才不萌!」

  林天嘿嘿一下,炫耀一般說:「我還買了好多好東西,你回來可以用在我身上的。」他邊說邊開始脫衣服,那上衣是套頭的,一下就脫下來了,連帶著兔耳朵也掉下來,臉蛋紅撲撲的。

  他重新把兔耳戴上,屋子里的暖光下,林天的皮膚白得耀眼。

  傅星河情緒被他帶上來了,這會兒才拉開褲鏈,手上不疾不徐地揉搓著。

  林天呢,手開始在自己的身上摸來摸去,摸自己的胸,他有胸肌,乳頭是粉的,他從兩旁擠壓,擠出了一個很小的溝出來,手指一下一下在自己胸膛、乳頭上打圈。

  不知道林天從什麼小電影里學來的,有點兒三俗,但是很性感。

  他問傅星河想不想吃。

  傅星河說想,然後道:「下次別那麼擠了,你不是女人。」他聲音很低,「把褲子脫了。」

  林天很不好意思,「我還以為這樣你喜歡啊,下次我不這樣了。」一般沒胸肌的人還擠不出來呢,但他聽傅星河的,所以很聽話地開始脫褲子,傅星河注意到他裡面還穿了什麼,黑色的。

  「是情趣絲襪啊。」林天說。

  那絲襪的黑色的,吊帶式的,而且是開襠的,前面露了出來,後面傅星河看不到。

  「我太高了,找不到合適的,專門定制的。」他挑的沒有花紋的款,第一眼看到,他就覺得傅醫生會喜歡。

  傅星河喉結滾了幾下,他不太喜歡這種東西,但是穿林天身上,他覺得很性感。

  林天腿長,又白,黑絲一對比,就白的更明顯了。

  傅星河硬了。

  林天的胸膛和大腿上,還有些許自己留下的吻痕。

  他又爬到旁邊去拿什麼東西,這回他撅起來的屁股對著攝像頭的,傅星河看見了黑絲的背面設計,一個交叉的斜十字,繃在臀上。

  「你等等啊……我拿個東西哦。」林天又翻了翻,翻出一個寶貝。

  兔尾巴肛塞,和那耳朵是一套的。

  肛塞挺細的,林天一下就塞了進去。他趴在床上,短短的粉粉的兔尾巴露出來,問傅星河,「像不像兔子,可不可愛?」

  傅星河沒說話,他眼神幽深,心想著林天哪兒來的那麼多花樣。回去應該讓他把硬盤里那些亂七八糟的「學習資料」和那些亂七八糟的群退了。

  其實林天什麼都不做就夠可愛了,但林天總想搞點新鮮花樣來勾引他。

  他深吸口氣,教育道:「絲襪脫了,肛塞尾巴拿出來。」

  林天有點兒呆,最後聽他的,全脫了,「兔耳朵呢?」

  「耳朵……」傅星河看向屏幕里,林天歪頭問他的時候,有點亂的頭髮,耳朵倒是很可愛,不色情,小奶糖變成了大白兔奶糖。他說:「耳朵留下。」

  林天又開心了,說:「傅醫生你不喜歡這樣,以後我就不這樣了,我也不喜歡那樣的,我就是聽別人說這樣比較刺激人……噯,」他嘆氣,「我好失敗。」

  隔著屏幕,傅星河都感覺到了他那股沮喪,「你知道我最喜歡你什麼樣嗎?」

  「什麼樣?」林天眨眨眼。

  他注視著林天的身體,眼神猶如實質化了般,林天害羞起來,「別那麼看我……」

  「就是現在這樣,」傅星河說,「你不用做那些花樣,我都喜歡你的。」

  林天呆了,頭上的兔耳朵讓他愈發呆萌起來。

  傅星河叫他奶糖,就是因為林天又甜又純的,就連擱自己跟前發騷都有股純真在,無論外表什麼樣,內里是不變的。

  林天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把道具都丟了,又問:「我在床上那樣叫你,你是不是也不喜歡的。」

  傅星河乾他的時候,林天腦子一熱,什麼騷話都敢說了。

  剛開始彆扭害羞,多叫了幾聲就很習慣了,自己也覺得爽,傅醫生好像也更賣力了。

  「不討厭。」他說。

  林天叫他老公叫他哥哥,傅星河都挺喜歡的,叫他傅醫生也喜歡。

  不搞花樣了,林天只好拿著傅醫生的內褲帶情緒,聽著傅星河的低喘,他來得很快,他在屏幕那頭叫給傅醫生聽,嗓子都啞了,傅星河才出來。

  屏幕上沾了點,傅星河拿紙擦了,林天說他想舔。

  「回去給你喝。」傅星河道。

  林天聽得心癢,他把手機拿起來,對著臉的,兔耳朵還在腦袋上,有點兒歪,林天移了下位置道:「傅醫生,哥,我覺得挺舒服的,原來視頻也這麼舒服啊。」

  傅星河看見枕頭旁邊,自己的黑色內褲。

  林天剛才動情的時候,把他的內褲擱臉上了。完全是不自覺的,林天臉上全是迷醉,從那條黑色內褲帶來的情潮湧向他的四肢百骸。

  「好聞嗎?」他問。

  林天呆呆的,問:「什麼?」

  傅星河抿唇道:「我的內褲。」

  作者有話要說:

  甜甜這樣其實是因為……他拼命想要抓住傅醫生,傅醫生是他的救命稻草,他以為這樣傅醫生會喜歡(畢竟他沒談過戀愛,還加些亂七八糟的群,這樣以為很正常)看到這章末尾,你們應該能瞭解到林天的心情吧。


第34章 

  林天臉騰一下紅了, 不得要領地回答道:「噯, 我明天給你洗了。」

  傅星河不逗他了,說好。

  林天挺矛盾的, 傅星河發現他性格很軟,很害羞,幹什麼都害羞,像食草動物, 兔子什麼的。但是他偏偏能幹一些很……膽大妄為的事。

  而且林天還背著他, 替他做人情。

  傅星河看了眼微信群,發現這件事已經傳開了。

  小周在群上曬了酒店房間的照片, 其豪華程度讓人咂舌。

  「你們快看這個浴室!這個浴室!這個浴缸是什麼石頭你們造嗎???我百度查了查,是亞馬遜天然寶石打磨的!!」

  全科室的醫生護士都很羨慕,說主任大方, 人好。

  傅星河在群上一句話也不說,完全潛水, 屬於默認了,他也沒問林天怎麼回事。

  分開的時候, 傅星河不想問他這樣的事, 人不在一起, 什麼話都不好說, 也容易造成誤會,他並不想話沒說明白惹林天多想,所以傅星河想等回去了再說。

  但這件事,始終壓在他心裡的。

  林天還有多少事情瞞著他?

  他從不跟自己提他的家庭, 傅星河也沒提過自己的,他們現在的關係,瞧著挺濃情蜜意的,也互相喜歡,其實就像紙牌屋,風一吹就塌陷了,禁不起折騰。傅星河是真心想和林天維持這段感情的,所以不得不開始思索一些以前他從不會想的情情愛愛。

  太麻煩了。

  第二天一早,九點時酒店客房服務送來了早餐,是傅星河喜歡吃的食物。

  但他並沒點早餐,客服說是送的。

  他吃完後就去開會的地方,酒店的私家車給他配了司機的,大概也是林天的手筆。

  傅星河捏了捏眉心,有說不出的煩躁。

  林天則是去了公司,堆積的文件如山,大剛看見他都沒有好臉色了,生硬叫他林總,「你還知道來啊,我以為你生孩子去了呢。」

  他最近確實對公司事務不太上心了,也不太想管蠢蠢欲動的林家人,他覺得自己早晚要出櫃,也早晚會被趕出去,這麼賣力沒用,不如扶一個ceo起來。

  這個人選,大剛是不行的,他太優柔寡斷了。但是這段時間大剛的表現,林天看在眼裡,覺得可以試著培養大剛當老總。

  忙完後,中午和傅醫生通了電話,林天下午去看了老爺子。

  老爺子視力衰減的厲害,林天從他身上看到了死態。那些日暮西山的老人身上才會有的死態。

  他把林天拉到身前,很小聲地說:「你媽走沒有?我看不太清。」

  林天點頭,然後才發現,老爺子真的看不見了,他只好盡量平靜地說:「走了,現在只有我在。」

  「好、好,」老爺子拍拍他的手背,聲音也乍現老態,「你過來點,聽我說話。」

  林天說好。

  「我找了律師,把我手上的股份割百分之三十給你。」

  林天一驚,正要說不行,老爺子忙打斷道:「我要不行了,眼睛也看不太清了,但是我不瞎,我還看得清,你爸媽對你怎麼樣,我知道的。」

  「這件事,別告訴他們,也別告訴別人,你堂哥是不行的,幹什麼都不行,什麼都乾不好。」他嘆氣,「就是走之前,不能看見你娶媳婦了。」

  「爺爺……」林天哽咽起來,很想說自己是同性戀,喜歡男的。

  可他又怕把老爺子氣到,他八十歲的人了,禁不起這種消息打擊。

  「怎麼還哭上了啊,」老爺子寬慰他道:「人難免一死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一抔塵土而已。你以後啊,也別太工作狂了,事業重要,生活也重要的,找個喜歡的娶了,咱們家不缺錢,也不求什麼門當戶對了,你喜歡的就成,再生個大胖小子……」

  林天聽著,心裡很酸澀,像被鑿了個口子般。

  他不說話,也沒說好,老爺子又道:「我知道你心裡怎麼想的。」

  林天呼吸一滯。

  「你不願意結婚,是不是因為你爸媽?」

  林天會喜歡男人,家庭是很重要的因素。林翰海和秦韻不管他,卻對他要求極高,他從小聰明,回回第一,有一回考了第二,林翰海就打了他一頓。

  他們是很不負責任的父母,眼睛里只有家產。

  做他們家的孩子,很不幸福。林天大了點就會想:以後我不要孩子,也不要和人結婚。我一個人就能挺好的了,對誰都不會造成負擔。但後來,他更大了些,心智更成熟了,就愈發覺得,這人是不能一個人的。

  但可悲的是,他對誰都喜歡不上,心裡只有傅星河一個人。

  林老爺子心裡和明鏡似的,但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林翰海和秦韻這對父母,會給林天造成這麼大影響。

  「爺爺,其實我……」林天猶豫了下,坦白道:「……我有喜歡的人了,要是有機會,我願意帶他回家見您,希望您到時候不要生氣。」

  老爺子很訝異,轉而是驚喜,他笑眯眯道:「我怎麼會生氣,你呀,你知道我最疼你的,你做什麼我都不會生氣,難怪你最近心思都不在工作上了,原來是戀愛了。」他拍拍林天的手背:「什麼時候帶回家讓爺爺看看,我也就能安心走了,她喜歡你嗎?哎,我家孫子這麼好,哪兒能有不喜歡的道理。」

  林天也不知怎麼了,就坐在床邊,跟老爺子似真非假地說起來:「我很喜歡他,想跟他結婚,只想跟他結婚,沒人支持我也要跟他在一起……他很優秀,比我還優秀。許多人都敬佩他,我也敬佩他。」

  老爺子聽得很認真,「你奶奶也優秀,我當年欠沛豐銀行五億美金,我要打工還賬啊,但每個月只有七十美元工資,那會兒所有朋友都不願意救濟我,只有你奶奶陪我身邊,跟我一起還那幾個億。我問她為什麼,不怕欠賬嗎,她說她相信我,多優秀多善良的人啊。」

  說起這件事的時候,他忍不住地微笑,混沌不清的眼角卻有淚水。

  「她就是走的太早了……小天兒,爺爺老早就想下去找她了,總算要如願了。」他笑得慈祥,道:「你這樣優秀,沒有人會不喜歡你,你啊,努力早點把人帶回家來,我瞧瞧。」

  「爺爺現在就這麼一個願望,希望你好好兒的。」

  林天聽的心酸,老爺子糊塗了,他說的那個「奶奶」,是他的第一任老婆,是林陽明的奶奶,不是林天的。老爺子娶了好幾任老婆,無一例外都死了。他很輕地嗯了一聲,「我……我盡量。」但他心裡知道自己不能把傅醫生帶來老爺子跟前湊。

  他在林家老宅呆到了晚飯後。

  老爺子吃飯時,因為他不怎麼看得見,只能把碗端到嘴邊,拿勺子吃,他夾菜就更困難了,總是夾空。

  林天要幫忙,他卻不肯。

  他偷偷問管家陳叔:「帶老爺子去醫院檢查沒有?」

  陳管家照顧老爺子的起居,照顧了幾十年了。

  「他不肯,」管家悄聲說:「他還在喝中藥,不肯去醫院檢查。說自己不是生病,只是時候到了。」

  林天也沒了辦法,晚飯後他才離開,走前囑咐了幾遍,讓管家隨時給他報告老爺子的狀態。

  「一有什麼不對勁,馬上送醫院,通知我。」他還不放心,「直接叫隊醫護人員來家裡待命。」

  林天回到傅醫生家,他的心情因為老爺子的身體而不太好,給傅醫生打電話時,他敏銳地察覺到了林天這種和平常有異的不在狀態。

  「你心情不好?心裡有事可以和我說的。」傅星河站在落地窗前。

  w市的夜景很漂亮,今天下了雨,被雨衝刷後的城市光怪陸離地倒映在地面的水窪中。

  林天沒想到這麼容易就被傅星河給發現了。他在傅醫生面前,好像掩飾不了自己的情緒。

  「沒什麼大事兒……」林天盡量讓聲音聽起來緩和放鬆,「我爺爺…他最近身體不好,快不行了,我就有點兒……有點兒難過,」他吸吸鼻子,「很想你。」

  「傅醫生,我好想你啊。」林天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窗戶沒關,風很大,吹的很冷。

  他把下巴靠在膝頭,「外面風好大,我連關窗戶的力氣都沒有。」

  傅星河沈默了兩秒,道:「你進我衣帽間。」

  「誒?」林天愣了秒,「好。」

  「拿一件我的衣服。」他在電話里說。

  「好,」林天點頭,問:「哪件啊?」

  「你喜歡哪件?」

  林天想說白大褂,但是傅醫生衣櫃里沒有。傅醫生的衣服都好看,他全喜歡。

  他眼睛挑了挑,找了件黑色的風衣外套。

  接著傅星河讓他穿上。

  林天照做了。

  「穿好沒?」他聲音低沈。

  「嗯。」

  傅星河道:「現在到我床上去睡著,蓋上被子。」

  「穿著衣服嗎?」林天不解。

  「穿著。」

  「好。」

  林天把被子拉到身上,腦袋枕在柔軟的枕頭上,呼吸間,傅星河的氣味還沒被自己侵蝕,還殘留著,往鼻腔里、大腦里、心裡鑽。

  「你閉上眼睛。」傅星河吩咐他。

  林天很聽話,「好了,我閉上了。」

  傅星河低低地嗯了一聲,「現在沒有風了吧?」他的聲音很輕,又很近,就好似在耳邊。

  林天說沒有了,很暖和。

  傅星河說很好,「那你感覺到我在擁抱你沒有?」

  林天緊閉的睫毛顫了顫,「感覺到了……」

  就剛剛那瞬間,傅醫生說那句話的時候,林天真的感覺到了一個擁抱。

  他鼻頭一酸,覺得傅醫生太好了,也真的很想他,非常想他。

  過了會兒,傅星河問他,「現在呢,還難受嗎?」

  林天帶了點兒鼻音,甕聲甕氣說:「不難受了,但我還是好想你。」

  「我不在你身邊,沒辦法,只能這樣安慰你了,你心裡有事就告訴我,我抱抱你。」他真誠地說。

  林天心裡很感動,說話時鼻音更重了,「好。」他應了聲,說:「傅醫生,我還想跟你視頻做一次……」

  傅星河哭笑不得了,「我們都還年輕,整天來也挺傷身的,你太頻繁了。」

  林天特別不好意思,他好像被暗指飢渴了。

  其實他不這樣的。

  「我也不是……我身體還好,挺好的,才做過檢查,每天的話……也沒問題。就是心裡很想,特別想,和你做很舒服,好像什麼都能忘光……」他哎了聲,道:「和你說話也高興,幹什麼都高興,不做也是。」

  他現在特別想立刻訂張機票,飛到傅星河那裡。

  林天想了想,覺得也不是不行。

  來回就一個多小時,他晚上到,打一炮早上就走,也不耽擱什麼。

  傅星河的作息也到時間了,但他沒說,只是一直在陪林天說話。林天在電話里和他瞎扯,說:「我比你小兩屆,恩,我跳過級的,我成績好啊,跟你一樣,我也是年級第一。」

  「我高一入學的時候,第一次升旗就看見你在演講來著。當時那校長就站你旁邊,他好像只有你腰那麼高吧?看著超級滑稽,我們下面全在哈哈哈笑,」想起那副場景,林天嘴翹起來,「我消息靈通的同學跟我說,說你是高嶺之花。我們班還有女生組團去你們班門口看你,遞情書,還想要qq呢。然後讓你們年級主任趕跑了。」

  林天沒有說自己當時就喜歡上傅星河了,一見鍾情什麼的,太假了。

  遑論喜歡了十年,十年間沒喜歡過別人。

  傅星河說沒印象,他從沒關注過別人。但他又挺好奇當時的林天的,問了他一句。

  林天說:「學校新年晚會的時候,我是主持人,我還表演了個小提琴獨奏來著。當時你們高三有特權,坐vip區,就在下面,你是火箭班的,就坐在第一排。」

  傅星河還是記不起來,「你還會拉小提琴啊。」

  「嗯……小時候抓周,不小心抓到了這個。」他忍不住皺了皺鼻頭,好像有些鬱悶,「我還帶過來了的,昨天帶來的,昨晚上想裸著拉給你聽來著……」

  但是昨晚上傅星河教育他,讓他不用這樣,林天就是怕自己太羞澀了放不開,練習那麼久結果傅醫生還不喜歡。但是吧,聽見傅醫生那麼說,林天心裡高興極了。

  傅星河低低地笑了,說好,「我回來再看你表演。」

  林天心裡想到了傅星河說回來給他喝牛奶的事,有些情動了起來。

  他覺得自己太不禁撩了,毛頭小子一樣。

  林天忍不住嘆氣。

  聊到深夜,傅星河手機沒電了,就掛了。

  第二天下午。

  老吳把林天送到了機場。

  他訂了去w市的機票,打算給傅醫生一個驚喜。

  w市近些年來加入了國際城市,作為大城市而言,污染很低,霧霾也少。這裡的秋天和滬市不大一樣,滬市是典型的涼而不寒,w市的秋天卻很冷,風特別大,要把人卷上天一般。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天下了大雨的緣故,天空還是灰色的。

  林天把外套穿上,單肩背著琴盒,心說這白天怎麼和晚上一樣冷了。

  找了個出租車,林天報了酒店的地名。

  車上悶,林天搖下點車窗。

  他給傅醫生發了個短信過去,說自己馬上到酒店了。

  與此同時,從科研會上下來的傅星河,看見短信後表情立刻就變了,眉頭立馬就擰起來,瞧著像不高興,又不像不高興。旁邊說話的小周醫生還以為自己說錯話了,忙停下來。

  傅星河心裡覺得林天在胡鬧,招呼也不打一聲就跑來了。

  他撥通電話,走到了一旁去。

  眼尖的小周醫生看見了他的手機屏幕,張大嘴啊啊啊啊地無聲大叫,扯著旁邊小楊醫生的袖子,「奶糖!小奶糖!」

  「你激動個什麼勁兒?」小楊大夫不太理解她們這種偶像似乎有了對象,追星般的心情。

  不遠處,傅星河說話的聲音傳了過來。

  「這才幾天……你在路上了?」他的聲音很無奈,「林小天,我怎麼說你。」

  林天說:「沒辦法,我太想你了,昨晚上我就想過來了……」

  「怎麼跟小孩兒似的。」

  「小孩兒就小孩兒吧,那我也想你。」林天衝他撒嬌。

  旁邊司機大叔看得嘖嘖稱奇。

  「嗯,」傅星河臉上浮現出笑意,「知道我哪個酒店?哪個房間?」

  林天一呆,完了,他是不是不小心暴露了什麼!

  傅醫生沒給他說,他怎麼會知道他住哪個酒店的?!

  「我……我……」林天心虛極了,「我不知道的……哪個房間…啊?」

  傅星河沒在電話里為難他,跟他說了房間號,他看了眼時間,「或者你在大廳等我會兒,我們先去吃飯。」

  不遠處偷聽的小周醫生已經震驚了!

  大廳!等她!一起吃飯!

  小奶糖要來了!!

  「你說主任他女朋友得有多漂亮多優秀啊?不然怎麼配得上主任?」她心裡複雜,「不行,我得看看她長什麼樣,看看到底多女神,才把咱主任給迷住了……欸,」她湊到小楊醫生耳邊,「你剛看主任笑沒有?真好看啊,人怎麼能長這麼帥呢?這麼帥還這麼天才……」其實主任比他們大不了幾歲,但已經是頂尖專家了。

  「不過吧,主任他女朋友也忒粘人了,這才走幾天啊,就按捺不住過來了,嘖嘖嘖……為什麼叫小奶糖啊,是不是就是特粘人啊?平時院裡也沒見過有女孩兒來找主任啊……」

  林天對電話里說:「我不上大廳,我就去你房間,大廳人好多啊……我怎麼抱你。」

  旁邊兒的司機大叔又看了他一眼。

  傅星河想起昨天晚上,林天因為家裡的事很難過,跟自己無意間說了許多。他很想安慰林天,又不知道怎麼辦,但是林天自己想得開,說會兒話似乎就好了。

  但傅星河知道他還沒好。

  他同意了林天要來房間門口等他的事,林天接著又道:「對了傅醫生,我帶了琴的,到時候晚上拉給你聽啊!我拉得可好了!」

  傅星河想起林天說要裸著給他拉琴的事兒。

  他心裡突然癢了起來,應了「好。」卻在腦子里不住地想:林天怎麼跟泰迪一個樣。

  林天自己也知道自己這樣不太正常,其實他這方面的需求……一直都不大,真正認識傅星河之前,他連出去找人的想法都沒有,一個人用手索然無味地結束。

  但認識傅星河後,林天就愛上那種感覺。也不是說做愛……其實傅醫生抱他,親吻他,連牽手,林天都覺得很舒服,心裡很滿,一下就不空缺了。

  他就是缺愛而已,想通過肢體來確認些什麼。

  掛了電話,他問一旁的出租車司機,「還有多久到啊?」

  機場離市區很遠,司機大叔在後視鏡里看他,「小伙子,你是去看女朋友吧?」

  「不是,還有多久?」

  「半小時吧,」司機大叔問:「異地戀啊?」

  林天搖頭,「不是。」

  「不是異地戀啊?你挺粘你女朋友的啊。」

  「我是挺粘他的,」林天笑了笑,「男朋友,不是女朋友。」

  「噢,男朋……???」

  一句話把那醖釀了無數台詞的司機大叔給堵回去了,林天心裡很得意,就是我男朋友!我就是粘他!

  他不懼怕讓外人知道他和傅醫生的關係,或者說,不怕別人怎麼看自己,什麼樣的目光他都不怕,只怕這樣的關係會影響傅醫生。

  他是醫生,這樣的消息傳出去,會對他的職業生涯有多大的影響,林天清楚得很。

  滬市綜合病院畢竟不是斯坦福醫學院。

  這家滬市最大的三甲醫院,患流量大,接診量大,人多口雜,是非傳得很快。

  半小時後,出租車保持靜默地到了酒店。

  下車後,林天還感覺到那出租車司機大叔凝視自己背影的目光,像是在說:好好一個娃子,怎麼得了這種病?

  林天很快到了傅醫生的房間門口,靠在門上等他。

  傅星河過了十分鐘就到了,小周醫生和小楊醫生,還有羅醫生,都不和他住一層樓。林天訂房間的時候,是故意沒訂在一層的。

  小周醫生心裡對傅醫生的小奶糖非常好奇,非常想知道是什麼樣的女神級人物,但是樓層到了,她不得不硬著頭皮下電梯。

  她從樓梯上去,手上捏著的手機開啓了相機,接著飛快衝到了主任住的那層樓。

  結果她還是慢了一步,小周大夫只看到一個背著小提琴盒的高個子,她穿連帽衫,腿很長很長……那腳也太大了吧?怎麼那麼高?快趕上傅醫生了!

  哪有女孩兒那麼高?小周大夫很震驚。

  一關上門,林天就急躁地把傅星河撲到牆上,密密麻麻的吻印在傅星河的臉頰上。

  傅星河摟住他的肩,「甜甜……」

  兩人唇齒相依的間隙里,是傅星河低沈的笑,短暫又清晰。

  林天一下頓住,緋紅從脖子和耳後根,爬上他的臉,「怎麼這麼叫我啊……」

  傅星河其實想叫他小奶糖的。

  他沒回答林天的話,手掌扣在林天的後腦勺,眼睛注視他,「你那樣不叫接吻,叫小狗。」

  「噢噢……是嗎,」林天不好意思了,他這下才看到,傅醫生臉上全是讓他舔的口水,他心虛地拿手蹭蹭,「我就是太想你了,感覺好久好久沒見了。」他抱住傅星河的腰。

  傅星河低頭吻他,分開了幾天,林天自身又是烈火狀態,一吻上就分不開了。

  他吮吸林天的唇,濕滑的舌探進去,掠奪他的呼吸。

  接吻這件事情,特別容易讓人懂得什麼叫做唇齒相依。

  林天有點缺氧了,他學不會用鼻子呼吸,傅醫生親他又親得特別凶狠,要把他嘴都給咬破,把他舌頭都給吸得發麻。他嘴裡沒說一個想字,可是到了接吻這裡,傅星河卻發現他的確是想林天了。

  很想他。

  林天眨巴眨巴眼睛,視線一直停留在他臉上,很近很近。

  「林小天,」傅星河騰出一隻手,蓋在他的眼睛上,「閉上啊。」

  林天靦腆地用鼻音嗯了一聲,傅星河將他翻轉一面,將他死死壓在牆面上,手掌扣著他的後腦勺,免得他等下激動了拿腦袋撞牆。傅星河俯首,又貼上去,繼續和他深吻。


第35章 

  林天嘴唇破了。

  但他一點兒都不羞於見人, 覺得傅醫生親這麼狠,肯定也是想他了!

  他低頭往傅星河的鎖骨上親吻著, 吮了下又抬頭問:「給你種草莓, 會不會被人看見了?」

  傅星河摸著他的頭頂, 「這幾天氣溫低,我穿高領。」

  「那我種多少都沒事哦?」林天眼睛發光,一下一下在他鎖骨那塊兒啃著, 「傅醫生, 你身上真香……」

  傅星河笑了下,胸腔震了下,共鳴音也傳到了林天的心裡。

  林天讓他一笑就受不住了, 覺得哪哪兒都癢。

  「你也給我種點草莓唄?種深點兒, 我回去要靠著這個回味十天呢。」

  傅星河親親他的下巴,「晚上吧, 晚上給你種。」

  林天笑著道:「行, 我晚上拉琴給你聽,你想聽什麼呀?喜歡聽什麼?」

  「都好,」傅星河稍微想了想, 「你昨天說,你以前在學校表演過一次, 我坐第一排的。就拉那個吧。」

  他的確是記不起來了, 他記憶力挺好,但是無關緊要的事,都會被他忘記。多年前一個高一學弟上舞台拉小提琴的事, 他的確沒有記憶。

  林天愣了會兒,說好。

  他那時候知道傅星河要坐第一排,就拉的最難的曲目,想著這麼難這麼技藝高超的曲子,下面坐著的傅星河會不會抬頭看他一眼,然後留個印象。

  而事實上,傅星河的確抬頭看了他,但是林天很清楚,他看自己的目光和看別人沒什麼不同。

  夜色籠罩下來,傅星河問林天想吃什麼。

  林天有點兒心不在焉,說就在酒店吃吧,但他又挺怕遇見和傅醫生一起來的幾個醫生。他只待一晚上,不想耽誤時間。儘管長夜漫漫,但是他家傅醫生體力那麼好,自己一直要啊要的,他就能一直給。

  一晚上哪兒夠呀!

  傅星河看出了他的心思,好笑道:「那就叫餐吧,你明早走?」說著,他撥了酒店餐廳的電話。

  「嗯……九點的飛機,你那會兒正好開會呢。」林天知道傅醫生的科研任務很重,會耗費很多腦細胞,也很累,比醫院工作輕鬆不到哪兒去。

  「我明天一走……一走,我又想你了怎麼辦?」林天沮喪起來,手勾在他的後頸搖啊搖,「我真的不想離開你。」

  傅星河沒說話,心想以後還很長,日子很長,這樣的事也很多。

  林天堅持的下來嗎?

  他們抱著在沙發上膩歪了會兒,送餐的進來了。

  他倆食量都大,傅醫生是外科醫生,而林天愛好運動,吃得都多,也吃得快。

  林天吃完了就進去洗澡,酒店的浴室裝修得不錯。

  這家酒店就是林氏旗下,之前林城安拿一半股份的那家連鎖。

  出了上次的意外後,老爺子把酒店股份抽出來,給了林天。所以林天現在也是酒店大股東,正是因為這樣,他才能暗中操作這麼多事。

  他還以為傅醫生不知道呢。

  儘管傅星河知道了,但是他並不想今天問林天。林天明早一走,他回了滬市,兩人還得分開十天。

  這麼長時間,有太多的不確定性了。

  衝澡衝到一半,林天打開浴室門,探出一個腦袋出來,歪著頭問:「傅醫生,你要不要來一起洗?裡面有好大一面鏡子,我可以趴那兒讓你乾。」

  傅星河看見他頭上有泡泡,臉上也有,身上也有點。

  很可愛,讓人想捏一捏,揉一揉。

  「我等下進來。」傅星河道。

  林天笑起來,「嗯!!我把套塞琴盒里的,潤滑劑也在裡邊兒,你拿進來吧……」林天說完,就衝回了淋浴間,他看了眼那個大浴缸。

  傅醫生家裡沒有浴缸,所以他們最多就是淋浴時站著乾會兒。

  林天覺得,在浴缸里做肯定也很舒服!

  他打開花灑,往浴缸里放了水。

  傅星河進來時,林天就泡在浴缸里的。那浴缸挺大,林天這麼高的人,躺進去都觸不到底,他一條光溜溜的長腿掛在浴缸壁外面,小腿慢悠悠地慌,滴著水。浴缸表面飄了點沐浴露的泡沫,林天仰著腦袋,嘴巴好像在吹泡泡。傅星河圍著浴巾進來的,走到浴缸旁時,他把套和潤滑劑都放在了一旁的大理石台上,沐浴露旁邊。他扯開浴巾,跨進了浴缸。

  這是標準的豪華雙人按摩浴缸,塞他們倆這種大個子,水當即滿溢出來。

  傅星河和林天對著坐的。

  他屈著膝,林天微微抬起他抻在水里的那條腿,放在了傅醫生的腿上,輕輕蹭了蹭。

  傅星河覺得林天現在膽子越來越肥了。

  林天雖然動作大膽,但他的內心是非常害臊的。他紅著臉,腳慢慢在傅醫生的小腿上滑來滑去,接著用腳掌去蹭他的大腿。

  傅星河眉頭擰了擰,忍得有點兒難受。

  林天雙臂撐在浴缸壁上,腳尖蹭到傅星河的腿根處,「傅醫生……我幫你搓一搓澡哦?」他那個尾音,讓傅星河當場硬起來。

  傅星河抓住他的腳踝。

  林天就那麼被一股大力拖了過去。

  他坐在了傅星河身上,手裡給他戴套,擠了點潤滑就輕車熟路地進去了。

  他還是第一次在水里做,感覺大不一樣,水流推波助瀾地擠壓著,進出都很順暢,滋味曼妙。

  在浴缸里做了一次,傅星河抱他起來,把他抱到了洗手台那面大鏡子旁。

  傅星河一次約有一個多小時,大戰兩回後,頭髮也已經乾了。傅星河拿紙擦了擦,圍上了浴巾。

  而林天什麼也沒穿,他光著出去,從琴盒里把自己那把收藏級斯特拉迪瓦里小提琴拿出來。

  他的小提琴是把有百年歷史的收藏琴,面板和背板弧度比一般提琴大,且優美,保存完整,音色一如百年前。這琴原本只做收藏用途,林天找人修復後,帶著它奔波。

  傅星河坐在高椅背沙發上,看著林天把小提琴共鳴箱架在了肩上。他站得筆直,身體猶如藝術品,脖頸像天鵝般,下巴微揚的曲線很漂亮,眉眼也漂亮。剛剛做完,林天身上有自己留下的痕跡,充滿情色,他皮膚緋紅著,緩緩抬起手臂,把琴弓安放到琴弦上。

  林天學了很多年,但他本人並不怎麼熱愛音樂,一個人時偶爾拉一拉,心情能放鬆,和游泳是差不多的道理。

  他學了那麼多年,技藝不能說是精湛,但還是很了不得的。

  高中那會兒,他就會很多高難度曲目。雖然對這方面沒什麼熱愛,可林天還是有喜歡的大師。他喜歡門德爾松和帕格尼尼,十年前在學校新年晚會上,他獨奏的便是門德爾松的e小調小提琴協奏曲。

  門德爾松這位大師出生優渥,和貝多芬、舒伯特不同,他的作品里充滿了溫柔恬靜,齊整嚴謹,極少矛盾與衝突。

  林天腦子里還記得一點曲譜,他深吸口氣,開頭便是一連串流暢華麗的滑音,傅星河的目光慢慢集中他的手指上。

  穿了衣服的林天,和沒穿衣服的林天是不一樣的,以傅星河學臨床的眼光來看,他骨架很漂亮,骨骼完美,加上林天的身材管理,他身體相當漂亮。他和他的音樂,難說哪一個更加藝術。

  林天站在他眼前,半是沈浸在音樂里,半是把注意力放在傅星河身上。

  傅星河聽的認真,林天也拉的認真,他以為自己忘得差不多了,可琴弓放在琴弦上時,音樂就自己出來了。

  到第三樂章時,林天回憶不起來了,便停下了。

  「好不好聽?」他放下小提琴,沒戴頸托,他的脖子那裡壓了一塊紅痕出來,和胸膛脖頸處的那些吻痕交相輝映,融為一體,有種異樣的美感在他身體上。

  傅星河目光深沈地望著他,「好聽。」他招手,「過來。」

  林天放下小提琴,朝他走過去。

  傅星河攬住他的後腰,把他抱懷裡,「很好聽。」

  林天的虛榮心得到滿足了,人人都誇過他,但是傅醫生的誇獎,和別人是不一樣的。他還記得高中上台演奏那次,後來兩年,學校里都要他出演,林天都拒絕了。因為那會兒傅星河已經去了醫學院,他拉給誰聽?

  傅星河低頭用手指撫摸他脖頸那塊被小提琴琴身壓出來的印子,「學這個很辛苦吧?」

  林天搖頭,把腦袋擱他肩膀上,嘴唇貼在他的側臉上,「不學這個也要學別的,但是我很聰明的,學得很快,所以不辛苦。」傅醫生學醫才叫辛苦呢!

  他覺得自己這點兒辛苦,和傅醫生一比,根本算不上什麼。

  「我那是喜歡,你也是喜歡?」傅星河的嘴唇親親碰了碰他脖頸上彎彎的紅痕。

  林天愣了愣,說:「我那會兒吧……什麼喜歡的也沒有,哦我喜歡看書,但是除了看書,我就沒有愛好了,我爸媽讓我做什麼,學什麼,我就怎麼做怎麼學,我也一點兒不難受。」他當年第一次有自己的想法,報考了醫學院,讓林翰海臭罵了一頓。

  其實林天也不喜歡學醫的,他沒什麼特別喜歡的,也不太喜歡玩,可以說沒有什麼特別的愛好。他只是單純地為了傅星河,想去醫學院,想靠近他一點。

  林天被迫學了管理,學金融,他開始賺錢,賺錢對他而言也很輕鬆,從來沒什麼能難倒他的事。他賺了很多錢,沒有人知道他的私人賬戶里這麼富有。

  但到了那時,除了傅星河,他還是沒有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

  他把傅醫生當成了自己的夢想。

  他覺得傅星河觸不可及。

  林天很怕失去他。

  他們又吻在了一起,林天跪坐在他腿旁邊,在沙發上跟他一邊親吻一邊做。

  就這麼高強度的性愛下,林天索需無度,傅星河一直滿足他,兩人還是折騰到了半夜。

  早上起來又來了一次,林天做上癮了,不想走,可傅醫生要開會了,床上、地毯上、沙發上、全都一片狼藉。

  林天幫傅星河打上領帶,傅星河低頭親親他的嘴角,把自己衣服給他,「風大,你穿我衣服回去。」

  他點頭,又捨不得地環住他的腰,他使勁地聞傅星河身上的氣味,「我馬上一上飛機,又要開始想你了,」他眉頭輕輕皺起,「真難熬。」

  「不然我就呆這裡吧?我自己出去逛逛,等你回來我們再做……」

  「林小天,」傅星河手指輕彈他的額角,「有醫學常識嗎?這樣做你要被我乾壞。」

  「乾壞是什麼感覺?」林天很興奮,雙眼亮亮的,「咱倆試試唄?」

  「試什麼試,」傅星河很無奈,給他說了後果,「會鬆弛,大便失禁。」

  林天臉一下就白了,「你別嚇我啊傅醫生。」

  「沒嚇你,乖乖回去,啊。」他哄道。

  林天被他那麼一嚇,馬上就妥協了,他也聽說過,被操多了會變成大松貨什麼的……林天不想變成那樣,他覺得要是變成那樣了,傅星河或許會不再喜歡他的身體。

  他就這麼忐忑地上了飛機,覺得全身都不大對勁了。

  林天嘆口氣,心想還是要節制點。

  w市下完雨,輪到滬市了。似乎是幾天前那場大雨帶來了預兆,雨是頃刻之間下來的,毫無防備,伴隨著照亮整個黑漆漆夜空的電閃。

  雷聲轟隆隆的。

  正極和負極的雲碰到一起,就會引發閃電,還會散髮熱量,空氣擠壓空氣,產生爆炸式震動。

  林天聽見雷聲,整個人臉色一白,渾身都僵住。

  持續性的電閃,把屋子照亮,林天在灰藍的光下,面如白紙。

  他把自己蒙在被子里,雙手捂住耳朵,身體有微不可查的顫抖。

  傅醫生這裡並不如何隔音,像雷聲這樣的劇烈震動,是無法隔絕的。滬市一年難得打一次雷,林天怕這個,但是沒人知道。每次打雷了,他就進臥室樓上的影音室躲著,那裡沒有窗戶,隔音下幾乎聽不到打雷聲,林天會把影片的聲音開到最大,這樣他就聽不見了。

  這個毛病很小就有了。

  林天記不太清原因了,可能只是一個小錯誤,那個錯誤很小很小,林天根本想不起來了--好像他什麼也沒做,是夫妻倆鬧了矛盾,老爺子讓林翰海出去乾活,給他找了個好活路後,林翰海就大半年沒歸家。他在電話里跟秦韻說這可是機會,老爺子看重了他,不能搞砸。秦韻剛開始也開心,後來聽人說,林翰海在外地包養了女學生。這讓秦韻大發脾氣,在大雨瓢潑雷聲陣陣的天氣里,不讓林天進家門。

  那天秦韻似乎是喝了酒,她也沒想把林天怎麼著,畢竟他還小——可秦韻睡著了,她窗簾緊閉,打著呼嚕,壓根兒想不起還有個兒子在外面。

  林天像流浪狗一樣在自己家的屋檐下,哭著拍門叫喊:「媽媽你開門,我知道錯了,我想回家。」

  他那天晚上不知道拍了多久的門,那場雨特別大,電閃讓夜晚看起來和白天差不多,水淹沒了他的腿,林天的拖鞋不知道衝哪兒去了。

  林天很害怕,怕雷聲,想躲進箱子里。

  最後他縮到了院子里的狗屋裡。狗是別人送的杜賓犬,給他們家看門用的,平時有傭人照料。林天從小就不喜歡和人接觸,也不喜歡動物,他連家裡的狗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結果那晚上,他卻鑽進狗窩和那只杜賓縮一起睡了。

  雨水瀰漫進狗屋。

  家裡這只杜賓不太喜歡叫,家裡進了陌生的車輛時,它會叫兩聲。

  這樣的雷聲,動物也怕,發出嗚咽。

  林天也嗚咽,然後抱緊狗脖子,心想自己以後再也不討厭狗了,見到狗一定不會繞道走了。

  第二天秦韻酒醒了,想起來了,嚇壞了,讓下人趕緊去找林天,但是怎麼也找不到,只找到一隻飄到下水道的拖鞋。傭人給杜賓清理狗盆時,卻發現了狗屋裡還躺了個什麼小玩意兒,等發現了那是什麼,他大驚失色。

  林天大病一場。

  醒來後,還聽見秦韻在和醫生交流:「腦子沒壞吧?腦子沒壞就好,沒壞就好。」

  秦韻封了下人的嘴,她看見林天醒了,就抱住他,一個勁兒道歉,「是媽媽不對,小天,這件事不要告訴爸爸。」

  林天說好,說自己想去看狗。

  秦韻難看地笑了下,說等他養好病再去。

  林天下了床,走到窗戶邊去看,卻發現狗屋不翼而飛了。

  秦韻不知道把狗送到了哪裡,還把當時發現林天的那個下人辭了。因為這件事讓她覺得丟臉,竟然因為夫妻吵架,把兒子鎖在外頭,讓兒子和狗過了一夜。

  林翰海不知道,老爺子也不知道,沒有人提,秦韻自然而然地把這件事給忘了,她覺得林天這麼小,肯定記不得,就算記得,也肯定不在意。

  後來,林天就落下了這個病根,一到打雷,他必須抱住什麼東西取暖,否則會有如墜冰窖的感覺。他從內心深處覺得寒冷,覺得呼吸不過來,好像外面的雨進來了,淹沒了屋子,淹沒了他。

  林天把枕頭按在懷裡,還是覺得冷。

  嘴巴被他咬出血來,林天縮成一團,嘴裡喊著傅星河的名字。

  床也冰冷,被子也冰冷,林天痛苦地緊閉雙眼,捂住耳朵。可雷聲還是不受控制地往耳朵里鑽,巨大的天幕被切割機一樣的東西攪拌成了碎片,林天很想縮到什麼箱子里,什麼很小的地方去,把自己縮成了一團,他就有安全感了。

  放在枕頭邊的手機嗡嗡震動起來,鈴聲是傅醫生專屬的。

  這讓林天從害怕里驚醒。

  鈴聲響了一會兒,林天伸手去接,他從被子里鑽出來,雷聲震耳欲聾,他的面頰不知不覺地布滿淚水。

  林天手上接通電話,拿著枕頭進了傅醫生的衣帽間,他關上門,爬進傅星河掛大衣的那個櫃子,他把櫃門關嚴實,然後縮到了角落里。

  兩道櫃門的長長的縫隙洩露出電閃的光來,一下一下從林天的眼睛上划過。

  傅星河發現他接了電話,卻沒說話。

  「林天?」他低聲喚道,「是不是睡了?困了啊?」

  他剛才看新聞,說滬市發佈雷電預警,他想叫林天關好窗戶再睡的。

  林天深深地喘息著,手抓住傅星河的某件衣服。

  「傅醫生……」林天的聲音夾雜著哽咽,說話還直抽氣,大著舌頭,「打雷了……雷好大。」他用力攥住傅醫生的衣服,抱緊懷裡的枕頭,用力地呼吸。

  傅星河聽見他重重的呼吸聲。

  「你害怕這個?」他皺眉。

  林天想否認,外面一道巨大的驚雷聲,讓他渾身都顫抖,撞在櫃壁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響。

  他忍不住發出類似「嗚嗚嗚」的抽噎聲。

  「林天?林天,你怎麼了?」傅星河聲音急躁起來,「你說話。」

  林天害怕打雷,他覺得好丟臉,不想說。他強忍著,一隻耳朵靠著手機,另一隻手捂住耳朵。

  「傅醫生……你跟我,說說話吧……我好想你。」林天抱著膝蓋,他還是在嗚咽,強裝鎮定,卻瞞不過傅星河。

  「好,我跟你說話,你別害怕。」

  林天心想:有傅醫生的話,他肯定就不那麼害怕了。

  兩人斷斷續續說著話,林天好像沒什麼說話的力氣,而傅星河找不到要說什麼,就說遇到的一些病人,還有棘手的病例。他一邊說,一邊讓酒店給他訂機票。

  酒店說因為雷雨,飛往滬市的班機都停了。

  傅星河打車去了機場,打算等第一班機就飛回去。

  他的研討會還有幾天,傅星河卻臨時說自己有急事,請了假。

  其實林天並不想聽這樣的事,不想聽這樣那樣的病人,但他逐漸沈浸在傅醫生的聲音里,忘記雷聲。傅醫生不算個好的講故事人選,但林天喜歡他的聲音,他聽傅星河說自己的第一台手術:「我那時候在斯坦福,主治做手術時羊水破了,病人正好情況危急,我在旁邊就接刀了。」

  「那個病人很奇特,他聲稱自己能預言,不願意動手術,認為我們剝奪了他被上帝安排的能力。」

  「我給他開刀,他有意識,在跟我說話,他說我會遇到一個很好很好的,很愛我的人。」說到這裡,傅星河停頓了一下,仰頭看了一眼機場的廣播,「他發了一個中文音,類似於:tian,但他自己也不理解,問我什麼意思。」

  外面雷聲漸弱,林天聽這個故事入了迷,問:「你怎麼說的?」

  「我解釋是:sweet。」

  「那病人呢?」林天似乎沒那麼害怕了。

  「病人笑著說:‘對,我腦子里就是這個,你會遇見這個人。’」傅星河當時並不相信這種事,他是唯物主義,家裡都是學者,都是科學家,這讓他對這類事嗤之以鼻。病人開刀後,通常都會忘記手術過程中發生的事,傅星河下手術,路過那個病房外,病人衝他道「你會遇見他的」。

  聲音不大,卻讓他腳步止住。

  他注意到一個問題,這位預言家,全程用的是代稱「he」。

  傅星河身上同性戀的特徵並不明顯,他扭頭,那病人似乎也不太理解自己說了什麼,露出迷茫的神情。

  林天聽的忍不住微笑,他舔舔嘴皮,還有一股血味兒。

  傅醫生不會編這種故事騙他的,林天被這個故事打動了,心裡認定那個人會預言。他沒有騙傅星河,不是誤打誤撞的,他和傅星河的相遇,是自己有意安排,也是命中注定。

  天亮了,林天關著的視線被一縷陽光照醒。

  雷雨後,陽光很燦爛。

  林天有點懵,他看了眼自己的手機,沒電了。

  他想起昨晚發生的事,推開櫃門。林天把手機充上電,聽見誰開門的聲音。

  他瞪大眼睛,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給抱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傅醫生講的那個故事,我真的好喜歡

  雖然故事是我編的23333


第36章 

  傅星河的聲音有點兒啞, 他極少說這麼多話,昨晚上說那麼多, 耗盡了他的氣力。他抱住林天, 臉頰蹭了下他的側臉, 「這麼大了還怕打雷啊?」

  林天耳朵發紅,鼻頭髮酸。「我不怕的,你乾嘛回來, 不是還要開會。」

  傅星河嗯了聲, 「擔心你就回來了,我請假了,下午再去。」

  他把外衣脫了, 抱著林天躺床上去。

  林天把腿翹在他的腰上, 死死抱著他,傅星河在他背上搓了幾下, 「現在還冷嗎?」

  昨天林天在電話里說冷, 說有水,傅星河還以為窗戶沒關嚴實漏雨水進來了呢。

  「不冷。」林天把腦袋靠在他的胸口,好像要鑽進他體內, 和傅星河的心臟融為一體般。他閉眼,心裡很暖, 暖意比外頭的陽光更甚。

  睡醒後, 傅醫生已經不在了,他匆忙回來,又匆忙出去。

  傅醫生回w市開研討會了, 剩下這幾天,他們每天都通話,但也不是每天都在視頻里做。

  林天就是很想傅醫生,想聽他說話,看見他的臉。

  不打雷也想。

  幾天後,傅星河終於回來了。

  小周大夫最終也沒能打聽清楚,主任的那個小奶糖是誰。她只看見一個「虎背熊腰」的背影,那麼高的女人!!!

  主任的口味好獵奇!!!!

  小周大夫是個嘴上沒把門的,她管不住自己,就想和人分享八卦,於是這些天里,主任有個「小奶糖」的緋聞就傳遍了整個科室。

  傅星河那樣的人,看起來單身,又潔身自好,高嶺之花一朵,誰能不心動?

  科室里很多小護士的心都碎了一地,得知小奶糖是個虎背熊腰的女人時,她們又把碎掉的玻璃心撿了起來。

  算了,傅醫生是個眼瘸的。

  就在這樣的忙碌與溫情下,時間走到了十二月。

  儘管立了冬,但是滬市的初冬並不算很冷,風卷著落葉,光禿禿的枝椏直指著暮靄沈沈的天空。

  靜謐又蕭瑟。

  路上行人撐著傘擋海風。但是再過一陣,到明年年初那會兒,氣溫就會變得很低很低,隆冬會持續到年後很久,冷到叫人忘記時間,憑空生出一種年輪靜止的錯覺。

  林天身體很好,他還當秋天似的,一件風衣外套搞定。他整天都在發愁,傅醫生是年末的生日,他琢磨著送什麼才好。

  這個人,沒什麼愛好,除了手術就是手術,林天心想他不懂浪漫,但是傅醫生某些時候的舉動,又常常叫林天心動,他是個很體貼的人,這和他的性格有關,做事滴水不漏,林天的一切都瞞不過他。而傅星河鮮少會按捺住不問,林天一有異樣一有問題他就會問發生了什麼,說有心事可以告訴他。

  傅醫生的生活和工作都照舊,每天去醫院出點門診,做兩台手術,病人多時就三台四台,有時候半夜兩點下夜台,林天的車還在外面兒等他。

  衝完澡躺床上,林天幫他的手臂和腿做按摩。那麼長時間的手術,他的手臂肌肉很累,站了那麼久,腿部肌肉也很累。

  林天比以前節制了些,但還是挺頻繁的,每天都說他想吃沙拉拌香菇烤腸,說自己兩張嘴都想吃。傅星河就由著他,吃撐了,從醫院拿藥回來給他凃。

  這天,林天正在做飯,桌上的手機響了起來。

  林天還在切菜,那手機鈴一響,他就把手給切到了——血珠沁出來,林天皺眉把手指放到嘴裡。那手機鈴孜孜不倦地響了許久,透露出一股不同尋常的焦急味道。

  他顧不得找創口貼了,就把手指含在嘴裡——電話是老爺子的管家陳叔打來的。

  林天心裡咯噔一下。

  陳叔在電話那頭氣喘吁吁道:「老爺子突然暈倒,你快來醫院!」

  血腥味在嘴裡散開。

  林天張了張嘴,神情有些無助,「哪個……」

  陳叔道:「滬市綜合病院。」

  是傅醫生他們醫院。

  林天愣了神,接著說:「我馬上過來。」

  指腹的傷口似乎被唾液暫時止住血了,林天腦子里有點兒亂,他穿上鞋,拿了車鑰匙就走。

  滬市綜合病院很大,光是腦外科就有兩個病區,住院樓一擴再擴,病床一增再增,過道還是塞滿了病人。

  林天去的時候,老爺子還沒醒。他昏迷狀態時送到醫院做急救,gcs評分13,是輕度昏迷。做了ct,人被推進病房後,片子也出來了。

  病房裡擠滿了人。

  林天的堂兄弟,大伯和四叔,林翰海,還有律師,幾乎全到了。

  林天的大伯林源才,是老爺子的長子,家裡的賭場早年都是他在管。

  而秦韻正在做孕檢,估計一會兒就得來了。

  一個大夫面色嚴峻地給家屬解釋ct上的內容:「這團黑的,是腫瘤,不排除是惡性腫瘤,正是它壓迫了視網膜神經,而且病人的三叉神經血管破裂,正好就在眼分支這兒,所以病人才會看不見。」

  大夫是腦外科的一名主治,姓黃。多的他沒說,腫瘤必須立即手術,但是手術風險非常高,第一,腫瘤很大,已經發展到壓迫神經血管,致使血管破裂的地步了,再不開刀就完了;第二,病人八十歲了,高齡,加重了手術風險,極難成功。

  「病人暈倒,也是這個原因,不確定什麼時候能醒。」

  黃大夫解釋得很通俗,只不過沒人關心病的起因,他們只關心老爺子會不會死,能不能醒,不能醒家產怎麼分。

  林天聽到大夫說的話後,就走到病床前,握住老爺子的一隻手。病床上躺著的老爺子戴著呼吸機,雙眼緊閉,臉上的皺紋比醒著時更加深刻,他心律血壓和腦電波都很正常,生命體徵基本平穩,只是還昏迷著。

  旁邊那小護士多看了他幾眼,覺得很眼熟,像在哪兒見過。

  「那大夫,這腫瘤是不是要動手術?我爸八十歲的人了,這個風險……」大伯緊緊皺著眉頭,心想風險大才好,死了才好,正好沒立遺囑,按法律規定老大拿得當然是最多的。旁邊的林翰海憤怒地打斷道:「當然不能讓他們院醫生動手術!得上國外請專家會診!」

  老爺子昏迷得太突然了,遺囑還沒立,林翰海覺得自己這是吃大虧了。

  按照老爺子對林天的喜愛程度,那家產必須是他們家天兒佔大頭啊,什麼股份啊,副線公司啊,必須全割給林天!要是沒醒,死手術台上了,不是吃大虧是什麼?

  黃大夫的臉色不太好看,「我們是滬市最好的醫院,醫生都是國外請來的專家。」

  「那你們最好的大夫是誰?」

  「要是手術失敗怎麼辦?」

  「你們專家靠譜嗎?」

  「你們……」

  「好了好了,」聽見這群家屬你一言我一語的嘈雜,黃大夫心裡煩得要命,心想豪門事情就是多,嘴臉也忒難看了。心裡鄙視,臉上還不能露出不爽來,他好言好語道:「我們腦外科室是醫院的王牌科室,是國內最好的,我們主任和兩位主治都是斯坦福回來的,都是國際一流的,比你們上國外找專家還好!」

  「那你們醫院誰手術做的最好?」

  「我們科的主任——傅醫生是科室第一把刀。」黃大夫驕傲道,「別說是咱們院,就是整個滬市!全國!他也是首屈一指的!」

  「全名叫什麼?我去問問,要是不靠譜怎麼辦。」大伯生怕林翰海又給他打斷了,心裡想著就在這兒手術算了,越快手術越好,要是拖下去,老爺子醒來了,把家產全給老三家那個林天怎麼辦?他們家陽明找誰哭去?

  「傅星河。」說到這個名字時,黃大夫表情是揚眉吐氣的,你儘管去查,那一堆頭銜保管嚇死你。

  聽見傅醫生的名字,林天回頭看了眼。

  正巧劉律師在往他這個方向看,看見病床前只有林天和陳管家時,他忍不住皺眉。

  這一家人,看似都在關心老爺子的病情,但真正關心他身體的,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只有林天和老管家。一堆人嘰嘰喳喳地問這個問那個,圖的是家產。

  黃大夫解釋後,大伯就走到外面去打電話了,打聽這位有「第一把刀」之稱的傅星河主任。

  「我爸什麼時候醒?」林瀚海憂心忡忡道,「他要是不醒,遺囑……」

  旁邊律師抬了下眼鏡,投下一顆驚雷道:「林老爺子已經立了保密遺囑。」

  「什麼?!」

  「什麼時候立的?!」林陽明臉色鐵青,他是林天大伯的獨生子,也是林家長孫。林陽明心裡清楚,要是沒有遺囑,按照法律,他爸是長子,理應拿最多那份。

  律師回答道:「幾個月前。」

  遺囑是保密的,老爺子失去呼吸的那刻會即刻生效。

  聽見這個消息,林翰海倏然松了口氣,如同吃了顆定心丸,臉上也有了得意。老爺子身體一直都還不錯,是近些天來惡化的。儘管如此,還是沒人敢在老爺子面前提家產怎麼分的問題,怕他發脾氣。但老爺子最喜歡誰,誰最能幹,立的汗馬功勞最多,大家都知道。

  這時候有人想起林天,左右看看,才看到林天格格不入地一個人站在老爺子病床前,握著他的手和他說話。

  老爺子氣息微弱。

  林天卻還是不住地跟他說著什麼,他微微彎著腰,站立的姿勢讓人感覺他在哭泣。

  這時,打完電話的大伯進來了,說:「我打聽了,他們院傅主任,的確是能人。去年的時候,那位……不是請了多少專家都說沒戲嗎,後來給救回來了!就是他給開的刀!」他剛剛還問了,這位傅醫生正在給別的病人開刀,一時半會兒出不來,他覺得,隨便找個人開刀都行,八十歲的人了,術後併發症多的很,哪怕給從鬼門關拉回來了,以後也是遭罪。

  老爺子沒了,遺囑還沒立呢,這家產不是他大頭?他心裡想的美,旁邊的林陽明,湊到不知情的父親耳邊,說了句什麼。

  大伯臉色一變。

  醫生水平沒得質疑了,一群人又開始質疑別的,環境不行,過道那麼吵,一點也不安靜,硬件也不行,什麼都是人工,高科技也沒幾樣,消毒也做得不好……

  大家圍著黃大夫吵個不停,病房很大,但是人多,說話聲音一個比一個大聲,如同菜市場。

  黃大夫臉微微扭曲,他真想勸這些高攀不起的爺,高抬貴手放過他,轉院吧!

  就在這時,心電監護儀突然叫了起來!可是全部人都在吵,那滴滴滴的聲音顯得極其微弱,林天慌了神,喊道:「黃醫生!黃醫生!」

  被人圍著的黃醫生立刻推開家屬,快速衝到病床旁開始搶救。

  「心搏停跳!病人休克!2mg去甲腎上腺素!」幾個醫生和護士衝進來,大驚失色地幫助黃醫生進行急救。

  老爺子休克的太突然了,所有人都傻了幾秒,接著又開始嘈雜,「爸!爸你不能死啊!」

  「怎麼會突然休克!你們醫院怎麼搞的!」

  「我爸要是有事!你們——」

  「別吵了!」林天吼道,「全都出去!」

  一乾長輩讓林天吼懵了。

  他臉黑的駭人,語氣平靜下來,「出去,爺爺需要安靜。」

  林城安梗著脖子張嘴想說什麼,連林翰海都意外地瞅了他一眼,林天冷冷地指了指病房門。

  半分鐘工夫,病房歸為平靜,經過急救,老爺子心跳恢復了,但是gcs評分從13降到了9,中度昏迷。

  黃大夫也看出來了,別看那麼多人,其實面前這個看著小的,才是有話語權的。他看了看林天的面孔,覺得迷之很眼熟,可就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按理說,這麼高一個大帥哥,哪怕只是在街上有過一面之緣,他都肯定不會忘記的。

  病人情況不樂觀,黃大夫只得暫時按捺下疑惑,道:「你爺爺情況不好,最好馬上進行手術。」

  林天點頭,「傅醫生?」

  黃大夫道:「傅醫生手術還沒結束,現在三號手術室空著,做手術的話,是別的大夫主刀。但是你放心,除了主任,我們院別的大夫也很優秀……」

  林天抿著唇,不說話了。這種情況下,他只信任傅星河,可是假如爺爺在手術台上沒熬過來……林天蹙眉,傅醫生會對他有愧疚感的。

  他思考片刻就下了決定,「你們雷院長能主刀嗎?或者廖醫生,吳醫生。」

  他聽傅醫生說過,雷院長挖來的兩個專家,也是行業頂尖。

  黃大夫愣了半晌,心想這個年輕人怎麼對他們院這麼瞭解,知道他們院長是腦外專家的可不多,何況他指名道姓的兩位醫生,都是不久前才空降來的專家,名頭是主治,卻比主治要牛多了。

  他愣了片刻就回神了,著手安排手術了。

  手術同意書拿過來準備簽了,方才讓林天趕出去的人才回神來:這就要手術了?!

  「不行!爺爺還沒醒!不能手術!」林陽明立刻站出來阻止。

  「長輩都沒說話,你這就做決定?」大伯一臉怒容地從醫生手上扯過同意書,揉成一團,「我第一個不同意!你爺爺沒醒,手術就不做。」

  「爺爺沒醒,我絕對不同意手術!」林城安也恨恨地盯著他,「這家還不是你的,別想我會聽你的!」

  林天揉了揉太陽穴,表情冷淡,「堂哥,你也老大不小了,替暮安考慮考慮。」

  林暮安和林城安都是二叔的孩子,二叔幾年前車禍去世,留下兩個孩子和妻子,林暮安還在讀高中。

  遺囑內容是什麼,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老爺子要是能醒來,上去哭一哭,賣個孝心,感化感化,說不定事情還有轉機,要是不能醒,那家產不就全落到林天那小子手上了??!!

  林城安怎麼可能讓他得逞!他爹早幾年就沒了,要是在老爺子面前賣個慘,那事情可就不一樣了。更何況,他極度懷疑這遺囑是不是林天搞的把戲,最近老爺子身體不好後,他就不見任何人,陳管家把他擋在外頭,說老爺子不見人。

  結果呢,林天就能隨意出入老爺子那裡。

  他嚴重懷疑,林天是不是早就把老爺子身邊的人收買了,包括那個律師,他也覺得像林天的人。

  林天不是會講道理的人,他不多說,面無表情地背過身去打電話,不多時,上來一乾虎背熊腰的黑人大漢。林天伸手指了指,「先把他們帶走。」

  片刻功夫,林天清場完畢,林天接過新的手術同意書,簽了字。

  黃大夫看得一愣一愣的,心想這就是霸道總裁?

  老爺子剛被推進手術室,那黃大夫就一臉喜色地找到林天,「出來了!主任出來了!」

  正巧,傅星河從二號手術室出來,準備進林老爺子所在的三號手術室了,他看見林天,還以為是來等他的。

  沒戴帽子口罩,有點兒新鮮。

  「我還有個手術,你先去我辦公室。」

  林天張張嘴,「傅醫生……」他拉住半條腿踏進手術準備室的傅星河,「你不能動這個手術。」

  「林天?」傅星河微微皺眉,「別鬧。」

  他看到林天臉上浮著的悲傷,那麼多,都要溢出來了,他心跟著一抽,這是怎麼了?

  「裡面是我爺爺,他八十歲了……傅醫生,你不能開這個刀。」林天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知道這手術風險高,他不想讓傅醫生來承擔這個風險,更不想他來承擔愧疚。

  傅星河一聽就明白了,他握了握林天的手掌,「你相信我,我會盡力的,你爺爺不會有事的。」

  旁邊兒的黃大夫已經看傻了。

  這什麼情況????

  他看看林天,看他的身高,他的眉眼,心裡一下恍然大悟,這不是那個!那個!總戴帽子和口罩,上手術室門口等他們主任的那個嗎!

  黃大夫震驚了。

  這家人權勢驚人,上面專門讓人打電話來說必須救回來。而眼前這青年能壓住那麼多硬茬親戚,無疑是個狠角。

  在主任面前怎麼和綿羊似的??

  通常情況下,醫生不會隨便對病人家屬說「會沒事的」這種不負責任的話,因為會被家屬逮住不放,萬一一個風險,就會拿這句話來追究你。

  「不,不行。」林天死死抓住他,眼淚已經湧出來了,他不住搖頭,「不要去,我求求你……」

  「聽話,林天。」傅星河也顧不得黃大夫還在旁邊兒看著了,裡面遲遲不見主刀進來的醫生護士也在往外看,正巧就看到,他們主任,抱住了病人家屬在安慰他。傅星河拍了下他的背,說話是對著他的耳朵的,「你要相信我,這時候,第一,我是醫生,救死扶傷是我應該做的,第二,我還是你男人,你爺爺也是我親人,我會努力救的,我不能保證什麼,我也不怕你怪我,聽話,相信我。」

  他很少一次性說這麼長話。

  這麼一長串話里,還裹挾住一句重要信息。

  旁邊的黃大夫已經石化了。

  傅星河松開他。

  林天眼角紅紅的,有水痕,傅星河用手背幫他擦了擦,林天說:「我相信你。」

  傅星河點了下頭,就進了手術準備室。

  手術室外頭,林天對那旁觀了全部的黃醫生低聲警告道:「如果傳出了任何對傅醫生不利的消息,我讓你知道後果。」他神情平靜,但語氣夾雜狠歷,和方才在傅醫生面前那副模樣判若兩人。黃大夫已經傻了,他看到青年的眼神,想到方才那快有兩個他高的黑人大漢,抖了抖,如搗蒜般地點頭,害怕道:「我什麼都不知道!我什麼都沒看見!」

  傅星河對林天這麼一抱,看似沒有大問題的舉措,卻是賭上了他的職業生涯。

  一個同性戀醫生,緋聞傳出去,病人會是什麼反應可想而知。

  在許多老百姓心裡,同性戀是和艾滋病掛鈎的。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病……全是瞎扯淡的@_@不要當真


第37章 

  他們首先會質疑這位醫生, 還會質疑聘請醫生的醫院,認為醫院不負責任。傅醫生是個工作狂,還是腦外科主任, 在滬市綜合病院呆的三年來, 進行大大小小的手術,不下千例,這麼多病人, 要是都來鬧怎麼辦?

  換個醫生, 說不定醫院會為了名聲考慮, 明哲保身, 把該醫生辭退。

  但傅星河不一樣。

  他是滬市綜合病院腦外科的頂梁柱,醫術頂尖, 缺誰都不能缺他。他還是雷院長的師弟,兩人關係很好。傅星河就是為了當時剛當上院長的他回國的, 拋棄斯坦福三百萬美元的年薪, 拋棄美國醫生的優質待遇, 轉而回國。要說他們院, 也是國內最好的那幾個醫院了,可到底和老美沒法比, 首先待遇上就差了一大截。

  許多人想不通他乾嘛要回來, 思來想去,也只能認為,院長人緣牛逼,和傅醫生關係頂好。

  可這三年來, 院裡上下都看得明白,兩人私交稱不上特別好,只是雷院長特別關照傅星河。

  而傅醫生也的確牛掰,院裡沒人敢動的手術,他敢,外院轉來的瀕死病人,家屬都死馬當活馬醫那種病人,他也能給救活!

  在他身上,眾人只看到他專業的職業態度,但坦白講,他並不好相處,身上幾乎沒有人情味。醫院有食堂,所有醫生都在那兒吃,傅星河卻一次也沒去過,聚會也不去,結婚給他拿請柬他也不去,只隨禮金。

  黃大夫忐忑地跟著進了手術室,傅星河卻看也沒看他一眼,似乎並不害怕有人知道了他的秘密。

  他從來就沒想過要隱瞞。

  黃大夫目不轉睛地盯著他開刀——太精妙了,如果是自己,他肯定不會想到這樣開刀。他默默地看著學習,他比傅醫生年紀還大些,但醫術上,差太遠了,他甘拜下風。

  手術台上一片靜默。

  汗珠啪地掉在地上,粉碎成小分子。

  大家都很緊張,上主任的台,從來沒人敢說話敢聊天,精神繃得很緊,壓力非常大。

  這台手術少說也得四個小時。

  傅星河注意到護士和醫生壓力都很大,他就說了句:「你們不用管我,說點什麼。」

  還是沒人敢說話,怕打擾傅星河。

  不知道是哪個護士,把手術刀掉地上了,發出清脆的一聲響,打破了手術室里的寂靜。

  「你們可以說話。」傅星河聲音很沈,臉上戴著口罩,什麼神情也看不出,沒人知道他在緊張。

  旁邊的黃大夫腦子里不免想到方才和主任擁抱的青年。

  手術台上躺著的病人,是那位青年的爺爺,換句話說……傅醫生和那青年是戀人關係,耳語的時候說的是「我是你男人」,那麼該病人就等同於傅醫生的爺爺。

  通常,為了緩解壓力,手術台上大家都會說些輕鬆的話題,八卦之類的。

  「你們知道林英泰是誰嗎?」黃大夫以為他是緊張了,就主動開了話匣子。

  空氣寂靜了一兩秒,黃大夫又道:「你們看財經雜誌的話,就會認識他。」

  手術護士偷偷看了看傅星河,看見他沒表態,就加入話題,「我知道他,咱們滬市最有錢的人!」

  「看過福布斯沒?咱們國家的富豪就那麼幾個進前百,手術台上躺著的這位大佬,就是之一。」有人道。

  「我表姐就在他們英泰集團上班,說的是,高層亂的很,任人唯親什麼的,什麼賣商業機密啊,貪錢啊,多得很!」似乎是意識到病人就在這兒,是聽得到的,護士察覺失言,轉言道:「不過啊,我表姐說,他們集團總裁倒是個大帥哥,一米八幾個子,要臉蛋有臉蛋,要身材有身材,黃金單身漢,什麼緋聞都沒有。說的是比那誰誰誰都帥,好像就是這病人孫子吧?」

  傅星河耳朵動了動,手上動作卻沒停。

  有個醫生嗤地笑出來,「那什麼霸道總裁,都是小說騙人的,現實哪兒有那樣的。要我說,多半也就是個五官周正的青年,咱們主任才比那誰誰帥呢。」

  話題到這兒就轉變了,都開始誇他們主任了。

  傅星河不受影響。

  過了幾個小時,腫瘤被完整地切割出來,傅星河道:「送冰凍病理。」

  手術非常順利,接下來就等確認腫瘤是惡性還是良性。

  十分鐘後,護士回來說:「主任,是良性!良性!」

  傅星河平靜地嗯了聲,身上氣息不易察覺地一松懈,汗水跟著流下來。黃大夫道:「給主任擦汗!」

  有護士給他擦乾汗珠,傅星河繼續收尾。本來吧,收尾工作他可以換旁邊兒黃大夫來的,但這個手術意義不同,他必須得保證病人活著被推出手術室。

  一小時後,手術終於結束,傅星河手術服都沒脫,就直接出去了。

  林天在外面等著的。

  「你爺爺安全了。」

  林天說不出話來,他提了好幾個小時的心,裡頭是對爺爺生命安危的擔憂,更是對傅星河的擔憂。林天張張嘴,下意識要上來抱他了,傅星河忙退後,「我去清理一下,你先去看你爺爺,等會兒抱。」

  傅星河出來後,林天還在那兒等他的,傅星河抱抱他就松開了,「沒事兒了。」

  林天哽咽,「傅醫生,謝謝你……」

  傅星河拍拍他的肩,「後續我會一直負責你爺爺的。他年紀大了,併發症會有一些,有顱內感染風險,暫時不能出院。要觀察幾天看看感染情況,要注意點,也不要影響情緒了,等他醒後,視力會恢復的。」

  林天特想哭,傅星河不在這兒,他還能堅強點,但傅星河一跟他說話,林天就特難受,很想宣洩出來。

  他吸了吸鼻子,傅星河一直陪他走到病房外。

  林天看到裡面的林翰海和挺著大肚皮的秦韻。

  秦韻肚皮顯懷,快三個月了。

  他腳步不由自主頓住,嘴唇也抿緊。

  剛才他在手術室門口等著時,林翰海和秦韻就過來了一次,秦韻說聞到這裡的味兒很想吐,林翰海就帶她走了。因為林天讓人把大伯一家,以及林城安他們拎走了,手術室外頭,只有他一個人盯著燈看。

  他不敢想,要是手術失敗,林家人會怎麼對傅醫生。他到時肯定會保護傅醫生,他們的關係就勢必捅破。

  林天看了眼傅星河。

  傅星河看出他的猶豫,輕聲道:「我就不陪你進去了,等下給我電話。」

  病房裡的秦韻已經看過來了,傅星河輕輕捏了下他的手掌。

  接著轉身走了。

  秦韻走過來,打量傅星河高大的背影,「那是醫生啊?」

  林天「嗯」了聲,還看著他的背影,說:「救了爺爺的醫生。」

  「就是那主任?挺年輕啊。」秦韻感嘆了一句就算完了,「你爺爺也是命大,我剛剛聽那些護士在說啊,說手術難度可大了……你今天干的不錯,替你爸出了氣,哎,」她聲音變小,「那個遺囑的事兒,你之前知道嗎?」

  林天搖頭,「不知道。」

  秦韻有些失望地「哦」了聲,又道:「我覺著吧,你爺爺那麼喜歡你,至少得給你百分之二十股份吧?不,百分之二十也有點兒少……全部給你都不為過。等媽媽生了弟弟,你就轉給他一部分,不過,你弟弟就不用做生意了,」秦韻笑起來,「哥哥這麼優秀,他享福就成了。」

  懷孕的女人,身上帶著母性的光輝,加上秦韻那美得不可方物的臉,讓她看起來像個二八少女。

  林天覺得他的母親,一如十年前的模樣,沒有變過。和林天站一塊兒,倆人像姐弟。

  沒說兩句話,秦韻又開始孕吐,她在衛生間里乾嘔,林翰海煙癮犯了,出去抽煙了,病房裡又只剩下林天一個人了。

  手術非常成功,結束後就轉移普通病房觀察了,沒進icu。

  傅醫生功不可沒。

  病房裡開了空調,熱,林天把外套脫了掛著。

  兩分鐘後,病房裡湧來一大票醫生護士,開始下醫囑。

  黃大夫剛吃了口飯就被抓過來了,他嘴裡散髮出股魚香肉絲味兒。

  聞著味道,林天突然想到:傅醫生還沒吃上東西。

  他等了幾小時手術,管家陳叔給他送了食物,他一口都沒動。

  醫生說話間,陳叔進來了,他讓林天去休息會兒,說一有消息就通知他。

  林天還在猶豫著,就讓陳叔直接給趕出去了。

  秦韻和林翰海也不知去哪了,林天在病房外站了會兒,只好去了主任辦公室。

  傅星河正在和人說話,林天進去看到人,下意識就說了聲「抱歉」,接著要關門出去。

  「回來。」傅星河叫住他。

  「去那兒坐好。」

  林天硬著頭皮站住了,然後關上門,安靜地走到一旁去。

  傅醫生辦公室招待人的小茶几上,擺放著一套茶具,林天放了點茶葉在茶壺里,接了熱水準備泡點茶。

  和傅星河在說話的是院裡心外科的許主任。許主任也是雷院長從國外挖回來的人才,和國內心外首屈一指的老專家盧教授也認識,所以和傅星河能稱得上關係不錯——相對於院裡別的醫生而言,算是能說上話的關係。

  許主任看了坐在不遠處泡茶的青年,想起了他是誰,「上回你帶來那個?看手術那個?不是還在讀書嗎?」

  「怎麼,他準備來咱們醫院實習了?」

  傅星河搖頭,「他不是醫生,是我家人。」

  許主任有點兒摸不著頭腦,上回還不說是醫生嗎?但他也沒心思好奇別人的私事,繼續方才的話題道:「我們科新來的實習生,那個譚嬌嬌,小譚醫生,就是你們科譚松林醫生的姪女,她來問我啊,說想轉去你們腦外科。」

  「我一開始不知道你們這層關係,但是這才剛實習呢,轉科不太合適啊,就給拒絕了。結果小姑娘不肯死心,這不,田副院給批了,讓她給轉了。我覺得那小姑娘年紀不大,心思也不純,要是工作認真也就罷了……」許主任嘆口氣,可是這小譚醫生啊,和院裡別的女醫生女護士差不多,都崇拜傅星河,但別的醫生可沒轉科去接近他。

  加上這小譚醫生是之前腦外譚醫生的親戚,許主任覺得這事兒不太對勁,就過來跟他說一聲,叫他注意點。

  傅星河點點頭,也不覺得是多大的事,他的目光掠過林天。

  許主任也發現了,從那青年進來後,傅星河就沒在狀態了。正好急診科送來了車禍病人,許主任講了沒兩句就離開了。

  「過來。」傅星河衝他招了下手。

  林天把辦公室門反鎖了,就乖乖過去抱他,問他餓不餓。

  傅星河沒說餓也沒說不餓,手掌按著林天的後腦勺,「你外套呢,怎麼不穿上。」

  林天說放病房了。

  傅星河抓著他的手,還好,林天身體好,手不冷。但他還是把林天的手捂到懷裡來,給他捂熱了,「怎麼不陪著你爺爺。」

  「你沒吃飯……」林天垂下眼皮,「他現在還沒醒。」

  老爺子無疑是林家人里對他最好的人,林天一直都感激他。

  但老爺子也並非一開始就對他那麼好的。

  他疼林天,也疼別的子孫,而這種疼,在他小時候是看不見的,是從林天出息了開始,老爺子才對他發生改觀的。

  林天小時候不愛說話,看著懦弱,他聰明,但不會討好人。秦韻看著著急,看著老二家的林城安整天猴子一樣皮,卻十分會賣乖,老爺子一見他就哈哈笑。秦韻覺得林天不爭氣,連賣乖都不會,就教他怎麼說話,教他怎麼去討好老爺子,林天照做了,老爺子也沒見得多高興,覺得秦韻把孩子教的不好。

  秦韻出身不好,脾氣也不好,她從小被繼父家暴,所以對著林天,她有時候會不由自主地暴躁,不敢打,忍不住時就掐他,掐胳膊掐腿,別人看不見的地方。

  林天一開始要哭,後來就不哭了,因為他一哭秦韻就會更生氣地擰他。

  每次掐完,她就給林天道歉,說對不起,說媽媽不是故意的。

  她對孩子做的這些,林翰海不知道,但老爺子是知道的,家裡眼睛耳朵都多,老爺子什麼都知道。

  但老爺子什麼都不做。

  林天逐漸發現,老爺子對大堂林陽明很好,因為那會兒林陽明自己創業,賺了筆小錢,老爺子一下對他改觀了,當眾誇獎他,說陽明能幹,最像年輕時候的他。林天心裡想:是不是誰把生意做的好,誰會賺錢,就最得寵?

  要是爺爺喜歡他,秦韻會不會也喜歡他?

  林天找對了方向,逐漸,他的商業天賦顯現出來。進了林家的公司後,這種天賦讓他節節攀升,就是這時候,老爺子才開始對他好起來。

  秦韻和林翰海也揚眉吐氣了,開始人前人後地說:「老爺子最喜歡我們家天了。」

  慢慢地,他們逢人就說的話,變成了真的。

  老爺子從前喜歡說林陽明像他,後來就喜歡說林天像極了年輕時候的他,他對林天寄予厚望,讓他好好乾。

  林天每次都很謙虛,老爺子就更喜歡他了,說秦韻和林翰海會教孩子。

  他對林天的好,林天全記得的,老爺子對他改觀後,林天也選擇性地忘記從前。所以全家人里,只剩他還會真正為老爺子擔憂。但林天已經和從前不一樣了,以前他總是想著怎麼去討好父母,怎麼討好老爺子,他的討好不是為了別的東西,不是為了錢為了家產,他就是想讓人喜歡他,所以努力做個討人喜歡的人。

  傅星河什麼也沒說,抱了他一會兒,林天手機響了。

  是老吳。

  林天讓他買飯送過來。

  在休息室吃完飯,傅星河讓林天在他床上睡會兒,他還有事情處理。但林天不想放開他,傅星河知道他心裡恐怕很難受,只能把他哄睡著了,再去出門診。

  林天沒睡多久,就又讓電話吵醒了。

  是林翰海的,他聲音很大,一下把林天的睡意都驚醒了,「你乾嘛去了?怎麼不在病房!」

  林天捏了捏眉心,從休息室的床上下來,「我太困了,睡了會兒。」

  他看到傅星河掛在衣架上的外套,貼著便簽說讓他穿上。

  林天心裡一暖。

  林翰海不好說他,也沒問他在哪兒,只讓他趕緊過來,說一定要讓老爺子醒來後,第一個看見的人就是林天。

  林天給傅星河發了條短信,就出去了,剛踏出主任辦公室,一個穿白大褂的姑娘就路過了,她詫異地看向林天,這人怎麼從主任辦公室出來?這人穿的衣服怎麼好像他們主任白天穿過來的那件???林天卻腳步飛快,停也沒停,兩分鐘就到了病房。

  見他來的這麼快,林翰海詫異了一番,「你在哪兒睡覺?」

  林天說:「車上。」他走到病床旁,林翰海又看到他的外套,「你剛剛不穿的白色嗎?」

  「衣服弄臟了,」林天打岔,「爺爺還沒醒嗎,醫生怎麼說?」

  林翰海說不知道。

  陳管家在一旁說:「醫生說是麻醉還沒過去的原因,晚上就能醒。」

  林天點點頭,就在病房裡坐下了。

  沒過一會兒,林家人也來了,林天不能一直扣著人。大伯一家和林城安,連林暮安也跟著來了。因為醫生說了老爺子需要安靜的環境,所以罕見地很和平,林天不說話,所有人也不說話。

  到了晚上,老爺子果然醒了。

  他先是動了動手指,眼睛才有些吃力地慢慢睜開,喉嚨里發出一個含糊的聲音。

  「醒了!爺爺醒了!!」林陽明第一個衝過去,他按鈴呼叫醫生,眼淚當場湧出來,哽咽道:「爺爺,你可算醒了……」

  老爺子認真辨認了一會兒,才道:「是陽明啊…」他眼睛的確是好了,能看見了,渾濁的瞳孔轉了兩下,「你弟弟呢?」

  林城安也衝上去了,他正準備嚎啕一番,就聽到老爺子顫巍巍伸出手,「天兒……」

  眼睛也看向林天的方向。

  林城安好容易醖釀出來的悲傷瞬間凝固在臉上。

  「爺爺。」林天走過去。

  老爺子說:「我睡著的時候,好像聽見你的聲音,你叫我起床了是吧?」

  林天輕輕地嗯了一聲,醫生就進來了,傅星河也在。

  他望向傅星河,傅星河卻沒看他,他給老爺子檢查了一番身體,嘴裡不時發問,旁邊有其他醫生在回答,都是林天聽不懂的,什麼血壓心率,凝血酶,pt,aptt,fib……等,各種參數病史,林天看見那個今天在主任辦公室門口碰到的女醫生也在列。

  瞥了眼她的胸牌,實習醫生,譚嬌嬌。

  再看看她的模樣,是有點兒像之前走的那位譚松林醫生

  那位女醫生明顯也在看他,而且看得入迷,走神了。

  「病人術前血壓是多少?」傅星河問道,他回頭,喊道:「譚醫生。」

  小譚大夫沒聽見,她的目光還凝在林天身上的,這個人怎麼從主任辦公室里出來的?他怎麼穿主任衣服?他們認識啊?認識怎麼不打招呼啊?

  「小譚,小譚!」旁邊兒的小楊大夫生扯了她一下,小譚大夫這才回神過來。

  「病人……術前,血壓……」她開始翻手裡的病例,她回答不上來,旁邊兒的小周大夫替她回答了,小譚大夫懊惱地咬嘴唇。因為還在病房裡,傅星河並沒說什麼。但很顯然,他對這個新來的很不滿。

  一眾醫生都感受到了他的低氣壓——衝著這個剛從心外轉過來的實習生的,卻不知道原因。就因為她走神?不可能吧,主任不像是會因為這種原因對人放冷氣的人。

  檢查完後,傅星河公式化地對家屬交代醫囑,最後環視了一圈病房裡的人,道:「病人需要絕對安靜,留一個人照顧就行了,剩下的最好都離開。」說這話時,他的目光在林天身上停了兩秒。

  「我!我來!」林城安立刻湊上去,「爺爺,今晚上我照顧您,我陪床。」

  「病人家屬,跟我出來一下。」傅星河說完,林天的步子立馬跟著他邁了出去。

  他跟著傅星河走到病房外面,「傅醫生,我爺爺沒什麼問題了嗎?」

  「沒大問題,」傅星河目光深沈地落在他身上,「腫瘤是良性的,也切除了,但他的病史里有心肌炎,最容易急火攻心,注意點這個就行了。」

  林天點頭說好,不遠處還站著別的醫生的,他想抱抱傅醫生,又不敢。

  他左右看了看,小聲說:「我晚上過去,給你做宵夜吃,你今天幾點下班啊?」

  「我已經下班了,」傅星河說:「你今天還要過來嗎?」

  林天嗯了聲,看著自己的腳尖,「他們都想陪床,用不著我的。」

  傅星河望著他,他看出來了,林天家挺複雜的,剛才手術時,聽護士說了下——林英泰,他知道這個實業家,很有名。從那次送林天回家,看見他住處,就知道他家庭不平凡,那時候他也好奇,什麼樣的家庭養出林天這樣的孩子?

  現在知道了,他反而詫異。

  林天和他的家裡人共處一室時,有股格格不入的味道。今天下午在病房看見的夫妻應該是他的父母,女人和林天長得很像,很年輕。倆人站在一起像姐弟一般,可是並不親密,林天臉上的笑,是傅星河不認識的笑。而且她還懷孕了。

  說了幾句,傅星河就被人叫走了,林天回了病房裡,老爺子和他說了幾句話。更晚一點,遵循醫囑,他就讓人全離開了。林陽明還不死心,話里話外都想打聽遺囑的事兒。可是老爺子假裝聽不懂,說自己想休息。

  林天開車回了傅醫生家。

  他下了兩碗番茄雞蛋面當宵夜,和傅醫生面對面地吃完了。

  吃完飯,林天洗了個澡,洗完就爬上床,爬到傅星河身上去。

  「傅醫生,我今天從你辦公室里出來時,碰到了那個小譚醫生。」林天仰頭看他,「會不會有事?」

  「你在擔心什麼?」傅星河凝視著他。

  「沒什麼……就,擔心會影響你工作。」林天笑了一下,黑黝黝的眼睛一望不見底,顯得心事重重。

  「林小天,」傅星河捏他的臉頰,「有功夫擔心我,不如多想想自己。我上次說,你心裡有事的話,可以跟我說。是不是因為你爺爺的事難受?」

  「也不是……」林天就是煩,每次和家裡人在一塊兒,他都很煩,因為那代表他又要開始戴假面具了,他極度討厭那樣和人周旋。林家人都不怎麼聰明,林天把他們吃的死死的,他們全都鬥不過他,但林天還是覺得煩躁。他嘆口氣,實話實說:「我和他們關係不好,所以不想和他們待在一起,傅醫生,我只想每天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我很開心……很放鬆。」

  他討好傅星河,傅星河會回應,和討好別人不一樣,他對傅星河,完全是出於自願。

  他喜歡傅星河,就希望傅星河也喜歡他。

  傅星河聽得心裡癢癢,手指輕輕撓他的下巴,「你累不累?要不要做一次。」

  作者有話要說:  甜:做!!!!!


第38章 

  「欸?」林天瞪大眼睛, 他立馬打起精神了, 傅醫生這是第一次主動問他要不要做!以前每次都是他自己纏上去,把衣服脫了, 林天親他一會兒, 說想要,傅醫生就會給他, 但傅醫生從來不對他主動要求。林天高興極了,搖尾巴道:「要要要!我不累!多少次都行!」

  傅星河笑了,他手指捏著林天的下巴, 俯首去吻他,吻了幾秒鐘分開, 「就做一次,你今天沒休息好, 多睡會兒。」

  林天點點頭,掙扎著答應了,「……那就一次吧。」明早傅醫生肯定還要晨勃,他早點兒醒了還能再來一次!

  傅星河心裡好笑,林天太好安慰了, 親兩口就把什麼都忘了,做一次眼睛里心裡又只剩自己了。傅星河又低頭親他一口,手掌隔著衣服撫摸他的腰。林天的腰上有薄薄一層肌肉,摸著是硬的,但是觸感非常好,傅星河的手掌滑到他的後腰, 伸進褲子,抓了把他的屁股,嘴唇貼著他,聲音很低,「一次也能搞死你。」

  林天趴在他身上喘息,傅醫生的手掌把他全身都摸軟了。吻了一會兒,傅星河把他衣服全脫了,屋裡空調地暖全開,很暖和,他把林天壓在身下,把被子蹬開,幾乎沒多少前戲就開始乾。

  很快,林天就什麼都忘了,他流著汗,手臂和腿都纏在傅星河身上。和傅星河想的一樣,他眼睛里、心裡,煩惱全丟了,只剩下傅星河一個人了。

  因為老爺子還在醫院裡躺著的,林天早上就和傅醫生一前一後去的醫院。他到的時候,老爺子還沒醒,陳管家在病房裡守著的。

  見林天來這麼早,他很意外。

  林天在病房裡呆了一小會兒,傅醫生就來查房了,還是一群人跟著他的,進來時,傅星河的眼睛先是在林天身上頓了兩秒,又撤開。沒人發覺。

  小周大夫和小譚大夫也都看了他一眼,包括後面幾個年輕女醫生,目光也都不小心黏在了林天身上。昨天她們就發現了,這家人里好多個帥哥美女,這個是最最最極品的那個了。

  小譚大夫是因為昨天不小心看見他穿著主任的外套從主任辦公室里出來,那會兒主任還並不在辦公室里,太奇怪了。

  而小周醫生也是見過林天的,每次來給傅醫生送飯那個!上次手術收尾時,主任讓她去他的辦公室門口找這位帥哥,讓他進去等。但小周醫生盯著他看,絕非是因為林天帥,她是覺得奇怪,怎麼眼前這個帥哥這麼眼熟?身材眼熟。想了會兒她也沒想明白,只覺得他們主任家的「小奶糖」,好像也就這麼高吧?

  小周醫生抽了抽嘴角,要是傅醫生女朋友這麼高的話,這也忒高了些。

  給老爺子做完一遍檢查,傅星河道:「您身體恢復得很好,很快就能出院了。」

  老爺子對他說了聲:「謝謝你啊,大夫。」以前他看不起西醫,覺得西醫各種不好,拿刀的外科醫生就更是不好,現在倒是能想通了。吃中藥一直都沒效果,視力越來越差,身體也越來越差,原來是大腦里長了腫瘤的緣故。撿了一條命,老爺子是真心覺得感激。傅醫生搖頭道:「我應該的。」

  所有人都以為他指的是他身為醫生的本分,只有傅星河自己知道,這個病人還是林天的爺爺,和別的病人不同。

  中午,老爺子的呼吸機撤掉了,病房裡陸陸續續來了人,吵嚷著說把老爺子接回去,說家裡有專人照顧,要利於恢復。

  陳管家讓家裡廚師做了飯,送到醫院來。

  林天趁著人多,悄悄捲走了兩人份的飯菜,他忙裡偷閒,偷偷跑到傅醫生的辦公室里去。

  今天上午沒有手術,傅星河只出了幾個普通門診,就開始處理科里的事務了。因為林天沒時間做飯,點的外賣他吃了兩口就覺得不行了,太難吃了。

  以前老是吃這家外賣,算比較乾淨的,那時候吃著倒不覺得什麼,現在他果真是讓林天給養叼胃口了。林天每天做的菜都是不一樣的花樣,關鍵是他還都覺得好吃,連藕粉圓子這種甜食他都能吃光。

  傅星河煎熬著吃了幾口,實在是吃不下了,林天就偷偷溜進來了。

  之前傅醫生把辦公室鑰匙配給林天了,林天覺得不合適,假如叫人看見了,難免會說閒話。所以一般他是敲門,看見沒人的時候會直接開門。

  林天是確認了走廊沒人才用鑰匙開門的,卻沒想到,這個醫院裡還有一種喜歡躲在暗處偷窺的人。

  「嘿!嘛呢?」小周大夫端著飯盒回休息室,她邊走邊拿著袋樂事在吃,正巧就看到新來那個姓譚的美女躲在走廊拐角處,往前面探看。

  小譚大夫魂不守捨地支吾了一聲,「沒乾嘛……」

  「是不是看主任呢?」小週一副理解萬歲的表情,拍拍她的肩,「正常的,別的科也好多小護士和你一樣,我剛來也這樣。不過你以後還是別這樣了,咱們主任是有主的人!」

  「你說什麼?!」她震驚地瞪大眼。

  「主任有女朋友了啊,」小周大夫咬著薯片,實話告訴她,「你還不知道吧,關係可好了,那女孩兒可漂亮身材可好了…模特似的,腿老長老長了……」她睜著眼胡謅,「你呢,來了我們科,就安安心心工作,別讓主任發現你這樣,不然你這實習期,就過不去了。」她邊說,邊往休息室走,把樂事分享給旁邊的小譚美女,小譚擺手說不要,「你別吃這個了,會發胖。」

  「你要管理身材吧?我不用,我也沒人追……吃再多也沒事兒。」小周瞥了眼小譚美女凹凸有致的身材,她聽人說了,為了他們主任專門從心外轉過來的,這衣服小一號吧?怎麼這麼勒,胸是胸,屁股是屁股的。

  小譚大夫一言難盡地看看她,張了張嘴,「我……我問你個事兒啊。」

  「說。」她嘴巴嚼得像只倉鼠。

  「就今天上午,咱查房的時候,那個很帥的那個……他和咱主任認識嗎?」

  「怎麼這麼問?」小周大夫停下來,怪異地瞅她一眼。

  「認識的吧?」

  「那帥哥好像和咱們主任是朋友,你別打聽了,那是主任的私事兒。」小周大夫把空掉的薯片袋子一扔,直接就躺床上去了。

  看她也不洗手,衣服也不脫,小譚醫生更無語了。

  但總算是打聽到點兒事,難怪那個男人會從傅醫生辦公室里出來,但是也不對啊,他們在病房裡怎麼不打招呼呢,跟不認識似的。

  太奇怪了。

  這邊,林天進了辦公室,就瞅見桌上的外賣,「怎麼吃外賣啊你,我給你帶了飯。」林天朝他走過去,把飯菜放桌上。

  傅星河看他,「沒吃兩口。」不好吃。

  「我今天沒時間回去給你做飯,等會兒下午,我跟你一起回家。」他打開飯盒,蒸汽水從蓋子上滴下來,飯菜香熱騰騰的,「你嘗嘗這個,廚師做的,手藝很好的。」他夾了一筷子送到傅星河嘴巴里,傅醫生張嘴吃了,最後評價道:「你做的好吃。」

  「真的啊?」

  林家的廚師祖上是御廚,因為老爺子就好這口,所以花了高價請的,那手藝那味道肯定是林天沒法比的。林天覺得,傅醫生肯定在騙他呢。

  「真的。」傅星河點頭,眼睛凝視他,「林天,我可能沒法離開你了。」

  林天愣了秒,眨眨眼,他一下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過了好久,他才說了句:「我也離不開你的。」

  他伸手抱抱傅星河,抱了下又想去親他,傅星河把他臉推開,「我嘴巴油。」

  林天聞言也夾了一筷子菜,不管不顧地湊上去親他,「好了,我現在也嘴巴油了。」

  還是讓他給親了,傅星河無奈地笑,捏他鼻子,「膩歪。」

  林天也覺得有點兒,但顯然,傅醫生並不討厭自己這樣。而且做這些事的時候,他很開心,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傅星河是他的人。

  吃完飯,林天漱了口,傅星河讓他躺自己床上休息去。那床挺小,躺兩個大個子著實費勁,要是辦事還行,睡覺就擠得慌了,會弄得誰也睡不著。

  林天不肯,他湊過去抱住斜靠在沙發上準備就這樣休息的傅醫生,「我給你們醫院捐一批硬件吧,換個大床,大沙發,可以滾來滾去蹂躪的那種。」他說話的時候,觀察著傅星河的神色,但傅星河什麼表情都沒有,看不出什麼態度,眼睛里也看不出來。

  「我之前一直沒說……傅醫生,你現在也看到了吧,我的家庭,」他親親傅星河的下巴,吻他的嘴角,「我爺爺年紀大了,我想出櫃,我怕他受不了刺激,被我氣死了。」

  「我家裡看著複雜,兄弟多,但也不複雜,我可以什麼都不要,我只想跟你好好過。」

  傅星河看著他的眼睛,良久後,發現林天是在說真的。

  他什麼也沒說,拍拍林天的肩,「睡我身上還是睡床?」

  林天抱緊他,「睡你身上……」林天頭靠著他胳膊,然後抬頭,他有點兒怕把傅星河胳膊壓麻了,他下午動手術怎麼辦,他猶豫了一下,「我抱你吧,我不困,你睡在我腿上。」他說著,就從傅星河身上起來了,抱過傅星河的腦袋,林天道:「我哄你睡哦?」

  傅星河也沒過多堅持,林天身上有股很好聞的氣味,屬於自己的衣帽間的味道,還有他慣用的沐浴露味道,還有股,像是他臆想出來的奶糖味兒。

  把腦袋枕在林天的腿上,他的長腿掉到沙發外面,掉了很長一截,傅星河就著這個姿勢,很快便睡了過去。

  林天不算很困,他一向都很有精神,而且傅醫生在他懷裡誒,他看傅醫生還來不及,怎麼有心情睡覺。

  傅星河醒來時,林天還在看他,看一個多小時了,怎麼看也不膩。傅星河睜眼的時候,他的還反應過來,情緒沒收回去。

  他眼睛里是濃烈而熾熱的佔有欲,給傅星河一種他無處可逃的感覺。但很快,林天就變回了一貫的他,他撫摸著傅星河的頭髮,低頭親了他一口。

  傅星河從他腿上坐起來,「腿麻沒有?」

  林天動了下,「還成,不麻。」他摸摸自己的腿,還有股傅星河的溫度。

  傅星河一邊穿白大褂一邊道:「那我去工作了。你要是在空調房裡脫了外套,出來時記得穿外套。」

  他穿白大褂的動作很利索,很帥,衣擺在空氣中划過流暢的弧度,傅醫生把手臂抻進袖口,林天應了聲好,走過去幫他系紐扣,「傅醫生,你穿白大褂好帥,你今天要不要把白大褂穿回家?」

  「你準備幹什麼?」傅星河把手伸過去,林天給他系袖扣。

  「我不乾嘛啊,玩點花樣……我做你的病人,或者你拿一件你們院護士服回家,我穿。」傅星河盯著他,林天補充:「我要最大號的,不然會繃壞。」

  把所有扣子都給系好了,傅星河終於騰出手來了,他不輕不重地用指節敲了敲林天的腦袋瓜子,恨鐵不成鋼道:「上回我說什麼了你還記得嗎?」

  「啊?」林天一呆,接著想起來視頻play那次,他腦抽,買了點特殊道具,他以為男人都喜歡,但傅星河叫他不用那樣,還說喜歡平時的他。

  「那……那不要護士服了,白大褂還是要的,我喜歡你穿白大褂,你不知道……沒回看見你穿白大褂工作的模樣,我就……就特激動。」林天看看傅星河,他現在的模樣就是林天最愛的那樣,他乾淨整潔的白大褂,胸口口袋里的筆,金屬制的胸牌,上面「傅星河」三個字,他扣到最頂端的那顆紐扣,他冷淡的臉,都有股子禁慾氣息,林天恨不得在這裡就撲倒他,他湊近傅星河,眨眼道:「你是不是喜歡我戴兔耳朵?我晚上戴給你看哦。」

  傅星河想到林天戴著粉白粉白兔耳朵的模樣,教訓就止步喉間,最後輾轉化為一聲:「好。」

  林天回病房的時候,用了上次的藉口,說自己在車里睡覺。

  林城安看他一眼,「你車停我旁邊的吧?我剛剛回車上拿東西怎麼沒看見你。」

  林天微笑,「可能三堂哥你眼神不太好。」

  林城安鼻孔噴氣,他最討厭林天這副模樣,衝誰都溫和,都笑模樣,但誰都知道他是裝的,他這人太假了。林城安心裡認定林天不是在車上睡覺,而是在幹什麼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兒。

  和林城安沒說兩句話的工夫,老爺子就把他叫過去單獨說話,「我住院了,你不在公司,公司沒人管怎麼行,」他平躺在病床上,傅醫生說老爺子身體無恙,可那張蒼老的面孔上,分明透露出了垂垂老矣的暮色,「你不用每天來醫院看我,我啊,過幾天就出院。噢,城安說經常在公司找不到你人,貪玩去了?還是去找你那個?」

  他聲音不大,卻還是叫旁邊人聽到了。

  那個?哪個?誰?

  林城安狐疑地看著林天。

  林天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只說好,明天他會去公司工作。

  他是一心撲在傅星河身上,把工作的事全忘光了,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他自己知道,大剛知道,連林城安也知道,現在老爺子也知道。不過林天這個總裁的作用並非是他去辦公室里坐著就行的,公司需要的是他的投資眼光,他的前瞻性和決策性。所以林天只要把自己應該做的做好,英泰還是會照常運轉。

  老闆去不去公司,意義不大。不然當老闆的,為什麼要請那麼多員工?

  下午,林天收到傅醫生說他下班了的短信,就離開了醫院。

  林城安覺得他沒對勁,就在後面兒開車跟著的,他看著林天的車進了某個小區,接著自己的車就被小區保安攔下了。

  滬市的氣溫變化很快,前幾天穿風衣還能抵御的寒冷,到今天就得穿羽絨服了,但林天還穿著薄外套的。他一下車就覺得涼颼颼的,寒氣從四面八方向身體內部侵蝕。林天剛進單元門,就看見傅醫生從電梯里出來,「家裡沒菜了。」

  他手裡還拿了件外套。

  林天點點頭,「那我去買菜。」

  「我跟你一起,」傅星河走到林天身邊,握了握林天的手掌,有點兒冰。「早上走的時候我讓你多穿點的。」他替林天把外套穿上,背後電梯叮地響了,一隻黑色的小貴賓猛地竄出來,竄到林天腳邊來。

  「caesar,回來!」

  說話的是個男孩子,高中生,叫孫柯,住在傅醫生樓上,就每天雷打不動拉大提琴那個。他們家狗的名字也特別有意思,叫凱撒。

  「caesar、caesar!別亂跑,來媽媽這裡。」孫柯媽媽追過來就把貴賓抱懷裡了,「不好意思啊傅醫生,我們家狗愛亂跑。」

  她眼神落在傅星河身上,又轉到林天身上,還想說什麼,孫柯叫她,「媽!我要遲到了,你快點!」

  他的目光掠過兩人,上次在電梯里,電梯門剛開,他就看到這倆人抱一起的。樓下住的那個醫生——是個同性戀。

  林天坐上車,看見背大提琴的男孩兒回頭又看了自己一眼。

  挺帥一男孩兒,身上一股討女孩兒喜歡的憂鬱氣質。

  「這孩子不會亂說吧?」林天發動汽車,「上回他好像看見我們抱一起的。」

  「他能告訴誰?」傅星河瞥他。

  「噢……也是哦,」但是小區吧,住的人多,緋聞也傳得快。傅醫生和這棟樓的鄰居就是點頭之交,正巧樓上那家人在醫院裡碰見過他,知道他是醫生罷了。「但是那小孩兒的琴,拉得挺爛的。」別看每天都練習,其實心思不在音樂上。

  傅星河笑了,「那個你也會啊?」

  「會一點,」林天說,「就和他水平差不多,以前接觸過,下次我拉給你聽,我家有,我改天帶過來。」

  林天想象了一下,上次他光著身子給傅醫生拉小提琴,傅醫生那晚上把他弄得特舒服……或許有音樂熏陶的作用在裡邊兒。大提琴的話,他可以不穿衣服,就坐在床邊,分開腿坐直,大提琴正好擋在腿中間,有若隱若現的美感。

  傅星河光看他那副模樣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他無聲地笑了笑。

  林天太有意思了。

  還沒把車開出去,林天就停了。

  「怎麼了?」

  「沒……」他好像看到誰的車了,一眨眼就不見了。他不著痕跡地皺皺眉,繼續開車。

  把車停在停車場,林天和傅醫生一起進了超市。他以前一直都是自己一個人來,在家的時候,他從不逛超市,會打電話叫人送食材來,但是在傅醫生家,他不能幹這麼資本主義的事,於是就養成了沒隔一天逛一次超市的習慣。

  除了買菜,似乎就沒什麼要買的了。

  傅星河看他嫻熟地挑了蔬菜水果和排骨,幾乎全是自己愛吃的東西,他推著車,林天走他旁邊,稱了點排骨,他回頭道,「晚上給你做糯米排骨好不好?還是吃糖醋排骨?」

  「糯米吧。」

  林天點點頭,「那我再買個南瓜……」

  因為是第一次和傅醫生來超市,林天不知不覺停了許多回,看見這個要問,看見那個要問,「魚清蒸還是拿來紅燒啊?」

  「清蒸。」

  他會拋兩個選項出來,而不是問要不要這個,所以傅星河會從他的兩個選項里選擇一個出來。林天說什麼,他都說好,因為他對這個一竅不通,最後不知不覺就買了許多。

  購物車堆滿了。

  林天問傅醫生還有沒有什麼要買的。

  傅星河想了想說酸奶,「你喜歡喝。」

  林天臉紅了,小聲地湊近他說:「我不是喜歡這個酸奶啊,就像我喜歡烤腸,也不是喜歡冰櫃里凍的那種烤腸啊。」

  「那你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傅星河還是推著車,往酸奶那邊走。

  「你不知道啊?」林天覺得傅醫生這是在撩他,他笑得眯起眼來,「我就喜歡你的,你那烤腸會噴酸奶岩漿,超市那個跟你差遠了。」

  傅星河在挑酸奶日期,嘴裡不得要領地說:「要什麼味兒,紅棗的好不好。」

  林天說都行,走近傅星河,也跟著看日期,嘴裡小聲問:「那你餵不餵我?」

  「餵。」傅星河把挑好的酸奶和牛奶都放進購物車,他喜歡看林天喝牛奶的樣子,嘴角會有一圈奶鬍子,很可愛。

  「一次餵不飽,我要好多次才行。」

  「好。」傅星河應下來。旁邊有倆女孩兒聽見他倆說什麼了,酸奶都嚇得掉地上了。


第39章 

  買避孕套的時候, 林天也是那樣, 「其實我喜歡你不戴套的。」他說話超小聲,倒是沒讓別人聽見, 傅星河拿了兩盒進購物車, 教育他,「會生病。」

  林天笑了兩聲, 「我……覺得內射舒服。」他覺得自己可能有點兒問題,傅醫生的什麼他都喜歡,做的時候, 林天很想他射進來。

  「清理也不費勁,我喜歡那樣。」

  傅星河眼皮也不抬, 「就是因為有你這種想法,才那麼多艾滋。」

  「……」

  林天噢了聲, 傅星河嘆口氣,去捏他的臉,「我這是為了你健康著想。」

  「噯……我知道的,你別理我,我有時候就這樣……」林天不好意思起來, 他控制不住自己,傅星河的一切他都想要,想獨吞。

  傅星河笑了笑,拉著他去結賬了。

  提著好幾個大購物袋,他們出去開車。

  天色徹底暗了,林天在超市門口買了點炒板栗, 傅星河什麼也沒說,他不吃路邊攤,但林天給他剝了湊到嘴邊來,他順勢就吃下去了。林天雖然是富家子,但是有大剛這麼個朋友,讀書時候大剛有天晚上拉他出去吃粵菜大排檔,帶他去吃路邊的烤串兒,林天回家就拉了肚子,但是還是會和大剛去吃。

  傅星河以前一個人住,難免要來超市,但他那會兒一個單身漢,買東西二十分鐘就能速戰速決,結果現在和林天一起,在超市裡瞎轉悠,買了一堆有的沒的,折騰了快兩小時。

  但卻一點也不煩。

  提著食材回去,這些食物快把冰箱撐爆了,於是林天晚上就做了頓大餐。往常這個時候,樓上家的孫柯已經開始拉琴了,今天卻沒有。

  坐在窗邊的餐桌上吃飯,林天聽見樓上隱隱傳來的爭吵聲,狗吠聲。

  小貴賓的吠聲很尖利,林天聽到孫柯的聲音,還聽到了孫柯媽媽的聲音,聽不太清具體的,似乎是孫柯晚上逃課了,音樂學院的老師打來電話說,這是你家兒子這個月第三次了,再這樣下去,他會考不上大學的。

  林天默默把窗戶關嚴實了,爭吵聲弱了下來,幾乎聽不見了。

  收拾完後,林天進了臥室,他洗完澡,全身上下只圍了條浴巾,準備去衣帽間翻出那對兔耳朵戴上,然後他驚訝地在衣帽間里發現了一套嶄新的白大褂。

  林天眨眨眼,他把衣服提起來,以前沒看見過這個,說明是今天才拿回來的。

  他喉結動了動,把衣服抱了出去。

  傅星河正在書房看書,鵝黃的燈光透過祖母綠的玻璃罩投射在他頭頂。

  林天悄悄靠近他,「傅醫生,你要穿白大褂嗎?」

  傅星河抬起眼皮望了他一眼,看見他粉白粉白的兔耳朵,和黑髮有著鮮明對比,「不穿。」

  林天蹭到他身邊去,斥責他的口是心非,「你明明就是想穿的,不然你拿回來乾嘛?是因為我說想玩角色扮演……對不對?」林天把下巴擱他肩膀上蹭蹭,「我演病人,你就本色出演好啦!來嘛來嘛,好不好嘛?」

  傅星河把書放下了,他根本架不住林天的撒嬌,他還戴了兔耳朵,每次想拒絕,傅星河腦子就冒出一個念頭來:小奶糖怎麼那麼乖啊。

  他把林天抱到腿上來,那燈光一下撲到林天的面頰上,他忍不住眯著眼,把頭低下來。

  「不穿衣服到處跑?」他攬著林天的肩,慢慢開始親他後頸的碎發,親他的耳朵,林天耳後的那顆淺棕色的小痣,在燈光下特別顯眼,傅星河拿手指摩挲。

  林天很癢地縮了縮脖子,「我穿了浴巾啊,再說家裡不是開了空調的嘛,我一點都不冷。」

  傅星河輕輕笑了一下,他的笑聲一近,就像羽毛似的,林天渾身都瘙癢起來,他仰頭去索吻,傅星河的手解開他的浴巾,側過去把他壓在椅子上,啃他的嘴,他的脖子。

  林天重重地喘息,「噯……你不穿,白大褂嗎?」

  「不穿,」傅星河抬起他的一條腿,啞聲道:「費事。」

  意思是:穿了還得脫,麻煩。

  傅星河抱著他頂進去,林天顫抖了一下,腿纏上去,「你不戴套啊?」

  「你不是喜歡這樣搞?」

  「……是哦。」

  是真的很爽,林天覺得椅子上搞比在沙發上、比在床上搞還要更刺激點,他不免在腦海裡想到傅星河的那間主任辦公室,那張辦公桌,那張很小很小的床,很窄很窄的沙發。

  這麼一想,林天一陣激動,傅星河嘶了一聲,捏著他的腰,「寶貝兒,別擠我。」

  林天「噢」了聲,臉紅紅道:「那我松一點……」

  傅星河最後,還是沒照著林天的意願來,不肯內射給他。林天在他身上扭啊扭,覺得傅醫生好壞,白大褂不肯穿,內射也不肯。傅星河怎麼知道有人會喜歡這樣做,他親了親林天的後頸,「乖,會生病。」

  林天鼓著腮幫,傅星河戳了戳他的臉頰,語氣近乎無奈,「要聽醫生的話知道嗎。」

  「知道啦!傅醫生!」林天衝他身上起來,跪在地上用嘴幫他清理後,傅星河抱著他進了臥室。

  因為明天上午輪休,傅醫生稍微放縱了點,林天是越乾越亢奮,傅星河也是越搞越精神抖擻的類型,兩人天生一對。

  做完後,林天渾身是汗地趴在他身上,一臉饜足道:「傅醫生,你把力氣都用在我這兒了,明天動手術怎麼辦啊?」

  傅星河眯起眼,「在美國的時候,感恩節假期病人非常多,那段時間還有飛車黨的公路比賽,醫生不夠用,我四十八小時都在做手術。」

  意思是,他能不間斷做四十八小時的手術,就能不間斷搞林天四十八小時。

  林天吞了吞口水,非常乾脆地湊過去吻他,眼睛亮亮的,「真的啊?這麼厲害,再來一次好不好?」

  傅星河好笑地捏捏他的臉,「該睡了,再過會兒你要起床了。」

  林天嗷了一聲,想起自己要去公司的事。他準備給公司找個ceo了,大剛暫時還不太適合,林天只能托獵頭公司。

  他以前一直是個敬業的人,不管有事沒事,每天都准點去公司報道,他有自己的事業,每天雷打不動地去公司只不過是為了安林翰海和秦韻的心,討好老爺子罷了。

  在傅醫生這裡,林天才真正發覺自己需要什麼。

  他一直想從別人那裡得到愛,秦韻和林翰海希望他如何,他就怎麼做。但林天發現,他做到了父母夢想中的樣子,成功討好了老爺子,讓他把大部分遺產留給自己,但是秦韻和林翰海還是不喜歡他。

  他小時候是個安靜的孩子,安靜到了陰鬱的地步,怎麼逗也不笑,秦韻和林翰海那時候忙著自己的二人世界,沒人管林天,林天知道乖乖的小孩才有人愛,他才變得「開朗」起來。

  和大剛深夜出去吃大排檔,喝啤酒,是林天第一次忤逆秦韻。他那晚上很擔心,因為他沒回家,很怕秦韻會罵他,但是並沒有,秦韻沒發現他晚上偷偷跑出去了,她根本不知道林天什麼時候回來的,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的,看見他就問一句:「最近學習怎麼樣?考試沒有?」

  林天從安靜陰鬱,變得開朗樂觀,但秦韻和林翰海還是對他這樣。

  林翰海腦子里只有家產,還有秦韻,而秦韻眼裡也是只有家產,還有奢侈品,她每天都在研究出去穿什麼拿什麼談論什麼不會掉價。

  她嫁到林家後,生活圈子就變得不一樣了。和一群富太太一起打牌玩樂,大家都叫她林太。但這個圈子里,有她很多不知道的東西,別人說什麼她都只能聽著,插不上嘴,一插嘴就是露怯,不懂珠寶不懂酒,也不懂名牌。許多人在背地裡叫她野雞,尤其是她的兩個嫂子,看不起她,也看不起林翰海。這些她全都知道,所以秦韻畢生的夢想就是讓瞧不起她的人都對她高攀不起。

  一開始她拼命學啊學,還是沒法融入這個富太圈,後來林天出息了,她的地位才終於發生改變。

  她寄希望於林天,現在年紀大了了,才突然想要個貼心的小孩。

  這會兒懷孕了,人脾氣有時候會非常不好,但那天在醫院裡,林天卻發現秦韻身上有了母性,她捧著肚皮,神情很溫柔。

  林天以前甚至會懷疑,他其實不是親生的,不然為什麼他們會這樣對他?但他的長相足以說明一切,他和秦韻一看就是一家人,太明顯了,都不需要dna驗證的。

  第二天氣溫更低了,林天不得不面對現實,裡面穿毛衣,外面穿大衣。

  他到了公司,秘書因為突然看見他,嚇得把桌上的茶水弄倒了,磕磕碰碰地站起來叫了聲「林總好」。

  林天打開電腦,看了會兒郵件,秘書把咖啡送進來,又出去了。

  項目都在有條不紊地進行,林天只要確保估價是正確的,大決策簽個字就行了,其實事情並不多。

  中午快下班時,大剛進來了。

  「晚上去擼串兒嗎?」

  林天正要拒絕,大剛就說:「哥——你再說你去醫院看病我跟你急了!」

  「擼個串兒唄,」他嘆氣,不高興道:「你都多久沒跟我去擼串兒了,我夏天就想上你家游泳來著,結果你那時候就一直醫院醫院的。現在越來越過分了。」

  大剛和林天不一樣,他要泡妹妹,林天不需要。大剛的工作之余,娛樂生活很豐富,以前拉著林天去,林天是有時候會去,現在是徹底不去了,彷彿一個妻管嚴。

  林天猶豫了一下,「就擼串哦?」

  「就擼串,你還想乾嘛?」

  「好,但是我要早點回家,我要開車,不能喝酒的。」

  「擼串不喝酒多沒意思啊!」他沒好氣地瞥了林天一眼,「你忘了,我們讀高中的時候,每天晚上都要去喝夜啤,你忘了滬川江後頭的海灘,那個粵菜大排檔,我倆要喝一大缸的奶茶。」

  林天為難道:「我不能多喝,我不能喝醉。」

  大剛一下噎住了,他表情一言難盡,「我上你家找過你幾次,你家沒人,上次碰見了你家園林工,他說你很久沒住那房子了。哥你是不是……跟人同居了啊?」他上次在林天脖子上看見了草莓,好紅,密密麻麻的,成片狀。

  太可怕了,大剛瑟瑟發抖,什麼女的力氣大成這樣啊?吸這麼狠!

  林天看了他一眼,沈默了會兒,說是,「你不要說出去了,替我保守秘密。」

  大剛納悶,「這有什麼啊,你們家老爺子高興還來不及……」

  林天表情嚴肅地搖頭,「不能說,至少現在不能。」

  其實林天不怕出櫃,但是老爺子身體不好,林天有點怕他讓自己給氣死了。

  大剛有點兒摸不著頭腦,但還是答應了,問:「老爺子身體怎麼樣了?」

  林天看向他,「你上哪兒得的消息?」

  「群啊,」大剛說:「都傳遍了我的天兒,你不知道啊。」

  林天眉頭擰起來,他讓人封鎖了消息的,老爺子病了的消息是怎麼傳出去的?

  「都在說什麼主席要易主的問題,都說你這下高興了,上位了,不知道誰傳的……還有更玄乎的,說你們家老爺子,是讓你給弄進醫院的,就是準備早點拿遺產……」大剛越說聲音越小,「老爺子聽到這些,得怎麼想你啊?」他說完就舉起手發誓,「當然,哥,我肯定是相信你的,這些消息都是假的,我賭一包辣條,不是林陽明就是八寶粥……或者你四叔家的林書陽……唔,八寶粥的可能性大點。」

  林天聽完他的陰謀論,忍不住笑,「沒事兒,這些謠言要讓老爺子聽到才行,管不管用就不知道了。」

  「你真不怕啊?萬一你家老爺子……哎,你也知道,他年紀大了,說不准聽信讒言呢,再喜歡你也沒用啊。」

  林天心裡是真不在乎,他不在乎那筆家產,不在乎股份,也不在乎公司,之所以還坐在這間辦公室里,是因為他還姓林。

  至少老爺子的江山不能垮在他手上了。

  他會尋找一個合適的管理人才,再離開。

  林翰海和秦韻對他再差,也養育了他。

  答應了大剛,林天發了短信請示傅醫生,說做好晚飯給他帶去醫院,自己就出去和朋友聚餐。

  傅星河過了好一會兒才回短信,說好,他今晚要值班,讓林天少喝酒。

  他不知道林天醉了在別人面前是不是也要賣萌,他不想讓人看見林天的那一面。

  林天去醫院那會兒,還是口罩加帽子的裝扮,但他很高,身材好,腿長,所以其實也挺顯眼的。但傅醫生他們醫院很大,好多個病區,而且住院部和腦外的主任辦公室離得挺遠的,林天刻意把車停在隱蔽的地方,才進去的。

  他不想撞到林家人。

  雖然沒碰到林家人,但是到了腦外那區,林天還是碰到了人——是那位小譚醫生,腦外科新來的實習生,剛走不久的譚醫生的姪女。

  譚醫生被開除後,剛開始沒有醫院願意聘用他,可輿論消停後,還是有小醫院給他拋出了橄欖枝,畢竟他技術擺著的,多年的從醫經驗,資歷很老了,人品不過關醫術還挺湊合。但譚醫生瞧不上小醫院給他開的那點兒薪水,於是動了家裡的財產,在離家很遠的地方開了個小診所。

  他看病都是戴著口罩的,生怕別人把他給認出來。

  他開診所的地方選得好,那地兒幾乎沒有醫院,人們生病啊,就得跑很遠去,附近有了個診所,倒是方便很多。診所不大,可以打針輸液,有十張病床,還有抓中藥的。他是個外科醫生,但是現在碰不到手術刀了,似乎也沒多難受。

  可林天不樂意啊,不想他日子過得好,就隔三差五讓地痞流氓去找他家診所的麻煩,散布他之前的新聞。他還托人在旁邊兒開了一家更大更正規,價格更便宜的診所。

  這樣一來,譚松林醫生開的的新診所就沒了生意,他不知道是誰搗的鬼,思來想去,他覺得是傅星河,除了傅星河,誰還對他有這麼大恨?

  知道姪女去了滬市綜合病院當實習醫生後,譚醫生就想辦法讓她調入腦外科。傅星河那款,許多人都喜歡,譚醫生他家姪女也不例外,不過譚松林和他當了三年同事,知道自家姪女的段位是釣不到他的。

  他只是想通過姪女,得到傅星河的動態,以及他最近有沒有什麼異常。他為什麼被開除?還不是因為傅星河!要不是他救了馮護士,自己能讓人這麼譴責嗎!

  他想抓傅星河的小辮子,可惜,同事三年,這位年輕有為的傅醫生,沒犯過一次錯。

  林天在走廊上碰到的小譚大夫,這位新來的實習醫生人氣很高,她比別的醫生要漂亮,病人都喜歡和她說話。林天走過去時,小譚大夫注意到了他,就停下腳步,然後看著他。

  林天沒管,從她身旁過去。

  但小譚大夫回過頭來,追著他的背影。

  林天知道這個大夫認出他來了,他從傅醫生的辦公室里出來一次,在病房裡有幾次,而且在病房裡,他和傅醫生互相裝作不認識。

  讓人生疑很正常。

  他沒想那麼多,沒有證據的事,她不敢亂說的。林天進了傅醫生的辦公室,傅醫生正在看病例,似乎這個病人很棘手,他的表情有點嚴肅。

  看見林天,他的神情就松了。

  「我今天煲了魚頭豆腐湯,還有魚香茄子和芙蓉蛋。」他把保溫盒放到桌上,又湊到他旁邊去,「傅醫生,你晚上值班到幾點啊?」

  「十一點吧,」他變成主任後,就基本沒有值班四十八小時的狀況了,「你在哪兒聚餐,我來接你。」

  林天一怔。

  傅星河的手撈過他的腰,把他撈到懷裡來,「你肯定要喝酒,少喝點,」他笑了下,手指摩挲林天的下頜骨,「不樂意也成,別開車,找個代駕。」

  「沒有……成,你來接我吧。」林天同意了,「我到時候發定位給你,我肯定少喝酒。」

  他是不願意讓大剛看到傅醫生的……但是更不願意傅醫生多想,覺得自己膽小,還不樂意讓他見到自己的朋友圈子。

  傅星河的目光掃在他的臉上,「林天,沒關係的,我們的生活和交往的朋友可以互不打擾,你不希望你朋友知道,我就停在遠一點的地方,你自己走過來。」

  「不是不是,你不要這麼想,我……我不是那個意思,」他聲音很焦急,「我朋友不知道我是gay,我不想他們嚇到,但是沒關係……早晚的事了,我肯定不會離開你,別人也早晚會知道。」他吻了下傅醫生的眉毛,重復道:「我這輩子都不會離開你的。」

  傅星河嗯了聲,拍拍他的背,「答應我,別喝多。」

  「好,好,好!」林天答應了三個好字。

  傅星河手掌扣住他的後腦勺,跟他接吻。

  其實林天喝醉了的模樣,挺招人的,傅星河喜歡他喝醉的樣子,但是喝酒不好,更何況,林天的朋友……或許是一群公子哥?那些人什麼都敢玩兒,他們家小奶糖這種綿羊,喝醉了要怎麼辦?

  這麼想著,傅星河咬得很狠,林天衣服穿得多,他也伸手給剝了,然後啃他的脖子,打好標記。

  林天似乎特別享受,他抱著傅醫生的頭,「這裡也舔舔好不好?」他把衣服撩起來,撩到脖子處,用下巴夾住。

  傅星河眼睛一暗,又咬上去。

  出去時,林天整個人都是紅色的,他呼吸不穩,頭髮也亂的。

  連嘴唇都泛紅泛腫。

  他把帽子扣上,口罩也戴上,又變成了個普通病人。

  拐角處的小譚大夫看著他從主任辦公室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每天都在說著甜甜會改,不會那麼飢渴,結果還是沒改

  哎……


第40章 

  大剛怕冷, 冬天的時候, 他穿得像頭熊。上班的時候他穿西裝,但是裡頭要穿兩件保暖衣,外加一件羊絨毛衣, 林天說他滿身膘還不抗寒,大剛就理直氣壯地反駁:「壯歸壯,我身上毛少!」

  天兒一冷,他就老憋不住尿, 以前冬天他們也經常上外頭擼串, 大剛過會兒就說自己想尿, 喝了啤酒就更想了, 喝醉後, 大剛還當街撒過尿。

  林天倒是沒那麼丟人, 他喝醉有個毛病,就是愛說話, 話非常多。常言道酒後吐真言,林天就那樣,他醉酒後說的全是真話。和大剛勾肩搭背地嚷嚷說著你是我這輩子最鐵的哥們兒。

  和林城安有一大堆狐朋狗友不一樣,他還真就大剛一個鐵哥們兒。

  大剛活得糙, 從小吃路邊攤長大的,最愛的食物是臭豆腐,最喜歡大排檔和夜啤酒。他約林天吃夜宵的地方在入港處,那條丹東街有一溜兒的大排檔,烤海鮮。

  約林天見面的這家粵菜大排檔, 開了十幾年了,換過老闆,但味道和以前沒差。林天過去的時候,大剛拿了一包濕巾在勤快地擦桌子擦凳子,他知道林天有少爺病,能和他一起吃烤串兒,但是衛生必須要給他捯飭好了。

  雖然擦擦桌子凳子沒什麼作用,表面功夫要做的。

  這家大排檔和丹東街別的大排檔一樣,很簡陋,水泥地,桌椅都不太穩當,很舊,外面扯了個油布簾子遮風擋雨,頂上是雨棚,地上有紙團和骨頭什麼的,附近還有流浪狗。

  林天一看就和這地兒格格不入,服務員小哥殷勤地過來擦桌子,他拿抹布一擦,大剛來不及阻止,臉一黑——好容易用濕巾清理乾淨點兒的桌子又覆蓋了一層黃澄澄的油光。

  他嘴角抽抽,阻止了小哥要擦凳子的舉動,「別了哥們兒,我兄弟不喜歡坐乾淨凳子。」

  林天也沒顧忌,坐下了。

  大剛看他穿的少,就說:「不冷啊你?」

  寒冷的北風把油布簾子撩起來,林天打了個哆嗦,「有點兒。」

  大剛哈哈大笑,順手起了啤酒蓋兒「喝點兒酒就暖和了,要不咱整點白的?」

  林天擺手:「我不能喝多。」

  「家裡有人管啊?」

  林天說是。

  大剛手裡的啤酒「嗤」地噴出來,他拿著酒瓶站起來,褲子全濕了。

  「你家那個?這都要管你啊?我真好奇誒,」大剛說,「什麼樣的女人啊,能拿下你啊,讓你動心了?不是吧!」

  林天笑笑不說話,給自己倒了一杯啤酒,「我今晚最多喝三杯。」

  大剛嚎道:「我喊了兩扎呢!」

  林天很堅決,「不行。」他還記得傅醫生的話呢,傅醫生說什麼就是什麼,林天絕不多喝。

  「好吧,有家室的人,是不一樣了。」大剛妥協,服務員小哥上了菜,還有烤海鮮,以及大剛托他去附近烤串兒店買的二十串臭豆腐。

  他直接給了一百塊,剩下的給跑腿兒的當小費。

  林天喜歡吃他家用雞蛋和黃豆蒸的嫩豆腐,用海參、蝦仁、還有魷魚炒制,他自己帶了餐具,慢騰騰地拿筷子夾來吃,大剛發笑,「你一直就講究。」

  他還點了一隻烤鵝,東西很多,林天吃東西慢條斯理的,和大剛一邊說話,一邊也喝了兩杯酒。

  但他說三杯就三杯,堅決不肯多喝。

  大剛喝多了,站起來說自己要撒尿,林天讓他自己去路邊找個沒人的樹底下撒,大剛說有狗。

  「你還怕狗?狗不怕你就不錯了。」

  「我就怕狗!」他打了個酒嗝。

  大剛生平最怕狗,第二怕冷,第三怕沒臭豆腐吃。

  林天讓他自己去。

  大剛沒轍,找店裡的小哥陪他一塊兒去了,小哥不肯,大剛說給你一百塊,幫我跑腿兒買份雙皮奶,小哥說好。

  過了會兒,大剛回來了,林天坐在凳子上給傅醫生發微信定位。

  位置顯示丹東街。

  「怎麼上那兒去了?」傅星河很快回復。

  林天就知道不能讓傅醫生來,這邊兒大排檔很出名,很簡陋……換句話說,就是臟,傅星河忍不了。

  他給傅醫生發了個賣萌的表情過去。

  傅星河:「那邊壞人多。」

  林天看見消息發笑:「我不怕壞人!」

  傅星河回道:「你喝了多少?」

  「三杯。」

  「我過來接你。」

  林天回好。

  小哥把雙皮奶買回來了,林天用他自帶的勺子舀著吃。

  大剛看得又是一陣無語,「什麼女的忍得了你啊?」

  林天笑眯眯道:「他比我還愛乾淨,這種地兒他踏都不會踏進來。」

  大剛哇了一聲,「這麼聖潔?」

  林天想想傅醫生的模樣,說是呀。他們家傅醫生還真就挺聖潔的,那句話怎麼說來著?出淤泥而不染?

  大剛看他那樣兒,抖了一身雞皮疙瘩,他又喝了幾杯,風一吹,一冷,他尿又來了。

  林天手機一響,是傅星河,他到了。

  「你在哪一家?」

  傅星河下了車,大排檔的煙火氣兒,通俗來說叫地溝油味兒,凶猛地躥到他的鼻間,他比林天還不適合這地兒,整個人身上都露出股排斥的氣息。

  他狠狠地皺眉,表情很不高興。

  林天趕緊給他發語音:「哥你別進來啊,我出去,這兒臟,你在街口等我,我朋友喝醉了……」「尿盆兒,天兒,我要尿尿……」大剛倒過去,正好被錄入語音,林天手一松,消息就發過去了。

  林天看見消息,整個人都抖了三抖。

  他把大剛提起來,表情也很差。

  這兒鬧,人多,傅星河聽語音有點兒費勁兒,聽見陌生的聲音在說些什麼,他表情一下就暗下來了。他往裡頭走,邊走邊看,但是大排檔還有二樓,人特多,他根本找不到林天。

  他告訴林天:「我已經進來了,你在哪。」

  林天不得已,只能告訴他自己在哪家,他結了賬,提起比他壯碩的大剛,如同提著一條死狗般走出去。

  街上倒是有很多醉漢。

  林天感覺很不妙,他心想完了,傅醫生有多討厭這種地兒,他太清楚了。

  他傻愣愣地站在店門口等,北風蕭瑟,背後的大排檔鬧騰,燈光很暖,味道很雜,很香,林天喝了幾杯,不怎麼冷了,但是他心裡慌得不行——傅醫生要過來了。

  他現在這樣兒是不是……林天心裡覺得傅醫生不會喜歡他這樣。

  過了會兒,傅星河找到那家店,也看到了店門口站著的林天。

  他走過去。

  林天瞬間站直了,但旁邊兒的大剛搗亂,嘴裡一個勁兒的「尿盆兒、尿盆兒」。

  他尷尬極了。

  傅星河臉上沒什麼表情,林天卻瞧出來他的不爽——傅醫生現在肯定是極度不爽!他敢肯定!

  「你朋友?」傅星河眼睛眯起,瞥向林天拎著他朋友領子的手,他剛說完,大剛就抱住林天的腰,嘶吼道:「天兒……給我尿盆兒!」

  林天趕緊撒手,「他……他、他,他喝醉了,傅醫生你不要介意,他是大剛,我……唯一的朋友。」他望向傅星河,嘴緊緊地抿著。

  唯一的朋友。

  傅星河抓住重點。

  他皺眉,「給他叫代駕吧。」

  林天覺得傅醫生可能是介意大剛碰自己,就找了根柱子,讓大剛抱著。

  他注意到傅醫生手上拿著蘋果汁,估計是拿來給自己醒酒的。

  但林天真的聽話,就只喝了三杯,他看起來很正常,就是渾身酒氣,臉紅撲撲的。

  傅星河透露出的不高興氣息,讓林天很忐忑,他就近找了代駕,讓代駕幫忙把大剛扶到車上去了。

  解決完大剛,林天上了傅醫生的車。

  傅星河扭瓶蓋兒讓林天喝蘋果汁,林天乖乖喝了,一副認錯的神色說:「我只喝了三杯。」

  他不說話。

  林天想抱他,但自己身上有味兒,他不敢,他蔫嗒嗒地坐在副駕駛座上,接著,一雙手伸過來,像是要抱他一般。

  傅星河幫他栓了安全帶,「還說沒喝多,安全帶都能忘系。」他摸了下林天的臉,「吃了什麼?」

  林天高興起來,一樣一樣地給他報菜名兒,「……蒸蛋,烤鵝,哦哦哦,還有雙皮奶!」

  傅星河鼻子動了動,說:「臭豆腐?」

  林天不好意思,「不是我吃的,是我朋友……大剛他最愛吃臭豆腐了。」

  「唯一的朋友?」傅星河還在摸他的臉。

  林天怔了怔,然後很小聲地嗯了聲,「我們是十幾年的同學了……現在還是同事,你……他直的,你別介意啊,他喝醉了……」

  「我介意。」

  林天一呆。

  傅星河手掌搓他的力道變大,林天的下巴被捏住,「我不喜歡別人碰你。」

  林天正想解釋,傅星河就說:「這次原諒你。」

  ——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今天會知道這樣的事。林天是富家子,他以為,林天會有很多很多朋友,哪怕不交心的,肯定也有很多,他會在週末和朋友去馬場,去打高爾夫。

  結果,林天這樣的孩子,卻跑來丹東街這種地方,和一個滿嘴尿盆兒的大糙漢吃簡陋的粵菜大排檔。

  傅星河打心裡不喜歡這種地兒。

  結果要找林天,他真的就進去了,渾身都沾染上一股味兒。

  他嘆口氣,手放開林天,林天卻扒拉上來,抱他的手臂,「我以後不讓別人碰我了,肯定不讓!我只讓你碰!傅醫生……我整個人都屬於你的,我愛你。」

  傅星河眼睛變暗,林天眼睛卻很亮,非常亮,和星星似的。

  他再次捏住林天的下巴,聲音啞著,「林天,你自找的。」

  林天眨眨眼。

  傅星河吻住他,吃到了五味雜陳的地溝油,烤鵝,蒸水蛋,臭豆腐——還說自己沒吃呢,還有雙皮奶,這奶味兒不好吃,還有很重的酒味。

  但他家小奶糖很甜。

  傅星河叫他閉著眼睛,在車上吻了他許久。

  林天氣喘吁吁,衣扣開了,傅星河在啃他的鎖骨,在白天種的草莓上反復吮吸。

  他被親得舒服了,伸手去摸傅星河的腹肌,「傅醫生,你不嫌棄啊我吃了那麼多……」地溝油。

  傅星河沈默著,聲音透露出不滿,但還是說:「不嫌棄。」

  林天笑了,笑得很開心,「真的呀。」

  傅星河嗯了聲,「下次不准吃這種東西了。」

  林天說好,「我聽你的。」

  吻了一通,傅星河終於放開他了,他發動汽車。空調吹著,車廂里很溫暖,林天默默地拿了兩塊木糖醇放嘴裡嚼著。

  「傅醫生,你今晚要不要來我家住?」

  「你家?」傅星河輕輕看他一眼。

  「嗯……我一個人住的,你還沒來過,有我小時候的照片,你想看嗎?」他望向傅星河。

  傅星河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反倒問:「什麼時候開始一個人住的?」

  「大學……」林天回答,「但那會兒我沒錢,住學校附近的公寓,後來就在現在住的這裡買了房。」

  「房子你自己買的?」

  林天點頭。

  傅星河很意外,他原以為林天的房子,是他家裡人給他買的,那樣的地段,那樣的大小,價格必定是一筆天文數字,而且不是有錢就能買的,很難一人承擔。

  更何況林天還這麼年輕。

  林天一個人住的生活是怎麼樣的?傅星河生出了好奇,很想去瞭解他。今天大排檔這一出,打亂他原本對林天的想法。

  和他想的完全不同。

  林天這樣出身的人,應該什麼都不缺才對,但他很缺乏安全感。從他說的話,他抱自己、以及他在床上的表現就能看出來。他把自己抓得很緊,像抓著一根救命稻草,傅星河就像被溺水瀕死的人抓住的那一塊浮板,他對林天太重要了。

  傅星河記得林天家的路,他朝那邊開過去,林天手抓著安全帶,眼神無遮無攔地落在傅星河身上,他的房子很大,定期請人清理,不住也在定期清理,園林工每半個月來修剪花草樹木,連噴泉都有專人清理。

  車開到大門外,林天下車,大門就開了。他們家大門的設計是錄入林天的生物信息,能自動感應到然後開門。

  他們車剛剛進去,外面街道上停放的一輛黑色大奔就動了,靜悄悄地靠近林天的這棟房子。

  傅星河把車停到庭院,下車後,看見花坪上有個很大的豪華型狗房。

  「你養狗?」

  林天搖頭,「想養。」

  庭院裡的燈亮起來,噴泉還在運作,水嘩嘩地流著,從上至下,衝擊池面時會濺起水花。整體噴泉雕塑有四米多高,噴泉池也相當大,幾乎接近一個小型泳池。

  林天按了指紋進入房子,撲面而來的二十米長大泳池和兩排巨大的棕櫚樹帶來一股東南亞氣息。

  「我喜歡游泳,每天都游。」林天說著,拉著傅醫生的手,帶他往里走。

  傅星河卻不免在心裡想:林天說自己每天都游,可是在認識自己後,傅星河面對的林天不是這樣,林天好像只有自己,只要自己一下班,一空閒,林天就會出現在他身邊,他在手術室時,也會想著:說不定林天就在外面等自己。

  這個人彷彿只有自己,沒有別的生活和愛好。

  走到大廳,掃地機器人就撞了上來,它把林天當成障礙物,停下來,沒繞開。

  林天介紹說:「這是cris,我搬進來時購買了它。」

  「cris?」

  「對,」林天點頭,臉上浮起笑意,「有一回我坐在這裡看球賽,」林天指指大廳的長沙發,「皇馬對巴薩,c羅進球了,我的小機器人就停下來,跟我一起歡呼。」

  「然後梅西也進球了,我的小機器人又走開了。」他覺得這個掃地機器人肯定很喜歡c羅,後來乾脆給它取名叫cris。

  他說話時是笑的,臉上在笑,眼睛卻沒笑。傅星河聽得難受,他默默攥緊林天的手心,「等我放年假時,可以陪你去看球賽。」

  林天抿抿唇,回身抱住他,「你是不是想知道我一個人怎麼過的?就是這樣,我只有一個朋友,有一個掃地機器人,它陪我看球賽,還準備養狗狗,但是沒養……我以前老是覺得孤單,現在不了,」林天吻他的下巴,「我有你了傅醫生。」他摸到傅星河的胡茬,「等下我給你刮鬍子哦。」

  傅星河說好。

  林天的房子很漂亮,找國外設計師設計的,每樣傢具都能看出主人的品味不俗,大廳挑高五米,一眼望去全是窗外的朦朧夜色,穹頂上掛滿了紅黃相間的彩燈。

  屋子里的燈都是暖色調的。

  住在這裡的人,一定很想讓房子溫暖一點,再溫暖一點。

  林天把他帶到臥室去,帶他上樓參觀娛樂室和影音室,他說自己有電影,含蓄地問傅醫生看不看。

  傅星河搖頭,「不看電影,過來我抱會兒。」

  林天乖乖地擠到他懷裡去,「那你想看看我小時候的照片嗎?」

  「看。」傅星河點頭,用自己的大衣裹起林天,很牢靠地把他圍住,似乎他們正站在風口,風很大,溫度很低,傅星河要替他遮風擋雨一般。

  「我不是怕打雷嗎,以前打雷的時候,我就躲這兒看電影,隔音好,很安全。」林天被傅醫生抱得很緊,他沒法靠在傅醫生的胸膛,只能歪著頭把腦袋擱他肩上。他聲音很輕,「沒人知道我怕這個,只有你知道。」

  傅星河聽得心臟一抽。

  林天上次覺得好丟臉,不肯說,但是電話那頭的傅星河卻能感察出他的害怕,林天不說,不代表他聽不出來。

  那天後,林天就覺得,自己沒什麼好隱瞞的,他不是個完美的人,也有許多怕的東西,更有許多小毛病,缺點也多。

  但傅星河卻是個接近完美的人。

  在林天心裡,傅醫生是無可挑剔的,連他不會做飯不會做家務這點,他都有解釋:傅醫生是外科醫生,外科醫生那麼珍貴的手,怎麼可以拿來做家務!

  傅醫生瞧著是個冷漠,其實很溫柔的人,林天總是在他這裡汲取到溫暖,就像現在,傅星河用自己的衣服裹著他,擁抱他。

  抱了一會兒,傅星河問他困嗎。

  林天說還好,「我還有精神,要做嗎?我想做。」

  「做,」傅星河凝視他的眼睛,「去浴室做。」

  林天家的浴室也很高端,現代高科技完美融入進了這棟房子,淋浴間四周的玻璃通過聲控,從地底升上來,還可以一鍵變鏡子。被壓在鏡面上乾,林天覺得和平常不一樣,要更爽。他的臉,傅醫生的臉,都映在鏡子上,還有一對疊在一起、恍惚間糅成一具的軀體。林天每一天都會覺得,自己今天比昨天更愛傅醫生。

  這種愛什麼時候會到盡頭?林天覺得沒有盡頭,傅醫生說只要自己不走,他就一直要自己,他肯定不會走,所以傅醫生會一直願意要他。

  林天被乾出了眼淚,傅星河親吻他的臉,用嘴唇磨滅掉他的淚水。

  「疼?」

  林天搖頭,「爽哭了。」

  「小騷貨。」

  他話說完,林天抖了幾下,就射了。

  傅星河笑出聲來,「怎麼這麼快?」

  林天很懊惱,「你那麼說我的時候我就好激動,我是不是變態啊?」他還喜歡聞傅醫生內褲……他好像真的挺變態的。

  傅星河笑笑,「小變態,我喜歡你。」

  林天心軟得不行,覺得人生都完滿了,他羞答答道:「那你再快一點哦?」

  在浴室做了兩次,林天罕見地覺得身體疲憊,但是心又脹又滿,似乎他心臟上一直空缺的裂口被傅星河修補好了。

  睡覺前,林天還沒忘記要給傅星河看自己照片這茬,但他想著,這次沒看成,那下次就有理由騙傅醫生過來了,他們家大,辦事可以打游擊戰換無數個地兒。

  這麼想著,林天睡著了。

  起床的時候,傅醫生已經不見了,他去上班了,給自己留了字條。

  ——他居然睡過了!

  林天非常懊惱,傅醫生每天早晨的那一髮都是他來的!今天居然睡過了!林天拿過貼手機上的便簽一看,臉立馬紅了。

  傅醫生在便簽上寫著:

  早安,我喜歡像昨晚上那樣的做愛,你很可愛。

  記得吃早餐。

  林天一下覺得好熱好熱,喘不過氣兒了,臉紅得滴血。

  他回想了一下,昨晚是怎麼回事?他是怎麼樣的?他好像沒有過多用語言刺激傅醫生,不像第一次那樣,各種電影里學來的騷話湊一起,不倫不類。

  昨天晚上,傅醫生好像說了好幾次喜歡他。

  林天不知道自己怎麼做的,好像就是很正常的,什麼也沒做。

  他想的沒錯,傅星河就是喜歡這樣的他,什麼都不添加的小奶糖。

  甜絲絲的,還很純。


第41章 

  林天去了公司一趟, 大剛因為宿醉顯得很頹然, 追到林天辦公室來,「你昨晚你那個誰是不是來了?我有印象啊,咋是個男的呢???」

  「不應該是女醫生嗎?!」

  林天說:「你喝傻了吧, 我給你叫了代駕的,代駕說你把他當成了樹,尿人家皮鞋上了。」

  還有這種操作???大剛嚎了一聲,「你怎麼不勸著我一點!我喝多了!」

  他懊惱地支著腦門, 林天敲敲桌子, 「業績, 報表。」

  大剛坐下來, 選擇性地忘記昨晚的事, 他覺得自己記得沒錯, 代駕是個男的,但還有個別的男人, 來接林天的,恍惚是和他們家天兒差不多的高大男人,挺帥一個的。他和林天是那麼多年的朋友了,林天有沒有別的朋友, 他太清楚了。大剛看著憨,其實心裡門兒清,他眼睛裡快速閃過一絲擔憂,收斂收斂情緒,開始和林天說工作了。

  聽大剛說完, 林天埋頭髮短信問傅醫生:今天我去醫院送飯還是你回家呀?

  傅星河回復說:你過來吧,正好看你爺爺。

  林天怔了怔,回復說好。

  其實他不太想去看老爺子,因為不想面對林家人,可是老爺子年紀那麼大了,林天不想讓他傷心。

  他做好飯,帶到醫院,先給傅醫生送了過去。林天本來準備送完飯就去看老爺子的,結果進了傅醫生的辦公室,林天一撲他懷裡,就起不來了。

  傅星河揉了下他的頭,「去看看你爺爺,我早上去查房看過了,他身體恢復得不錯,但是病房裡人太多了。」

  林天嗷了一聲,「再抱會兒,抱會兒……」

  「你乖乖的。」

  林天頓了頓,腦袋又擱他下巴拱了拱,「我乖乖的,」他用鼻音說話,甕聲甕氣的,「你要不要親一口乖乖的我啊?」

  傅星河低頭親他,說一口果真就一口,親得很響亮,但是一觸即分。

  林天哪能這麼久算了,抓著他的衣領,反口又撲上去咬傅醫生的嘴巴,「我要舌吻!」

  傅星河無奈地笑,一隻手扣著他的後腦,一隻手攬著他的腰,然後很深地吻他,林天迫不及待地把舌頭伸過去,傅星河卷住他的舌尖,一口一口地吸著。

  唇舌交纏的口水聲很響亮,林天剛開始還以為自己能主導,過一會兒就讓傅醫生親得意亂情迷,呼吸困難,睫毛亂顫,什麼都忘光光了。

  但沒吻多久,傅星河就放開他了,用手擦了擦他的嘴皮,「腫了。」

  「真的嗎?」林天嘿嘿笑,「你親得好用力哦。」

  「是你勾引我的。」傅星河揉了把他的腦袋,「嘴巴有點紅,小心你家人問你。」

  「我才不怕!」林天眼睛亮亮的,又湊過去親他一口,「好啦,你嘴巴也好紅,小心其他醫生問你!」

  傅星河笑笑,「他們不敢的。」

  同科室的醫生,很少有人敢和他聊工作外的事,更別說開玩笑了。

  在傅醫生身上膩了一會兒,林天才終於去了病房。

  病房裡正在吵嚷些什麼,是大伯和老爺子在講話。

  「爸咱們回家養病吧?醫生都說你好的差不多了,家裡家事多,在醫院不好說。」他弓著腰,對病床上仰躺著的父親畢恭畢敬,可眼神有掩飾不住的貪婪和急躁。

  老爺子卻沒什麼表情,語氣很淡地拒絕:「我知道你們在想什麼,我不會出院的。」

  大伯臉上霎時出現被戳穿的尷尬,還有惱怒。他這個父親強勢,作為長子,他從沒違背過這個父親的意見,他受了一輩子的氣,哪料到頭來爭不過一個小輩!還是廢物老三的孩子!要不是劉律師說漏嘴,他還不知道有遺囑這回事兒,而且這事,他無論如何也沒法從老爺子嘴裡撬出半個字兒來。

  老爺子的態度很顯然,他的股份只會留給林天,剩下的不動產會分給他們,因為公司只有林天能管。可誰都知道,股份和不動產,什麼是大頭。現在吧,老爺子不松嘴,劉律師也找不到人,不知道藏哪兒了,可真是害苦了人!

  他臉色很難看,強顏歡笑了下,「爸,咱……」他話還沒說完,老爺子就突然看向病房門,「天兒,你怎麼來了,不是讓你別來,還來,」林天似乎剛過來,老爺子笑眯眯地喚他,「過來,來爺爺這裡。」

  「爺爺。」林天也笑,「您恢復得不錯。」

  「我今天去公司上班的,但是心裡放不下您,還是來了。」

  坐在旁邊兒沙發上的林城安臉上露出不屑的笑,對林天的偽君子很不以為然。

  林天早已習以為常,根本沒放在心上。

  但當他結束和老爺子的對話,出病房時,林城安卻一反常態地跟了上來。

  「餵。」他叫住林天。

  林天看向他,臉上有一抹慣常的假笑。

  林城安恨得牙癢,他最恨林天這副模樣,誰都不放在眼裡,偏偏表面上還是個君子模樣。說他態度不好吧,偏偏林天對人還總是很客氣,叫人挑不出毛病來。

  太假了!

  他哼笑一聲,抬著下巴道:「我知道你的秘密了。」

  林天不感興趣,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繼續向前走。

  林城安扯嗓子在他後面喊了一聲:「你那個什麼醫生!」

  林天腳步立刻止住。

  「你的秘密?」林城安哈哈大笑起來,眼神陰鷙,「林天,你居然也有今天,沒想到你喜歡男人。」接著他臉色一變,有些扭曲,「太惡心了,死同性戀!」

  林天臉色很冷,冰錐般的目光猶如實質地落在他身上。

  「你不想被人知道這個秘密吧?」林城安在他面前氣勢莫名其妙地一弱,他不由得更趾高氣揚地地抬下巴,憤恨道:「我告兒你,我這兒有你倆接吻的照片。證據確鑿,你甭想否認!」

  「你還小呢?」林天下頜一繃,冷笑,「拿這個威脅我?」

  林城安吊兒郎當,「你也不想名聲掃地吧?爺爺知道你是個同性戀,會怎麼想你?」

  「你以為能威脅到我?」

  林城安學著他的模樣,送給他一個不到家的冷笑,「你難道不怕?」

  林天微笑,「我怕什麼,你想說,那就去昭告天下,我不在乎。」

  「你還裝!」

  林天不說話了,繞過他走開,那輕描淡寫的模樣,看著分明就是不在乎。

  「餵!你別裝了!」林城安衝他喊,但這下,他怎麼喊林天也不理了,徑直地離開,背影沒有露出絲毫怯弱――他是真的不在乎,林城安突然冒出這個念頭來。

  林城安不由得猶疑起來,林天是裝的?他不可能不在乎!還是說他篤定自己沒證據?

  那天下午,他發覺林天沒對勁後,就在那個熙街小區門口守株待兔,結果林天的車開出來,副駕駛座卻多了個男人。

  他直覺裡面有問題。林城安打小是個心眼多的人,加上最近老爺子的身體狀況,以及遺囑的問題,他就多心了一把,叫了人守在小區門口,又叫了一批人守在林天家門口。

  雙管齊下,很快就讓他抓到了林天的小辮子。

  守在林天別墅門口的線人,抓拍到車上兩個男人的親密照,不是接吻,但貼的很近很近,近乎擁抱一般――這足夠說明問題了。

  兩人進了房子,一晚上沒出來。

  第二天一早,陌生男人開車出來了,但車上沒有林天。

  那輛車非常普通,不會是林天自己的,順著車牌兒一查,好傢伙!原來是醫院的醫生!還是給老爺子動手術的那個!

  林城安剛得到消息時,非常震驚,還懷疑他們是不是普通朋友,畢竟林天從未表現出gay的習性來,他從沒對任何人感興趣過,沒喜歡的女人,跟別說男人了。林城安花了許久工夫才消化了這個秘密,他震驚之余是濃烈的狂喜!林天是同性戀--而老爺子,極度討厭這個群體。

  林老爺子是標準的舊式大男子主義,他有一套自己的舊觀念,信奉陰陽調和,對同性戀群體的偏見非常大。

  如果這件事讓老爺子知道了--林城安內心一陣狂喜!老爺子要是知道了,他對這種群體的厭惡就很有可能會轉移到林天身上來。

  但他知道這事兒也不能就這麼直接捅出來,這樣的籌碼,有更多的妙用。

  林城安原想著拿消息去和林天做交易,哪知林天根本就不在乎!

  他是真不在乎,還是裝的?

  林城安從來就看不懂他。

  ――林天是真的不在乎,他現在只擔憂兩個問題,一是老爺子的身體,二是傅醫生的工作。

  二者都不好解決,林天一點兒也不在乎此事可能會對自己產生的影響,換句話說,他根本就沒考慮過自己,他心裡只有這兩個問題--如果林城安昭告天下了,他被強制性出櫃了,最糟糕的結局無非是老爺子改遺囑,他脫離公司。

  這樣的結局,不正是他想要的?林天嘆口氣,他吧,心裡挺複雜的,他的確是不怕出櫃,就怕老爺子氣得不好了,更怕傅醫生工作受影響,可是內心深處,又是想要林城安乾脆把這件事捅出去算了。

  想到後者,林天又猶豫了。

  林城安現在暫時是被他給唬住了,所以不會有什麼動作,那個人心眼多,喜歡見機行事,林天這種滿不在乎的態度,正好讓林城安游移不定了起來。而林天卻在心想要不要把他綁了再說。雖然他攔不住林城安把這件事宣揚出去,但是暫時性地控制他,林天還是能做到的。

  林天說著不在乎,卻還是讓這件事給堵了心,他是騎虎難下,只有兩個選擇,一是扣了林城安,二是自己先發制人。

  他重重地嘆了口氣。

  因為林天淡漠的反應,林城安氣得肺都要炸了,可是偏偏又沒柰何,林天段數太高了,這個人吧,看著對誰都挺和善,但他眼裡什麼時候容得下別人?林天彷彿沒有弱點一般,他們都拿這個人沒辦法。

  晚上,病房裡又開始老調重彈,「爸,回家養身體吧,您看這兒醫院條件也不好,衛生也不好,到處都是病菌,住的也不舒心……這麼小個地兒,怎麼能好好養病?」

  「爺爺,您就聽我們的吧,爸說的對,家裡條件好。回家養身體,咱請蘇大夫給您開點兒藥調養調養……」林陽明道。

  「我不回去,」老爺子眼皮都沒抬,他笑著的時候,是慈眉善目的,但他不笑的時候,久居上位的攝人氣勢能壓的人喘不過氣,而老爺子一向是個說一不二的人。他淡淡道:「家裡住著不安全。」

  大伯愕然,「爸您這話什麼意思?難道我們做子孫的,還會害你嗎?您說的,醫院吃肉不吐骨頭,怎麼現在還愛上了?」

  老爺子語氣淡淡道:「有時候人行將就木,就看得見妖魔鬼怪了。」

  他暗指著什麼,大伯卻彷彿被戳中了要害,臉色一瞬間難看起來,青白一片,他不經意地瞥了一眼亡弟的孩子城安,「這都多少年過去了,您還記著那事兒的……」

  「本來忘了的,做完手術,突然又想起來了。」

  一旁的人都看著他倆打啞謎,林城安不知道大伯在說什麼,但旁邊的林陽明卻是一瞬間臉色刷白,眼神流露出驚懼。

  「這個家,我不想眼睜睜看它變得四分五裂,你們能力我清楚,股份留給小天,他管家,做集團主席,我才能放心闔眼。」老爺子陳述道,「至於把我弄回家的事,就不要提了。」

  聽見他直白的話,所有人都是一驚,老爺子真的這麼絕!股份真的全留給林天?!

  大伯第一個翻臉,「爸,我知道你為當年的事怨我,那件事後,您才看上了老三家的,但我們陽明也不差吧?青海灣項目就是他談下來的,讓林天頂了功勞而已,那合同上黑紙白字,清清白白,陽明談的!偏心也不是這麼個偏法吧?!」

  他開了頭,原本醫生禁令大聲喧嘩的病房裡,一時間兵荒馬亂了起來。

  林城安氣得額暴青筋,口無遮攔道:「林天那個齷齪的人!您還不知道他做過什麼吧,他可不如您想象的好!您把股份都留給他!我們林家就要毀在他手上!」

  他的話不知道觸了老爺子的哪根霉頭,讓老爺子勃然大怒起來。一把抓過旁邊床頭的台燈摔過去,砸他腦門上,怒罵道:「混賬,你那三億誰替你還的?你以為你弟弟不知道!他知道的太清楚了,他不追究你!你反倒說起他的不是來了!」

  林城安腦門立刻見了血,好大一個傷口,他當場就懵了,「林天,林天是同……」話還沒說出去,他就咚一聲栽了下去。

  被砸暈了。

  老爺子雖然病了,底子還在那兒的,他那一砸,不分輕重,還用的台燈,林城安自然是扛不住。林老爺子的教育方式和別人家不同,他嚴厲,非常嚴厲,他認為小孩子就是需要磨礪,所以他的幾個兒子,小時候都吃了不少苦,尤其是老大。老大生下來那會兒,老爺子林英泰還沒有發家,他當時欠了一屁股賬,流著清鼻涕的老大沒少在老爺子這裡挨打挨罵。

  他認為,不成器就該打。

  但是吧,這種教育方式,還是沒能培養出個人才來,他的大兒子林源才只能說是個料子,不能說是頂尖,老二倒是個聰明的,就是……

  想到老二的死,老爺子看著眼前的大兒子,內心深處又是一陣悲涼。

  親生兄弟!本該情同手足,怎麼能自相殘殺!

  這邊兒,因為林城安突然暈過去,所有人都傻了,不敢惹怒老爺子了,有人反應過來,叫了護士進來,把滿臉是血的林城安抬了出去。就在這個當口,老爺子的心電監護儀突然響了起來--不知道他突然受了什麼刺激,或許是林城安的暈倒,也或許是這場不歡而散的爭吵,使他再次暈過去。

  醫護人員立馬衝過來搶救,可老爺子卻沒能清醒過來。

  這次和腫瘤無關,是心病。

  當晚,老爺子便被接回了家,而林天沒有收到任何消息。他先去買了食材,接著和傅醫生回到了那個在醫院附近的溫暖小窩,他做飯,傅星河在客廳看報紙。

  彷彿提前進入了老年生活。

  林天做飯時又不小心切到了手,傷口有點兒大,流了挺多血的,但他沒叫,只是把手指放到嘴裡含了會兒,但是心裡霎時生出了不好的預感。

  那種,大事即將來臨前的不好預感。

  這預感毫無由來,擾得林天心神不寧。他思索著是不是林城安的原因,不,不是……林城安沒本事讓他心慌成這樣。

  林天沒有貼創口貼,怕被傅星河發現,可傅醫生還是發現了他的心不在焉,「有心事?」

  「嗯……」他咬咬唇,抬頭看著傅星河,小聲道:「傅醫生……我堂哥,發現了我們的關係……」

  「你在害怕?」

  林天點頭,「他那個人…我怕他在醫院裡亂傳,會影響你工作。還有我爺爺,他年紀大了,經受不住刺激,他還有心肌炎病史,我怕他……生氣,」他心裡沒由來一陣心慌,提議說:「要不然,要不然我主動出櫃……?」先發制人,總比被人搶佔先機要好。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傅星河手伸過去捏捏他的手心,有條理地說:「第一,工作沒了可以再找,我這邊你不用擔心,我跟你一起面對;但是你爺爺的問題……」他蹙眉,想到了老人家的身體情況,「暫時先別說吧,隨機應變。」

  接吻的時候,傅星河發現了林天手上的傷口,他沒貼創口貼,那傷口實在是太明顯了。

  他臉色立馬不好了起來,如同被烏雲籠罩了一般,「傷口怎麼不處理?」他把林天的手指放到眼前,仔細看了看,刀刃切口有些發烏。

  傅星河黑著臉找了醫藥箱,給他處理了傷口,林天心裡的那股心慌卻越來越重,如同被撥快的秒針,讓他心跳都快了好幾倍。

  他看起來好像很不舒服,傅星河想說他的,又說不出口。其實這種傷口,看著小,很容易造成大毛病的,像敗血症什麼的,醫院裡有很多這樣的病例,一個小細菌引起的生命之危。傅星河把他的手指包好,又親了親他的手,心想著明天他必須帶林天去打個破傷風才行。

  林天原本在走神,傅醫生親他手的那會兒,他馬上就醒過來了。

  傅星河把他攬到懷裡來,親他的額頭,「別想太多,睡一覺。」

  林天垂下眼皮,說好。

  樓上傳來隱隱約約的爭吵聲,因為學業問題,孫柯經常和他媽媽吵架。

  傅星河按了下遙控,窗簾緩緩拉上了。

  「洗澡嗎?」

  林天點點頭,又覺得渾身乏力。

  傅星河把林天身上的衣服脫了,接著把他抱到浴室去,打開淋浴後,他攬著林天,擠了洗發露在手心,接著傅星河往他頭上抹泡泡,幫他抓頭。

  「傅醫生…」林天有點兒局促,「噯自己來好了,我自己能行。」

  「你別動。」傅星河把他手丟開,不由分說道,「別碰水了。」

  林天怔了怔,低頭望向自己貼著創可貼的手指。

  傅醫生的手指很溫柔地穿過他的發絲,還幫他按摩頭皮,林天知道自己高,微微躬身,手掌撐在牆壁上。

  他手法太溫柔了,林天來了困意,他自己平時洗頭還是很快很隨便的,傅星河不一樣,他按得有點兒酒,熱水澆下來,澆在林天的後頸,他整個軀體都沐浴在懷抱和水溫你。傅星河拇指按著他的太陽穴,說:「這樣會很舒服。」

  林天點頭,「是很舒服,我也要學,下次我要給你按。」

  傅星河說好,接著讓林天仰頭,水慢慢衝掉泡沫,傅星河又按了點沐浴露在手心,幫他搓澡,林天啊了一聲,「我自己來……洗澡我自己來,不然我……」他欲言又止,臉被熱氣蒸紅。

  「不然怎麼樣?」

  林天很不好意思,「我會硬……我對你沒有抵抗力,你這麼摸…別,別往下……」林天又啊了一聲,傅醫生的手不帶任何情色意味幫他搓鳥。

  他渾身都僵了。

  傅星河說:「要洗乾淨。」

  「我……我自己也能洗乾淨的。」他小聲嘟噥。

  傅星河表情不變,也不讓他有拒絕的機會,「你今天累了。」說著,他彎腰把蜜桃味的泡沫均勻打在他的兩條長腿上。

  「你比我累,你還做了手術……」

  讓他那麼搓了會兒,林天真的舉槍了。

  他很丟臉,「我早說了嘛……」他推推傅星河,「你出去好了,我自己解決了。」

  「等下,」傅星河拿花灑幫他衝乾淨,「我幫你。」他關了水,扯過浴巾,包住他滴水的頭髮,「去床上,想要手還是嘴?」

  「!」林天一驚,「手!手就好啦……」

  傅星河半抱著他出去,聲音很低,「今天有台大手術,我手很累,可以幫你吹。」

  「吹……」林天渾身都抖了兩下,臉上飛快布滿緋紅,他眼睛左右亂瞟,「我,我自己來好了,傅醫生,你……你不用這樣,我自己沒問題……你明天早上還有兩個手術吧?」

  「磨嘰。」傅星河不聽他的,把他按著,就上了嘴。

  他肯定是第一次做這樣的事,林天非常緊張,兩條腿一會兒伸直,一會兒又忍不住曲起來,沒半分鐘林天就受不了了,「好了好了……哥你放開我吧,我……我自己來就好了,臟的,你不要……」

  傅星河沒理他,他心裡有數,畢竟都是男人,他沒用牙齒碰到林天,吸了幾下,林天就抽冷氣,他手口並用,林天快來的時候趕緊推開傅星河,免得不小心弄他嘴裡。

  傅星河幫他擦乾淨,給他吹頭,「睡吧,有什麼事改天再想。」

  他幫林天把手機關了。

  林天心裡裝的事情多,他身體和心裡都特疲倦,但傅醫生那麼一出後,心慌逐漸被欣喜替代。他能感覺到,傅醫生是真的很喜歡自己,林天閉上眼,恍惚間,樓上還在吵架。

  他睡了過去。

  翌日,林天是被鬧鈴叫響的,他準備起來做飯了,傅星河光著的長臂伸出被子,把他拉回被子里,「別做飯了。」

  「那你吃什麼呀?」林天去親他的下巴。

  傅星河說:「等你手好了再說,等下跟我去醫院,打一針破傷風,我們去買西漿路那家的早茶。」

  林天說好,他回到了被子里,和傅醫生膩了會兒,才正式起床。

  他把電動牙刷含在嘴裡,去床頭拿手機。

  牙刷在嘴巴里震動,林天根本不會想到,有什麼樣的噩耗在等著他。

  手機亮起來,彈出未接來電和短信。

  林天眼睛立馬就紅了,他捂住嘴,林翰海的電話打進來,林天接了。

  「老爺子沒了!你快過來,遺產公證!」他的語氣里甚至沒有一絲悲痛。

  林天張張嘴,渾身都沒法動彈了,好半天才「嗯」了一聲。

  傅星河出來了。

  林天聽不清林翰海在說些什麼,胡亂應了兩聲,他說自己有事,等下去,接著掛掉電話。

  「怎麼了,」傅星河看向他,「眼睛怎麼紅的?」

  「困。」林天打了兩個哈欠,眼角淚水出來,「我好困。」

  傅星河凝視他,「打完針回來睡覺。」他觀察林天的表情,「真的沒事?」

  「沒事沒事,」林天立馬回道,「哥,我……我公司有事,我等下去打針哦。」

  「到底出什麼事兒了?」傅星河走近他。

  林天還是固執地搖頭,「你去上班,你還有手術的。」他認真地回望傅星河。

  看了他一會兒,傅星河手指擦過他的眼角,「好,有事給我打電話。」

  「嗯。」林天抿唇。

  「別逞強。」

  林天說好。


第42章 

  他偽裝的再成功, 眼底的心神不寧也瞞不過傅星河, 但林天不說,傅星河也不能一直追問他。他覺得一定是很嚴重的事,否則林天不會這樣的。

  林天向來是他問什麼, 就什麼都一五一十回答的人。

  上午,傅星河下了一台手術,旁邊的小周大夫開始說起別的病人來,自從跟著主任出了一趟差, 小周大夫也沒那麼怕傅醫生了, 現在倒是敢在他面前說話了。

  「昨晚上a區那個大佬, 咋突然就暈過去了?那家人還不搶救, 把人接回去算怎麼回事。」小周對著小楊大夫嘟噥, 神情不滿, 「真出事了是不是還得賴咱醫院啊。」

  「他都把人接回家了怎麼能賴咱們?!」

  「這你就不懂了吧?裡面彎彎繞繞可多著呢!」小周大夫一副過來人的模樣,侃侃而談, 「這種病人我見多了,他肯定得說:‘啊人好好的,怎麼送你們醫院就沒了?啊你們醫院怎麼回事,家屬要接回去你們都不阻攔一下?啊不是你們醫院的責任是誰的責任?!’」小周大夫學的惟妙惟肖, 又掐著嗓子道:「人好好的送醫院乾嘛?沒病送醫院哦?毛病真多,有病不治療接回去乾人事?!」

  「但他們家不是特有錢嗎,林英泰啊!這要訛也訛不上咱們院啊。」

  「難說,」小周大夫嗤之以鼻,「這有錢人啊……」

  「你剛剛說誰出院?」小周大夫話還沒說完, 旁邊突然插播出主任冷不丁的一問。

  小周大夫嚇了一跳,磕巴道:「——林,林……」

  聽到這兒,傅星河也沒聽完,就扯開手術服,大步流星地從手術準備室出去了,他步伐很急躁,兩三步就沒人了,黃大夫一看他出去了就急了,在他背後喊,「主任,主任!咱這手術還做不?!」

  「兩分鐘。」傅星河回答的聲音遠遠傳來,他進了更衣室,打開櫃子給手機開機。

  然後手指在小奶糖的號碼上轉了兩下,按了下去。

  他的手機有密碼,但是他從沒瞞過林天,常常都當著他面解鎖,可林天會非常自覺地扭頭不看。

  傅星河看見後心裡不高興,就問他,「你不想知道我手機密碼?」

  林天低著頭說:「你的隱私嘛……」

  「那你不需要隱私?」

  林天一呆。

  傅星河捏過他的下巴,眼神很深地望著林天,「你的密碼不是我的名字拼音?你管這個叫隱私?」

  林天說不出話來了,他的手機密碼,電腦密碼,一切密碼庫,都是由傅星河的名字和生日組成的,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組合他都嘗試過。林天顫了兩下睫毛,強行解釋一波,「就……你的名字就很好記嘛。」

  傅星河的手指不由自主用力了些,林天神情有些委屈起來,傅星河看他兩秒,松了手。

  他抓過林天的右手,在自己的手機上錄入林天的指紋,「下次你直接解鎖,我不跟你講隱私。」

  林天還有點兒呆。

  他是個想得很多的人,一件事在別人那裡或許只有一兩個解決方式,在他這裡,他會提前在腦子里演變所有的方式,接著快速算概率。他習慣性會把一件事,別人的一個行為,在腦子里思索後拆分成無數個因素,但傅醫生這個舉措,他拆分不來。

  林天沒法思考了,因為傅星河這樣做,代表他信任自己,所以他說他不跟自己講隱私。

  他眼眶立刻就紅了。

  傅星河看了會兒他,說:「有什麼話就跟我說什麼話,你可以信任我。」

  林天一下抱住他,「好,我知道了,我肯定信任你,我只信任你的……」

  他記得自己那麼說的時候,林天眼睛里迸發出的濃烈感情,就好像一座沈睡萬年的火山爆發了,就為了等待自己這個陌生人一句話的契機。

  在林天那麼看他的時候,傅星河心裡生出一個念頭來——林天肯定是百分百信任自己的,無論自己做什麼,他都會相信,因為他的信任,林天絕不會對自己說假話。

  可林天還是有事瞞了他。

  每個人都有秘密,林天肯定也有不想讓他知道的秘密。

  他的電話剛過去,林天就接了。他很小聲地餵了一聲,像是在極力掩飾自己身上發生的悲傷。

  傅星河問他怎麼了。

  林天呆了秒,他在傅醫生面前戴不起面具。他很拙劣地裝出茫然的語氣,「什麼?」

  傅星河語氣很平靜,「我聽護士說,你爺爺昨晚上突然出院了,你今天早上那樣,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我……」林天的喉嚨像被什麼硬物堵住了一般,發不出來聲音,他含糊地支吾了兩聲,又否認道,「沒事沒事,傅醫生你還有手術吧?我不打擾你了好不好?」

  「林……」

  傅星河話沒說,林天很快地說了聲對不起,就把電話掛了。

  聽筒一陣忙音。

  傅星河皺了皺眉。

  這是林天第一回 掛他電話,每一次和林天打電話,他都不肯掛,嘴裡說「傅醫生你先掛吧,我不想掛」。

  這個傻瓜,他以為掛了電話,自己就不會擔心了?

  他知道林天的意思,因為他還有手術,林天不想讓這種事來分他的心,所以竭盡全力地隱瞞。他在電話里都能聽出來,林天的偽裝有多麼無力。

  林天爺爺怕是凶多吉少。

  手術室那頭黃大夫又喊了聲主任,傅星河捏了捏眉心,關了手機,又進了準備室。

  林天的擔憂純屬多餘,沒有任何外物能影響傅星河的專業水準。在滬市綜合病院,流傳著一個故事。說的是,前兩年南方某城市,爆發了九級地震,連十萬八千裡外的滬市都能感覺到這片土地的撼動。

  傅星河被欽點去前線做急救,陪著中央領導人去的。

  但是災區啊,餘震不斷,做手術的時候勉強搭了個「無菌手術室」出來,餘震一搖晃,牆裂了,有建材石塊兒掉下來,所有人都很害怕,怕下一秒就被活埋,傅星河卻連汗都沒流一滴。

  有個七八歲的小孩兒,下半身被亂石壓著了,腦袋上也有傷口,被亂石擠壓的身軀里有一根鋼筋插著的,搜救隊救得很吃力,因為一個弄不好孩子就會死。可是孩子快不行了,頭破血流的,包扎止血都不起作用,傅星河就毅然過去給他動手術,露天環境下,滿是災難的碎石和工業灰塵,搭了個帳篷他就敢給人開刀了。

  別人都不敢,因為這事兒吃力不討好,因為孩子半個身軀還埋在水泥亂石下,而且腹部還插著鋼筋條的,太容易沒了。你要是這會兒上去動手術,就是你的責任。

  但傅星河就是義無反顧地去了。

  所以為什麼傅星河能成為他們科——乃至是全市的第一把刀?醫術是一方面,更讓人欽佩的是他過人的膽量,和他的職業素養。

  這場手術,沒有失去他的水準,他沒有被旁的事影響,可是黃大夫卻發覺,今天這場手術,主任出了一個很小的差錯,幾乎察覺不了的那種小差錯,很快就補救回來了。

  看似正常,在傅星河身上卻很不正常。

  比平時節約了一個小時時間,傅星河汗流浹背地出去,他第一件事就是給林天打電話。

  「我手術成功了,現在可以說了嗎?」

  林天好半天沒能說出話來。

  傅星河聽見他隱忍的抽氣,很小聲很小聲。

  「林天,無論發生什麼,都有我在,你現在在你爺爺家?」傅星河心疼起來。

  林天聲音還是很小,很安靜地嗯了聲。

  好一會兒他才緩過來,強作鎮定道:「我沒什麼事兒,傅醫生,你不要擔心我,我一個人能行的。」

  聽他那麼說,傅星河差不多知道發生了什麼,以林天爺爺那種身體狀況,昨晚上又昏迷了一次,還被接回家了,半夜裡要是在家裡突然死亡,是來不及搶救的。普通人家辦白事,尚且要個十天半月,像林天這樣的家庭,恐怕就要更多時間了。

  來弔唁的人恐怕不少,而且林天家的親戚都很麻煩。

  像林天家這樣的情況,子孫多,家產糾紛也就多,而人在錢財面前的嘴臉,總是醜惡的無所遁形。依照病房裡看見的情況,林天爺爺好像很喜歡林天這個孫子。

  小奶糖那樣的,怎麼架得住一群鳥為食亡的極品親戚?

  傅星河不禁皺眉,怕林天被一群人瓜分得渣都不剩。他不禁想到了上次病房裡見到的人,那些就是林天的家人——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林天第一眼看起來,就像是寵愛里長大的孩子,樂觀向上,那種性格,誰都會喜歡他。可是傅星河越和他相處,越覺得他孤獨。他很缺愛,很多時候,傅星河都會在林天眼睛里看見這樣的問題:你是不是不喜歡我?我怎麼做你才會喜歡我?

  那種懷疑自己隨時會拋下他走掉的可憐眼神——林天自己肯定不知道,他的不安表現得太明顯了。

  後來傅星河就會想,林天這麼缺乏安全感,或許是家庭的原因。現在想來,和他猜的差不多。林天的家庭和他很不一樣——傅星河全家人都是一種類型,大家互不相干地乾自己的工作,研究自己的領域,從來不會有孤獨這樣的情緒在。

  林天看似愛好很多,會的東西也很多,其實那些東西他全都不喜歡。他好像喜歡做飯,喜歡研究菜譜,但事實上有誰心甘情願喜歡為人洗手作羹湯?他還是個一米八幾的大男人。

  現實生活中,有很多新婚夫婦,女方願意為男方放棄工作,生孩子,辭職回家帶孩子,一開始做這樣的事或許是出於自願,時間一久,這樣的自願就變得麻木起來。

  儘管人類都是越活越孤獨的,可人不能沒有自己的生活,更不能為他人而活。

  但人又不能失去活著的目的。

  當一個人可以如此傾其所有地對別人好,那是否表明,他已經不屬於自己了?

  林天現在就是這樣。他把傅星河當成了全部,因為太愛傅星河,林天就努力去做他喜歡的模樣。他就好比無數顆小行星,每時每刻地圍著傅星河這顆恆星轉。

  在天文學上,行星的定義有三點,其中有一條,行星必須是圍繞恆星運轉,且公轉軌道範圍內不能有比它更大的天體。

  林天就是這樣的天體,他繞著傅星河不停地轉啊轉,想要傅星河身邊只有自己,想要他只能看見自己。林天想告訴他,無論恆星怎麼轉,自己都會在他身邊,一直不離不棄。

  傅星河只猶豫了一秒,便對電話里逞強的林天道:「這樣,你爺爺家庭地址是?我過來接你,破傷風一定要打。」

  林天支吾了兩聲,沒法拒絕傅星河,他只好回答。

  「我沒吃午飯,我買過去等你一起吃吧。」

  林天說了好。

  殯儀館來接人了,那邊劉律師和林天自己的私人律師羅律師確認遺產事宜,秦韻捧著三個月的肚皮,林翰海在她耳邊說些什麼,兩個人臉上都有掩藏不住的笑。

  大堂哥林陽明的大兒子在哭,說要爺爺,大堂嫂抱著不足一歲的小兒子,和老公說:我帶孩子出去吧,死過人的地方,不太好。

  林陽明紅著眼看她,接著抱過正在大哭的大兒子,嘴裡喃喃道:「你說人到底有多偏心,多心狠,才能把一大半遺產捐出去,而不留給自己的子孫。」

  「到底是有多偏心,才能把股份全給一個人?」林陽明越說情緒越激動,「爺爺一直都喜歡我,說我能幹!說我像他!要不是……」他瞥向一旁和律師在說話的人,嘴裡著魔地自言自語,「他為什麼不死了?」

  「你魔障啦!」大堂嫂趕緊拽他一把,惶恐地左右看兩眼,「在孩子面前說這些?!」

  小孩兒嚎啕大哭,「我要爺爺,我要爺爺嘛,爺爺怎麼睡著了,哇啊……」

  「你爺爺不愛你的,」林陽明嘴角露出苦笑,捏了下孩子的臉頰,「只有爸爸才是最愛你的。」

  小孩兒哭得更厲害了。

  林陽明聽著煩,「就知道哭。」

  「好了陽明,咱們鬥不過他的,別生氣了。」

  「婦人之見,你懂什麼?」

  「錢夠花就成,老爺子不是給我們留了賭場嗎,那麼賺錢的營生,可以吃幾代了。」她勸道。

  「賭場?」林陽明難以置信地瞪她,聲音不由自主提高,「賭場能跟英泰股份比?你怎麼不說我還有信託基金呢,他對我好啊?好個屁!連老二拿的都比我多!」

  「陽明……」大堂嫂錯愕地看他。

  因為他聲音實在是太大了,隔著老遠頭上包著繃帶的林城安諷刺地看向他,若有所指道:「有些人啊,就是自視甚高。」連劉律師都抬頭看了他一眼,只有林天,充耳不聞一般。

  老爺子的死對他來說已經是一個沈重的打擊了,家裡的事他就更不想摻和了,很想一走了之,管他們怎麼著吧。他撩起眼皮,看了眼和在場所有人都不在一個氛圍圈的父母。

  林翰海和秦韻,看起來當真就一點傷心都沒有,眼淚都沒掉一滴。

  在遺囑里,老爺子捐了許多不動產,聲稱說給後輩積德,給自己陰間積德,他的遺囑別人碰不得,除了律師,沒人知道他的遺囑內容。

  老爺子給每個人的份額都非常清楚,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林天肯定是拿的最多的,除了很大一筆股份,還有滬市的兩棟別墅,以及老宅的公館,老爺子收藏的古玩字畫,其中還包括古代名家的真跡,比如齊白石和鄭板橋的,老爺子書房裡就掛了兩幅。其他人都沒法和他比,大伯一家是拿的最少的,連帶林陽明拿到的遺產也不多,原先的兩家賭場,一些房產,現金,沒了。就連林城安都要比他這個長孫分得多。

  遺囑里寫得明明白白,老爺子是因為老二的死,愧對二房,才給城安和暮安這麼多補償的。

  老爺子是昨天半夜裡走的,是活活氣死的。

  被接回家後,蘇大夫過來扎了幾針,老爺子莫名其妙又醒了。屋子里那麼多人,他卻說把林天叫過來,他只要林天。

  他看著很精神,皮膚都散髮著紅光,看起來就如同回光返照一般,而且半夜裡要叫林天過來?所有人心裡都生出一個念頭來——說明老爺子意識到自己要不行了。

  林城安嫉妒極了,忍不住把林天是同性戀這件事說出來,譏誚道:「您以為他在哪呢,您都這樣他還找不到人?和野男人幽會呢!」可是老爺子根本就不相信,氣得發抖,認為他在污蔑自己的兄弟,還叫他滾出去。

  可是林天的電話關機,打不通,老爺子覺得自己快不行了,就讓陳管家去林天家裡找人,說自己死前想跟他交代些什麼,可是哪裡都找不到林天人。快清晨的時候,天邊露出冬日的第一抹日光,大伯進了老爺子房間,他也是沒忍住,提了遺囑的事兒,說爸您可不能偏心,陽明也很優秀,他那麼努力,您都看不見嗎?

  可老爺子從來就只看得見最優秀的那個,以前他最喜歡老二,老大卻因為嫉妒,害死了老二。這件事發生後,老爺子很快就知道了真相,一開始他要把老大趕出去,說不認他這種兒子,後來老大乾了兩件實事,陽明又是個不錯的苗子,加上老三老四都是不頂用的,他也就順水推舟地原諒了大兒子的過錯。

  可他那個誰優秀就偏心誰的性子沒改,吃了虧也沒改,剛開始他最喜歡陽明,後來林天更耀眼了,他就更喜歡林天了。

  大伯情緒上來了,就大聲地提了他們曾經心照不宣不提的往事,「二弟的死是他咎由自取!和我沒關係!」老爺子眼裡容不下沙子,他氣得發抖,整個人像中風一樣顫抖起來,指著他罵混賬,可是手也在發抖。

  因為病和老,他的氣勢不見了。

  受了一輩子的氣,大伯開始欺負他因為老顯得比自己更弱小的父親,慷慨激昂道:「那不是我的錯,要不是您的電話,他怎麼會衝到山崖下去!對!就是因為您的那個電話!您這是把自己的錯推到我身上來了——」

  裡面吵得很大聲,林陽明就在外頭,他聽見了二叔的名字。

  他有點兒想進去看一眼,可是想到爺爺的態度,他又猶豫了,就是這麼猶豫間,老爺子突然就走了。

  太突然了。

  是被氣死的——一口氣沒喘上來,心跳停搏了。死的時候,他的眼睛還睜著的,像是在斥罵他的大兒子好狠的心。

  處理完遺囑的事,林天看看一家人,問陳管家,「爺爺是五點走的?大伯當時在房間?」

  「下人說,裡面爆發了爭吵。」陳管家當時也準備進去,可是老爺子就說了一個字:「滾。」

  他是不希望這件往事被別人聽見。

  林天轉頭看了大伯一眼,臉上表情晦澀難懂,眼睛里飛快地閃過一抹什麼。陳管家心裡一下就肅穆了,甚至有點兒發毛——林天這模樣,就和老爺子要弄人時的表現一模一樣。

  斂著眉,林天說自己有事處理,要去一個小時,正打算出去時,林城安湊上來,「堂弟。」

  林城安鮮少會這麼叫他的,林天心情不好,看他的眼神也不好,是赤裸裸的厭惡與冰冷,摻雜著冰碴一般,讓林城安後背發汗。

  他定了心神,心想自己沒必要怕林天,臉上露出了一個古怪的笑,「你知道爺爺怎麼死的嗎?」

  林天唇微微動了動。

  「他昨天吵著要見你呢,我就告訴了他,」他盯著林天,充滿惡意地一字一句道:「我告訴他,你是個同、性、戀。」說完,他臉上的笑更甚,「我說你正在和野男人幽會,爺爺就犯了心梗,他就是被這個消息給氣死的。」

  林天瞳孔緊縮,下頜猛地繃緊。

  「你心裡都沒有一點愧疚之情嗎?他那麼疼你,給你那麼多股份。」

  林天沒有說話,他不知道林城安說的是真是假,他沒法判斷,可是這很像是林城安做的出來的事,而且老爺子的反應——被這個消息氣到心梗,很有可能是真的。

  「像你這樣的人,怎麼配。」林城安還在繼續說話,林天已經聽不下去了,他轉身就走。

  林城安沒有追上去,他諷刺地笑笑,目的已經達到了,林天怕了。

  出去時,正巧碰到扶著秦韻在散步的林翰海。

  他叫住林天,林天說自己去和律師談事情。

  「這都中午了談什麼?」因為老爺子的遺囑內容,林翰海整個人都春風滿面的。

  在他身上,看不見尋常人家死了父親的痛苦和悲傷,或許有那麼一點吧,不過實在太少了。

  「就繼承的問題。」林天很難看地笑笑,腦子還因為林城安說的話而嗡嗡響著,暈乎乎的。他這麼說,林翰海果然不追問了,只對他說:「我以前就想想,盼著你爺爺把股份全給你,我知道沒可能,沒想到他真的全給你了!」林翰海語氣帶著贊賞,說林天爭氣。

  林天看向他,過了幾秒,突然說:「爸,要不我把股份全給你吧,我不想要。」

  他那麼說,林翰海表情馬上就變了,他大喜過望,「你說真的?」

  「明年媽就生了,就當我送給弟弟的禮物。我不想要公司,也不想管,你們拿著股份,自己當大股東。」

  林翰海盯著林天的表情看,可他的表情什麼端倪也沒有,不像說笑,是很認真的在提議。

  可是老爺子的遺囑里還有個隱藏條款,說的是林天必須繼承公司,由他管理公司,否則這個股份繼承就會即刻失效。所以說他老謀深算,他知道自己幾十年的心血不能毀在下一代手裡,交給別人他不放心,只能交給林天的,但是林天最近的狀態他也看到了,純粹在划水,事情也有在做,也做得很漂亮,但是心思的確不在工作上了。

  不過條款也是死的,是可以變通的,畢竟老爺子已經入土為安了。等林天接手公司後,就算過段時間再易主,他的股份還是不會被收回。

  「你這個意思……」林翰海不禁有些心猿意馬起來,這麼說吧,他一輩子也沒得到過器重,更沒當過老總,他不是那塊料,他自己也知道。可是他也想當當大股東啊,當老闆有什麼意思,股東才是有決策權的啊!

  ——他根本沒想到林天會這麼說,畢竟林天已經成長起來了……以前的林天,他覺得自己還能控制,可是最近,他感覺到林天的變化。

  林天工作上的熱情勁兒全跑了,對什麼事都不上心了,一門心思撲在別的事情上,似乎是戀愛了。

  聽起來像是好事,這說明林天沒有野心,沒有野心的人就太好操控了。可是林翰海發覺,儘管林天表現得沒有野心,但他似乎也不再在乎自己這個父親的感受了,就好像突然找到了什麼契合的替代品一樣。

  林天努力工作,只不過是為了從他和秦韻這裡得到一些認同感罷了,但現在這種感情變了,被別的人或事替代了。

  林翰海覺得不妙,要不是用親情拴住了兒子,林天能這樣對他們言聽計從?

  他搓了下手,哈口熱氣,笑道:「那這樣,既然你有這個意思,我們可以等你爺爺葬禮過了,找個律師……」

  兜裡手機嗡嗡起來,林天打斷林翰海道:「等我下次再說吧,我先走了。」

  林翰海話還沒說完,林天的步子就邁出去了,他話到了嘴邊,又收了回去,心裡卻不禁想著事情的真偽,林天這是真的不要?

  林家老宅是上個世紀建造的公館,附近原本要做景區的,屬於非物質文化遺產建築了,但是並沒有什麼遊客,人也不多。

  林天和傅醫生就約在附近的,他老遠就看見了傅星河的車,傅星河也看見了他,就把車慢慢朝他開過來。

  車就停在路邊的,林天上車後,就脫了外套,車上空調暖風吹著,很暖和。傅星河拆了筷子,把盒飯遞給他,準備開到隱蔽一點的地方去,「這裡是你家,他們會看見你。」

  「沒關係的,」林天搖頭,「只要不影響你工作,被誰看到我都沒關係,我不怕的。」

  傅星河看見他眼睛有點紅,像哭過。

  他輕輕皺眉,「你爺爺是不是……」

  林天點了下頭,垂著眼睛,「我早上,早上不敢跟你說,你還要做手術的。」

  「那就一個人躲著難受?」

  「不是的……」林天嘴裡沒滋沒味地嚼著米飯,腦海裡想到爺爺失去呼吸的模樣。他聽陳管家說,老爺子走的時候,眼睛沒有閉上,伸手去蓋他的眼皮也不行,這就是所謂的死不瞑目,心願未了,但是林天今天早上來了後,他眼睛一下就閉上了。

  躺在那裡時,沒有呼吸,卻很安然的模樣,如同睡著了一般。

  林天吞咽得有些費力,眼睛一直垂著,卻沒什麼焦距。他沒哭,但是周身的悲傷氣息感染了傅星河。

  他微微皺眉,「等下我帶你去打一針,再送你回來。」他伸手過去揉揉林天的頭,想安慰,可是這樣的事,怎麼安慰都不好,他的手掌蓋在林天的頭頂,柔聲說:「有我陪著你的。」

  林天鼻子好酸,他深吸口氣,沒有逞強說「我一個人能行」這種話了。

  他自己一個人或許能行,但是有傅醫生在,會好很多。

  其實林天沒有依賴人的習慣,可是在傅星河這裡,他的原則就行不通了。他看著傅星河,忍不住和他吐露心聲,「哥,我爺爺留了很大一筆財產給我,他的股份全給我了,我不想要,我想出櫃,想跟你在一起,想讓別人都知道。」

  「你不想要就不要。」傅星河很乾脆。

  林天抿唇,「可是……」其實有時候,他想法挺陰暗的,知道秦韻懷孕的那會兒,他很想直接出櫃了,他知道這樣秦韻會氣的不行,很可能會動胎氣,像她那樣的大齡產婦,很容易就流產的,老爺子也會趕走他——他內心隱隱有種這樣的叛逆在。

  他從沒在林翰海和秦韻那裡得到過愛,如今秦韻卻還要生個弟弟,話里話外都是母愛,老是說照了b超,說小孩子真可愛。林天非常嫉妒那個未出生的孩子——他還以為自己不再母愛這種東西抱有希望了,結果當這件事真正發生時,他還是很被一種名為難過的情緒洶湧地淹沒了。

  「我媽懷了二胎,我……我一開始就不想要什麼家產,但那是他們對我的希望,我做到了,我希望他們愛我,可他們一直沒有給我。」他嘴唇抿得很緊很緊,斷斷續續又語無倫次地說著,「我不想要什麼家產,可是我也不想給他們,我是不是好壞……」

  傅星河察覺到他身上那股很濃郁的悲傷氣息,他抬手去撫觸林天的臉頰,「你父母,他們是不是對你很不好?」

  林天張張嘴,表情有一絲痛苦,「他們不怎麼管我……也沒愛過我。」

  他話說得委婉,林翰海和秦韻對他,不僅僅是一句不好就能總結的。林天性格的成因很複雜,也幸虧他那時候沒有自己鑽牛角尖,而是想辦法走了出來。

  聽他那麼說,傅星河大致能瞭解一些了。父母把自己的希望強加到孩子身上,卻並不給他相應的愛,林天童年缺失的東西,反倒對著未出生的孩子毫無保留地貢獻出來了。這樣的差別待遇,刺激了林天,讓林天很難受,非常難受,甚至自私地想著不如大家一拍兩散,你不讓我好過,我也不讓你好過。

  他在生意場上做這種一報還一報的事情,做得從來都不拖泥帶水,涉及家人後,他就變得優柔寡斷起來。

  林天覺得自己挺傻的,這麼多年了怎麼還看不透,林翰海和秦韻對他壓根兒就沒感情,純粹把他當工具呢。

  他陷入苦楚。而一旁的傅星河卻突然想到,林天在他這裡的種種異常表現——他缺愛,缺安全感,經常伸手問他要抱,然後只要自己一回應,林天就會露出很滿足很開心的笑容,那笑容就彷彿得到了全世界。

  ——以前肯定沒有人這樣抱過他,連他的父母也沒有。他突然能想通了,為什麼林天在床上會那樣,因為他生怕自己會不喜歡他。

  他那時候還在想,林天是不是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心理疾病。

  可真相遠比他想象的更加難堪,傅星河的心裡也跟著酸澀起來,他的手落到林天肩膀上,中肯地給他提建議,「該是你的就拿著,不用愧疚,你也可以不要,我養你。但是林天,你這麼多年是怎麼過來的?人善被人欺,你要做個大義凜然的人嗎?」他直直地盯著林天,「如果你怕,我給你做後盾。」

  「傅醫生,我……」林天的神情更悲傷了,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很痛苦的回憶。

  「我小時候……我媽媽經常打我,她精神不太好,我想她是不是不喜歡我,想讓她喜歡我,想了很久……可是現在我發現,她的喜歡對我來說並不重要,一點兒也不重要,我以為自己不在意,結果看見她那麼疼肚子里那個,我就特難受。」林天說到這個,腦袋又低下去了,眉眼都全是哀傷,「我堂兄說……我爺爺走的時候,他知道了我是同性戀的事,他…他是不是因為我才——」林天說不下去了。

  他一輩子都在努力讓別人喜歡,可是秦韻並不喜歡他,老爺子倒是很疼他的,可是爺爺也走了。

  他只有傅星河了。

  老爺子的死,林天非常自責,加上林城安說的話,他心裡是不願意相信的,可是又不得不信。他整個人都陷入了自責的情緒,這段時間,他全身心地投入到傅醫生身上,別的時候他全都沒有在意過。

  林家人開始旁敲側擊問遺囑事宜的時候,所有矛盾和惡意的目光都會轉向他。因為他不想面對病房裡的人,不想和他們周旋,就跑掉了。他把傅醫生這裡當成了避風港,在傅星河這裡,他可以忘記所有難過的事情,他只要關掉手機,伸手抱他,就會失去一切煩惱。

  林天喜歡這樣的狀態,於是潛意識麻醉了自己,不想去過多地接觸關於家庭的一切煩心事。

  卻沒想到自己的一時馬虎,就讓爺爺被大伯接回家了——自己間接或者說直接造成了老爺子的猝死。

  林天捏著飯盒邊緣的手指在發抖,他忍著眼淚,忍得很辛苦,很不想哭出來。

  「其實上次我沒告訴你,給你爺爺做手術的時候,成功的很艱難,我差一點就要失敗了,他身體是真的不行了,恢復後最多再活半年。」他頓了頓,「我怕你難過,就沒告訴你,人各有命,你爺爺的死,和你沒關係,你不要自責。」

  「你也用不著費盡心思去討好別人,」傅星河凝視住他,手摸摸他的頭,宣告道:「有我喜歡你就夠了。」

  作者有話要說:  老爺子的死和林天是沒關係的,林城安說的話那是騙他的,儘管林城安給老爺子說了林天性向的事,但老爺子才不會相信,他是被林天大伯給氣死的

  。

  再說一下甜甜

  在傅醫生這裡他是幸福的,但是離開傅星河,林天就會有各種各樣的事,工作的事,家庭的事,他全都不喜歡,也不願意去面對

  人當然都喜歡逃避了,林天就是在逃避,逃避責任,逃避煩擾

  他再厲害說到底也才26,現在他想談戀愛了不行哦?不能這麼苛責他的


第43章 

  林天總是能在外人面前成功的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在巨大的創傷面上過有條不紊的日子,誰也不知道他內心真正的想法,誰也看不透他。

  也沒人知道他其實一點也不堅強, 他很脆弱, 脆弱得不堪一擊。

  比如傅星河這麼說的時候, 林天憋了老半天的那顆淚珠啪嗒就掉了下來, 他連忙擦了,紅著眼眶說:「我沒有哭。」

  「我還沒說你呢,你否認個什麼勁兒?」傅星河搖搖頭,「快吃,吃完了送你去打針, 打一針再送你回來。」

  林天就掉了那麼一滴淚, 掉完就沒了,他舔舔乾燥的嘴唇,說好。

  傅星河看見他嘴巴上起皮了,就扭開水杯讓他喝一口茶水,等林天吃完了,給他遞濕紙巾, 然後把潤唇膏給他, 「你嘴巴都開裂了。」

  林天說:「我今天一直忘記喝水了。」

  傅星河愈發心疼了,他發動汽車往醫院開去, 側過頭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因為你這份家產, 你的家人對你有什麼不好的企圖,你就放棄明白嗎,不要把自己置身於危險當中。」

  「不用擔心我,我很厲害的。」他揮了下拳頭,「別看我在你面前這樣,其實別人都不敢惹我。」

  傅星河壓根兒就不相信他的話,但還是笑著說,「好吧,我知道你厲害了,但是答應我,有什麼事第一時間要報警,然後告訴我。」

  他看向林天,「我在說真的,你不要不當一回事。」

  「好,」林天認真道:「我知道了。」

  傅星河這才滿意,林天這麼說,他就肯定不會騙自己的。帶他去醫院打完破傷風針,傅星河又把林天送回來了,林天按開安全帶,「傅醫生,那我走了哦,下午手術加油。」他拉開車門,揮揮手。

  傅星河調頭,正準備開出去,就看見林天的手機沒拿,他只好搖下車窗,喊住林天。

  林天回過頭去,腳步也站住了。

  傅星河拿著他的手機下了車。

  一輛黑色法拉利朝這邊飛馳過來,快速划過空氣,由於輪胎轉速過高,擦過地面發出很大的噪音,汽車引擎聲刺耳。

  林天耳朵聽到了汽車的聲音,身體卻沒法反應過來。

  他只能看見傅星河飛快朝自己撲過來,抱住他,接著兩人滾到地上。車子從身邊呼嘯而過,快速擦過衣角,死神與他們擦肩而過,非常近距離地,傅星河手掌護著他的後腦勺,在地面上轉了好幾圈。

  手背在粗糲的地面上磨出了血,破了好大一塊皮,傅星河臉色很黑,嘴角繃緊的弧度讓人覺得他似乎在生氣。

  林天回神了,慌亂起來,手在他背後摸著,很急躁地問:「傅醫生,你沒事吧,你受傷沒有,你……」

  「你還有心思問我?」傅星河手還圈在林天背後的,沒讓他看見自己的手背流血了。他面色不善,盯著林天吼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剛剛差點就死了!」

  傅星河一下把林天吼懵了,因為傅醫生從來不會這樣激動,他說話也從來不會是這樣的語氣。他無論遇到什麼事,總是沈穩的,似乎天塌下來也不會讓他動一根眉毛。林天從沒見過他這樣。

  他很無措,還在一個勁兒問:「你沒受傷吧,你為什麼要衝過來……手,手,」林天慌不擇路地去找他的手臂,「手沒有事吧?」

  他看見傅星河手背上破皮和血,眼睛一下就紅了。

  都這種時候了,林天眼睛里還只有傅醫生的安危,而看不見自己。

  他向來是這樣,愛傅星河,愛他如生命,或者說遠超自己的生命。

  而傅星河衝過去救林天,可以說是出自本能,雖說醫生的職業天性是救死扶傷,但真要是路上遇見這樣的事,傅星河難說會不會去救,但是當那個陷入危險的人是林天了,他完全什麼都沒來得及考慮,就朝著他撲過去。

  他把林天拖上了車,問他,「剛才那個撞你的是誰?」

  林天眼睛紅紅地翻出車上的醫療箱,給傅星河的手背消毒,消毒水很辣,傅星河連眉頭也沒皺,反倒把林天給辣哭了。

  「那…那車,是我二堂哥的,他……」

  「你二堂哥開車撞你?」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誰開的車,」前一秒林城安才拿捏了他的愧疚,怎麼可能這麼衝動就開車撞人?林天這個時候,根本沒法好好思考,他腦子里一團亂麻,「你為什麼要救我,為什麼拿手……」

  傅星河看他一眼,「不救你就看著你死?」他鎖著眉,「林天,你是不是沒有心的?」

  林天有點兒呆,「你手受傷了不能做手術怎麼辦?」

  傅星河繃緊下頜,「你心裡是不是只裝了我,沒有裝自己?」

  林天說是,剛才那一秒之間,他是真的想推開傅星河的,他怕自己連累傅星河,怕他出事,根本來不及想到自己可能會被車撞死。

  「林天。」傅星河抽開手,「還沒消毒完呢……」林天眼睛盯著他的手背的,伸手要抓他回來。

  車廂里瀰漫著一股很濃的酒精味道,傅星河扯了一張紗布就包住傷口,他叫了一聲林天的名字,就沒有後文了。

  林天非常無助,想去幫他包扎,「傅醫生……」

  時間在滴水成冰。

  「你聽清楚了林天,如果你自己都不夠愛自己,別人怎麼愛你?」

  「可是我愛你啊。」林天固執地說,「你就是……很重要,比什麼都重要。」他不認為自己這樣有什麼錯。

  傅星河看著他的眼睛,有一瞬間,他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在什麼時候給林天下了情蠱。可他搜索記憶,發現林天第一次來的時候,他的表現其實已經能看出點眉目了,而在此之前,傅星河不過只見過他一次罷了。

  要說多麼深刻的愛,怎麼可能?

  傅星河覺得荒謬,再怎麼看,他和林天也不過才認識半年時間,短短半年,人怎麼可能會對另一個人產生這樣的感情?

  換做以前,他是匪夷所思的,可是就在剛剛,幾分鐘前,他身體快過大腦一步,冒著生命危險去救林天,這好像可以說明瞭什麼。

  但林天這樣,還是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林天見他不說話,就著急地伸手去抱他,「傅醫生……你,你不要這樣,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

  傅星河心想他是不是生了病,但是他自己不知道,帶林天去看心理醫生?傅星河的另一隻手拍拍他的背,「你在怕什麼?」

  林天抿緊唇。

  「怕我離開你?還是不愛你?」

  「兩個都怕。」林天仰頭看他。

  「不用怕。」傅星河只說了三個字,他看了眼時間,「我快遲到了,這樣,我請個假,我陪你去警察局,你們這段路有沒有監控?」

  他話題一下就轉了,林天只能跟著他的問題走,點頭道,「有監控。」

  「現在報警,找到車和車主,確認交通肇事的人是誰,然後請律師打官司。」傅星河條理清晰地說完,就打了110,和警方說起情況來。有監控的話,那麼證據確鑿,犯人無處可逃,但這件事難就難在蓄意謀殺的人是林天的家人,還不確定是哪一個,但動機肯定是因為分家產而產生的矛盾。

  一般這種情況,林天沒受傷,加上他在家裡地位應該處於弱勢,警方和法院都會勸他們私了和解。

  果然,電話那頭的警察問道:「請問你和你朋友有沒有受傷的?」

  「有傷。」

  「嚴重嗎?」

  「有點嚴重,我們正在去醫院的路上。」

  一聽有傷,那邊果然就重視起來了,掛了電話,傅星河對林天教育道:「不要顧及親情,官司必須要打,他今天謀殺未遂,就會有第二次,必須把他送進去,殺雞儆猴。」他生怕林天心軟,「進去了一個,別的人想動你,就要掂量了。」

  林天眨眨眼,嗯了一聲,「我不是會心軟的人。」

  傅星河看他一眼,「不是就好。」人善被人欺,林天這樣的性格,還不知道會被他家裡那群豺狼欺負成什麼樣呢。

  林天默默低頭,說出來傅醫生可能不信,他其實是個心狠手辣的霸道總裁來著,也就是對著傅星河,才那麼沒心沒肺。

  傅醫生的車開到醫院外面就停下了,他帶著林天去找了雷院長,說了請假的事。

  雷院長看著他手上纏著的繃帶,如臨大敵,情緒激動,「你當自己的手是什麼?!你還想當外科醫生嗎?!這怎麼傷的?!」

  傅星河說:「我這兩天可能都要請假了,我和我朋友需要開個驗傷報告。」傅星河簡短地跟他說了事情經過。

  雷院長批准了,還說:「下個月也給你放假,去美國出差。」

  傅星河看了林天一眼,說好。

  兩人基本沒啥傷,可是雷院長命令下了,驗傷報告也就往嚴重了寫,尤其是傅星河,他的手是有保險的,上次醫鬧的事兒,保險公司就給他賠了一筆天文數字。這次打官司,還有了驗傷報告,傅星河問林天:「你覺得索賠多少合適?」

  林天不高興,「多少都不合適,你的手是錢能衡量的嗎?」

  爺爺屍骨未寒,又出了這樣的事,林天心情差到了極點。

  「那就讓他多賠點,然後再把他關進大牢。」他難得這麼幼稚地說話,林天伸手抱抱他,「謝謝你傅醫生,謝謝你救我。」

  傅星河用沒受傷的那只手拍拍他的背,「你是我的人。」

  警方那邊效率很快,也不知道是不是林天施壓的原因,車主是林城安,但是開車肇事的卻是林陽明。

  林城安的車停在家裡,是沒有鎖的,林陽明也是鬼迷心竅了,想弄死林天,又想栽贓嫁禍。他是一時衝動,沒有經過考慮,想撞死了一了百了,誰也不能奈他如何。警方效率快,案發後,三小時內就被逮捕歸案了。

  警察局局長對林天很客氣,叫他林總,一旁的傅星河看了他一眼,心裡想到,醫院的護士都知道他們公司任人唯親,還說英泰的老闆很帥。聽起來,林天倒是很符合,但他們家基因好,一家子都不醜,林天是屬於頂好看的,念頭一轉,傅星河也沒把林天往大老闆這個身份上靠。

  「人是抓了,不過啊,這位是您的堂兄,就真的不講情面?」

  「不講,走司法程序,該怎麼辦就怎麼辦。」林天表情冷漠,「我和我朋友都受傷了,有醫院的驗傷報告。他是外科醫生,一雙手有一千萬美元的高額保險,所以我們會向他索賠。」

  局長的汗都下來了,「應該的,應該的。」

  大伯也趕到了警局來,他聽說了事情,不分青紅皂白就開始指著林天罵,「他再怎麼樣也是你哥哥,你竟然要害他坐牢!」

  「大伯,大堂哥他可是要撞死我,有監控的,證據確鑿。」林天還能維持微笑。

  「你!」他因為遺囑的事一晚上沒睡,眼睛里布滿紅血絲,「你這種人,你爺爺屍骨未寒,你還要把你哥哥送進監獄!你良心是被狗吃了!」他抬起手臂,正準備揮手,旁的傅星河一把捏住他的手腕,把他甩開了。

  他力氣大,大伯在他面前,屬於弱勢群體。

  「你又是誰?管我們家事!」大伯仰頭看向這個高大的男人——他們家基因挺好,一家人都不矮,但是林天就特高,他在林天面前,向來因為身高要低這個小輩一頭,每次說話胸脯都會像公雞那樣震一下,好讓自己氣勢十足。

  他看看這個突然出現的陌生人,隱隱是覺得眼熟的,再看看林天,復而看他倆牽在一起的手。

  他眼睛猛地瞪大,瞪著林天,「你——」他說不出話來了,似乎真的沒想到林天是個同性戀,林城安沒有污蔑林天,除此之外,他更沒想到,林天喜歡的人是這種……這種類型的?他喜歡乾這麼壯的男人???

  大伯一陣反胃。

  「好你個林天,你居然真喜歡男人?」大伯表情近乎猙獰,「老爺子死了,財產騙到手了,不打算瞞了嗎?」

  林天表情不太好看,傅星河捏捏他的手心,示意他冷靜。林天沒像傅星河想象的那樣衝動,倒是非常鎮定自若,臉上一點不露怯,「哦,我還以為您早就知道了呢。」

  「我怎麼會知道?你瞞得這麼好,城安昨天在你爺爺面前說你和野男人幽會,我還沒信呢,原來是真的。」他瞪著林天,「老爺子要是泉下有知,他會不會恨你?」

  ——他的話有漏洞。

  林天腦子轉得飛快,大伯的話和林城安的話是不一樣的,大伯這裡,林城安的確是拆穿了自己,可是似乎爺爺並沒有相信,但是林城安卻告訴自己,爺爺是因為自己的原因才會突然心梗死亡的。

  這些念頭一閃而過,林天眯起眼,「大伯,您五點鐘和爺爺說完話,他就走了,我是不是可以認為,您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讓爺爺急火攻心了。」

  「你不要胡說八道!」

  看著大伯臉上明顯的心虛,林天知道自己猜中了。

  這一家人吧,智商在他面前都不夠看,林天很容易就能拿捏住他們,但他又常常心軟,心灰意冷了,又經常會被一些小事給燃起希望。他知道大伯和爺爺之間有一段自己不清楚的陳年舊事,這段陳年舊事他們都會心照不宣地不提及,老爺子在的時候,這件事是大伯的軟肋,老爺子走後,這個秘密似乎就不具備什麼威脅性了。

  林天若有所思道:「大伯,希望你不要和爺爺的死有什麼聯繫,關於大堂哥,我已經讓律師準備材料了,也聯繫了法院備案,我不會善罷甘休的。」

  「那是你哥哥!堂哥也是一家人!你心腸怎麼能硬成這樣?!」

  林天無動於衷,他鐵石心腸道:「我和我朋友都因為他而受傷,這件事不可能私了,也不可能輕易就算了。」他態度擺的很顯然,就是要把林陽明送進去。

  因為林陽明的行為,不僅僅危及到了自己的生命,還差點讓傅醫生陷入危險。一想到剛剛發生的事,林天現在還心有餘悸——要是傅醫生有事,林天不敢想自己會怎麼樣。

  「你!你!」大伯用手指著他,怒罵,「你這個不知好歹的!你到底姓不姓林了!」

  林天笑笑不說話,完全是一副不在乎的模樣。

  大伯氣得要吐血,林天總是這副模樣,叫人萬般看不慣,還拿他不能怎麼樣了。用長輩身份壓他不行,站在道德制高點這個人還跟你微笑,就是不聽。

  他只能攻擊林天的性向,謾罵他惡心。

  這次,林天還沒有說話,傅星河就發作了。

  「這位林先生,我也是此次交通肇事的受害者,我會和林天聯合起訴您兒子,傳票過幾天就會寄到您家,我們法院見。」說完,他不給林源才滿嘴噴糞的機會,就把林天帶走了。他態度非常強勢,和林天那種還不同,林天還要和你假笑,這位……這位周身都是冰碴子,凍人三尺。

  這到底是誰????

  林源才想了又想,猛然驚覺,他在醫院見過這位的!

  給老爺子動手術那位!

  上了車,傅星河給他扣好安全帶,嘴裡不由分說道:「這件事我來解決,你盡快確認遺囑事宜,安葬好你爺爺。你聽好了,不許心軟,你的東西你拿著,捐了也好,不能便宜那種親戚,」他頓了頓,「別的事我來解決。」

  林天承受得已經夠多了,傅星河不想讓他繼續接觸這樣糟心的事了,太負能量了。

  他張張嘴,想說什麼,傅星河捏他臉,「是不是不相信我?你當我是個普通小醫生啊?」

  「不是不是,」林天連忙搖頭,「我怕你覺得煩……這種爛攤子,我都不想面對的。」

  「沒關係林小天,」傅星河手掌揉他的頭頂,「有什麼我們就一起面對,等事情過去了,我去美國出差,你跟我走。」

  林天忍不住抱他,「傅醫生,我好愛你。」

  傅星河笑了笑,親他的腦袋,「我也愛你。」

  林天整個人都僵了,呆滯了,凝固了,「你……哥你剛剛說,是不是說了……你愛我啊?」

  「是,」傅星河輕描淡寫,「原來我還沒跟你說過啊?」

  「嗯……」林天點頭,「以前你都說你喜歡我的,喜歡和愛,是不一樣的。」

  傅星河沒覺得差別多大,他放開林天,手術慢騰騰發動汽車,「那我可能是忘記說了。」

  林天腦袋側著看他,「我還想聽你再說一遍,不,再說幾遍好不好。」

  他眼中充滿希冀。

  傅星河說好,然後又說了幾遍我愛你。

  林天聽得很滿足,眼睛酸澀,「我還想聽怎麼辦,我聽不夠……」

  「貪心鬼,」傅星河說,「晚上再說給你聽。」

  到了晚上,或許他們只能打電話了。

  傅星河把他送到了林家老宅,這裡的舊式洋房和公館煢煢孑立,交叉著有六七條路,每條路的兩排樹都是不同的樹,老宅所處的那座有百年歷史的公館裡面,就要更漂亮了,和外面一些景區大不相同。

  或許是因為事情多,林天難得沒有在車上和傅醫生纏綿膩歪,抱了他一下就下車了。

  「注意安全,隨時給我電話。」傅星河道。

  夜很深了,他開車回到家後,就翻找出聯繫人來。

  「小姑,這麼晚了打擾你了,姑父在嗎?」

  「在泡腳呢,我們家傅醫生怎麼想著給我打電話呀?還問你姑父?」

  傅星河說:「有點事要姑父幫忙,我今天遇見了交通肇事,手受傷了。」

  「什麼?!手傷了?!?!」她一聽就不行了,陡然拔高音量。

  「嗯,是朋友的家事,他們家爺爺去世了,爭家產,就開車撞人,我正好被波及了。傷不重您別擔心,但是我想問問姑父這方面具體的。」

  傅雪繪道:「我讓你姑父跟你說啊。」

  電話那頭一陣窸窣,接著換了個人。

  傅星河和姑父大致說了案件情況,也說了自己沒怎麼受傷,但是有驗傷報告,索賠都不重要,只希望能把人關進去,關幾年再說。

  姑父給他分析了情況,「你朋友這種家事不好處理,是肇事未遂,而且是輕傷,很容易脫罪。他可以說是車子剎車失靈,理由很多……」

  「他不是普通朋友,是我男朋友。」

  電話那頭沈默了一下,「這種情況就另算了,那他就算我們家裡人了,他叫林天?他律師是哪位?你開電腦沒有,把完整的材料發郵件給我。」

  傅星河全家都是學者,高級知識分子,姑姑傅雪繪的丈夫,是最高人民法院院長,也是首席大法官。

  在法律界,這是首屈一指的厲害人物。


第44章 

  老爺子這邊的事, 林天處理得很快。這些天大伯為了林陽明的事跑前跑後, 四處求人, 忙得顛三倒四。可人人都知道他們家老爺子走了, 家業全交給林天了,所以林天這個小輩才是林家最大的,這種因為遺產糾紛的交通肇事殺人未遂案, 怎麼有人會甘願得罪林天幫他?

  他這下才真的是體會到了,什麼叫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失勢的人,總是會被人踩得很狠。

  相反, 巴結林天的人就多了。

  他忙著應付來弔唁的各界人士, 他很煩在喪禮上還要同人假惺惺地說笑, 但是不得不這麼做。老爺子剛走,家裡的定海神針沒了,而他實在太年輕了,很難服眾, 許多人都因為他的年輕而看輕他, 儘管他曾經證明過自己的能力。

  好容易得個空, 林天才有機會和傅醫生打電話說上兩句。

  「明天就開庭審理,到時候我來接你。」

  由於姑父的最高人民法院不審一審案件, 他建議傅星河把案子提交滬市中級人民法院, 並且介紹了相熟的師弟做本案的審判長。

  「居然是明天啊,這麼快啊……」他忙壞了,日夜顛倒不分, 白天應付客人,晚上還要給老爺子守夜。今天人才下葬,政商軍三界都有不少人來,老爺子早年的好友,前任葡萄牙大使館館長都從里斯本趕過來了。

  林天忙著跟人寒暄客套,有些客人看到老爺子遺體,禁不住悲慟落淚,林天還得安慰人。其實他大可以不必做這些事的,這個家已經是他的了,做這些意義不大。

  他的做法得到了許多人的稱贊,說林老爺子沒白器重他,是個好的。

  說著電話,林天走到偏僻點的地方,在樹下找了個長椅坐下。

  「等官司打完了,你那邊也忙不了幾天了,我跟院長說了,提前幾天去出差,他給我把這算到年假里了。」他的聲音里有難得的溫柔,「林小天,我們去過聖誕節。」

  聽他這麼說,林天才意識到,這一年快過去了。

  他背靠在長椅椅背上,頭仰起來,「好。」

  「我在帕羅奧多還有房子,有室內泳池,你可以游泳了。」

  林天笑起來,路燈與大樹的影子落到他臉上來,「好,」他舔舔嘴皮,睫毛閃了一下,「我們可以試試在泳池里做,我還沒試過呢。」

  傅星河腦海裡浮現出林天描繪的畫面,這才發現,因為最近事情過多,他和林天連見面都很少,就算見到了,也至多是一個長長的擁抱或一個短短的吻。

  在電話里簡短地互訴衷腸幾句,才斷了電話。

  林天望著路燈朦朦朧朧的光,心想,他真的只剩下傅星河了。

  他喜歡的人也這麼喜歡他,多麼幸運。

  他困倦又滿懷幸福地閉上眼。

  這時,背後冷不丁傳來一道聲音,「和你的野男人調情呢?」

  林天嘴角的笑馬上就下去了,他睜開眼,鋒利得像刀子一樣的目光落到林城安身上。

  林城安手裡拿了一片殘缺的樹葉,這片樹葉被他用手指掐成歪歪扭扭的形狀。「你每天晚上守著老爺子的遺體,一點愧疚都不會有嗎?」他的臉擋在黑暗裡,「畢竟爺爺可是因為你才氣死的,他那麼喜歡你的,嘖,你居然這樣回報他。」

  哪怕知道林城安在撒謊騙自己,林天心還是抽痛了一下。

  但他面上什麼都不顯,嘴角有一抹冷笑,「二堂哥,你看見大堂哥的下場沒有?你覺得他以後會怎麼樣?」他眼神更冷,「你是有孩子的人,你不替暮安考慮,也要替自己孩子考慮吧?」

  因為二叔迷霧重重的死因,老爺子為了彌補林城安和林暮安兄弟,給他們留了酒店股份,馬場,球場和地產。這些東西都很值錢,下輩子基本可以衣食無憂了。老爺子知道林城安愛賭博,怕他敗光遺產,還專門留了遺言給他,讓他戒賭戒躁,收斂戾氣,兄弟和睦。

  之前老爺子替他還給公司的那三億,林城安就是輸在了賭場里,他不敢在自家賭場賭博,湊巧有人邀請他去游輪玩,那游輪上就有座規模不下的賭場,一衝動,林城安輸了好一個億,他沒錢填啊,女伴在耳邊吹了枕頭風,說他肯定能贏回來。

  鬼迷心竅地,林城安拿了公款上了牌桌,一晚上德州撲克下來,他最後輸得只能拿自己的法拉利鑰匙當做籌碼。

  這些錢說多也不是很多,但也不少了,他挪用了這麼大一筆公款,很怕被林天發現。

  那段時間他每天都想著怎麼填補漏洞,林天知道了要怎麼對付他?爺爺知道了會不會對他失望至極,然後把他趕出公司?沒有辦法,他只能想辦法掩蓋自己的罪行,錢少了,沒關係,他假裝不是自己乾的就行,只要林天查不出來……沒有證據,什麼都好說。就在這種巨大的擔憂里,林天還是發現了這件事。

  林城安心虛得厲害,那幾天,他只能躲著,很怕林天找到自己。他對林天的這種恐懼,就好像遇上天敵一般。

  林天小的時候,甚至是後來讀書的時候,他都經常欺負這個看起來懦弱,漂亮,不愛說話的堂弟,包括他那個虎背熊腰的小胖子跟班。

  林城安一直都是小霸王,有一票志同道合的兄弟,他們一群人一起,把林天和他的小跟班當玩具一般羞辱。

  這種欺負,持續到了林天出息那一天,似乎在不知不覺中,這個怯弱的堂弟突然成長了起來,變得比自己更高,更能幹了。他以前抱著爺爺腿撒嬌就能有零花錢拿,但長大後情況就不同了起來,他什麼也不會,什麼也乾不好,只會花錢敗家,老爺子總是罵他,讓他瞧瞧林天這個弟弟乾得多好。

  這時候,林城安出於嫉妒,便想方設法地找林天麻煩,結果最後,倒霉的還是他自己。

  因為成長起來的林天變得比自己還高,他還愛運動,他和他的朋友俞剛,兩個人都很高很強壯。林城安喊了幫校外流氓去教訓教訓他倆,沒想到反讓林天教訓了一頓,揍得鼻青臉腫。而且林天不像他的朋友大剛,林天沒有弱點,沒有喜歡的人,所以搶他女朋友再搞大他女朋友肚皮這種陰狠招數行不通,找女人去勾引他也行不通。除了找人揍林天,他就只會在爺爺面前編排這個弟弟了。

  他根本教訓不了林天,這讓他很窩火,那時候林城安正在謀劃自己的小生意,他自己開了個小公司,剛開始看起來還算有模有樣的,後來有一天,他們公司的機房被黑了,商業機密洩露,一夜之間破產了。

  林城安血本無歸,之後便一蹶不振,無論他幹什麼,就什麼都失敗——不是林城安腦子不好的原因,是有人在背後使壞。

  他發現那個使壞的人是林天後,便氣沖沖地跑去質問他,他想揪住林天的領子,把他像抓小雞那樣拎起來,結果林天輕描淡寫就把他的手扭開了,差點被他給攥骨折了!林天還笑眯眯地看他,「被你發現了啊。」

  林城安非常憤怒,「你覺得這樣好玩?!」

  林天說:「很好玩啊。」

  那個時候,林天還在上大學,就已經蔫壞蔫壞的了,再後來,林天就變成了一座他無法逾越的高山。

  就是吧,你無論做什麼都追不上他,也追不上他在老爺子心中的地位。

  他總能聽見長輩誇林天怎麼怎麼樣,怎麼怎麼樣……就算是出去和朋友喝酒蹦迪飆車,也時常會有不長眼的人在他面前說:「你那個弟弟,林天是不?我們家老太爺老在飯桌上說了,說向他學習,學你麻痹啊!」

  長此以往,他對林天積怨很深。

  聽見林天的威脅,他也發怵了一秒,但下一秒他就振作起來,目光森冷地觸在林天身上,「我早和爺爺說過,說你是個禍害,要讓咱們家家破人亡,斷子絕孫……你儘管放馬過來,我等著。」

  他裝出一副坦然不畏懼的模樣,心想他又沒有乾壞事,怕什麼?反倒是林天這個同性戀——他都是同性戀,他怎麼還能理直氣壯地威脅自己?

  林天懶懶地笑了,「你想做什麼隨意,但是我警告你,你動我的人,」他目光一剎那就變成了鋒利的刀子,割在林城安脖子上,好像下一秒就要把他的腦袋橫切掉的那種狠,「你就是找死。」

  林城安不由自主往後退一步,踩在鬆軟的花園泥土上,他只覺得喘不過氣——林天想弄死他。

  剛才那一秒鐘,林城安真的感覺到了他不加掩飾的殺心,

  怎麼辦?他恐慌起來。

  林天看也不看他,轉身便走,他知道林城安的為人,是個慫貨,這麼一句警告下來,他到底會掂量點——傅星河是他的逆鱗,誰碰都不行。

  心裡裝著事,林天手上給傅醫生發了條短信過去,讓他這兩天不要獨自出門,開車前最好檢查一下剎車油箱。

  當然,他這麼做只是為了防患於未然。林城安的目的是自己會出於愧疚,主動給他饋贈遺產,如果自己不主動,他就會搞臭自己,讓自己身敗名裂。所以他不會動傅星河,只會從他們不可告人的關係下手。林天當然不能如他所願了,他已經想通了,像傅醫生說的,他的就是他的,他的東西,捐了都你也別想拿走。

  林天想打完這個官司,老爺子駕鶴西去的風頭過去,他就出櫃。

  第二天開庭,傅星河早上還沒出門,就有人敲門了。

  門外站了個很高的黑西裝,古銅色的肌肉虯張,身上有股內斂的浴血氣息,是上過戰場,退休的特種兵。

  他自我介紹說:「傅先生您好,我是87,林總下令讓我負責您這些天的安危,我會盡責的。」

  傅星河警惕地盯著他,他想到了昨晚上林天發的短信,根本沒提這件事,只讓他不要一個人出門。他多了個心眼,心裡懷疑這並不是林天的人。

  正當這麼想的時候,林天的電話就過來了。

  「傅醫生你出門啦?你看見87沒有?」林天說:「是我給你找的保鏢,這幾天先呆你這裡,我怕我來不及阻止我堂哥對你不利。」

  傅星河撩起眼皮看了這個古銅色的彪形大漢一眼,接著把門關上,「林天,你擅作主張?」而且還沒告訴他。

  「不是……你別生我氣,我就是怕你不在意,才不告訴你的。你就當他不存在,87存在感很低的,他給你開車,他開了車過來的,那車安全性能高一些,你就坐那個車。」林天一口氣說了好多,「你不知道,我堂哥很壞很壞的,大伯他也很壞,我很怕他們會傷害你,所以你不要生我氣好不好?」

  傅星河輕輕蹙眉,「那你自己的安危呢?」他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你自己的你就不在乎了?」

  「我比較在乎你嘛……」

  「林天!」傅星河生氣了。

  「噯哥你別這樣,我就是在乎你,在乎你,怕你受傷害……我知道你意思的,我肯定也擔心自己安危啊,我怕死的,你不要擔心我,」他聲音很軟。

  傅星河沈默了,過了幾秒,林天開始著急了,他才說了句:「沒心沒肺。」

  林天說:「我心都掏給你了嘛。」

  「你幫我收好我的心,永遠也不要還給我了好不好?」

  霎時間,傅星河什麼都說不出來了,他心口堵著什麼的,又豁然開朗起來。

  林天太招人疼了。「……好。」傅星河對著空氣點頭,掛完電話,他才重新打開門,87面無表情地尊敬稱呼他為「傅先生」。

  傅星河還是客氣地頷了下首,「麻煩了。」

  保鏢不是普通人,也不是保全公司那種類型的保鏢,87這樣的,做過特種兵,退役後還去當過雇傭兵,軍人的氣質難以磨滅,可偏偏他的存在感實在很低,他站在那裡,好似沒有呼吸一般。

  車外觀看著也是一輛普通奧迪,但這卻是輛超級改裝車,防1.5cm口徑內的子彈。

  一路上安然無恙,到了法庭,林天才和傅醫生會面,這會兒離開庭還有一小時,林天把傅醫生拖到隱蔽的角落里,撲上去吻他,「哥,我好想你。」

  他咬著傅星河的嘴唇。

  「別鬧。」傅星河伸手撫觸他的頭髮,摩挲他後頸刺刺的碎發。

  「你不想我啊?」

  「想。」傅星河深深地盯著他,「注意場合知道嗎?」

  林天笑,抱著他的腰,「這裡又沒人,我想怎麼親就怎麼親。」

  87如同一尊雕塑,目不斜視地望著旁邊。

  傅星河撩起眼皮看了眼這個龐大卻毫無存在感的保鏢,又看著林天,「馬上開庭了。」

  林天又親了他一口,才肯罷休,貼在他的耳邊曖昧地說:「等下你在車上搞我……」

  傅星河手指按住他的嘴,「我姑姑姑父來了。」

  林天眨眨眼,有點失望,「好吧,那就不搞。」他見過傅醫生的姑姑,猶記得是個大美人,和傅醫生長得像。他沒見過傅醫生的姑父,但是知道是學法的,林天從沒有調查過傅星河,更沒有調查過他的家庭,所以他並不知道他家裡人都是做什麼的。

  過了會兒,法院開庭。

  法桌上照例坐了三個人,審判長就是傅醫生家姑父的老熟人了,出於任職回避,他不方便擔任主審,陪審也不能,只能坐在法庭下面。

  原本審判長看見他蒞臨,誠惶誠恐地要讓位,說您主審這台官司吧,姑父笑眯眯地擺手,「我不主審,你來,你是庭長,你要公正點。」

  審判長心中叫苦連天,哎喲這麼個祖宗坐下面,還想要什麼公正?雖然吧,證據都擺著的,犯罪未遂,沒啥好辯護的。有事實根據,也有法律準繩,但是這頂多判十三個月刑期啊,加上減刑和假釋,頂多關六個月!

  但現在看來,十三個月的刑期,肯定是不能讓人滿意了。

  整個庭審過程相當無聊,林陽明頹然地坐在被告席上,他的意氣風發,如今被徹底打敗了,變成了喪家之犬,而大伯義憤填膺地坐在下面,辯護律師和檢察院公訴人在原告席。林天和傅星河在和偏僻的角落作者,有桌子擋著的,林天一會兒蹭蹭他的腿,一會兒勾勾他的小指,一會兒又摸摸他腹肌,停不下來了。

  他的動作都很隱蔽,除了87和關注著這邊的傅醫生姑父,沒人發現。

  傅星河微微側頭,「你別猖狂,我姑父在旁邊。」

  林天僵硬了,「什麼?哪個旁邊?」

  「喏,下面那一個,陪審團後面的位置。」

  林天僵硬地把眼神溜過去,果然,那裡正有個人看著他們這邊的,目光帶著局促,林天慌了,「傅醫生你怎麼不早說,我……我剛剛那樣你姑父都看見了?怎麼辦他會不會覺得我是個色狼……」

  「沒關係,」傅星河垂首,手在下頭撈過他的手玩兒,「他應該很高興才對。」

  他一根根地捏著林天的手指,「你現在是我們家人了,你入贅了知道嗎。」

  林天一下就飄了起來,心花怒放,「庭審是不是快結束了?」

  「是。」

  「等下我是不是要見家長啦?怎麼辦我好緊張啊……」

  「別緊張,他們都是開明的人。」

  「是不是見完就完啦?」林天被他摸得心癢難耐,超小聲說:「想跟你做。」

  傅星河撓他手心的動作頓了頓,眼神倏地暗下來,回道:「晚上。」

  他和傅星河交頭接耳時,表情和舉措都很正常,甚至可以說是沒有表情,看起來就像是在談論公事一般,沒人知道他們在下面骯臟齷齪的交易。只有站在兩人後面的87,強忍著嘴角的抽搐——他跟了林天很久了,林總一直是個很強勢的,說一不二,他說什麼別人就必須跟他行動的人。他沒當過兵,卻非常懂得如何驅使人,使人服從他的命令。

  林總讓他來保護一個人,一個男人,他萬萬沒想到他們會是這種關係,而且很奇異地,一向強勢慣了的林總,在男人面前,變成……變成了這種綿羊模樣????

  那邊,法官已經下了判決書,處五年有期徒刑,可酌情減刑。按照法律,已經著手實行犯罪,由於犯罪分子意志以外的原因而未得逞的,是犯罪未遂。對於未遂犯,可以比照既遂犯從輕或者減輕處罰,犯故意殺人罪,情節較輕的,處3年以上10年以下有刑。

  聽見這個判決,一瞬間,林陽明整個人都蒼老了十歲,怨毒的目光落到了林天身上。大伯已經站起來抗議了,被維持秩序的司法警察拖出去了。

  「判決無誤,如果對本庭判決有異議的,可申請重審。」法槌一敲,代表一審結束,基本上,如果沒有新的證據證明犯人無罪,是不可能逆轉這個判決書結果的。

  林陽明可以說是由林天親手送進監獄的,傅星河仔細看他的表情,問:「有負罪感嗎?」

  「沒有,」林天才不是那種人,他望著傅星河,「他想殺我,還差點連累你。」

  「那就好。」傅星河突然生出一種林天長大了的錯覺,他覺得林天很聽話,自己說的他都聽了,沒有心慈手軟。

  傅星河很滿意。

  手機振動了一下,是林翰海的消息,問他官司打得如何了,林天回了一個,林翰海小人得志的嘴臉,說他乾得好,「林源才那龜孫,欺壓了你爸我一輩子,讓你給收拾了吧!」

  林天並不想搭理他這種消息,緊接著,又來了一條短信,「事情都告一段落了,天兒,饋贈股份的事我們談一下?」

  他嘴唇抿緊。

  旁邊的傅星河看見了他的表情,又看見了消息,直接抽過他的手機,給林翰海回復了消息過去。

  「沒得談,我的就是我的。」


第45章 

  看見消息顯示已送達, 傅星河才把手機裝他兜里, 「走吧。」

  林天還有點懵, 傅星河就拉著他走了。

  上車時, 林天突然說了句:「謝謝你傅醫生。」

  「謝我什麼?」傅星河把他塞進車廂,自己也坐了進去。

  「短信。」林天扭頭看他。

  傅星河沒在意,說:「不怪我就成。」

  林天抱住他, 「哥你真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傅星河無聲地摟著他,林天老是這麼說話,他本應該習慣了, 但是一聽還是會覺得心動。

  他的小奶糖, 就只是他一個人的。

  「我姑父說晚上請我們吃飯, 他想見見你。」

  林天嗷了一聲,「剛剛那個?左邊那個審判員啊?他剛剛一直看我們來著……我沒發現,我好像一個色狼怎麼辦……他會不會對我印象很差很差?」

  「我這麼告訴你吧,」傅星河側頭看他, 然後把臉頰靠在他的臉頰上, 「我家裡人一直擔心我的婚姻, 他們覺得我的性格很難找到喜歡的人,所以看見我找到了, 他們會為我高興。」

  「而且你很好, 不會有人不喜歡你的。」

  林天忍不住抱他抱的更緊,「不是不是,只有你肯喜歡我。」

  傅星河頓了下, 聲音變輕,「那我家人會一樣喜歡你。」

  其實傅星河的成長經歷,比起林天來說,幸福不到哪裡去,全家都搞科研的,父母對他缺乏照顧,他小時候就是這個人照顧他一個月,那個人照顧他一個月。所以他成熟得很早。

  而他也不像林天,他不缺安全感,也覺得自己不缺愛,什麼都不缺,有專業就夠了。這樣強大的表象下,其實難免也有時候會覺得孤獨。

  但他又會覺得,生命里突然多出一個人來,是件無比麻煩的事,事事都要和對方妥協,磨合。結果突然出來個林天,林天根本不需要磨合,他什麼都聽自己的。

  一個溫馴的人。

  傅星河瞥了眼前面開車的保鏢87,又想到一些時候,林天在別人面前時,身上不由自主的權威。而且他還想起來,林天老是會真誠地說:「我只在你面前這樣,真的。」

  那這種乖得不行的模樣,是只在他面前這樣了?

  肩上猛地一沈,林天把臉壓到了他肩膀上——睡著了。

  傅星河看了會兒他的頭頂,接著很小心地,把他的腦袋抱在自己的胸前。林天對這個懷抱無比熟悉,也無比眷戀,他嘟噥了句什麼,抱緊了傅星河的腰。

  車廂內的空調暖風很催眠,傅星河閉上了眼睛,沒睡覺,不知道在想什麼。

  87不知道他倆要回哪兒,就出聲問道:「傅先生,回林總家裡還是您家裡?」他在後視鏡里看見林總睡在男人胸前的模樣,心驚肉跳。

  「我家。」傅星河聲音放得很低。

  林天是這些天累了,才會沒忍住睡著的,他以前就經常這麼累,他的成就是拿時間和天賦換取的,他天賦很高,再付出別人難以企及的十倍努力,不成功也難。

  一到傅醫生家門口,林天就醒了,他迷迷糊糊地睜眼,傅星河問他:「怎麼醒了?」

  「我感覺到車停了。」他打了個小哈欠,臉在傅醫生的胸前拱了兩下。

  「是不是很累?」

  「我不累,」林天眯著眼搖頭,「你才是好累,又要工作,又要幫我打官司。」

  傅星河不說話,手指輕輕撓他的下巴,像撓一隻貓一樣,接著低頭吻他。他的親吻無比溫柔,帶著一股纏綿勁兒,他好像是要讓林天體會到,自己雖然很少說愛,可是他愛林天。

  他捏著林天的下巴,舌頭伸過去,舔.舐他的牙齦和舌根,林天一下清醒了,卻又被他親迷糊了,嘴巴無意識長大,翕開著的嘴角淌了口水滴下去。

  林天的呼吸沈重起來,他發出幾聲舒服的鼻音,傅星河在車廂里壓著他吻了十分鐘,才放開他。

  「想再親會兒……」林天鼻尖蹭著他的鼻尖,臉頰上已經浮現出了情慾色彩,「好舒服的。」

  87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下車了,守著車子的,什麼不該看的都沒看。

  車窗玻璃很隱私,林天發覺87不在了,外面也看不見什麼人影,就大膽地把手伸到傅星河的毛衣裡面去。

  他四處亂摸著,還想伸進他褲子里,但是皮帶有點兒難脫,林天就隔著褲子搓他褲.襠。

  「哥,哥你這裡好大啊,你不想在車上搞.我嗎?」林天伸舌頭舔他的下巴。

  傅星河一直就挺正經一個人,林天這種要求,可以說是在折磨他了。他鼻息粗重,看了眼車窗外,「外面有人。」

  「這車隔音好的,窗戶也看不見裡面,87是個木頭人,他不會知道的。」就算知道又怎麼了!林天就是很想和他車震。

  他伸腿跨坐過去,「你幫我脫褲子?」

  林天等於是跪坐在後座座椅上,車廂空間有些逼仄,他頭都頂著車頂了。他坐在傅星河腿上扭啊扭,全身都貼他身上動,要是夏天,肉貼肉的,傅星河鐵定讓他給蹭出火來了。只不過這是滬市的冬天,車上雖溫暖,林天也只脫了外套。

  他還穿著一件毛衣的。

  傅星河又看了眼車窗外,因為87的職責是保護他,所以無論裡面在幹什麼,他都不能走遠。

  林天委屈地親他,「搞一次嘛,我聽說車震很刺激,很爽的。」

  「林天。」傅星河有些無奈地叫他,他怎麼知道,自己只不過是親了林天一會兒,他就要上手了,剛才不還困得和熊貓似的嗎?

  林天抱著他的肩,屁股接觸他腿的部分,開始在傅醫生腿上來回滑動,類似一種模擬性行為。傅星河呼吸變得很粗,「林天,聽話,車上沒有套和潤滑,會傷到你。」

  「哥,哥哥……傅醫生哥哥……」林天親他的耳朵,也往他耳朵里吹氣。

  傅星河忍得很難受,他讓林天給蹭的硬了,但還是很堅持,「沒有潤滑和套,我不跟你做。」他的手掌插入林天凌亂的發絲間,一手拍了下他的臀,眼睛很深地望著他,「來,幫哥哥含著。」

  林天眼睛一彎,說好。

  他換了個姿勢,蹲到了前座和後座座椅之間窄小的那部分空間,半個身子趴在後座座椅上,為了給他留出空間來,傅星河只好大打開雙.腿。

  林天手隔著揉他,過了會兒,拉開他的褲.鏈,把臉埋上去聞,林天嘗試用舌.尖舔他的內.褲,仰頭看傅星河的表情。

  從他的角度,他只能看見傅醫生的下巴,他冷硬的眉眼開始有些微情.動了。

  林天很高興,扒開他的內褲親上去,傅星河的手按在他的頭頂。

  在車上弄了一次,勉強整理好形象,他們才下車,林天想做,傅醫生又不願意在沒有套和潤滑的情況下乾他,林天只好妥協,說回家。

  好在已經到家,只用上個電梯就是了。

  他們一下車,87就沈默不言地跟了上來。傅星河又看了他一眼,林天知道他肯定介意這個,就說:「87跟到門口,不進家門。」林天說著,又想到現在是冬天,剛才他們那樣搞,87在外頭吹著冷風站了快一個小時!而且整整一個小時,姿勢都沒變過。

  太敬業了。

  林天頓時心生愧疚,說:「你回車上休息吧。」

  87沒有動,因為林天的先決命令是保護傅星河。林天只好說:「回去休息,是命令。」他的語氣和平時略有不同,傅星河意外地看他一眼。

  聽他這麼說,87才說了聲是,接著轉身。

  等他背影消失,林天才想到,哦豁,忘記告訴87,讓他開車窗通風了,不過他應該知道的吧?畢竟那股味兒……

  林天和傅醫生進了單元門,背後急急忙忙追過來一個人影,是樓上家的小孩兒孫柯。他一反常態地沒背大提琴,就背了書包,臂彎里還抱了個帶包裝的籃球。

  他們身上有股氣味兒,孫柯和他們一同進了電梯,聞到味兒就開始皺眉,嘴唇不舒服地抿成一條線。他的眼神隱秘地瞥了眼兩人,並不帶什麼惡意。

  林天和傅星河這樣,可以說是很明顯了,他經常回來都能遇見鄰居家小朋友,小朋友肯定知道他們的關係,但是小朋友沒有惡意,也什麼都不說。

  他偷偷問過傅醫生,「噯,你們樓上那個孫小朋友,他是不是gay啊。」

  「你管那麼多?」

  「就是好奇一下,他也不反感我倆,我倆都那麼明顯了……但是也不說話,奇怪。」

  「我在醫院見過他。」傅星河道。

  「噢?他生病了?還是去看望人啊?」

  傅星河說:「我不知道,別打聽了。」

  這麼看來,果然是很像了。

  樓層到了,他們剛出去,孫柯就叫了聲餵,林天回頭看他一眼。

  「你……」小朋友長得很俊秀,有股憂鬱的書卷氣,只是不太禮貌。「能不能,能不能幫我收好這個籃球,我不能帶回家,我明天早上再來拿。」

  說完,他才補充了一個:「謝謝。」

  林天有點兒想拒絕,可畢竟這是個中二期少年,還是傅醫生的鄰居,甚至知道他倆關係。

  「可以,但是明早必須來拿。」他還是點頭了。

  孫柯又道了兩次謝,然後猶豫了一下,「我不會出去亂說的,你們倆。」說完他就健步跑上樓了。

  林天樂了,「你看看,他是不是知道?一般直男都不會像他那樣吧?」

  傅星河把他推進房裡,「你管他那麼多。」嘴裡這麼說著,他卻想到了上次不小心在醫院看見的事。

  一進房門,林天就把孫柯的事忘光了,他好久沒來傅醫生這裡,特別想念。林天奔進臥室,迅速從床頭櫃找到潤滑劑和套。

  傅星河後腳進來,林天已經脫了褲子了,「其實我覺得我都可以不用潤滑啦,後面出.水了已經。」他只把潤滑劑擠在手心,沒有自己弄,然後抬起腿,「哥你摸摸看。」

  騷.哭了。

  傅星河剛才已經預熱過一次了,可以直接提槍就上的,可他還是做了前.戲,按著林天把他親的眼眶都紅了。

  林天抱著他,腿也纏上去,「我喜歡邊搞邊親,唔……你不要那麼溫柔,粗.魯一點搞。」

  傅星河盯了他一會兒,最後無奈地笑,「林小天,你啊你……」

  他語氣含著寵溺,聽傅醫生說話,林天心都要化了,覺得自己是被他放在心尖上的,傅星河這麼冷的一個人,會因為他撒嬌而軟化。

  念著林天最近沒休息好,一次就算完了,傅星河抱著他清理了一下,就讓他睡覺。

  林天是抱著他的手臂睡的,然後臉也貼著他的肩膀,睡到了晚上,林天才醒。

  窗簾拉著的,林天根本不能分辨時間,他揉揉眼睛,「哥,幾點了啊?」

  「馬上六點,」他推推林天,「我手麻了。」

  林天很不好意思,趕緊給他放開,「我給你揉揉。」他邊揉邊打聽,「等下去見你姑姑和姑父,我要不要帶點什麼禮物啊,他們喜歡什麼啊?」

  「不用帶,太客套了,他們不缺東西。」

  「但是……但是……哎,不行,要帶禮物,我好緊張的,那你是親人!」

  傅星河摸摸他的頭,「也會是你親人。」他聲音放的很輕柔,「我和我家裡人來往不多,因為我們工作都很忙,但他們都是很好的人,不要緊張。」

  林天嘴裡說好,結果還是緊張的不行,傅星河只好努力跟他說:「林天,你是很好的人,你不用覺得別人會不喜歡你,你看我,我就很喜歡你,什麼都不做我也喜歡你,所以我家人會認同我的眼光,他們也會喜歡你。」

  林天愣住了,心抽了一秒,「真的嗎傅醫生?」

  「真的,」傅星河點頭,「不然為什麼我只喜歡你?」

  林天一下就抱住他,「你最好了哥……我最喜歡你了,你怎麼這麼好。」他把傅星河抱得很緊,腦袋死死埋在他的肩膀,傅醫生這句話,無疑是給了他巨大的鼓勵,他一輩子都在擔心別人會不會不喜歡他,他在乎的人沒有一個喜歡他的,只有傅星河,是不出自任何目的的喜歡。

  傅星河是他瀕死時抓住的一塊浮板,但是這個浮板告訴他,你放輕鬆,浮在水面上,一樣能呼吸的。

  但是林天覺得,哪怕自己能呼吸了,他也不能放開傅星河,他要抓著他,一起游到陸地上。

  官司剛完,林天得警惕大伯,林城安也得警惕著,還包括那個存在感極地的四叔,全家人他都要防著。林天有派人監視著他們,但還是得防患於未然。

  出門時,林天看了眼手機,全是林翰海的電話,還有秦韻的,短信一連串的轟炸,問他什麼意思。

  傅星河看著他,然後抬了下下巴,示意他回短信。

  林天點點頭,接著打字回復道:沒什麼意思,就是饋贈遺產的事談崩了。爸,爺爺也給你們留了房產和錢的,我這邊的生活費還是以前的份額,直接打你們卡上,不會改的。但是股份,我不會任由你們控制的。

  傅星河看著他打完字,衝他竪了個大拇指,「就是要這樣,林天,你做的很好。」

  林天笑起來,「是你的功勞,我以前總是這麼想啊想,但是不敢做。」他笑容里含著如釋重負,又有一絲苦澀,從今往後,他不再把林翰海和秦韻當至親,誰對他好誰對他不好他看得太明白了。林翰海和秦韻是老虎,他是被啃剩的骨頭,只有傅醫生是他的至親。

  吃飯的地方,是很正統的中餐廳,八大菜系全都有,還有特色江湖菜。

  傅醫生的姑父,氣質和他們家老太太特別像,像個發號施令的權威者,渾身上下一股子嚴謹氣質,姑姑卻是人社學的教授,她一看見林天就抿唇微笑。

  他們家的人,身上似乎都有一種特質,或者說是氣場,瞧著便是一家人。

  許久不見,仍是和睦的。

  今天在法庭上沒怎麼看清楚,林天對傅醫生交耳,「你姑姑好漂亮,和你長得像,還有你姑父,也是帥哥啊。」

  傅星河偏頭看他一眼。

  林天還沒察覺到氛圍不對,「不過傅醫生你最帥。」他完全是習慣性一誇,傅醫生在他心裡是無可比擬的存在,傅星河原本有些不爽的,聽完後,就拍了下他的頭。

  看見他倆,他們都站了起來。

  林天盡量地拿出自己見客戶的正常狀態,但這兩位是傅醫生家人的認知,讓他無論如何也沒法鎮定自若起來。

  他穩了穩心神,又不知道要怎麼叫人了。

  「姑姑姑父,這是林天。」傅星河握著他的手的,「你跟我叫。」

  林天不放心地看他一眼,眼神像是在問:「啊?可以嗎?」

  傅星河沒說話,只遞給他一個眼神,林天放心了,跟著他喊,「姑姑好,姑父好,我是林天,傅醫生他男朋友。」

  傅雪繪笑眯眯道:「我們上回在病房裡見過的,當時我就覺得你不錯,還覺得遺憾,現在可好了。」她還記得,當時問了傅星河幾遍,傅星河說沒興趣。

  姑父倒是話不多,他雖然看起來嚴謹,卻並不古板,問林天傷勢怎麼樣了。

  傅星河幫他回答了:「我們都是輕傷,幾天就好了。」

  姑父點頭,說起這個案子情況,說沒有新證據的情況下,是不可能翻案的,但是要他們務必注意安全,犯人家屬報復原告這類事,層出不窮,加上這還是一家人,爭家產的事兒,就更危險了。

  他讓林天最好不要回家,姑姑在旁邊附和:「對的對的,這種時候還是不要回家的好,搬過來和傅醫生一起住。」

  林天還沒來得及說話,傅星河就說了:「他一直住我這裡的,很安全。」

  此言一出,飯桌上立馬安靜了,林天幫傅醫生試吃,他覺得這個好吃,就給傅醫生夾菜,不想還沒夾到他碗里,傅星河就偏頭直接張嘴含住了。

  「我覺得還不錯,好不好吃啊?」

  傅星河點了下頭,評估道:「但是你做飯要好吃的多。」

  林天覺得高興,「我沒做過這種的,我回去研究一下菜譜哦。」

  姑姑手肘捅了捅旁邊的姑父,「哎哎哎,孟先生,星河他不是吃飯都要用公筷的嗎,怎麼跟人林天用一雙筷子也不嫌棄啊。」

  姑父看她一眼,「你看我什麼時候嫌棄過你?」

  林天還沒察覺到他倆膩歪得有些過頭了,依舊樂此不疲地試菜,「這個這個,這個挺好吃的,是湘菜,有點點辣。」他把筷子遞到傅星河嘴邊,傅星河吃了後,點頭評價說:「是有點辣,你做的好吃。」

  姑姑抽了張紙巾開始擦嘴,她低著頭,肩膀似乎在抖,仔細看是在笑。

  她拿了手機,打了一排字給先生看,「我覺得好欣慰,林天瞧著很好,星河很愛他,他也很愛星河。」

  姑父看見後,便點點頭,表示贊同。她繼續打字,「我們家傅醫生總算是遇到愛人了,我得告訴他媽媽,讓嫂子無論如何也得回來見一見,真的沒話說,特別好。」

  姑父也開始噼里啪啦打字,因為那兩個人眼中只有對方,他們的小動作也沒被人發現。

  「她那個科研不是快完了嗎,正好能回來,但是你哥哥就不行了,要等到過年,他才有假期。」

  傅星河的爸媽,一個在國外,一個在衛星發射站,兩個人都有任務在身,特別忙,傅媽媽半年前就說著馬上忙完了,馬上要回來了,結果拖到了年底,還是沒有回來。

  姑父繼續打字:「我看了案情的,林天他家裡是很複雜的,林天還是公司老闆,他們家那個公司,你應該知道吧?他應該會很忙,沒有時間陪小傅。」

  「你看他倆不是挺蜜里調油的嗎?再說忙,誰能比得上我們家傅醫生忙,你這不能雙標啊,他們都是男人,沒有誰是誰的附庸品。」

  姑父聞言,收了手機,輕聲細語說:「你這是故意曲解我意思,我是那個意思嗎?」

  姑姑說:「不管你怎麼想,我就覺得好,上回見到就覺得好,想要星河追他的,你不能提意見!」

  姑父舉手投降,「我肯定不提,你說好就好。」

  儘管話是這麼說,他還是免不了擔憂,林天家裡很有錢,家境複雜,一雙父母更是複雜,這樣的人,能跟著傅星河嗎?可是在一看他們倆狀態,他從沒有見過傅星河這樣。這個侄子,完美繼承了他父母的基因,對待感情的事,非常冷漠,對待工作,又極度認真。

  他是第一次見到,傅星河這樣對一個人,不介意使用一雙筷子一個杯子,他們在說話,傅星河的眼神是有熱度的,嘴角也有弧度,如同被溫暖了一樣。

  他們倆,說不清誰對誰的影響更大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  愛情最好的狀態就是,兩個人變成最適合對方的模樣

  還是林天被傅醫生改變的更多一些


第46章 

  滬市每年最冷的時節就在年尾年初交接的那幾天, 刺骨的海風像刀尖,且還要連日下雨。林天坐在車里,只不過是望著窗外的雨水, 他都覺得渾身濕漉漉的。

  從那日見過傅醫生家裡人後, 林天又恢復了每天准點去上班的生活。

  每次一到年末,事情是最多的,也是最辛苦的, 有這樣那樣的會議, 有龐大的數據需要整理,還有數不清的電話會議,金融論壇。

  加上預訂了和傅醫生的行程,林天只好加班加點地提前完成工作, 大剛聽說他要走,臉立馬拉到了腳,心裡轉念一想, 林天是需要出去度假放鬆一下了, 攤上那樣的父母……難免心裡會難受。

  就在幾天前, 林翰海和秦韻來了公司,前台不認識他倆啊,結果兩個人來了就說要見林天, 說你們老闆是我兒子。

  林天那天發的一條短信, 險些沒讓林翰海氣死過去,他氣得直翻白眼,還不敢讓秦韻知道。就秦韻的脾氣, 看見林天的消息還不氣得動了胎氣?明明前兩天還說要饋贈股份給自己,今天就不算數了!

  說什麼沒得談,他的就是他的,這像什麼話?!果然是家裡的大佛塌了,這兔崽子翅膀硬了,無法無天了起來?!

  因為這件事,他變得焦灼暴躁起來,秦韻要找他鬧,林翰海只好說:「你看看你兒子,太不像話了!你看他都說些什麼話!」

  這下,林翰海和秦韻同仇敵愾起來,電話轟炸林天,發現他並不接聽。過了一整個晚上,他才回了消息,好傢伙,這次更過分,居然說他們做父母的控制他!

  秦韻是孕婦,很容易暴躁和多愁善感,她哭起來,「這就是說他以後不管我們了?只給生活費?生活費幾個錢啊,都怪你,你跟他說了什麼他才這樣的?!」

  林翰海一聽她哭就不行了,「別哭別哭,對孩子不好。」

  好一通安慰下來,林翰海和抽噎著的秦韻一合計,就跑來公司大鬧了一場。

  他們來的時候,前台不讓他們上去,說沒有預約,也怕萬一是真的,得罪了林總的父母怎麼辦。一問秘書,秘書說林總在開會,有什麼事兒會議結束在說。林翰海發怒地要給林天打電話,林天沒接,秘書也說不認識——他們從來沒見過林總的父母。

  林翰海氣得臉紅脖子粗,要拿證據出來出示給狗眼看人低的前台看看,結果一翻相冊,一張林天的照片都沒有。

  兩人合起來大鬧了一場,是看見了正好出電梯的林城安,他倆才證明瞭自己的身份。

  公司上下一陣唏噓,有好事者拍了照片,甚至錄了視頻傳到了部門群上。

  「這是林總的爸媽???」

  「林老爺子的親生兒子???沒弄錯吧?!怎麼那副德行!」

  「他們怎麼吵著要見林總?父母要見孩子,怎麼上公司鬧了?」

  「這你們不知道了吧,老林總不是前些天走了嗎,公司上下血洗了一遍,聽說是分家產的事兒吧,做父母的拿的沒做兒子的多,鬧唄。」

  部門群里一連串的震驚臉,有說林總不夠意思的,沒有孝心,虧待父母的,也有說那對父母不是的,把家事鬧到公司里來。

  說什麼的都有,林城安趁機在背後煽風點火,員工不敢罵當老闆的,暗地裡也要說上兩句不是的。

  林天背了黑鍋,但是這些事傳不到他的耳朵里,大剛倒是知道,也不敢給林天說,替他發愁,給林天說了聲員工獎金的事兒,林天說行,開年會的時候給全體員工發獎金。

  果然,一說發獎金,什麼微詞都沒有了。

  傅星河也有許多手術要做,雖然雷院長給他批了假,但傅星河是閒不住的,在假期開始前幾個小時,他才剛剛結束自己今年的最後一台手術。機票上時間是二十五號,直飛到聖何塞機場,落地時間是當地的平安夜晚上。

  傅星河研討會的舉辦地點在西雅圖,而且時間是新年剛過的第三天。他提前請了假,帶林天來帕羅奧多,就只是想帶林天來他曾經生活了許多年的地方看看。這是是座很小的城鎮,人口也很少,很安靜,當地最有名的就是斯坦福大學。

  傅星河在這裡讀書,實習,一個人生活了很長時間。

  和在國內的生活沒差,他基本不出去玩,也不和人聚餐,生活三點一線,學校,住所,圖書館。工作後,生活就變得兩點一線了,只在附屬醫學院和住所來回。

  被雷院長請回國後,他也是這樣,每天早起運動,運動完開車去醫院工作,有時候是24小時才下班,有時候要工作整整48小時才能回家休息。

  他的假期不多,林天知道這一點,所以他把工作拿到了美國來遠程處理。

  林天還有電話會議,年底了,他也不能消極怠工,還有電話會議的,瞞也瞞不住。

  在飛機上時,林天就抱著筆電在看資料,難得地把傅醫生晾在了一旁。傅星河看了眼他的屏幕,問:「困不困?」

  「不困不困,」林天扭頭看他,把兩個座椅中間那個扶手按下去,這一下,兩個相近的座椅立馬就變成了一張雙人床,「哥你睡我腿上來吧,你剛下手術沒一會兒,你累了。」

  傅星河也是難得看到林天這種模樣,似乎是老爺子的死,還有突然擺脫父母桎梏的原因,讓他一夜之間就成長了。林天從前工作也認真,但他並不是真心喜歡為公司賣命的,他以為這樣的認真,這樣的努力和成果,可以換來秦韻和林翰海對他的真心喜歡與誇獎。

  結果並沒有。

  他做的和得到的回報不成正比,他當然就討厭工作了。但是現在又不一樣了,爺爺留下遺囑,說把公司交給他,是希望他能把公司做好,管理好,林天不能辜負他的期望。想通了,又開始打雞血似的處理文件。

  傅星河看了他一會兒,問:「林天,你以前說你在集團做管理,你是你們家公司的大老闆吧?」他臉上的表情是慣常的那樣,又道:「我一點都沒看出來,你這麼乖,就像沒長大的孩子一樣,工作起來原來是這樣的。」

  林天不好意思,「哪樣的啊?」

  傅星河靠近他的耳畔,「看了就想乾你。」

  林天臉刷一下紅了,旁邊路過了一位空姐,又看了他們倆一眼。

  傅星河伸長手臂過去,把滑門拉上了,又掛上了請勿打擾的牌子。

  林天看了眼電腦屏幕,又看看傅星河,「哥……我們真的要機震啊?」他有點兒想把電腦蓋上了,上次沒能和傅醫生玩車震,林天非常惋惜。

  他上半身傾過去,「可是這裡隔音不好誒,我控制不住,我要叫。」

  傅星河捏了下他的臉,「不做,你工作,飛行時間還很長。」他說著,就把腦袋枕在了林天的腿上去,林天伸手把舷窗擋板拉下來,又關了燈,整個私密的頭等艙包廂一下暗下來,變成了黑夜,只剩下林天面前的筆記本電腦閃著幽幽的光。

  傅星河不願讓病人多等,走之前做了好幾台手術,這個結束馬上換下一台,持續了快24小時沒有停歇,他早就累了。

  睡在林天的大腿上,他很快就進入深眠。

  林天看著電腦屏幕,幽藍的光反射在他臉龐上,他的目光認真而專注,時常低頭看上一眼。

  傅星河睡著時,眉頭有點發擰,林天替他撫平,讓他的神情舒展起來。

  中途傅星河醒了,看見林天還在忙,很想讓他不要繼續了,還是忍住了,他們家林小天,比他想象的更加厲害,他肯定活的很辛苦吧。

  到當地的時候,是晚上了,手機已經更新到了當地時間,一出機場,鵝毛大雪就撲到了臉上來。

  滬市不常下雪,一年甚至幾年都難得下一回,這就導致林天特別喜歡雪天。

  他伸手去接雪花,看著他在手心緩慢地融化,「真的是鵝毛大雪欸。」他驚嘆。

  雪絮飄到他臉上來,林天顫了顫睫毛,傅星河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他馬上敏感地縮了下脖子。

  「傅醫生……」

  「你耳朵很冷。」

  兩個人都沒帶行李,兩手空空就來了,想加衣服了,也沒得加。

  傅星河拉著他去機場旁的專賣店,買了件醜醜的長款羽絨服,羽絨服是白色的,帶帽子。他讓林天穿上,然後把帽子撈起來,蓋到他頭上去,「這樣耳朵就不冷了。」

  林天沒有照鏡子,看不見自己,但他覺得這衣服造型臃腫,肯定沒有他的黑色大衣帥氣,現在還戴了羽絨服上的帽子!還不知道模樣有多蠢。

  他望著傅星河的眼睛,試圖從他的瞳孔里尋找答案。

  傅星河的眼睛里有林天的影子,他好像看出了林天的意思,自己也拿了件黑色碼的,說:「一套的了。」

  林天馬上覺得不醜了,他家傅醫生穿什麼都帥,既然衣服是同款,那他自己肯定也很帥。

  傅星河心裡搖頭,心想:林天太好哄了,也太容易滿足了。

  從機場坐車到傅醫生在帕羅奧多的房子,到的時候夜很深了,但是還沒有過零點。這是一年之中最熱鬧的時候,外面焰火齊放,在漆黑的天鵝絨夜幕上潑了明亮的墨水。下了車,林天看見傅醫生房子外頭立的兩株聖誕樹。

  很高大的兩株,上面掛著閃亮的彩燈,還有金色的小星星。

  「提前請人佈置的,」他看著林天,眼睛你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溫度,「你喜歡過節。」

  「你怎麼知道啊,我最喜歡過節了!」他抬頭看傅醫生的房子,這座房子在夜色里燈火通明,兩層樓,一共四個窗戶,房頂的湖藍色的,牆面爬滿常青藤。

  但現在,它們都是一片潔白的,外面的草地,聖誕樹,房頂和牆上的樹藤,都堆滿了雪。

  林天覺得太有意思了,彎著眼睛笑,「我想堆雪人啊。」

  傅星河說好。

  「今天太晚了,明天早上我們堆。」

  林天說:「我還想照相!你房子太好看啦!」他眼睛左看看,右看看,覺得整個房子既小,又充滿了傅星河曾經生活過的痕跡。

  他每一處都想摸摸看。

  傅星河嘴裡應著好,手上已經攬著他,將他半抱似的抱進屋裡。

  和外面看的差不多,這房子確實不大,也確實有個室內泳池——很小的室內泳池,適合三四歲孩子游泳的,別說林天家裡那個,就連林天花園裡的噴泉池都比這個大。一樓除了這個小型泳池,是客廳飯廳和廚房,客廳也小,角落里塞了一個掛滿飾物的小聖誕樹,就只剩一個壁爐了。

  壁爐燒的火紅,屋子里有種不一樣的溫暖,林天進去就脫了外套,說這裡真漂亮。

  大概是生活了很長時間的緣故,而且近些年來沒有住人,房子有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傅星河剛剛把羽絨服拉鍊拉開,林天就抱了上來,他的手直接伸到傅醫生的衣服里,抱著他的腰,想把自己整個人都塞到他的身體里般,「哥,聖誕快樂啊。」他如同嘆息一般輕聲說。

  傅星河頓了一下,聲音也很輕,「林小天,聖誕快樂,」他把嘴唇印在林天的頭頂,「希望你永遠都這麼快樂。」他攏了攏衣服,將林天整個人都抱在了懷裡,用衣服裹著他。

  林天無聲地哽咽了一下,整張臉都貼在他肩膀的,「我永遠都跟你在一起,永遠都喜歡你,所以我肯定永遠都快樂。」

  他發現,自從和傅醫生在一起後,就常常掉眼淚,不是傷心落淚什麼的,每次都是被傅星河感動了,他稀疏平常的一些話,常常都讓林天覺得感動,覺得這個人真好,怎麼這麼好。

  他咳了一聲,不想讓自己失態,然後說:「那我希望哥哥你永遠都平安喜樂。」林天側過頭,吧唧一口親他臉上。

  「會的。」傅星河摸摸他的頭,「你公務處理完了嗎?」

  「還沒呢……」林天嘆氣,「年底事情好多好多啊,但是現在不用,我明天再弄,他們要發年末總結給我。」

  傅星河覺得他這樣真討人喜歡,摟著他的脖子親他,然後把他帶到壁爐旁的羊毛地毯上,讓他靠在自己肩上,「過來,我跟你講故事。」

  「什麼故事啊?」林天歪頭看他。

  「聖誕老人的故事。」

  林天哇了一聲,傅星河用指節輕輕敲了下他的腦袋,「母親會在這一天講給他的孩子聽,我說給你聽。」

  林天怔了一秒,說好啊,「我最喜歡聽你說故事了,上回你說的那個病人,我至今都記得的。」

  傅星河也想起來了,當年他不當一回事,覺得荒謬,如今回想起來,卻覺得奇妙。最奇妙的便是時隔多年,他並沒有忘記這個病人的事跡,而且他的預言應驗了。

  他笑了笑,開始講述:「聖誕老人本名叫saint nicholas,是基督教的聖人,傳說每到12月24日的晚上……」他故事講的並不好,沒有引人入勝的味道,可是林天愛聽,聽得入迷,聽得幾乎落淚。

  從來沒有人這樣抱著他,靠在壁爐邊上,坐在地毯上,溫柔地對他講故事。

  他的故事挺短的,和林天知道的差不多,沒有什麼特殊的傅星河式情節。

  「那你說聖誕老人晚上真的會來嗎?」

  傅星河願意把他當不諳世事的孩童來看,吻他的額頭,「或許吧,上帝總是眷顧你這樣的人。」

  林天垂下眼瞼,心想,其實上帝從沒眷顧過他,或許他的出身比大多數人都要好,可他的奮鬥遠比普通人要多得多。而他真正得到的又少之又少。

  不過,上帝還真的就眷顧了他一回,譬如遇見他的傅醫生。

  但林天覺得很足夠了。

  林天在飛機上沒睡覺,那麼長時間的飛行,他現在才開始覺得困倦。傅星河發現他睡著了,就把他抱了起來,抱到了床上去。

  林天睡著的模樣,讓傅星河很想說一句:你還有我呢,你不是一個人。

  天亮的時候,林天就醒了,昨天沒有機震,到家也沒有做,而林天發現自己居然接受良好,覺得有傅醫生抱他就夠了!

  林天在床上滾了兩圈,摸摸自己的褲襠,嗯,不是濕的,昨天沒有做春夢呢。

  傅醫生這間房子的臥室,裝得很簡單,純白的北歐風,牆上掛了好幾副大師油畫,窗外白雪皚皚的,入目處除了雪,只剩下雪了。

  他抻了個懶腰,彎腰在床邊找到了拖鞋,接著躡手躡腳地進了衛生間,從背後抱住傅星河的腰。

  「早安啊傅醫生。」

  傅星河正在漱口,沒說話也沒推林天,林天在他背心蹭了蹭,「冰箱里有東西嗎,我給你做早餐啊~」

  「有。」他吐了牙膏沫,開始衝水。

  林天這才松開他,站在傅醫生旁邊,開始洗漱。

  傅星河刮鬍子的時候,林天就下了樓去找廚房。傅醫生的這個房子並不大,樓梯是很窄的那種,非常陡,只容許一個人通過的那種窄。更有意思的是,樓梯緊挨著的是一大面的書櫃牆,一邊上樓,一邊還能看見分門別類的各種書籍。

  林天打心眼兒里覺得傅醫生學識淵博,怎麼什麼書都能看明白啊。這麼陡的樓梯,也不知道傅醫生是怎麼把他背上來的。

  他在一樓繞了一圈,還發現了跑步機。

  打開冰箱,裡面有牛奶和雞蛋,還有奶酪和芝士,甚至有一整只的乳豬。

  林天震驚了一秒,把乳豬拿出來,切了一小部分。他把肉切片,用平底鍋煎到微焦,盛起來後,放了片芝士在上面,切了兩片番茄,熱了培根,煎了蛋,組合在一起,淋上沙拉。

  做完這些,咖啡機正好就叮了一聲,林天把早餐放到托盤里,端著上了樓。

  他做這些從來不會覺得辛苦或是沒有面子,他從來沒有那種想法,只因為傅星河喜歡,每次看他吃的盤子光光,林天就打心眼裡覺得這種生活真好。

  傅星河吃了兩口,叫他過來。

  林天湊到他的旁邊去,仰著頭。

  「去看看枕頭底下,有沒有聖誕老人的禮物。」

  哪有什麼聖誕老人?林天發笑,可是話是傅醫生說的,他不會發出任何質疑,乖乖地掀開枕頭,林天發現了兩枚戒指。

  挺普通的造型,是林天喜歡的那一類。

  他雙眼發亮地望著傅星河。

  傅星河拍拍他的腦袋,「戴上試試。」

  「哪個是你的啊?哥你怎麼……怎麼想到送我這個,我好開心!」林天都戴了戴,覺得都合適,就把另一個戴到傅醫生手指上,他原想戴中指,猶豫了一下,望著傅星河,安靜地問:「哥哥我給你戴無名指好不好?」

  「好。」

  傅星河的手攤開給他,覺得他好乖。林天把戒指安在他的無名指上,兩雙手放在一起,樂了,「正好合適!」他臉上的笑暖融融的,「我聽說啊,戴戒指就是表明套住對方的意思……嗯好像是這麼個意思吧,我把你套住咯!」

  明明戒指是傅星河送的,林天卻說是自己把傅星河套住了,他根本沒有想,其實是傅星河想把他套住。

  看他這麼高興,傅星河也覺得高興,想吻他。

  林天還在對著陽光欣賞他的戒指,傅醫生就把他按在了床上,埋首去吻他。他親得狠,林天有點兒意亂情迷了,傅星河及時打住,他想起了林天說自己想堆雪人的事。

  大早上的,不能就這麼把時間浪費在床上了。

  傅星河松開了他,親親他的嘴角,「我們繼續吃飯。」

  林天抓了把頭髮,紅紅著臉,應了一聲。

  早餐結束,林天拉著傅醫生去外面院子里堆雪人。

  他真的是從來沒有堆過,昨天晚上來的時候,看到滿地的雪,腳踩上去會陷到腳踝深度的雪,就非常想堆雪人。

  雖然沒有做過,但是很好上手,他蹲在地上樂不可支地玩兒,傅星河在旁邊看了看,聽見林天說:「傅醫生你幫我找找樹枝吧,我看見冰箱里有胡蘿蔔,你幫我拿一根短的來。」

  ——現在倒是會指使人了,但傅星河沒有絲毫不滿,這是好事,林天以前從來不會這樣,總是滿嘴的「我來吧我來吧」,好像生怕自己拿個東西,手就會因此不能做手術了般。

  他找了兩根合適長短的樹枝,林天那邊已經捏好一個小雪人的身子,是的憑空想象的,所以有些醜,圓敦敦的杵在雪地上。

  林天來了勁頭,很快又捏了個雪人腦袋出來,也是圓滾滾的,他把傅醫生提供的胡蘿蔔安在雪人的鼻子位置,然後把樹枝插在雪人的手臂位置。

  弄好後,他站起來看了看,忍不住笑了,「怎麼這麼醜啊。」

  傅星河遞給他兩顆黑加侖,「你忘了他的眼睛。」

  林天恍然大悟,「是哦,還有嘴巴……唔,沒有嘴巴也挺好看的。」他捏出了自己印象中的雪人形象,非常滿意地拍手。

  傅星河笑笑,寵溺地揉他的腦袋,「挺好的,手給我。」

  「不給,我手碰了雪,好冷的。」

  傅星河說:「給我。」

  林天看了看他不容置喙的神情,慫了,「好嘛……」他一面說,一面雙手搓了搓,不希望傅醫生握著他手的時候覺得冰冷。

  但他的手還是冷的叫傅星河皺眉,他的手不比林天的手掌大,只能捧著,然後捧到嘴邊哈了哈熱氣,他專注地替林天溫暖手心,但不知不覺,是林天的心被溫暖了,熱得一塌糊塗。

  下午,傅星河帶著林天在這座城市裡步行了一圈,給他講解一些當地的故事。

  到了晚上,林天接到了大剛的越洋電話,於是林天只能找了個角落窩著,和人開電話會議。


第47章 

  傅星河煮了水果茶端過來, 林天正在視頻,所有人都知道老闆去度假了,看看這個房子的一角, 也不像多豪華的樣子, 倒有點美式鄉村的味道。

  接著他們還看見了,旁邊伸過來的一雙手——一雙頂好看的男人的手,而他們老闆順手接過了杯子, 微微仰頭, 似乎在看那雙手的主人,他眼睛里全是含情脈脈。

  有人眼尖地發現,林總手上有個什麼東西在反光!再一仔細觀察,林總手上居然戴著戒指的!

  林天無知無覺, 「我大致看了下合同郵件,我人不在公司,讓法務那邊審查一下, 沒有紕漏的話, 俞總替我簽了。」

  他說話的時候, 無意識在轉自己的戒指。

  所有參加會議的高層,都忍不住在心裡想:臥槽剛剛那個男人是誰???臥槽林總喜歡男人啊???看著手也不是那種瘦瘦弱弱啊。

  林天喝口茶,繼續道:「對了, 我新聘請了cfo, 他會在元旦後到公司上班,暫時接替我的工作,和俞總一起負責青海灣項目。資料我群發給你們了, 叫羅威廉。」他輕描淡寫地說完,「今天會議就到這兒吧,年會我來不了了,特等獎我私人贊助了一輛奧迪,你們好好玩。」

  掛了視頻通話,大剛的語音通話又來了。

  「林老闆!!!你跟男的出去度假的啊?!」

  他聲音實在太大了,林天把耳朵離手機遠一些,眼睛看向傅醫生的方向,回答說是,「你有什麼問題?」

  大剛噎了幾秒鐘,把電話掛了。

  過了不到半分鐘,他又重新打了進來:「真……真的是男的啊?」

  「是男的。」他聲音很平靜。

  大剛噢了一聲,說:「那我……我先掛了,那什麼……我沒意見,我也不歧視……你別多想,我就是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哎,哦對,那個首席財務官的事兒,那個羅威廉,是我想的那個羅威廉嗎?」

  「不然還能有哪個?」

  電話那頭有短暫的靜默,像是被林天嚇住了。

  「666666,社會我天哥。」大剛習慣性地冒出他的網絡口頭禪,又道:「賊6了你,這你都能請來啊!這可是索羅斯的財務官啊!」

  「別貧了,」林天笑了下,「剛子,我提前祝你新年快樂,謝謝你沒有看不起我。」

  「這也沒什麼……」大剛語氣變弱,很顯然,他還是有一點接受不良的,「其實上回兒,我喝醉了,我好像就記得有一個男的……他來接你是吧?」他說了兩句,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了,嘆口氣,也祝福林天新年快樂,「我是肯定希望你過的幸福的,男的女的都不重要了。」

  林天知道他還是沒想通,也沒多說,就掛了電話。

  「講完了?」

  林天點頭,「講完了。」他朝傅星河走過去,坐在他身旁,腦袋歪在他的肩膀上,「今年都不講了,也就是年底事情多。」

  傅星河看他一眼,「你不是說還有年終報告要看?」

  「那個不花時間的,而且現在我請了新的財務官,翻過年,我也不會很忙的。」林天嘴湊到他臉頰旁邊去,磨磨蹭蹭地親他的臉頰、下頜,「哥……」他手上慢吞吞地伸進他的衣服下擺,室內很溫暖,傅星河穿的巧克力色毛衣,讓林天很想吃他一口。

  林天的吻密布他的面頰,他親吻傅星河的眉眼,傅星河用手指擋住,按在他的唇面上,「想要了?」

  「想……」林天拖長尾音,「給不給我?」

  「給。」手都伸到他褲子里,怎麼還可能不給。

  林天很快把傅醫生衣服褲子全剝光了,給他親了兩口,親得濕了,才騎坐上去。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傅星河一開始就大馬金刀地坐在沙發上,林天自己一個人動,動了沒兩分鐘,他就逮著林天的腰瘋狂抽動,比以往都狠,像是被什麼事情刺激了一樣。

  林天讓他給乾哭了,眼淚珠子還掛在臉頰上的,傅星河給他用嘴唇吻沒了。

  他抱著傅星河的肩,說:「哥你真厲害,好猛,要把我乾死了。」

  他一面哭,一面還在說著舒服,傅星河站起來,就那麼顛著他上樓。那樓梯本來就很窄很陡,傅星河那麼插著他上樓,林天覺得太深了,深得受不了。

  抱他上了床,傅星河卻是越乾抽動得越狠,林天和他身底下的床,全都在晃動,猛烈地晃動,被他乾得晃動。

  完事的時候,林天問他今天怎麼這麼霸道,傅星河手臂穿過他的後頸,把他拉到自己的懷裡,「不知道,看見你那老闆派頭,就很想操你。」

  林天不好意思,「我以為你討厭呢……」

  「不討厭。」傅星河嘴唇碰了下他的耳朵。林天在別人面前那樣,幾乎可以說是強勢的,在自己面前卻是這樣的。

  這是吃了多少苦,活得多辛苦,才能那麼嫻熟地戴面具?他不覺得林天在他面前的模樣是假的,或許兩個都是真的,林天軟的時候乖的時候,和他認真的時候工作的時候,傅星河都覺得心動。

  就是很喜歡一個人的那種心動。

  他以前根本想不到自己會這樣喜歡一個人的。

  兩人在這裡沒呆兩天,是林天主動安排的行程,他拉著傅星河上了他的私人飛機。

  傅星河恰巧就是年底的生日,他出生在十二月三十一號,而且是晚上出生,隔半個小時就是新的一年。

  他的出生可以說是不被任何人看好,傅星河父母原本都不打算要孩子的,是閔老師極力相勸,他才被生下來的。

  他的母親是個很強勢的人,一心以工作為重,生了傅星河,過了一個月就重新去衛星發射中心工作了。父母都走了,傅星河一個人被留了下來,奶奶接管了他一段時間,他又被姑姑傅雪繪接手了。

  後來大了點,傅媽媽便給他請了保姆,小小的傅星河就一個人生活,不過閔老師每天都來看他。

  他一個人慣了,林天是唯一走進他心裡的人。

  他的私人飛機是提前安排好的,要遞交文書通過申請才能在美國地境上起飛,很麻煩。

  林天也是大費周章,傅星河問他去哪,想幹什麼,林天老實地說威尼斯。

  「我前些年去的時候,當地人說划著貢渡拉,從嘆息橋下面穿過,就能天長地久。」

  「你相信這個?」傅星河覺得好笑。

  林天搖頭,又點點頭,認真地看向傅星河,「我願意相信。」

  傅星河沒說話,手指摩挲過他的嘴角。其實天長地久,說難也不難,你看街上那麼多老夫老妻,可是大多數的年輕情侶,都被這個詞所困。

  但是把天長地久放到林天身上,傅星河覺得是不難的。假如林天永遠都這樣,他的熱情永遠不磨滅,那是可以輕易實現的。

  這個遙遠的夢想,難就難在永遠上,哪有人永遠都維持這樣的熱情?

  到的時候,是當地時間的十二月三十一,傅星河心裡隱隱知道是因為自己生日的緣故。

  林天說:「我們先去坐那個船,那個一定要坐,我還有好多驚喜給你。」

  傅星河說好,有點兒想知道林天說的驚喜是什麼——林天向來不會是一個叫人失望的人。

  林天提前就租了船,新年夜,嘆息橋人特別多,似乎全威尼斯的情侶都跑過來了,還有許多遊客。

  這座橋建於十六世紀,水的兩旁是屹立的石灰岩建築,和林天家那個噴泉風格很像,都是早期巴洛克風格。

  拱橋是封閉式的,水道狹窄,比中國的小巷還狹窄。夜晚時,游水的人倒是不多,rio di palazzo河的水面波光粼粼地倒映著十六世紀的古建築,倒映著貢渡拉,倒映著撐船人的身影,倒映著那些門窗中黃澄澄的燈光,那一扇扇亮著的窗戶,似乎每一個都藏著一個人生的秘密。

  水手用英語說了句什麼,問他們是不是情侶。

  傅星河說是,水手說:「那你們等下從橋下過去的時候,一定要接吻才行,這是傳統。」

  每年來這裡的情侶都非常多,水手的話,對每一對情侶都說過。但是近些年來,嘆息橋已經變成了政府機關,不准遊客從下方通過。

  林天也是費了許多波折,才拿到許可權的。

  而且只許可他晚上來,白天要是坐船穿過去,被人看見了,會惹麻煩的。

  划船速度降下來,水手的聲音幽幽傳來,「要到拱橋了。」

  林天的眼睛望向傅星河,在夜色下也能看見他的眼睛有多麼亮。

  傅星河手掌扣住他的後腦,慢慢把臉靠近他,「來。」

  林天腦袋歪了歪,吻上去時,鼻尖頂著傅醫生的臉頰,睫毛一顫,還能掃到對方。

  嘆息橋下面空氣流通不好,或者說是由於這裡的歷史,導致這段水道非常的壓抑,密不透風。傅星河捏著他的下巴吻他,貢渡拉搖搖晃晃,慢悠悠地搖曳過去,船路過了一扇窗口,他們還在接吻。

  穿過時,林天有種短暫的永恆感。

  他深深地呼吸,睜開眼來,眼裡是迷蒙而深沈的愛。傅星河手撫摸他的下頜,兩人對視,「林天,我會給你。」

  「什麼?」

  「天長地久。」

  林天呼吸一窒,心想,他今晚要給傅醫生坦白一件事,傅醫生會不會更愛他,還是被他嚇住?

  他沈默不語,船進了一條更窄更蜿蜒的水道,水手要把兩人送到他們住的地方。

  林天靠在他身上,腦袋安靜地伏在他的肩頭,「哥,我們肯定會天長地久的,我永遠都愛你。」

  傅星河聽習慣了他這樣說,心裡也有片刻的永恆,或許林天,真的能保持這樣的熱情和愛到永遠。

  住的地方是林天前幾年來的那次買的房子,房子在一條隱蔽的水道後,門很小,是夾在兩棟藍色房屋中的粉紅色。兩棟建築之間,水道上方,像一座小橋般牽著數條晾衣服的繩索,晾曬著幾件衣服。

  這座城市很小,卻密布一百多條蛛網般的運河,形成了上百座「小島」,島與島之間,由錯落的橋梁搭起聯繫。

  林天用鑰匙開了門,「我幾年前來的時候,坐船在城市閒逛,一眼相中這間房屋,別的水道旁,房子都是五顏六色的。這條很奇怪,旁邊全都是藍色的,只有這個是粉紅,二樓的鐵柵欄裡面還種了一大叢野玫瑰,一到夜晚很香的。」

  進去後,林天開了燈。其實房子很小,兩層樓,一樓就客廳一個小沙發,是看著便很軟和的造型,還有個簡易廚房。

  房子的格局也很有意思,開闊的空間里從兩旁穿過來對流風。從這面的窗戶往外看,是一米多寬的逶迤水道,從另一面的窗戶往外看,是一座拜佔庭式的宮殿,那裡聚集了許多當地人,他們在宮殿外面的廣場等待著迎接新年,運河上面也停放著熙熙攘攘的船隻,好似一條熱鬧的大街。

  很吵,也很有意思。

  到了十二點,這裡的天空上還會綻放煙花盛宴。

  林天是心裡想著要跟傅醫生從今年做到明年的,他把傅醫生帶上樓去。二樓結構和和一樓是一樣的,但是很矮,林天差不多要彎下腰走路才不會撞到頭。靠著上懸窗的是一張可以睡下兩個人的床,兩邊的窗戶都種有野玫瑰,只是時節不對,還未開放。除此之外,天花板上還有一扇圓圓的天窗。

  把鞋脫了,外套也脫了,空調開著,窗戶也是開著的,風很大很大,林天發絲都被吹得揚起來。

  還能隱隱約約聽見外面的談笑聲,輕輕地在起伏的人群里蕩漾開,新年的氣氛也跟著瀰漫開來。

  林天彎腰,從床底下拖出一個箱子來,他盤腿坐在地毯上,手要打開時,卻顯得猶豫,抬頭望著傅星河。

  「怎麼了?」他伸手捏林天的臉頰。

  「我……我不知道該不該打開。」

  「你這是潘多拉寶盒嗎?不敢開?送我的?」

  林天點頭,「送你的。」

  傅星河笑了下,「打開吧,我想看。」

  林天望著他,手稍微有點抖,箱子里藏著他最大的秘密,他保守了十年的秘密。

  看林天這樣,傅星河心裡的好奇達到了頂端,到底是什麼禮物,讓林天這樣?

  林天慢慢打開箱子,其實裡面的東西,都稀疏平常,裝在文件袋里,一摞紙什麼的。

  林天一樣一樣地拿出來,第一件是封在密封袋里的字帖,林天說:「這是十年前、不對,是十一年前,我臨摹你的字,是情書,想給你來著,我又不敢。」林天把保存完好的紙給他,傅星河接過來一看,果然是自己字的模樣。

  林天臨摹得很像,可以看得出下了很大的工夫——最讓他受到震動的,是「十一年前」這個時間點。

  「十一年前?」他看了眼情書,又看了眼林天,語氣里含著匪夷所思。

  「嗯……哥,其實我……我那個時候,就喜歡上你了,你是我初戀,我喜歡了你十一年,喜歡你到現在。」林天聲音也有些許發抖,他根本不敢看傅星河,他覺得自己這樣是有點病態的,怕傅醫生不喜歡他。

  傅星河低頭看情書上的內容,很有文採,引用了尼採的詩,是很裝逼很含蓄的情書,似乎生怕別人知道那是情書一般。

  「當時沒勇氣給你,現在有了,傅醫生……你不討厭我這樣嗎?」林天趴在他的膝頭。

  「林天……」傅星河眼裡全是複雜,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

  「哥……」林天咬著嘴唇,心裡很忐忑,「我說的全是真的,我跟你告白,說我第一次見你就喜歡上你了,是真的,是十一年前的事情了。」

  「我每一年都要給你準備生日禮物,每逢過節都會想著你,想著自己和你在一起了,我……我是不是好變態的。」

  傅星河沒說話,林天有點兒急了,著急道:「你不能討厭我。」

  「不討厭,」相反是喜歡的,但是這種感覺,很奇怪,傅星河很心疼他,「你為什麼不喜歡別人?」他那時候,根本不記得有林天這號人物,暗戀他的人多了去了,林天持續了整整十年。

  「我就喜歡你唄,對別人完全沒有感覺的,就喜歡你,只喜歡你,我喜歡你這一個十年,還會有下一個,下下個十年,直到我老去。」林天說的極度認真,「下輩子也喜歡你。」

  「你怎麼這麼固執啊林小天。」傅星河內心受到了極大的震動,林天這樣的感情,太叫人心疼了,他輕輕撫摸著趴在他膝頭的腦袋,順著他軟軟的頭髮,「我相信你說的。」

  林天眨眨眼,眼淚差點就滾了出來,「謝謝你傅醫生。」

  第二件禮物也很樸素,是錄的光盤,「當時好想寄給你啊,我還是特慫。」

  「這是什麼?」

  林天說:「我拉的曲子,睡眠曲,當時你上醫學院了,你就很忙很忙,想寄給你,想著你聽一聽會不會犯困,想睡覺,這樣你就可以好好休息了。」

  「……林天。」傅星河揉他的頭,「你怎麼這麼可愛。」

  「跟你說過的嘛,我吃甜甜的冰棍長大的,」林天仰頭看他,「不過我還是喜歡你那個。」說出來傅醫生可能不信,林天雖然經常性幻想傅星河,但真的稱不上頻繁,大多數時候想他,是心酸居多,有很淡的幸福感。

  林天慢吞吞地從箱子里掏出第三樣東西,是一張傅星河很眼熟的紙。

  「我那年高三了,我好像也很忙,你是特別忙,這個是你們醫學院的通知書。」林天下巴在他膝蓋上蹭蹭,皺著鼻子,「當時我偷摸填了你們學校志願,都拿到通知書了,結果我爸找了教育局,我就沒能去。」

  傅星河翻開他的錄取通知書,上面寫了林天的名字,還有分數,很高很高的分數了。

  林天笑著說:「我專門考到和你一樣的分數,691。」他是那一年的省狀元,傅星河也是狀元。

  「不過你分數老高了,我很用功才考到的。」

  其實傅星河根本記不清自己當年的高考分數了,他只記得校長專門打電話過來恭賀,說他考了多少多少,說他為校爭光了,要獎勵他三萬塊錢。

  「你傻,你也不喜歡醫學,乾嘛要……」

  「其實我什麼都不喜歡,只喜歡你來著,就想去你們學校,我要是跟你一個專業了,就叫你師兄了,傅師兄,多好聽啊。」

  傅星河手指輕輕撓他的下巴,林天舒服地閉眼睛。

  「小師弟,還有什麼?」

  林天笑得很開心,「當時特別想聽見這個,就在想,我去了你們學校,你會不會叫我一聲小師弟。」

  傅星河見他滿足的笑,也不免心中溫暖。

  林天又從他的潘多拉魔盒里,掏出了第四樣東西,是相框里的照片,「我上大學了,你卻去美國了,你去的那天,其實我也在機場。」

  「我專門去為你送別的。」但是傅星河卻不知道。

  當時傅星河去之前,只有閔老師和盧教授來送他,其實林天也在,他拍了張照片,是遠遠的傅星河,和自己的一張側臉。

  「當時角度不對,有點兒醜,不過這張你很帥很帥,也沒有拍花。看,這裡還有閔老師,她那會兒燙了個小捲髮,聽她說,是照著夢露的造型來的。」

  傅星河看看照片,手指摩挲林天照片上的臉。

  林天微微起身,把臉湊上去,「你摸我吧,我就在你面前的,你別摸照片,摸摸真人。」

  傅星河看看他,又看著照片,說:「你挺帥的,也沒怎麼變。」他仔細思索著上飛機的那一天,搜索著自己有沒有片刻的記憶,和林天打過一個照面。

  但是非常遺憾地,他完全記不起來了,他的記憶里根本沒有林天這個人,他太沒有存在感了,明明這麼好看一個人。

  「第五年的時候,我特別特別想你,但是你還是不認識我,我飛到美國去,去了你學校,轉悠了一天,沒有和你偶遇。」林天拿出一個當地特有的工藝品,「我就買了這個,喏,當做紀念。」

  「第六年啊,我賺了大錢了,我大一時候用零花錢投資的那個電商,突然就紅了,特別特別賺錢,我每天看著銀行卡里增長的數字,都覺得不可思議,錢來得太容易太快了。想給你買個什麼貴的東西,我也不知道買什麼,很想把所有的錢都揮霍給你。」他把瑞士銀行的黑卡拿給傅星河,「我全部錢都在裡頭了,也不知道多少了,但是那時候就想著,全部都送給你。」

  傅星河搖頭,說自己不能收。

  「林天,我不缺錢花,我工資很夠了,我的錢也可以全部給你,你拿去做投資也好,辦基金會也好,捐給山區也可以。」傅星河說著,心裡在想:這個林天,當真是把什麼東西都給自己了,他真的就什麼都不要,什麼都不在乎,只在乎自己。

  「我每年都捐錢的,捐給山區,捐給殘疾人士,還有癌細胞研究所……腦癌太難對付了,我想做點什麼貢獻,但是我什麼也不能做,只能捐錢。」

  傅星河忍不住笑起來,「林大老闆。」

  林天害臊,「別這麼說我……」

  「很能幹。」他說。

  林天笑彎了眼,「我是很‘能幹’。」

  傅星河手指戳了下他的額頭,「出息。」

  「第七年,第七年啊……你剛剛回國不久,我就像個跟蹤狂一樣,跑你們醫院去,偷偷看你,你穿白大褂的樣子好帥,你是最帥的醫生,好多病人專門掛你的號,說頭疼。」

  林天把一則醫囑拿出來,「哈哈哈,我就是那個假裝頭疼的人,我說醫生,我腦袋疼,你頭也不抬,問我是哪種疼。」

  「我說就是疼,特別疼,求而不得的疼。」

  「你很淡定地哦了一聲,給我開了醫囑,還讓我去照片。」

  「你的字特好看,和別的醫生都不一樣,他們的字我從來就看不明白的。」

  傅星河俯身吻他,他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林天的愛,太過沈重了,但他說的時候,懷念的語氣,微笑,伴隨著悵惘,又帶著刻意的輕描淡寫。傅星河知道對一件事長達十年的熱愛是什麼樣的感覺,就好比他對工作的熱愛一般,愛多少年都不會膩。

  不過,這種愛,是常人難以想象的辛苦。他不是平常人,但平常人都會想著好難,好想放棄啊。

  林天卻沒有,他意志非常堅定。

  偏偏他還很優秀,追求他的人一定非常多,結果林天他,心裡就只有自己。

  「等第八年的時候……」他說到這裡,聽見外面嘈雜的歡呼聲。

  新年了。

  他說了句:「啊已經過了時間了,新年快樂啊傅醫生。」

  「幸好現在滬市還沒到晚上,還有時間。」

  焰火聲爆開來,天窗一下就被照亮了,林天仰起來的面孔,也一瞬間被點亮了,朝氣蓬勃的。

  一整個十年,和這一年,都熠熠生輝著。

  作者有話要說:  感覺這兩章彷彿在寫遊記hhhh


第48章 

  新年的夜空瀰漫著鮮明又生機勃勃的欲念, 林天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頂上的窗戶, 窗外許多人在互相道一句「happy new year」,聲音此起彼伏。

  「第八年,你那一年去災區了記得嗎, 我在新聞上看見餘震不斷,信號塔都塌了。你就在前線,幫助救治, 我得不到你的消息,就跟著捐贈的物資飛過去。」

  「為什麼要做這麼危險的事?」傅星河忍不住擰眉, 「膽子肥了你。」

  「擔心你。」他的的聲音被焰火洪流淹沒,「知道你去前線參與救治的時候,我一整天都在擔驚受怕, 我不知道能做什麼,也怕你出事,只能捐贈大量的物資,順道我也過去看看你,確認你平安。」

  「你跟領導在一起的, 我混在一群記者裡邊兒, 隔著很遠看了你一眼, 確認你沒事才松口氣。」他說,「中央要表彰你, 還讓你做代表上新聞,你沒辦法,接受了採訪, 才說自己不想上新聞,記不記得?」

  「我記得,那條新聞最後還是沒播。」

  林天小聲說:「是我給攔下來的,我知道你不想上新聞。那條新聞要是播了,全國人民怕是都要愛上你了!你原本戴了口罩,那個女記者問你能取下口罩嗎,你很不爽,說什麼感染一套一套的,拒絕了。你眼睛太迷人了,估計把她給迷暈了,就非要看你全臉。」

  「採訪的錄像帶被我收藏了,誰都沒有,回頭我放給你看。」林天專注地望著他,「我一個人的時候,看了許多許多遍,沒事就放一遍看看,聽你說話的聲音。」

  傅星河安靜地聽他說著,心裡有股奇妙感,又發澀,覺得自己很幸運。他不可思議地想著:原來在十年間,在自己看不見的某個地方,有個人一直注視著自己,默默喜歡自己。

  「第九年,那年年底滬市下雪了,我在公司開完年會,就去了你們醫院,我喝酒了,我坐在你們腦外科手術室外面的那條走道座椅上,抱著腿睡著了,特別特別想看你一眼。你下夜台的時候,已經兩點過了,路過我時你停下了,出於職業本能,你像是在確認我有沒有事。我像個醉漢,我抬起頭看見你,就很慫地跑掉了。」

  「你……你回辦公室的時候,有沒有在地上撿到一張卡片?是我寫給你的,一衝動就塞進你辦公室底下了,又很後悔,想拿出來,又拿不出來。」林天有些懊惱地咬嘴唇,心裡稍微有點後悔,他怎麼把什麼都說了!

  傅星河說沒看見,「可能被保潔掃走了,你寫了什麼?」

  林天支支吾吾不肯說,「就是我愛你啊什麼的。」

  傅星河也沒追問,按照林天的性格,自己還並不認識他,他要想示愛的話,大概也就是一句含蓄的詩。換句話說,假使他看見了地上的卡片,也不會打開,會直接扔進垃圾桶。

  「我曾經有無數次的機會來認識你。」外面歡呼不停,傅星河安靜地說話,帶著遺憾,「林小天,為什麼我沒有早點認識你。」

  「是我不夠勇敢,想吧,可是又不敢。」

  「那你怎麼突然就敢了?」

  「暗戀你的第十年,我才第一次跟你說話,在閔老師那裡跟你打招呼,你態度既禮貌又生疏,只和我說了一句‘你好’。就是你打招呼這兩個字,讓我提起勇氣來。閔老師在那裡說你怎麼還不找個伴侶,你說心裡沒人,工作忙,沒時間。」

  「我不知道你也喜歡男人的,可是你說自己心裡沒人,我難免會想一想。」或許別人眼裡,他從始至終,這長達十年的暗戀,是懦弱的。他在傅星河背後做了許多事,傅星河人生重要的轉折點,他全部都參與進去了,可是從頭到尾,傅星河都不知道他這個人的存在。

  「你一點也不像個gay,你看起來太完美了,完美到不會喜歡任何人……也不會和任何人在一起,度過你們的下半生。」

  「但我還是很害怕,我怕我喜歡你那麼久,最後眼睜睜看著你和別人在一起。」林天眼睛里盛滿了眼淚一樣的星光,「所以我就變得勇敢了。」

  傅星河很想感謝他的勇敢。

  他和林天在一起這段時候,足夠他瞭解這個人的性格,他性格里有不可磨滅的自卑,總認為自己不夠好。在這段感情里,林天總是把自己擺在弱勢的地位,做什麼都來遷就他。傅星河覺得和他相處舒服,可是不免深思,怎麼世界上會有人這麼遷就別人?

  但林天卻一點也不像是勉強的模樣,他做飯,看見自己吃光了,就會很開心。他的開心和滿足來得太容易了,有時候自己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比如風很大,他把衣服脫了披在林天肩上,這個人都會愣好久,說他真好。

  他手指在林天臉上摸索,穹頂上的焰火星光,照耀著他。「師母跟我說,說你有一個暗戀很多年的人,其實我一直都在想,那個人會是誰,」他嘴角有不明顯的笑,「我想那是不是你騙人的,因為你跟我說你只喜歡過我一個人,怎麼會有一個暗戀多年的人呢。」

  「我從來都不會騙你,頂多不說出來。」林天的腦袋還趴在他的膝頭的,安靜地趴著,很忠誠,「我以後也不會騙你,永遠都不騙你。」

  傅星河想了想,發現果真如同林天所說,他真的從來都沒有對自己說過假話,有的只是一些不願意說的苦楚的過去。

  「腿跪在地上不酸嗎,起來了。」他拉著林天起來,將外面的吵嚷與熱鬧關起來。林天就勢抱著他的腰,壓在他身上去,嘴唇在他下巴上蹭了蹭,「現在是第十一年,我們在一起了,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他意有所指道:「等會兒聲音啞了,唱歌就不好聽了。」

  傅星河捏住他的下巴,眼睛望進他的,「唱。」

  林天趴他身上,雙手撐在他的腦側,腿也分開跪在他身側,他慢慢貼著傅星河的耳朵唱:「how long will i love you……」

  「as long as stars are above you,and longer if i …how long……」

  林天是聲音很好聽的那類人,他有音樂細胞,會許多樣樂器,音色也好。歌曲簡單,沒有難度,不需要太高技巧,他唱起來,嗓音低柔,他聲音一低起來,就顯得性感,唱的全是情話,裹著濃情蜜意,嘴唇在他耳畔輾轉,聲音忽近忽遠,偶爾夾雜一聲低笑。

  他會愛傅星河多久?大概會像穹頂的星光那麼久,也像一年四季,按部就班,運轉更迭,生生不息。

  林天給他唱完了一遍,還覺得不夠,「哥,我再唱一遍給你聽吧……」

  傅星河點點頭。

  沒有人能拒絕的了林天,沒人能拒絕他這種熱情,他這樣的告白。

  唱完第二遍,林天把頭枕在他的肩頭,側臉在肩胛骨蹭了蹭,「生日快樂,我愛你傅醫生。」

  傅星河勾起嘴角,手放在他的背上,「林天,我也愛你,謝謝你的堅持和勇敢。」他說完,腦袋往旁邊一側,就親在林天臉頰,用手兜著他的臉,躺在枕頭上吻他,無比自然,外頭明明滅滅的新年氛圍,也將他感染。

  林天睫毛微顫,緊接著閉上,他感覺自己像失重的宇航員,在太空漫無止境地飄啊飄,拴住自己腰的,能把他拉回來的,只有傅星河。

  傅星河親他時很溫柔,和昨天那種顯得粗暴帶著掠奪性的吻不一樣,他含著林天的嘴唇,慢慢地吮吸,舔舐,舌尖在他嘴皮上掃,慢慢再鑽進去,林天呼吸變得沈悶。傅星河把他往懷裡勒,舌頭在他嘴巴里動,林天睫毛一直在顫,呼吸也不穩,喉頭攢動,吞下去不少唾液。

  也有口水流到了枕頭上,林天覺得自己臉頰濕了,頭髮也濕了。

  他有點兒不受控制,全身都讓傅星河這個吻親的發軟了,他雙手無力地搭在傅醫生的肩膀上,傅星河一放開他,林天就又吻上去,吻他的嘴唇,臉頰,眉毛,眼睛,鼻子,吻他的整張臉,把傅星河臉上舔的全是口水。

  傅星河的手移到他的腿上,摸了一小會兒,林天呼吸粗重,聲音沙啞著,「別摸了哥……哥你把我褲子脫掉吧。」

  他眼睛一暗,手上動作停了一秒,接著開始解他的褲子,林天在被子里把褲子蹬掉,膝蓋蹭到傅星河的胯,他掀開被子,想鑽進去給他弄。

  傅星河按住他的肩,「別動。」

  林天看他。

  「躺好,我來,」他撫摸林天的臉頰,「辛苦你了。」

  林天眼眶一下就紅了,他眨眨眼,把淚花逼了回去,但還是濕濕的,看著很潤很亮,傅星河覺得心裡疼,很想疼他。

  「你別動,聽話,我疼你一輩子。」

  林天果然不動了,傅星河鑽進被子,他一移動,就帶走了被子,林天的褲子也蹬掉了,傅星河隔著內褲揉他,然後把內褲扯下來,把臉埋上去,他張嘴吃下,臉上毛茸茸的,有點兒癢。

  不過林天定力不行,或者說他在傅醫生這裡是沒有定力的。沒過多久,林天不太清楚時間,只不過天上煙花在放,腦海裡煙花也在放。傅星河讓他射了一回,就把他的腿打開,壓著他兩條大腿。

  林天還以為傅醫生要進來了,就抬著屁股配合他。

  哪知道!傅星河是把腦袋擠到他腿根那裡了,股縫是舌頭濕軟的觸感,林天啊的一聲,往回縮,「別……傅醫生,不要這樣……」

  「別動,」他掐著林天的腿和腰,聲音低沈,「哥疼你。」

  「你怎麼拿嘴……舌頭,噯別,哥你出來,」林天聲音帶著哭腔,「你出來,不要用嘴。」

  傅星河從下到上地舔過去,林天失神地叫喊,不敢用力掙扎,怕自己力氣大了,把傅醫生傷到怎麼辦。傅星河拿他沒辦法,抬起頭來,看見林天已經哭了,他伸手抹掉他的眼淚,「哭什麼?疼你呢。」

  林天紅著眼睛望著他,抿唇說:「下次……下次不要這樣了,手就能擴張,你拿舌頭……插,我……」

  「好了,磨嘰,哥這就乾你。」傅星河拿手抓過潤滑劑,塗在套上,慢慢擠進去。

  林天表情這才慢慢舒展開來,他伸手去抓傅星河的手,喟嘆道:「書里說的靈肉合一。」

  「你都看些什麼書?」

  「拿破侖寫給約瑟芬的情書。」林天眨眼,「是正經書!我不看那種東西。」

  「撒謊,聊騷群都加了還說不看。」

  「真的真的,我不看那種,我滿腦子都是你,想著你就能來感覺,才不需要看書。」林天誠實說。

  「電影也不看?」

  床的歷史很悠久了,被撞得咯吱咯吱響。

  林天辯解說:「我那是學習,學習姿勢。」他身體被撞的跟著床猛烈晃動,聲音也發顫。

  傅星河俯下身親吻他的嘴角,胯下不停,低聲問:「喜歡我粗暴還是溫柔?」

  「都喜歡……」林天摟住他的脖子,「你什麼樣我都喜歡,今天粗暴點吧,這床會晃,晃得我好舒服,你乾的也好舒服。」

  床晃得像一條船,像外面水道上停留的貢渡拉,林天被撞哭了,晃的頭腦發暈,身體卻很亢奮。

  他調了鬧鈴,北京時間的12點響,鬧鈴響的時候,林天抱緊他,「我們這也算是從去年乾到今年了,真好。」

  傅星河親吻他的脖子,將他翻過身來,壓在他的背上進去。

  背上的重量如此真實,林天腦袋埋在枕頭上,聲音細碎地刺激著伏在他後背的男人。

  林天以前會用各式各樣的話語來刺激他,但是現在自從傅星河說過他幾回後,林天就不這樣了。

  「雖然你那麼叫的時候也挺爽的,但是不用也沒關係。」

  「別人說,這個叫情趣,」林天無力地辯解了一句,看看傅醫生沒有表情的臉,一秒變慫,「好嘛好嘛,不那樣了……」

  北京時間的零點,已經是威尼斯的清晨了,傅星河也沒清理,插在裡面睡的,因為林天說他想要粗暴點的,就放縱了一晚上,林天的手機在響,抓過來看了一眼,是各種各樣的短信,一些客戶的,大剛的,祝他新年快樂。

  林天也沒回短信,傅星河動了一下,嗤地一下滑出來,林天不高興了,回過身去,給他弄硬了,又坐上去。

  一月三號,傅星河去開研討會了,林天也跟著去了。聽說附近有個露天場的演唱會,林天大晚上的,載著傅醫生去了太空針塔。這是西雅圖的著名景點,這會兒已經關門了,林天倒是進去的挺容易的,黑漆漆的整座塔,接近兩百米高。

  坐著電梯到了頂層,一個人也沒有的觀景台。

  下面一片寂寥又羅曼蒂克的燈海,演唱會的聲音也能聽見一點,林天喜歡那個樂隊,趴在觀景台的欄桿上,向下眺望著,和傅醫生說話。

  一場研討會,開了一整個星期。

  回去時,踏在滬市的土地上,林天心就安了。

  奔波了兩個國家,三個城市,結果還是覺得傅醫生家裡最好。

  林天去了公司,親自招待了他從索羅斯那裡挖過來的人才羅威廉,帶著他去看了青海灣的施工地,「我們的資金是到位的,不過也只能暫時修海底生態系統公園,長橋和方舟都得押後。」

  中午林天招待羅威廉還有工程師一起去吃飯,吃完林天就讓老吳把他送到醫院去。

  周遭全是病人,排隊掛號的病人,坐在大廳的病人,哭泣的病人,高興的病人,人間百態全都有。

  廣播里在叫一些人的名字,林天飛快地穿過這片嘈雜的區域,他看見有個病人突然吐了,吐在了一個女護士身上,然後那女孩兒忍著沒叫,把病人扶了起來。

  林天爬樓梯上了樓。

  傅醫生還在動手術,林天抱著飯盒在他辦公室外面等了他一會兒,傅星河就出來了。

  「哥,今天我沒做飯,和工程師財務官吃飯去了,就給你打包的,他們家宮保雞丁好好吃。」

  「辛苦了。」傅星河接過去聞了一下,「你下次有工作忙就不用特地過來了,我點外賣。」

  林天說不行,「工作再忙哪兒能忽略你,你才是最重要的。」

  比起工作,他對傅醫生的熱愛確實是要多一些,傅星河進了休息室,打開飯盒開動,「林天,我媽回來了,她今晚要來看我。」

  林天怔愣,「那……那我?」

  「你跟我一起去,她忙,今年見了一次,下次見你或許就是明年了。」

  「那,那她……會喜歡我嗎?」林天不由自主抿著唇,很擔心。

  傅星河說:「她是個很強勢的人,但是不會要求我跟著她的想法走,所以我說好,她不會有什麼意見。」

  林天噢了一聲,「噯好緊張啊……嗷好緊張…」

  「她是天體物理學家,說話跟我們不太一樣,你就像平時那樣就好,她不會問你問題的,別擔心。我們去閔老師那裡吃晚飯。」

  林天還是滿臉憂愁,「好。」

  天體物理學家——聽著便是很高冷很高冷的人,林天想到了傅醫生的奶奶,上回生病來看他的老太太。

  老太太氣度非凡,說的話有一種超脫的理智,明知道傅星河喜歡做外科醫生,卻說:「以後不能開刀了,卻做生物學院士。」

  要換成林天,他肯定會努力讓傅醫生的手恢復,醫學奇跡那麼多,為什麼不能相信奇跡。

  匆忙吃完飯,還沒休息,廣播就響了,廣播里說請腦外科的傅星河主任到急診科來,有一位病人需要他開刀。

  「抱歉林天,等下下了手術再陪你。」他說完,就匆忙披上白大褂出去了。

  林天一句沒事還沒說出去,他已經走了。他嘆口氣,開始收拾桌上的殘羹,拿出去扔時,一開門,一個人就撞進來了。

  「啊!」穿白大褂的女人尖叫一聲,林天連忙閃開,她踉蹌幾下,差點摔了,林天也沒紳士風度地去扶。

  這樣的姿勢——一看就是趴門上偷聽呢。

  林天擰眉,看見了她的臉——是譚嬌嬌醫生。

  「我找主任,有台很急的手術。」她蹩腳地解釋了一句,林天說:「他剛剛聽見廣播就走了。」

  「這樣啊……你,你是主任的病人?」她小心地問,眼睛落到林天手上提著的飯盒上。

  林天面無表情,「關你什麼事?」他說完,很大聲地拉上傅星河辦公室的門,就走了。

  譚嬌嬌盯著她的背影,嘴唇都氣的在抖,這個人看著人模狗樣的,怎麼這麼沒有風度!

  還有!他和主任關係也太不對勁兒了吧!

  林天讓這個女人糟蹋的心情,很不爽,想找事兒把她趕出醫院。這個譚嬌嬌,是譚醫生的姪女,還喜歡他們家傅醫生,平時看看算了,誰都要看傅醫生的,可是趴門上偷聽是怎麼回事?

  把垃圾扔掉,林天打電話叫了老吳,老吳把車開到醫院大門口,林天回去衝了澡,換了件白色大衣。

  白色的衣服,是不是看起來要清純點?林天沒法揣摩像傅醫生媽媽那樣的人,只能憑著感覺去討好她。

  弄好後,他就開車去醫院接傅醫生,沒讓老吳送,也沒讓87開車。

  但傅醫生的手術好像出了問題,病人死了,不是傅星河的問題,送過來的時候已經不行了,家屬點名說讓他們主任動手術。

  林天去了急診科,家屬正在鬧,那個哭喊聲,醫院大樓都要震垮了。

  他聽見旁邊有護士在交頭接耳,「是槍傷,受傷的人是特警隊副隊,追查毒販的時候中槍了。」

  「警局的同事怎麼沒鬧啊,你看這些家屬……不是傅醫生的責任啊,鬧著要他償命是怎麼回事?他兒子出息為國捐軀人民公僕醫生就不是人民公僕了?本來就不行了……是挺遺憾的,前途無限的副隊長,可是人各有命怎麼就想不通呢。」

  這時候,傅星河出來了,畢竟手術是他動的,他有職責和家屬解釋,安撫他們。

  哪知道,他剛出現,病人的父親就衝過去要打他,警局的同事就要過來制止,林天跑得最快,一把推開中年人,他力氣大,一下把人推倒在地。傅醫生不能對病人發火,他能。

  「怎麼動手打人?有沒有素質了?!」

  中年男人吼:「我兒子才三十多歲!他剛當上副隊!你賠我兒子,賠我兒子。」他吼著還要衝上來打,林天死死護住傅星河,中年人打在他身上,傅星河瞳孔一縮,撈過林天用身體護他,旁邊立即衝上來一群警員,把失控的中年人拉走了。

  傅星河抱他,又松開,確認他沒受傷,罵他:「你擋什麼擋?!」


第49章 

  「你不要命了?」

  林天又委屈, 又理直氣壯, 「他要打你!」萬一這個男人動刀怎麼辦、誰知道這個人身上有沒有攜帶兇器。

  「我難道不會躲嗎?」在醫院裡總是能遇到這樣的事,這位父親,還算是比較溫和的一類, 他不能對家屬發火,更不能動手,躲還是容易的。

  上次被醫鬧划傷手臂的事還歷歷在目, 傅星河不僅沒有主動去躲,還因為保護旁邊的護士長, 而受傷了。

  但這件事做的危險,卻是有利的。他一旦受傷了,醫院就會追究醫患家屬鬧事的原因, 就能查到譚醫生身上,也能查到他這台手術失誤的原因。

  雷院長查是查到了,手術錄像和手術報告一看就明瞭,他卻裝聾作啞,只處理醫鬧, 不處理譚松林。

  哪怕護士長因為愧疚來告訴他真相是譚醫生醉酒行醫, 他也以醫院名聲為由, 不讓護士長把事情真相說出去。處理了譚松林,開除了他, 還是以他的人品道德不合格,不能當一名醫生為由。

  但譚醫生走後不久,醫院也出台了新的政策准則, 外科醫生上手術台前,必須接受酒精測試。

  雷院長是個嚴謹的人,譚松林是前車之鑒,他必須保證此類錯誤不會再次出現。

  林天還想說什麼,可是周圍人太多了,他什麼都不能說。但他還是嘴硬,盯著傅醫生,「下次再有這種事,我還是會替你擋。」林天不可能讓傅醫生再為了莫須有的事受傷。

  傅星河沒有說話,表情也不太好,他能理解林天,譬如上次,林天的堂哥開車衝過來,要撞他,他還不是下意識把他撲倒在地,而不在乎自己是否會因此受傷。當時林天也像他現在這樣,埋怨他為什麼不在乎自身安危。

  他知道跟林天說什麼也沒用,哪怕他表面上說了好,下次要是又有醫鬧,這個人還是會像剛剛那樣。

  想通了,傅星河神色稍霽,皺著眉跟林天強調:「我不想看到下次。」他說完,這才有功夫處理其他的事。

  病人是槍傷,但是傷口在腿部,頭部也只是擦傷,而且頭部以及頸部遭受了強力撞擊,致命原因都不是這些外傷,而是食管靜脈曲張。但是翻看病史,卻並沒有這項疾病,以往沒有檢查出來的毛病,在身體受傷時,就顯出厲害了。

  傅醫生只是做了他該做的事。

  事發突然,沒有人因此受傷,只是旁邊的小周大夫看的清楚,剛剛這個人還在十米開外,怎麼眨眼間就衝了過來?所有人都還沒來得及阻擋,包括一旁的警員。

  小周大夫是這台手術的副主刀,她是跟在主任背後出來的,知道有人鬧事,但不知道會打人,她嚇呆了,結果剛剛還在走廊那頭的青年,眨眼就到了主任跟前,把鬧事的中年人一把推開。

  她站得最近,兩人的對話也落入她耳朵。

  她還是第一次看到主任那麼跟人說話,她腦子有點不夠用了,先是青年替主任擋醫鬧,再然後主任抱住青年,嘴裡罵青年,再然後是妥協。

  整個對話和轉變過程,不過半分鐘不到,還有人沒反應過來,病患家屬被拖開了,還在死命掙扎,哭的很凶,旁邊病患同事都在安慰說「叔叔,您冷靜一點!」

  男人痛哭,也沒有繼續掙扎,他深知不是醫生的錯,可是兒子沒了,他只能埋怨醫生,把錯歸結在醫生身上。「你們不知道,這孩子從小沒了媽,我養大的。一邊工作一邊養,他上了警校,我高興壞了,」男人哽咽,「好容易當了副隊,怎麼說沒就沒了呢……」

  警察這樣的工作,在進特警隊前,家屬就應該有孩子會為國家獻身的覺悟。中年人像是想通了,他站起來,跟傅醫生道歉。

  傅星河道:「您兒子的死,我很遺憾,腦部創傷讓他陷入昏迷,槍傷也只是讓他失血過多,致命死因卻是食管靜脈曲張,他如果早點檢查出來這個毛病,早點做手術……」剩下的話他沒有說了,他不是會替自己找藉口的人,哪怕手術失敗的原因確實如同他所說。

  警局每年都要例行身體檢查,但是去年的時候,確實沒在病人身上檢查出這個問題來,只能說是命運多舛。

  他解釋完,跟背後要值夜班的小周交代了事情,便帶著林天走了。

  小周大夫還處於震驚當中,她盯著林天的背影研究,等到他們人走遠,腦子里靈光一閃,小奶糖!!!

  小奶糖是男的!!!

  主任喜歡男人!!!!

  天吶!!!!小周大夫嘴巴張大,她艱難地消化了這個事實,腦子里想到了上次,在酒店看到的一幕,和主任差不多高,腳很大被她誤認為「虎背熊腰的女人」的小奶糖,是男人!

  背著小提琴盒的男人,在酒店房間門口和主任擁吻。

  直到去了食堂,她還處於震驚里,魂不守捨的,他們一群實習生坐一張桌子,其中有一個說:「下午那台手術,不是失敗了嗎,那家屬要打人,拳頭都揮到咱主任眼睛面前了,唰一聲,你猜怎麼著?」

  有人猜:「主任大發神威,一把捏住醫鬧拳頭,把他扔到窗子外面。」

  「拳頭是被抓住了沒錯,也被扔老遠了沒錯,但不是主任大發神威。」

  「那是?」

  「主任不是有個弟弟嗎,整天來給他送飯那個帥哥,他每次戴帽子口罩啊,我經常看見他們一起下班的,聽見他叫主任哥哥的。你不知道他有多厲害,一把把人豁地給推開,那姿勢帥的,擋在主任面前,然後主任抱了他,他們……」

  突然,「咣啷」一聲響,小周大夫立馬被這聲吵得回神過來,看見小譚美女的飯盤都摔地上了,她撿也不撿,直接就走了,臉上表情跟誰欠了她二五八萬似的,說翻臉就翻臉。

  「嬌嬌,你怎麼沒吃兩口就不吃了?」有人喊。

  譚嬌嬌頭也不回,走的很快。

  剩下滿桌人面面相覷,「誰惹她了這是?她毛病咋這麼怪,我們說她了?」

  小周大夫神色複雜,「是嫉妒吧。」

  「啊?」

  「我吃飽了,先去看54病房那姑娘了,你們慢慢吃啊。」她剛剛說話聲音小,也沒人聽清,端著盤子要走,背過身去,小周大夫在嘴上做了個拉拉鍊的動作,告誡自己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

  譚嬌嬌反應那麼大,興許是知道了主任的事,畢竟她每天都在打聽主任的事,上回就問過她,問她見過主任那個總給他送飯的朋友沒有,他們什麼關係啊。

  除了工作的事兒,小周大夫基本不會理譚嬌嬌,對她老是肖想主任打聽主任的事很反感,認為她心思不在工作上,不配做醫生。

  從醫院出來後,他們上了車,林天就主動跟傅醫生服軟了,「對不起我該那麼衝動,但是我改不了,哥你知道我的,我不能讓你受傷,我不允許。」林天表情仍舊帶著固執,又補充說:「你別怪我。」

  「不怪你。」他完全能理解林天的行為,但是不贊同。傅星河知道自己不能在這個問題上死磕,他捏了捏眉心,「林天,你別想多。」

  林天嗯了聲,開車出了醫院。

  很久沒去閔老師那裡了,但閔老師挺關心他們的,總是打電話過來問:「小傅你今天要不要帶上林天來師母這裡喝湯?」

  但是前段時間,事情太多了,傅星河和林天就都沒有過去。

  他車剛在閔老師家前面停下,閔老師就出來了,「裡面就聽見你來了,快進來進來。」

  林天特緊張,剛才發生的事被他暫時忘記了,攥了攥傅醫生的手,側頭看看他。傅星河低聲說:「她不吃人,別緊張。」

  「我知道的,哎……你又不讓我送東西,怎麼辦,你媽媽……我還是緊張。」

  「一心只有工作的人,你送她什麼?」

  「那她就沒有愛好嗎?」

  傅星河說有,「物理。」

  林天又囧了,進了房門,他看到了傅醫生的媽媽,年輕的女士,漂亮,卻是和秦韻那樣的很不一樣,眼前這個,一看就很強,乾淨利落的長相和著裝,臉上沒什麼笑。

  哪怕看到傅星河,她也沒多大的笑容,林天又攥緊了傅醫生的手掌。

  「媽,這是林天,我男朋友。」

  傅媽媽看向林天,她目光很毒辣,鎖定林天的時候,他稍微不太自在,「伯母您好,我是林天。」

  「你好,星河跟我說過你。」她目光轉開,沒多在林天身上停留。

  林天松了口氣,聽見傅醫生媽媽問:「下午手術怎麼樣了?」

  「挺好的。」傅星河說。

  她點頭,「你們倆拿結婚證沒有?」

  林天:「!!!」

  「你姑姑已經跟我說過了,說你們很好,直接結婚也沒問題。你的眼光是好的,我沒有意見。」

  這家人的不走尋常路讓林天震驚了,原來這就是傅醫生說的「她說話和別人不太一樣」?換在別的家庭,終身大事,總得這樣問問那樣問問吧,可是林天只是接受了約三秒的目光洗禮罷了,就獲得了某種認可。

  傅星河說:「我是準備帶他去。」

  「早點安定下來,才能投入工作。」從傅雪繪那裡,她得知了傅星河的近況,雖然她是做人母的,卻和孩子關係並不親密,這個孩子她生下來,就沒怎麼養過,因為太忙了,也很少見。

  所以她在平時並不給傅星河打電話,偶爾聯繫是發郵件,如同上司和下屬般。

  傅雪繪還給她說了許多林天的情況,包括他們家混亂,爭家產,開車撞人,傅星河保護他,打官司,「他居然還知道找他姑父。」對於這一點,傅雪繪也很驚奇。傅星河向來是個獨立的人,他從小就什麼都能自己解決,他從不求助人,也不鑽牛角尖,而是想辦法,用最少的代價,去獨立自主地完成一件事。

  這樣的性格,非常省心,不需要擔心他,他也能一個人做好。

  傅雪繪還說,林天家裡有個家族企業,老孟說,未來不久會變成股份制企業,林天是做老闆的,底下員工很多,有很多人要管,所以會很忙。傅媽媽也有些擔心,兩個很忙的人湊在一起,最後會不會演變成自己這樣的婚姻。

  天南地北一年見一次。

  婚姻變成可有可無的產物,卻還能生硬地維持下去,只不過兩個人都不會幸福。

  但見過林天和傅星河相處模式的傅雪繪說:「嫂子你放心,他們都是大忙人,但是林天這個做老闆的,是把所有空閒時間都擠出來來關心星河了。他們關係很穩固,像金三角一樣。林天看著像是個沒什麼主見的人,因為他什麼都聽我們家傅醫生的,可是你看他做生意啊,很有頭腦的,我打聽了一下,說的是很厲害,商業奇才,不是空有虛名的那種。」她繼續道:「我們家傅醫生這樣的,看起來和實際上,應該是一種人,他內心和外表都是強大的,什麼也不缺,我從前還老擔心這個,擔心他找不到自己喜歡的人。看著就是什麼都不缺,也什麼都不需要,但他其實一直都缺人陪伴。」

  「我們都不能陪他,他才變成現在這樣的,林天各種好,都比不上他喜歡。你可以相信你兒子的眼光,是真的很好的人。他們再適合不過了。」

  傅醫生的姑姑傅雪繪,是人類社會學家,在大學教授這兩門學科。人類學和社會學,說起來分歧是挺大的,一個研究社會,一個是研究人類,但其共通性也是很強的。所以她精通人情世故,看人也非常准。

  傅媽媽是完全相信她的判斷的,她生了傅星河,卻沒有養他,所以她也覺得,既然是傅星河自己的選擇和決定,她就不應該評論或者插手。

  而林天一貫給人的第一印象都不錯。

  傅星河和她媽媽之間並沒有什麼話要說,兩人關係非常冷淡,都坐著不言不語的,都在默不作聲地喝茶。

  林天也不敢說話了,實在是太安靜了,幾乎安靜到詭異的地步了。而盧教授也去出差了,閔老師還在廚房裡忙,林天想去幫他,也不想留傅醫生一個人在這裡。

  他手機打字,發信息給傅醫生,讓他看。

  傅星河掏出手機一看,林天說:「傅醫生,我要不要說點什麼啊?」

  「為什麼發消息?」他回復。

  林天看了他一眼,又開始打字,「難道要說話嗎?你們都不說話我能說什麼,我也不懂天體物理啊……我只看過霍金的書而已。」

  傅星河回復:「我也不懂。」

  林天歪著腦袋看他,眼睛在問:「那怎麼辦?」

  「別擔心,我們的安靜對她而言,才是最好的。」傅星河湊到他耳邊耳語。

  林天更不好意思了,「她會不會覺得……我、我不夠熱情?不像個兒媳婦……」他突然頓住。

  傅星河笑了下,「媳婦。」

  林天抖了一下,傅醫生說話時,貼著他耳朵的,傅醫生媽媽還在的,他本來就夠緊張了,傅醫生還對他耳朵吹氣,還這麼叫他……要不是這裡是閔老師家,客廳里還坐了大佬,林天肯定要抱著傅醫生死命親他。

  幸好這種僵持,在閔老師出來的時候結束了,「小傅,林天,來幫我端一下。」

  晚飯過程中,一直都是閔老師在說話,她是個話簍子,看得出氛圍太僵了,就不停地找話題,林天也說話,但傅星河基本不說,傅醫生媽媽也不說。

  吃完飯又坐了一會兒,傅醫生媽媽接了一個電話,就走到陽台說話去了,是她專業上的事兒,一說就一個多小時。

  電話講完了,才跟傅星河說:「時間不早了,你們先回去吧,我明天要飛悉尼。」

  「對了林天,他性格冷,脾氣大,謝謝你將就他。」

  林天一愣,說應該的,「不是我將就他,是他將就我才對。伯母,我會一直陪著他的,您別擔心。」

  「這樣我就放心了。」她又笑了一次,這次的笑,比剛剛進來打招呼時,眼底的溫度要多一些。

  盧教授的花棚里最近搞了幾個珍稀品種的牡丹,閔老師非要拿給他們,搬出來直接搬到了他們後備箱,「你們路上開車小心。」

  林天說好。

  他探出頭去,跟閔老師說再見,也跟傅醫生媽媽說再見。

  他突然有點兒好奇,邊發動汽車邊問,「傅醫生,你爸爸和你媽媽是不是差不多的類型?」

  傅星河點頭,「你不用太在意,他們不會干涉我的喜好我的決定,而且我媽她,是對你滿意的。」

  林天說自己沒有看出來,因為他猜不透這種人物,他們太難懂了。他看見外面流過去的梧桐樹,就給汽車連上了手機藍牙,給他聽鄧麗君的歌。

  是她的《我只在乎你》

  「有一回的時候,我送閔老師和盧教授回家,廣播在放月亮代表我的心,盧教授就在後座唱,要把閔老師給唱哭了。」

  傅星河聽著車廂里瀰漫的歌聲,心裡有一絲感觸。如果林天沒有那樣勇敢,他沒有遇見林天,他會不會還是一個人?傅星河覺得應該是的,他很少會對陌生人提起興趣。

  「你唱歌也好聽。」

  林天說:「其實我唱歌不行,沒有技巧的,那天唱的好聽,是因為我在對你表白。」

  傅星河眼睛流露出暖意,看向他,「那這首也是了?」

  「也是,」林天說,「我只在乎你,所以不會離開你,永遠也不會。」

  傅星河心裡動容,他常常被林天說的話感染,車快到家的時候,他指揮,「先別開回去,往那邊走,左邊那條。」

  「學陽路啊?」林天納悶,那邊不是廢棄的舊公園嗎。可他不會質疑傅醫生的話,於是開車往左拐去。

  開了一會兒,傅星河讓他往樹林里開。

  沒有路了,前方都是樹枝,頂上也是樹枝,傅星河讓他停車,熄火。

  他把座椅往後調,留了很大空間出來,他脫了毛衣,讓林天過來。

  林天呆呆地眨眼。

  傅星河嘴角有笑,「別發呆了,衣服脫了。」

  林天立馬反應過來,他呆呆地哎了一聲,也把衣服脫了,他翻過去,渾身上下只剩內褲了。

  「會不會……會不會被發現啊?」這輛車的隱蔽性沒那麼好,林天覺得緊張,刺激。

  「發現就發現吧……」傅星河說著,把林天的內褲往後座一扔,「你到下面來。」他抱著林天換了個位,按著林天,開始吻他的嘴唇。

  林天很快被他親的找不著北,傅醫生一雙手,一摸他,林天就已經要受不了了。傅星河吻他的脖子,黑燈瞎火的,什麼也看不見,他憑借本能在親吻林天,林天一邊喘息一邊手往下摸,「哥……差不多了,你進來。」

  他早有先見之明,車上準備了東西,給傅星河戴上,手弄了幾下,他就進來了。

  林天頭猛地向後仰,仰在座椅頂的頭枕上。

  從下頜到鎖骨的曲線,發光一樣,有種致命的性感在,傅星河目光在黑夜裡帶著很強的侵略性,嘴唇含著林天的唇吮吸,頂他頂的整輛牧馬人都在晃,底下的泥土地晃得鬆動,上面樹影婆娑,好似樹也在晃。

  弄完後,林天和傅醫生很勉強地擠在副駕駛座上,「滿足了?」

  林天笑,「刺激,比家裡刺激,但是家裡舒服。」

  他開窗呼口氣,外面冷的掉渣,車廂裡面卻好似火爐。

  傅星河見狀,就給他穿衣服,像照顧小孩兒一樣,叫伸手伸手,叫低頭低頭。磨磨唧唧才穿完,傅星河道:「我來開車。」

  沒跟他爭,林天說好。

  到家,已經是一點鐘了,林天洗了澡,屁股還沒坐熱,門就砰砰砰一陣亂響。

  這麼晚了,誰?

  林天準備看監控,他聽見了狗叫聲,就在門外。

  傅星河也聽見了,擦著頭髮出來,「誰敲門?」

  林天看了看監控,「樓上。」他答著,開了門,樓上住的孫柯媽媽上氣不接下氣地哭著喊,「大夫大夫,傅大夫……救救我兒子,他、他吃了半瓶安眠藥。」


第50章 

  傅星河反應很快,他進廚房抽了筷子和勺子, 先對林天說:「櫃子里, 醫療箱旁邊,第二排, 找到高錳酸鉀溶液, 5000:1放水里!」說完,就衝上樓,問孫柯媽媽,「120打沒有?」

  「打了打了!我不知道他吃多久了, 我發現的時候他已經……」貴賓犬在旁邊汪汪汪地叫。

  傅星河衝進他們家裡,孫柯在床上躺著, 安眠藥就在旁邊,桌上還有一封遺書。傅星河一手探了下他的鼻息,一手捏住他的手腕,接著翻看他的眼皮用筆燈查看。孫柯瞳孔對光的反應並不強烈,傅星河判斷出他是重度中毒。他捏住孫柯的下頜, 把勺子插進他的咽部按壓進行催吐。

  但是孫柯毫無反應, 他的咽反射已經失靈。

  這時候,林天端著一碗粉紫色的高錳酸鉀溶液水進來, 給孫柯餵進去。

  做完這些, 救護車就來了,醫療人員進來,動作迅速地把病人搬到擔架上,傅星河對急救人員交代:「他吃了半瓶安定, 是重度中毒,角膜反射和咽反射消失,已經用高錳酸鉀溶液水洗胃,先給他一針去甲腎上腺素。送到醫院後馬上做血液透析。」

  急救人員條件反射應聲好,應後就是一呆,這人誰?

  他頭髮還沒吹乾,衣服也穿的少,大冬天的,孫柯房間里也沒開空調,林天把自己身上的睡衣外套脫給他。

  孫柯媽媽跟著救護車走了,走前她沒忘跟鄰居的傅醫生說謝謝。

  回到家,傅星河洗了會兒手,林天鑽進被窩里,等傅醫生出來,問他一句:「那小孩怎麼會自殺?」

  「想不開吧。」傅星河也鑽進被窩,林天把自己的位置讓給他,「哥你睡這邊來,我給你捂暖了。」

  林天側身抱他,「傅醫生你是不是知道些什麼?」

  他點頭,「我在醫院見過他幾次,他經常去醫院探望的人,得了癌症,是晚期。」

  「所以你覺得是……」

  「我不清楚有沒有關係。」傅星河說。

  「那他會醒嗎?」

  「看他造化。」傅星河伸手關燈,「你怎麼什麼都關心。」

  「也不是……你鄰居嘛,」林天嘆口氣,「不過我的傅醫生哥哥怎麼什麼都懂,太厲害了,我以後要想生病就難了。」

  傅星河在黑暗裡無聲地笑,他把林天攬懷裡來,「睡了媳婦。」

  林天噯了一聲,也不繼續深想了。

  第二天傅星河去醫院時,查完房特地去急診那邊問了一下。因為孫柯就住在他們家樓上,最近的就是滬市綜合病院了,所以一定是在他們院急診。

  護士說:「這個病人昨天兩點送過來的,搶救回來了。」

  傅星河道了謝,給林天發了條短信,說樓上那孩子還活著。雖然只是關係一般的鄰居,但這種生死大事兒,林天還是挺關心人的。他從急診科出去,正巧就碰上了接開水回來的孫母。

  她一見傅醫生眼睛就紅了,「大夫,多謝你啊傅大夫,醫生說幸好有人給他洗了胃,不然能不能搶救成功還難說,謝謝你啊大夫。」她說著話,突然想起來,昨晚上敲門時,傅醫生家住了個男人的,兩人不像室友,不是合租,是情侶才對。

  ——同性戀,她想到了阿柯留給她的遺書內容,一下沒了說話的慾望。

  傅星河點點頭,「應該的。」他直接從女人旁邊繞過去。傅星河不喜歡狗,或者說是不喜歡毛絨製品,也不喜歡泰迪那樣尖利而急促的汪汪叫,連帶著對這個整天把狗抱懷裡疼,叫著弟弟弟弟、寶貝寶貝的女人,不喜歡了起來。

  林天似乎喜歡狗,他家裡有個很大的狗房,專門準備給狗的,可是又沒有養,問他他說想養。

  從急診科出去,林天的電話過來了,「你專門打電話問那個小孩兒?」

  「怎麼可能,我才不是要問他,是因為你給我發了消息,我知道你現在肯定不怎麼忙,就給你打電話啊。」林天說,「我每時每刻都想跟你說話。」

  「我也是。」他說。

  「傅醫生,你中午想吃什麼啊。我今天公司有事兒,回不了家,沒時間做了,可以去你喜歡的餐廳給你打包過來。」

  傅星河想了想,「蟹粉小籠吧,你喜歡這個。」

  林天笑眯眯地說好。雖然開年不久,但馬上就一月底了,馬上這兒又是春節,這個過年,可比跨年意義大多了。這是一年里最長的假期了,可是醫生還是不放假。

  就傅醫生他們醫院,所有醫生都是全年無休的,包括傅星河。但傅星河現在是主任了,他有科研任務在身,所以出差,就相當於休假了。但是開會,也不是件輕鬆的事,不比在醫院做手術輕鬆。

  掛了電話,傅星河去出門診了。來的幾個病人都很刁鑽,其中一個就好像林天上次說的那種,說自己頭疼,問他怎麼個痛法,病人就說:「就是很痛!我怎麼知道哪種痛法?!你是醫生你不知道嗎?還問我?虧你還是專家呢,主任級別專家了,連我怎麼痛的都看不出來?!」

  傅星河讓他去交費,然後照片。

  還有個是家長帶小孩兒過來看病,爸爸媽媽奶奶全來了,全家出動,緊張得不得了,說大夫,我家孩子腦袋被熊孩子拿彈弓打了,您看您看,這麼大一個包,您說怎麼辦吧?

  傅星河看了小孩兒的頭一眼,說:「不是什麼大問題,回去熱敷一下就好了。」

  家長不同意,說怎麼能熱敷就完了,「我要找那熊孩子家長索要賠償去!這麼大一腫包怎麼能熱敷就完了!你這就看了一眼!你怎麼知道有沒有大毛病呢?萬一影響我孩子學習成績呢?他以後是要上哈佛的!」

  那小孩也在喊:「我要上哈佛,我要上哈佛。」

  傅星河說:「去ct室照片,完了上來給我看。」

  家長這下高興了,說好。

  但是遇到女病人,態度就要好多了,可是也很麻煩,「大夫,人家今天被人從樓梯上推下去了,那個人嫉妒我的美貌,還罵我勾引她男友……」一邊說一邊拋媚眼的,要不是冬天,還能擠乳給你看。

  傅星河面無表情,「先照片。」

  一上午門診出完,傅星河端著茶杯往辦公室走,林天踩著他中午下班的點來的,辦公室門一關上,就開始親他,「哥哥哥哥,我好想你,一上午沒見就這麼想你。」

  林天抱著他親了幾口,也不敢親狠了,怕他被人當熊貓看,他攬著傅醫生的腰,「餓了吧?」

  「有點兒。」上午忙著應付病人,他喝了好幾杯茶水,病人排隊等他的專家號,什麼千奇百怪的都有,真正有毛病的卻不多,檢查出了一個腦癌來,別的都是沒病找病的,你說他沒病,他還不高興。

  林天心疼他,把什麼都弄好了,拿筷子給他。

  吃完飯,休息一會兒,林天就往傅醫生休息室的床上躺。

  他匿名給傅醫生醫院捐了一批器械,而主任是最早受益的一撥,所以傅醫生休息室的床,已經變成大床,躺兩個快一米九的大男人也是足夠的。

  林天知道傅醫生累,什麼也沒做,就抱著他睡覺,叫他好好休息。

  以他的身材,他也差不多能把傅星河整個抱懷裡,傅星河腦袋抵在他胸口睡著了,醒來後,他說了個數字,「81。」

  「什麼意思啊?」林天問他。

  「你的平均心跳。」

  「……」林天沒話說了,「你這麼神,這都能算啊?那你沒睡著啊?」

  「睡著了,你的心跳很平穩,我數了幾分鐘,就睡著了。」

  林天愣了秒,說不行不行,然後抱著他的手臂,腦袋也貼他胸口了,「我也要數一下。」

  傅星河手掌握著他的後頸,臉上有笑,「不用數了,是86。」

  林天不肯放開他,耳朵貼在他的胸口聽了兩分鐘,「神了,居然真的是86……」

  「跟你說了。」傅星河從床上起來,「我下午還有手術,你回去上班吧。」

  他穿上白大褂,林天很捨不得他走,但是沒辦法,他自己也有工作的。

  「對了,跟你說個事兒啊傅醫生,你們科的那個小譚醫生,譚嬌嬌。那天你走了,我在你後面出來,一出去碰上她趴門上偷聽,我想把她弄走行不行?」

  「你說了算。」他看著林天,「要我幫忙嗎?」

  「不用不用,這種小事,就是要徵求你的同意,畢竟她是你們科醫生,還是譚醫生姪女,我怕你被人說閒話,給她穿小鞋什麼的。」

  「你啊你。」傅星河掐了把他的臉,「晚上見,在家裡等我。」

  林天笑眯眯地說好,心想下午就找人把譚嬌嬌給解決了。

  門一開,林天愣了下,巧了,正主正好就在門背後呢。

  不知道她聽了多少,譚嬌嬌看見他倆一起出來,喊了聲主任,就跑掉了。

  「她聽見了吧?」林天眼睛一暗,心裡想著怎麼弄走人,怎麼封她口。

  「別管她。」傅星河根本沒把她放心上,也不怕她亂說。

  林天點頭,「她好煩,你們院每年都要進幾批醫生,解決一個譚嬌嬌,肯定還有下一個,下下個。」

  他愁眉苦臉的,傅星河說:「但我的心只有一個,你拿走了。」

  林天眼睛一亮,傅醫生剛剛是不是說情話了!!!林天左右看了一眼,走道盡頭有來來往往的人,他也不敢湊上去親傅醫生,只靠近他小聲地說:「幸好我拿走了。」

  「我去工作了,林小天,你也要認真工作。」傅星河捏了下他的耳朵。

  林天耳朵發燙,「好好好,那邊有人在看我們誒。」

  「看他的。」

  傅醫生一貫都是這樣的態度,別人要看就看,要說就說,都跟他沒有關係,他行得正坐得端,什麼都不怕。

  反倒是林天,他顧及傅醫生的工作,想出櫃,卻一直都很猶豫。他留著林城安,就是想讓他把自己的事捅出去,他那時候就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必須和傅醫生出櫃。

  但林城安不知道在謀劃什麼大招,或者他正在找人當槍,還有大伯,林陽明被判刑的事,讓他大受打擊,他不可能這麼輕易地放過自己的。

  林天知道防不勝防的道理,他一直都奉行做兩手準備,實在不行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的准則。

  從醫院出去,林天在車上打了幾個電話,然後把譚嬌嬌的資料發了過去。

  對方得了資料,回郵件說今明兩天之內辦妥。

  林天這下心情舒暢了,一想到醫院裡有這麼個人,每天躲著偷聽偷窺他家傅醫生,林天就很來氣。儘管曾經的自己,也是每天來醫院這樣偷窺,但林天從不靠近他,只是會遠遠站在走廊盡頭,看上他一眼,結果譚嬌嬌!譚嬌嬌都趴門上去啦!

  幸好傅醫生只喜歡他。

  下午手術時,幾個實習生跟著主任上台,譚嬌嬌站在離傅星河最遠的位置,看著心不在焉,神識已經飄遠。她心裡還一直想著傅醫生和那個姓林的男人,之前,第一次見到林天從主任辦公室里出來時,她就去翻了病人林英泰的病歷,手術同意書上,簽著林天的名字,關係是病人的孫子。

  再後來,她就就發現,原來總是來給主任送飯,接他下班,也總是戴著帽子口罩,如同一個普通病人的男人,就是這個林天。

  他和主任什麼關係呢?譚嬌嬌想到一個可能性,又覺得不是吧,主任怎麼會是同性戀,明明叔叔不是那麼說的。可是該怎麼解釋他和主任的那些親密動作?

  想到這裡,她又分了神,「嬌嬌,嬌嬌,十號手術刀。」

  旁邊有人喊她,她也在走神沒聽見,被人推了一把,才回神,「啊?怎麼了?」

  「十號手術刀。」旁邊大夫說。

  「噢,噢!」她立馬遞了過去,手術刀轉交到傅星河手術,他眼睛對著手術顯微鏡,動作很流暢,嘴裡說:「譚醫生,這台手術你不用跟了。」

  「什、什麼……」譚嬌嬌一下愣在原地,主任要把她趕出手術室!她咬緊下唇,主任要趕她出去?!肯定是因為……因為下午,那個林天肯定在主任面前說了什麼。

  「譚醫生。」傅星河撩起眼皮看了遲遲不動的譚嬌嬌一眼。

  譚嬌嬌還想解釋,看到他的眼神,立馬就不敢了——主任一向是個說一不二的人,她今天在這裡忤逆他,明天她就可以走人了。

  她默默走到旁邊,摘了手套和手術服,出去時,沒有人看她。

  一出去她就哭了,她拿著手機走到闔無一人的樓梯間。

  「叔叔,」她在電話里哭,「主任他不喜歡我,他、他、他喜歡男人。」

  「什麼?」譚松林大驚失色,「你慢點說,說清楚怎麼回事,有證據沒?」

  外面下著瓢潑大雨,稀裡嘩啦的,樓梯間被雨水聲音淹沒。

  「我也……不知道,他肯定是了,不然為什麼不喜歡我?我都那麼明顯了,我也很用功啊,老是找他問問題,他怎麼都不理我。」譚嬌嬌一邊抽噎一邊說,她難受,譚松林卻是大喜過望。

  正愁抓不到姓傅的小辮子!

  「你跟我說說,你都在醫院看到什麼了?」

  譚嬌嬌覺得譚松林是在幫自己想辦法,就一五一十全說了,包括林天是誰,林天爺爺是誰,都說了,「他是個大人物,很有錢的大人物,我……我惹不起的。」

  「你別怕,有我給你撐腰,咱還怕一個同性戀不成?」譚松林是醫生,對這類事是比較理解的,可是他理解,老百姓不理解啊!你看他們院——不,他原來工作的醫院,滬市綜合病院傳染科,那些個艾滋病啊,全是同性戀。

  艾滋病有多可怕?看街上那些廣告就知道了,連賣避孕套的都要打廣告說預防艾滋,艾滋這個東西,是有潛伏期的,你前期看不出來,後期毛病就大了,基本是沒救了。

  雖然國外同性戀合法,但是中國沒有這個法律啊!

  聽她說完,譚松林安慰了她幾句,「你那兒有證據沒,照片什麼的?」

  「我……我拍了幾張,就摟摟抱抱什麼的,他們上一輛車,好像還住一起的。」

  傅星河下了手術,就看到譚嬌嬌在外面,看見他就直奔他過來,說:「主任,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今天手術我太累了,對不起。」

  「你從心外轉過來也幾個月了,這期間大大小小的手術你也跟了幾十台了,小譚,你不適合做醫生。」他幾乎是下定義般地說,旁邊聽到他這麼說話的醫生護士都驚呆了,主任怎麼突然說話這麼苛刻?看看小譚醫生都哭了,那眼睛腫的,不過也該說她,做手術呢,還走神?心思往哪兒放了?

  的確不適合從事醫療性質的工作。

  傅星河說:「你的實習報告我晚上就批,明天開始不用來了。」他說完便走了,這下小譚醫生堅持不住了,豁地蹲地上,抱著腿哭起來。

  回到辦公室,傅星河寫完病歷,收了滿桌的紙張,剛出電梯,他就看到了林天。青年拿了一把傘,還是站在他的照片前面看。

  醫院大廳里穿梭著一群濕漉漉的人,瀰漫著水汽。

  「林天,不是說了讓你在家等我嗎,等我多久了?」

  「下雨了傅醫生。」他皮鞋上有水,是老吳把他送過來的。

  「走吧。」傅星河自然而然地接過他手裡的雨傘,在出去時撐開,也自然而然地把林天攬懷裡,半抱著他往停車場走。

  他動作實在太過自然,也理所當然,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到他們有什麼不對,哪怕是看見了,也只會覺得是感情好的兄弟。

  小楊醫生坐在車里,還在和副駕駛的小周說起下午譚嬌嬌的事兒,「你是沒上這台手術,你不知道主任有多凶,譚嬌嬌求他,主任讓她明天不用來了。」不讓一個實習醫生過關而已,哪怕她的實習期還沒結束,作為腦外科的主任,傅星河肯定是有這個權利的。

  「雖然吧,是有點兒過分了,可那是小譚自己不上進啊。」

  小周往嘴裡塞著冬草莓,漫不經心地說:「我覺得主任沒錯,譚嬌嬌在手術台上光瞅主任去了,哪裡能當好一個醫生?這事兒我站他……」她一顆草莓進嘴,猛地看到什麼了,噎住了,「咳、咳……」她咳嗽起來。

  前面那倆背影,不是主任和他的小奶糖????這倆個怎麼光明正大的摟摟抱抱,打一個傘!

  也是很過分了!

  「你怎麼了吃個草莓都能噎住……」小楊一邊無語地說,一邊看向她驚詫的目光所抵達之處。「咳咳咳!」他突然也咳嗽起來,目光震驚,「那、那不是咱主任吧?!」

  小周大夫可疑地沈默了一下,回答:「不是他。」

  「就是他!」小楊大夫非常篤定,「你看他!他上車了!那個車,三個七,不是他的誰的?他旁邊那……」

  傅星河先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把傘傾斜,保證林天淋不到一丁點雨。等林天上車,他才走到駕駛座開車。

  「應該我來開車的傅醫生……你手肯定好累的。」

  「不累。」他說:「下午就一台手術,很輕鬆的。」

  「怎麼能說輕鬆呢,沒有事情是輕鬆的,做手術就更難了。」有時候傅醫生連著從早到半夜的手術,回到家,林天給他按摩手指,發現他的手會有細微的顫抖。不明顯,但是的確有。

  這樣的傅醫生,林天自然是不准許他做這個做那個的,就連開車,常常都不讓他自己開。

  傅星河以前也自己開車回家,沒什麼大不了了。下午堵車,車子堵在路上了,傅星河說:「我今天和譚嬌嬌說,讓她明天不用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林天叫傅醫生哥哥叫的好聽,叫傅醫生爸爸豈不是更好聽hhh

  昨天人真少啊,我感到了寂寞t_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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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於安眠藥自殺急救,是百度來的,也不知道對不對


第51章 

  林天愣了下:「哥,你怎麼……」

  傅星河主動處理, 和林天處理這件事, 是不一樣的。傅星河去處理,難免會有人說他閒話, 林天的處理方式就要不近人情一些了。

  林天看著前面車流如注, 全都堵上了,還沒有交警,就撲過去吻他,「你好帥啊哥!」

  傅星河吧唧一口被他吻在臉上, 含笑把他臉推開,「林天, 開車呢。」

  「我忍不住。」林天眼睛發亮,「不過下次的話,還是我來處理,我不想別人說你。」

  「沒人敢說我。」傅星河說。

  林天想想也是,傅醫生在他們院很有權威, 上次受傷事件, 冒出來那麼多雜音,是有兩個原因的, 一是譚醫生背後攪渾水, 二是院裡人以為傅星河以後不能動手術了。但只要傅醫生還能做手術一天,他的權威就一直都在。

  前面車流散了,傅星河慢慢又發動汽車,堵了快二十分鐘才到家, 林天這才開始做飯。

  他做什麼傅星河都愛吃,林天做飯的分量也很合適,兩個人正好能吃完。

  林天收拾碗筷,問:「哥你明天是不是輪休啊?」

  傅星河嗯了一聲,林天很高興地說:「那等下我們在陽台試試好不好?樓上鄰居在醫院,隔壁鄰居沒人,樓下睡的早。」林天想這事兒已經很久了,但孫柯家的泰迪就養在陽台的,那只狗個頭小小,卻草木皆兵的,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要狂叫不止。

  孫柯住院,他媽媽在醫院照顧他,泰迪像是托給朋友照顧了。

  林天說:「你陽台不是有個搖椅嗎,我想去試試看。」

  傅星河頭也不抬,對林天已經習以為常了,「你叫的比較大聲。」

  言下之意是,很容易被人聽到,然後舉報給物管。

  「我也可以不叫的,」林天連忙說,「我忍得住的,忍不住了,你就把我抱進房間嘛。」

  傅星河翻著報紙,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最後說好,「外面太冷了,十分鐘就進來,不然會著涼。」

  林天不敢有意見,他是覺得,傅醫生外表像老幹部一樣,其實內心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什麼都不在乎,也誰都不怕,需要一些觸他下限的事來激一下他才行。譬如上次的車震,不就是傅醫生主動的嗎?

  外面很冷,還沒到深夜,下面還有人,燈都璀璨而零星地亮著的。因為實在太冷,林天穿著睡褲,他只脫了一點下來,然後趴在陽台的搖椅上。

  褲子只脫了一點下來,還是把林天凍得不行,下午下了暴雨,現在都還在飄雨,一些雨飄到陽台,飄到林天的臉上,他打了個哆嗦,「哥,哥你快點,我好冷啊。」

  傅星河單手攬住他的腰,壓下去,卻是不疾不徐,「你不是喜歡在這裡做嗎?」

  林天要哭了,「我知道錯了。我以為沒那麼冷的,我們可以下次,等暖和點了,春天再來。」

  他是真的覺得凍得慌,滬市的冷,就是濕漉漉的陰冷,每次林天洗完澡鑽進被子,都覺得濕冷,冷到近乎薄如蟬翼,要躺著暖一會兒才好。他把床暖好了,要讓給傅醫生睡。這樣的天氣,讓人覺得這個季節漫長得可怕,如同靜止一般的漫長。

  傅星河見他知道錯了,就抬起他的腿,抱著他往屋裡走,「你知道其實有人會在家裡安望遠鏡,每天偷窺對面樓,我們這樣在陽台做,很容易給那類人提供目標。」

  「真的啊……」傅醫生家的樓盤,是一個圓形,圓形的樓盤中央,是綠化帶。這樣的格局構造,鄰里之間常常都能在陽台打照面,可是鄰居關係卻相當冷漠。基本上吧,一起進電梯也不會打招呼。

  如果說有人有偷窺癖,在陽台安裝一個望遠鏡,就能三百六十度無死角地偷拍了。

  而傅醫生會和樓上鄰居認識,純粹是因為這鄰居在醫院見過他,認為樓下住了個醫生,怎麼也得搞好關係,有個小病小災的,也有關係不是?可是傅星河這人獨來獨往,相當高冷,別人說一句你好,他只回一個點頭,接著漠視掉你。

  屁股在外面受凍了,林天被傅醫生抱進去,他要求蓋著被子做,說這樣暖和。

  兩人工作都累了,只做了一次就完了,第二天傅醫生輪休,林天還是得去公司。

  現在局面不同了,老爺子的死,給了公司一記重創。林天只能倍加努力,爭取不流失掉大客戶,所以每天都在進行各種各樣的電話會議。他太年輕了,難免有些和老爺子合作慣了的生意人不信任他,之所以以前還在合作,是因為林家的大佛還在,現在就不同了。

  加上快過年了,人心散漫,就更忙碌了。

  林天剛剛結束一通電話會議,秘書進來,把新的合同資料拿給他過目,「林總,剛剛戰略的肖總,讓我問您收購南陽的事情。」

  「讓他把南陽資產,員工,信息都整理給我,然後報給法務審查。」

  「還有一件,就是年終獎的問題,上次從年會就拖到春節最後一個工作日,很多員工怕拖到春節後再發放。」公司缺人才,老爺子一走,獵頭和同行公司紛紛開始挖牆腳,英泰總公司這邊走了一個資深hr,走了一個銷售總監,分公司也挖走了好幾個老員工。年終獎遲遲不發,就是怕有些員工拿了年終獎,過完年就找下家。

  但這個問題,是人事部和財務溝通後決定的,林天連聽都沒聽過,他從來不管員工的工資和獎金問題。

  林天開始覺得事情多了起來,他捏了捏眉心,「給財務說,春節前最後一個工作日就把獎金髮下去。」

  秘書走了,林天卻覺得腦仁疼,他一面要忙自己的天使投資,一面還要管公司,是擠出來的時間陪的傅醫生。

  忙完了,他打電話去問了一遭,得知譚嬌嬌今天又去了醫院。

  今天傅星河輪休,譚嬌嬌似乎就沒把他昨天的話當一回事,院裡的人都在說她死纏爛打。

  今天又是陰雨靡靡的一天,下班回到家,林天也沒跟傅星河說這件事。

  第二天傅星河人剛到醫院,還沒下車,雷院長的電話就打了進來。

  「你到醫院沒有?」他的語氣近乎凝重。

  「剛到。」

  「先不要進來,出了點事。」

  「什麼事?」他輕輕蹙眉。

  「有人把你的私生活舉報給了院務,」他嘆口氣,「你看看你們科的群。」

  傅星河一直沒管科里這個微信群的,他也不用微信,頂多偶爾林天給他發語音他會聽。打開軟件,霎時彈出來被刷屏的群消息,是小周和小楊在發表情和紅包刷屏,想把小譚美女發的照片刷屏壓下去。

  傅星河手指翻了一會兒,才看到照片,有一張是昨天和林天打一把傘,摟著他的照片。就一把傘的情況下,這種行為不超綱,但人們還是能輕易從照片里看出來,打傘的男人和被摟著的男人什麼關係。除了這樣的照片,還有幾張,從辦公室出來的照片,以及昨晚上,傅星河和林天在陽台的短視頻。

  由於陽台養了許多花,都是閔老師送的,而這些花,恰巧遮住了關鍵部位。但他們動作很親密地摟抱在一起。

  「院務這邊正在說開會討論,但是你放心,不會讓你吃虧的。」雷院長信誓旦旦地打了包票,要是換個醫生,他可能護不住,可是傅星河不一樣。他是個注重名聲的人,覺得醫院在自己的管治下,堅決不能有污點。可是醫生的私生活,和工作有什麼關係?早在上次,兩個月前,他就發現了傅星河和那位在他住院時日夜不息照顧他的朋友是情侶關係。

  但他當時並沒有提醒傅星河,國內形勢和國外可不一樣,文化差距大。一些在西方能被接受的問題,或者說不存在的問題,到了這邊,就是大問題了。

  傅星河聽完,臉色也沒有產生變化,他打開車門,對電話里說:「我知道了。」

  他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徑直地走進醫院,「我會處理好問題的。」

  他到了腦外病區,小周和小楊正趴在前台刷手機,一看見他,立馬就站端正了。「主任早。」

  「早。」他看起了昨天來的病歷,沒說話,像是沒看見群消息一般,也不知道自己的性向已經曝光。翻了全部的病歷,傅星河抽了一本出來,「你們倆誰想跟這台脊髓腫瘤切除?」

  小周和小楊爭先恐後地舉手,傅星河闔上病歷本,「都來吧。」

  手術進行約三個半小時,他簽字確認完,洗手出去,聽見有人在討論他。

  「譚嬌嬌這是洩憤吧?怎麼能這麼中傷主任呢?就算是真的她那麼做也不對啊……難怪不過關,這人品,和以前的譚松林醫生,是一模一樣的,小肚雞腸得很。還偷拍人!」

  「可是主任真的是同性戀啊?」

  「是了吧,照片上那個,我經常看到的,但是沒看清楚過臉,就是和主任差不多高的,我還以為是兄弟。」

  「那天那個打人的,然後一個人衝過去護犢子,一把把人家屬推開推地上的事兒記得嗎?就是他啊。」

  聽到這裡,傅星河推門出去,幾個在討論的人瞬間懵逼,傅星河也沒有表態,神色如常地下任務。

  走到病區,傅星河才發現在醫院這樣的人多嘈雜,三教九流的地方,是非流言傳的有多快。並不是護士不小心說漏嘴的,而是有人惡意散播消息。

  可是當他出現時,聲音全都消失了,人們都怕醫生,敬畏醫生,不敢得罪醫生。

  雷院長在他的辦公室等他,一見他就埋怨,「跟你說了別下車,今天先躲風頭,怎麼就來了。」

  傅星河低頭輓著袖口,「有手術。」

  「你是不知道!醫院裡人人一口痰,是能淹死你的!」

  「不是什麼大問題,病人有求於我,不敢在我面前怎麼樣的,至於他們背後怎麼說,我也聽不見。」

  雷院長覺得他說的在理,可還是生氣,「跟院務舉報的人是匿名,我們覈實了一下,是院裡之前那位譚松林醫生,他恐怕是早就記恨著你的,等著搞垮你!」

  傅星河還是神色如常的,「我醫德沒有問題,病人會信任我。」言外之意是,譚醫生那是醫德的問題,所以輿論才會擊倒他。

  「那你等會兒先去做個體檢,院務那邊要。」

  傅星河蹙眉,點點頭。

  事情瞬息之間,就傳遍了醫院上下,下午有台手術,病人要被推進手術室時,病人家屬突然彈起來說,「我不要這個醫生!他是同性戀!有艾滋病!你們給我換了!」

  「女士,」護士為難地說,「這都是排好的,再說,您兒子這個病情不樂觀,整個醫院上下,也只有我們主任敢接這台手術。」

  「換個醫生,風險會變高。」

  家屬臉上一下漲紅,「那我也不要他給我兒子動手術!萬一傳染了怎麼辦!」

  護士眼睛抽了抽,看看傅星河的表情,發現他沒什麼表情,一如既往的冷。說句不好聽的,有這種迂腐的家屬,就是把病人往火坑里推。

  「小周,你現在去叫雷院長過來,他沒有時間,就通知吳醫生過來開這個刀。」傅星河說著,視線掃到家屬身上,聲音不高不低,響徹整個病房,「我首先是病人的主管醫生,他從進院到現在,都是我跟的,所以我是瞭解他的各項體徵的。他的這台手術,也不是只有我能開刀,但您的主觀意識,可能會影響他的生命安危。」說到這裡他就停了,沒有解釋自己性向的問題,別人怎麼看和他沒有關係,沒有就是沒有。

  護士進來,說:「雷院長在院務開會,吳大夫說他現在從家裡趕過來,要四十分鐘。」其實護士根本沒有給吳大夫打電話,吳大夫擅長的領域不在這兒,這台手術,就像她剛剛說的,真的還就只有傅醫生能做。

  但是吧,病人太偏激了,她也想讓他們吃吃苦頭,硬要換主刀醫生,不是找死是什麼?可人命關天,她不能這麼做,傅醫生也不能這麼做。哪怕家屬罵他,表示不信任,他身為醫生,還是不能和家屬置氣的。

  「四十分鐘?」家屬叫起來,漲得臉紅脖子粗,活像被掐著脖子的公雞,「不行不行,」他做出勉強的樣子,「沒有別人能做了?」

  護士強調,「只有我們主任。」

  傅星河神色從容,「您硬要換也不是不行,但是風險要承擔。」

  家屬一聽就嚇住了,床上的兒子也在說:「媽,媽您別瞎折騰了,我相信傅醫生,不是同性戀就代表艾滋的,您不要污蔑人。」

  「嘿你這孩子,你怎麼幫別人說話呢?媽是為你好。」她找了個台階下,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的,說:「那行吧行吧,要等四十分鐘,我兒子可等不起,就這…你什麼主任開刀吧。」

  護士覺得這女人不知好歹,多少人求著讓傅醫生開刀他也沒時間,想罵她,還是忍了,主任真是好人,家屬都這樣懷疑他了,他還是沒計較。他要是真計較了,這病人多半沒戲。

  病人被推進手術室里,傅星河戴上手套,問他:「準備好了嗎?」

  病人眨眨眼,「大夫,您不要生我媽的氣。」

  「沒有的事。」

  麻醉推進血管,病人眼睛慢慢閉上了。

  四個小時後,傅星河簽字確認手術時間,從容不迫道:「行了,推回病房吧。」

  他走出去,家屬還在外面的,生硬而愧疚地說了聲謝謝大夫,剛剛也是被衝昏了頭腦,這可是醫生!要給她兒子開刀的醫生!自己這麼說話,惹了他,他開刀要是不走心怎麼辦?

  幸好這大夫有醫德的。

  傅星河打算回去了,卻在科室里碰到了孫柯的媽媽。「傅大夫,阿柯他醒了,可是他……他狀態不好,也不跟我說話,他……我想請您勸勸他。」

  他沒說話,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

  孫母略帶尷尬地說:「他之前給我留了封遺書,阿柯他……他是同性戀,所以我想……」她欲言又止。傅星河問:「他安眠藥哪兒來的?為什麼自殺?」

  「我不清楚他安眠藥怎麼來的,他沒有抑鬱症,也沒有處方,」孫母低垂下眼來,「他喜歡的人死了,說自己要去地下找他。」

  傅星河忍不住挑眉,現在的年輕人都想些什麼呢?殉情?

  「在哪個病房?我等下過來。」

  「好嘞好嘞,」她報了病床號,「謝謝您了傅大夫……」

  傅星河記得,孫柯之前來醫院看的那個病人,是胰腺癌。他幫助分析過病人情況,看了血管造影,發現已經非常嚴重了,而且不能手術,只能做伽馬刀這類放療。

  他去了一趟放療科,找到病人病歷,翻看了一下。

  病人顧銘從進醫院到死亡,有六個月的週期,病人是籃球運動員,卻因為生病,而不得不放棄自己的職業生涯。病後,他沒有第一時間到醫院來治病,而是呆在家裡。胰腺癌是一種非常、非常惡劣的腫瘤,惡性程度非常高,治療非常困難,而且病人自身非常痛苦。因為病痛,他長期失眠,有抑鬱症,長期下來,開了許多安眠藥。

  那些安眠藥,可能是給自己準備的。

  傅星河似乎想通了孫柯的安眠藥從哪裡來的,也想起了上次他寄放在自己家裡的籃球。這孩子看著很內向,精神總是不太好,也經常和他媽媽吵架,這些外因加上喜歡的人的死,直接讓他起了自殺的念頭。

  他闔上病歷,心裡思索著,沒准孫柯現在一點也不感激自己救了他,反倒怪自己。

  雖然這麼想著,傅星河還是去了他病房,林天的短信過來,說他已經到了,在大廳等他,傅星河回了個馬上。

  孫柯單獨住了一個vip病房,進去時,孫母拿著吸管,在讓他喝水,「阿柯,吃藥,吃藥啊。」

  他厭惡地把腦袋扭開,孫母卻不敢說什麼,孩子現在這個樣子,她怎麼敢跟他吵?

  傅星河對孫母道:「讓我單獨跟他談談吧。」

  「哎!謝謝您傅大夫!」

  孫柯對著傅星河,表情卻是更厭惡更冷淡了。

  「你怪我救了你?」

  「我是醫生,救死扶傷是我的責任,你如果還想死,我不攔著你,這裡是8樓,跳下去剛好能致死,但是死法很可怕,很不堪入目,腦漿和血肉都炸開,腸子都摔出來。」他慢慢說著,看著孫柯的臉逐漸變得蒼白,「比顧銘的死法可怕多了。」

  聽見這個名字,孫柯突然抬起頭來盯著他。

  他看見了傅星河的胸牌,也反應過來,這是醫院的醫生,這醫院裡發生的事,他想查什麼查不到?

  他生硬地別過頭,「不管你的事。」

  「是你媽媽求我過來勸你的,我還有事的。」他說,「為什麼要吃安眠藥?你是殉情,還他教唆你的?」

  「你不可能拿到安眠藥,除非有人提供給你。」

  孫柯臉色變了變,眼睛都紅了。傅星河觀察他的表情入微,心道:果然不是自己想自殺的,也不算為情所困,他是被教唆的。正巧,活著沒有什麼目的,母親替他安排好一切,他又厭惡受束縛的生活,很容易就被洗了腦。

  「你媽媽剛剛跟我說,不會再強迫你考音樂學院,她說她認可你的一切決定,包括你的性向。」傅星河看著他,兜裡手機又響了一下,他也沒工夫和這孩子多說,只是鄰居罷了。「你媽媽很愛你,你知道她不喜歡同性戀群體,但你看她,願意為了你來求我。」說到這兒,傅星河就停了,「我還有事,不跟你多說了。」他掏出手機看了眼,給林天回了消息過去。

  出去時,他告訴孫母,「該說的我都給他說了,他心理很脆弱,不要強迫他做他不願意的事,也不要跟他說同性戀是病,是不好的。帶他去看看心理醫生,開導一下吧。」

  孫母感激地道謝,說他是個好人,「以前是我偏見了,謝謝謝謝,謝謝您傅大夫。」

  傅星河常常都能收到來自病人或家屬的感激涕零,他出了醫院,林天就在醫院大廳等他。

  依舊是下雨,林天還是只拿了一把傘。「哥,我聽說了……」

  傅星河點點頭,撐開傘,攬著他,「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從傅醫生最後一個舉措可以看到他的態度了

  虐渣會有的,打臉會有的,我是標準的親媽!

  為什麼每天都有人懷疑我虐呢qaq


第52章 

  傅星河手臂上來那一刻, 林天敏銳地察覺到了旁人的目光, 他僵直了一瞬,傅星河力氣很大, 帶著他走。

  「哥,那你工作……」林天擔憂地望著他。

  傅星河直直地地把他帶到車旁,林天說:「我來開車吧。」

  上車後, 傅星河才跟他說話, 「你擔心什麼,我在哪裡不能吃飯?」

  他是靠技術說話的, 以他的醫術, 多的是人求他主刀,這還得看傅星河有沒有時間。

  「我還是擔心……我討厭有人說你壞話。」

  「他們說他們的, 說別人壞話, 又不會因此得到利益,能說多久?」他不在意。

  「哥你是不知道……醫院裡照顧人的家屬,大媽老太太老頭兒,都閒,就喜歡傳八卦。」林天以前每次來醫院, 都能聽到傳的面目全非的八卦緋聞,說的有鼻子有眼的, 和自己不相干的事情,什麼女明星狐狸精,他們都喜歡談論。

  更別說是發生在身邊的事了。

  傅星河反倒不太懂,「同性戀有什麼稀奇的?」

  林天看看他, 又嘆氣,他們家傅醫生,就是太醉心工作了,他三言兩語也解釋不清楚,說道:「反正人就那樣,就喜歡道聽途說再添油加醋,以訛傳訛。」

  傅星河滿不在乎地笑,「別人有求於我,不敢當面說我,至於背後怎麼談論,和我沒關係,和你也沒關係。」

  「傅醫生……」林天似乎受到了震動,傅星河的態度,是聰明人才有的態度,他是真正的為自己而活,我行我素。沒有過多的善心,也沒有惡念,對人對事,全憑自己的職業准則,譬如下午那位不相信他這種「同性戀艾滋病」醫生的醫術、要求換醫生的母親。而這種不信任的態度,常常會得罪一些人,換在一些醫生身上,可能就脾氣大地不做了,管你死活。但傅星河不會為此生氣,他只討厭講同性戀和艾滋病掛鈎的說法。但在他眼裡,只有一個快死去的病人,病人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他沒必要和不懂事的家屬計較。

  他自己也知道,他一計較,這手術肯定就得掰。

  林天很佩服他,目光灼灼地望著他。

  醫院門口似乎發生了什麼事故,堵上了,傅星河指揮著他,讓他從後面的專家宿舍區出去。宿舍區很老了,和明顯高新建築的住院部大樓比起來,老得日暮西山,苟延殘喘。

  「你們醫院還有這種地方啊,」林天朝著窗外看去,「給老專家就住這種地方?」

  「院務那邊支出大頭都是拿來購買醫療器械了。」傅星河是知道一點的,專家樓太過破舊,一群為醫院工作大半輩子的老專家,現在老了,卻住在這樣的樓里。也有人去和雷院長提出過這個問題,可是實在拿不出多餘的錢來管這群「老專家」。行醫一生,但這些老人,忘記了自己畢生的經驗及知識,他們之中大部分的人,得了老年人才會得的病,有些是痴呆,有些是迷信,院裡不是拿不出錢,而是根本不想管。

  林天看見一些散步的老人,成群結隊地走過,很樸素,就如同這破落的宿舍樓一般。

  他是只曉得捐錢的那類人,其實很少親眼所見,也極少切身地去體驗。給山區捐錢修學校,只是從電視上,新聞上,看到了可憐了便捐了,和大多數的好心人沒什麼不同。他看到別人可憐,便會心生同情,做什麼?他什麼也不做,只是捐錢。

  吃完飯,林天就打電話給基金會的負責人,說:「滬市綜合病院有一座專家宿舍樓,非常破舊了,你讓人上門給他們送家電羽絨被……什麼理由?不不不,不以基金會名義,編個社區送溫暖的理由,還有啊,宿舍樓的健身器材都舊了,去修建一批新的,再定期請社工去關愛他們,照顧他們。滬市還有別的醫院有這種情況的話,也這麼做。」

  交代完事,林天這頭掛了電話,那頭負責人一臉懵逼,林總沒毛病吧?又不是空巢老人,一群老專家呢,都一起樂呵呢,需要什麼捐助?不過吧,這林總就愛做這種事,估計是心血來潮,在電視上看到地震了,不行,馬上捐物資,看到關愛空巢老人留守兒童了,不行,馬上捐錢捐生活用品。

  年紀輕輕就是個大善人。

  大部分開始做善事的有錢人,基本是人到中年,做了虧心事想積德了,林總那樣的,似乎真的就只是同情心泛濫,看不下去。而且他做好事不留名,基金會法人是他,出錢的也是他,外界卻不知道是他,他只站在幕後做這些好事。

  挺怪一人。

  林天電話是在陽台打的,傅星河聽到了一些,等他電話打完,就走過去抱他,林天扭頭看他,「之前偷拍的人,應該就在對面樓租了房子,我讓人去搜了一通,沒抓到。哥……我們,要不要搬家?先搬我那裡去。」

  「不用。」傅星河的唇落到他的脖子上,他也討厭有人窺視私生活,可是搬家,那人就不會追過來了嗎?

  他把林天帶到屋裡去。

  雷院長說,舉報給院務的人是譚松林醫生,那麼在他對面樓盤偷拍的人,或許就是譚松林,也或許是其他人。譬如林天的堂兄和大伯,他們拿著譚松林當槍使,利用他來擊垮自己。

  可傅星河不是那麼容易被擊垮的人,哪怕貼上同性戀的標籤,醫院也不能怎麼他,今天院務會議的結果就出來了,傅星河什麼事兒都沒有。還有專人在醫院貼上科普同性戀的海報,人們一連上醫院wifi,就會跳出來一則科普性質的廣告。

  林天嗯了一聲,卻想著一定要把那個偷拍的人揪出來,教訓一頓。

  太可惡了。

  林天基金會的社區送溫暖,第二天就落到實處,他下午還是從專家宿舍區繞路過去,看到家電商城的人在往樓群里搬運一個個大大小小的箱子。一群老人家就圍在卡車下面,大約在說感謝的話。

  他忍不住笑起來。

  傅星河盯著他的笑容,伸手過去,把他的帽子摘下來,「以後來醫院的時候,不用遮遮掩掩了。」

  他用手幫林天梳理了下頭髮,「不用擔心別人的目光,總會散的。」

  「我不怕別人怎麼看我……」林天抿唇,他今天到醫院的時候很早,聽見了一些人在說主任醫師是同性戀的事,這些人都是道聽途說,卻談論說這位主任私生活混亂,和好多男的都不清不楚的,太惡心了。

  林天想也不想,當即給了說惡心的那人一拳頭。對傅醫生來說算不上事兒的議論,林天卻不能忍,他不允許有人污蔑傅星河,不允許有人說他壞話,哪怕傅星河跟他說了許多次不要理,林天還是不允許。

  他望向傅醫生,「我非常、非常討厭別人那樣說你,他們是病人啊,你是醫生,你要給他們治病的,卻那麼說你。」今天他就看見,有個病人死活不願意進手術室,不想讓傅醫生來開刀。

  那病人只是小毛病,傅星河就隨他去了。

  有人說他是心虛了,傅星河沒有理會,他水準怎麼樣,不需要別人來評判。

  「這樣說吧,我與他們的關係僅僅是醫者和患者,除開這層關係,他們什麼都不是,所以他們說什麼做什麼,對我造不成任何傷害。」他聲音變低,「對我造不成傷害,我不在意,你就不用在意。林小天,你懂不懂?」

  「我……我懂,道理我懂嘛,我就是忍不了。」

  傅星河凝視住他的眼睛,半晌,他嘆氣,「那好,但是下次不許在醫院打人。」

  「那我生氣我忍不住啊,他憑什麼罵你?」

  「背著我說的,我也不知道。」

  「可是讓我聽見了啊!」林天義憤填膺,摁喇叭,「憑什麼罵你,憑什麼,憑什麼。」

  傅星河笑笑,「幼稚,別摁喇叭了。」

  林天這才停下,看著他,「下次我一定控制住,不打人了,不給你丟臉。」其實林天一直都是文明人,別人怎麼說話他都不會發怒的模樣,但是事情涉及到傅星河了,他腦子突然就炸了。

  「你護我,我知道的,」傅星河說,「夏蟲不可語冰,別人說什麼是他們的事兒,都不是真的,當笑話看就完了。」

  林天應道好,心想:傅醫生心態真好。

  第二天是小年,下午傅星河有個很重要的會診,林天忙完了過來,他還沒結束。林天這次,什麼偽裝也沒有做,沒有帽子沒有口罩,露出面孔的他,像個發光體,會不由自主吸引旁人的目光。

  這位病人從南方某大醫院轉過來,很棘手,而且還沒有檢查清楚病因。核磁共振和ct都做了,病人體徵看起來沒有太大的問題,但是病人時常會痙攣,伴隨自發性高潮。

  傅星河結束會診出來,林天趴在外面欄桿上等他,聽見開門聲,林天就回頭了,然後湊到他跟前來。傅星河看見他沒戴帽子,也沒戴口罩,嘴角輕輕一彎,道:「我先回辦公室換個衣服。」

  跟傅星河一道從會診室出來的醫生都看到了林天,有些時候,他們會見到總是和主任一起下班的青年,但是極少瞧見他的模樣,這還是頭一次見他沒有擋住面孔。

  原來是長這樣!和主任一相比,完全是不差的!

  以他們主任的長相身材,拿去出道都綽綽有餘了!比那些弱雞似的小鮮肉不知強了多少,像他這種明明能靠臉吃飯的人,偏偏醫術還比他們這種四五十的老頭子了得。雖然職稱只是職稱,主任的名頭並不代表什麼,但傅星河這個主任,端的是貨真價實。

  再說主任的……男朋友?也不像想象的那樣啊,按照大眾思維,gay都是比女孩兒還會打扮,比一些女人還騷、還綠茶。可是主任這個吧,怎麼和他差不多高?還挺壯一個,和主任身材也沒差多少,就是白,白的發光,耀眼。

  而且很帥。

  剛從走道出去,科室門口,林天就看見了譚嬌嬌。

  她正坐在椅子上的,沒有白大褂加身,是便裝,一看見傅醫生出來,她就站了起來。

  這女的不是被趕走了嗎?怎麼還來?附近都是醫生護士,站的不近不遠,瞧著都是在乾自己的事,實則耳朵都竪起來的。

  譚嬌嬌是專門挑了人多的地兒等傅星河出來,她今天只化了淡妝,連口紅都沒塗,比在醫院當醫生的時候,憔悴多了。

  她快步走到傅星河面前,滿臉都是淚,眼淚說流就流,嘩啦嘩啦的。

  「主任,照片的事兒不是我自願的!對不起我不該聽我叔叔的,都是我叔叔!我才知道,他跟您有過節,是他攛掇我的!」她情緒激動起來,要去抓傅星河,林天趕緊把傅醫生拽開,不讓她碰。譚嬌嬌哭的聲音特別大,竪起耳朵聽的,都忍不住扭頭看她,「我不是自願的,不是我的錯,求求您,您讓我回來工作吧……」

  傅星河給她批的實習報告,直截了當地寫她不適合做一名人民醫生,這樣的評語,出自滬市綜合病院的腦外科主任之手,跟隨她的檔案,洗不掉也摘不乾淨。以後不會再有醫院願意聘請她這樣的醫生,可以說是前途盡毀。

  譚嬌嬌根本想不到,傅星河會這麼不留情面,斷人絕路。

  她哭訴間,把所有的真相都說了出來,這裡人多,全是科室里的人,還有別的科室的,一聽就全明白了——譚嬌嬌口中的跟傅醫生有過節的叔叔,不就是之前被院長開除的那位譚松林醫生嗎?要說過節——那肯定是譚醫生單方面的過節,他那人小肚雞腸,收紅包從來不笑,還有好多病人因為這一點,誤以為他是個好醫生呢。

  搞半天,是兩人合伙搞事?這也太缺德了吧,舉報給院務不說,還在病人里傳!

  譚松林不是個好貨色,他姪女也不是個什麼好貨色——這時候,聽到譚嬌嬌說的話的人都不禁在心中想。

  傅星河聽她說完,全程表情沒有變化,「小周。」他突然喊了一聲。

  「哎!」吃瓜的小周大夫連忙應道。

  傅星河神態漠然吩咐:「帶這位患者去神經內科看看。」說完,他也不管在場人的反應,牽著林天走了。他姿態再自然不過,林天有一瞬的緊張,但只一秒鐘就消失不見了。

  所有人都看見,傅星河主任是怎麼拉著身旁的青年的。他的態度分明在說,在告訴這些看熱鬧的人,想看儘管看,他不在乎。當事人都不在乎,那這熱鬧有什麼好看的?

  「主任,主任!主任……」譚嬌嬌還想追上去,小周大夫趕緊攥住她,「小譚美女,你行行好嘞?走吧,跟我去王主任那裡瞧瞧病去。」

  「小周,小周你幫我去跟他說說,主任器重你,你幫我說說……」她開始求助小周大夫,抱著她的手臂,「幫我說說小周,我不是故意的,也不是自願的,是被挑撥的……」

  「你是不是減肥減出毛病了?你都做出這種事了,還想得到原諒?」小周簡直無語凝噎,小譚美女毛病是挺多的,人也不聰明,死腦筋一個,所以才被老譚醫生當槍使吧?主任說的沒錯,是該帶她去神經內科看看。

  傅星河走了,鬧劇收尾,大伙也散了。

  這下,醫院上下八卦的內容又變了,之前走的那位譚醫生你們知道不?不知道啊?都上報了!就是馮護士長啊,之前不是譚醫生被潑硫酸嗎,然後譚醫生眼疾手快拽過馮護士長擋在自己面前!那手速快的,嘖,怕是單身四十年了?

  是非傳的快,傅星河這個正主,卻是完全不在乎,下班後和林天一起去了超市,買了不少年貨,林天還買了面皮兒說回去包餃子吃。

  小年夜吃了餃子,除夕夜還是餃子。

  林天在家裡做好了年夜飯要等傅醫生回來,可是等了一會兒,傅星河卻遲遲不回來。

  他心裡知道,怕是又被醫院裡的事兒給絆住了。

  救護車停在醫院門口,病人被推下車,急救員跑似的推著車,嘴裡開始說情況:「男,三十七八上下,沒有找到身份證明,車禍,伴有頭部面部流血,伴意識昏迷,不能交流,伴抽搐,無惡心嘔吐,無大小便失禁等情況……初步評估重型顱腦損傷!」

  傅星河收拾好辦公室的資料,換好衣服,正在鎖門。

  「主任!主任!謝天謝地您沒走,120那邊又送來了個病人,急診剛做完ct三維重建……特重型顱腦損傷、創傷性腦疝、瀰漫性軸索損傷、顱底骨折、雙側鼻骨骨折,左側鼻骨塌陷,鼻中隔彎曲,蛛網膜下腔出血……」小楊大夫一連串地背下來,抬頭看主任的反應。

  傅星河聽的皺眉,手上把門鎖上,「ct。」

  小楊把ct給他過目,傅星河看了幾眼,「安排手術。」

  「好!這就去安排!」

  今晚是除夕夜,一部分醫生放了假,一部分醫生還在值班。醫院裡,春節以串休為放假形式,傅星河本來都要走了,衣服都換了,卻被這台緊急車禍手術絆住。

  「通知普外那邊來一個醫生,病人肋骨骨折。」他邊說邊往手術室那頭大步流星地走,手上給林天撥了電話過去。

  「剛送來一個病人,醫院人手不夠,只有我能做,林小天,你乖乖呆在家裡,等我晚上回來。」

  林天看向桌上做好的飯菜,眼睛暗淡了一秒,接著說好,「哥,那我晚上來接你。」

  「不用,我做完手術就回來,乖乖等我。」

  林天嗯了一聲,「我乖乖的,哥你加油。」他對著電話親了一口。

  「我進手術室了,掛了。」傅星河把手機關機,洗乾淨手,手術護士替他給手術服打結,他戴好手套,開始看ct,「病人基本情況呢,病史,有人瞭解嗎?」

  「主任……您還是……」黃大夫給他當副主刀,病人剛被推進手術室,臉上血跡已經被擦乾了。他看了病床上人一眼,又看看還在研究ct的主任,道:「您過來看看這個病人……」

  「怎麼?」傅星河走過去,看見了病人的面孔。

  之前病人面目全非,沒有確認身份,現在血污都擦乾淨了,傅星河盯著他的臉看了兩秒,「把譚松林的病史調來。」

  黃大夫沒動,磕巴道:「這個……這手術,您還做嗎?」

  「做。」

  「可是…可是,這……譚松林,他跟您……」譚松林單方面,和傅星河有過節,前不久,主任的性向和私生活被人捅出來,還舉報給了院務,經覈實,背後推手就是這位譚松林醫生,加上病人譚松林的姪女譚嬌嬌,前幾天她來醫院說的那番話,所有人都聽見了——

  要說主任心裡沒半點怨念,怎麼可能?就算他真的清高吧,不怪罪譚松林醫生,但假如,假如這台出了點什麼差錯,外面會怎麼說?會說傅醫生蓄意報復,譚松林醫生乾了壞事,傅醫生在手術台上報復,醫死人。

  哪怕事實不是這樣,也會被人傳成這樣。

  要是聰明點,傅星河都不該擔這台手術。

  「不然我來吧主任,您本來就應該放假的今晚,這台手術您不要主刀了,回家陪家裡人吧。」

  傅星河看他一眼,「小黃,你成家沒有?」

  黃大夫嘴角抽搐,明明他還比主任大幾歲呢!叫他小黃?好吧好吧,人職稱在呢,他忍住了,道:「我都有孩子了主任。」

  「那今天除夕,你不回家裡陪家人過年?」

  「我……」黃大夫說不出話來了,「我這不是有手術嘛,工作。我家裡人理解我工作。」

  「我跟你一樣。」他說著,站在手術台前,低著頭,雙目對著手術顯微鏡,伸手道:「六號手術刀。」


第53章 

  手術結束時, 由黃大夫來主持收尾工作。

  「手術時間四小時五十三分鐘, 主任您確認一下,簽個字。」

  傅星河摘掉手套, 簽了字, 看了眼時間。

  是晚上十點過了,馬上十一點。

  還好趕得及。

  他剛出手術室,就看見了林天,他戴了條灰色的長圍巾, 坐在醫院冰冷的白色燈光下等待,他目光不知看著何處, 傅星河一出來, 他的眼睛便在傅星河身上聚焦了。

  「我剛剛問了護士, 他們說你在這個手術室, 我就過來等你了。」

  「不是讓你乖乖在家裡等我?」傅星河是直接便裝穿的手術服, 不用特意回辦公室一趟。

  「我怎麼可能讓你一個人回家, 再說, 我也閒不住, 春晚好難看的。」林天把自己脖子上的圍巾戴到傅醫生脖子上,繞了兩圈, 又把手伸過去,握住他的手掌說:「暖和嗎?」

  傅星河點頭, 圍巾擋住他的下巴,「走吧,我們回家。」他拉著林天的手, 看見懸掛在走廊上方的電視機里,全都在播放春晚,電視聲音開的小,病人們還未睡覺,在專注地盯著電視上的岳雲鵬看。

  一些病人在哈哈大笑。

  醫院裡的歡聲笑語,其樂融融,似乎和家庭里的,沒什麼不同。

  手拉手地出去,林天開車,他問傅醫生肚子餓不餓。

  「早就餓了,想吃你包的餃子。但做手術的時候想不了那麼多,就只想著快點做完,想著你在家等我的,誰知道你不乖。」傅星河側過頭去,臉上被外面的路燈和稀少的車燈照亮。

  「我哪有不乖!」林天不樂意了,「我明明就很乖很乖。」

  傅星河輕笑一聲,目光由於集中而閃亮,林天回望他一眼,被傅醫生眼中的星光迷住了。

  「認真開車。」傅星河簡短地叮囑他。

  由於除夕,今晚的車流很少很少,人流也少,十分鐘就到了家,林天重新把包好的餃子下鍋,之前煮了一鍋,但是因為傅醫生有要緊的手術,冷掉了,林天就倒了。

  「哥,三十個夠不夠?還有點菜,我等下熱了端出來。」

  傅星河正在打電話,聽見他的問話,便回答一聲,「夠了。」他回答完,轉頭便又開始講電話,「嗯,媽跟您說了是吧……是真的,我喜歡他。您有空的話,可以過來看看,結婚?過一陣吧,他家庭那邊有些問題還要處理。」

  「你姑姑說,他們家不好纏,父母都格局小,你當心一點。」

  傅星河平靜地嗯了聲,心裡也很平靜,以林天那樣的性格,他不會讓他家裡人碰自己一根手指的,醫院有病人多說他兩句,青年都要跟人動手。明明是文明人,也不是野蠻人,瞧著挺乖的,戾氣不小。

  但傅星河知道,也只有在觸到自己的時候,林天才會變得不像個文明人。

  餃子煮熟了,林天撈起來,端出去,傅星河這才講完電話。他爸爸這樣的工作,一年到頭,春節的時候也不放假,平時的適合,連電話都不能打。因為他的工作性質是要求保密的,不能和外界聯繫。

  林天用蔥姜蒜醋拌了蘸水,端上桌,還要去熱菜。

  「你煮了這麼多?別熱了,過來一起吃。」

  林天說馬上,「我蒸個魚,十幾分鐘的事兒,年年有餘嘛,魚不能少。」

  傅星河進廚房抽了筷子,看他把魚下鍋蒸好了,便推著他出去,「你是不是一直等著我的,就一直沒吃?」

  「沒有,我吃了點餃子的。」

  傅星河瞥他一眼,「吃了幾個?」

  「就……一個,我不是想等傅醫生你一起吃嘛,這才有過年的感覺,儀式感。」林天夾起他自己包的餃子,放進嘴裡嚼了幾下,又道:「我之前都一個人過年的,爺爺讓我去吃年夜飯,我吃了就回家了,外面好多人放煙花,我不放。」林天說著垂下眼簾,吞咽著餃子。等傅醫生的時候,他接到了好幾個林翰海的電話,「回來吃飯不?年夜飯你都不吃?反了你的。」

  他學著老爺子年輕時說話的口氣,最愛說的話就是「翅膀硬了」「造反了」「無法無天了」。老爺子對子孫苛刻,這些話,他最愛對孩子說,以為說著說著,他們就能長進了。沒想到長進沒有,反倒把他教訓人的話學走了。

  林天是根本不想跟他多說話,林翰海說:「你媽懷孕呢,你沒看朋友圈?她肚子都那麼大了,孩子每天踢她肚皮,你做哥哥的,不回來看看你弟弟?!」

  其實林天早就把林翰海和秦韻屏蔽了,秦韻特別喜歡在朋友圈曬自己富太太的生活,現在是最喜歡曬自己孕婦的日常。

  林翰海發現了他的態度,知道林天是徹底跟他「造反了」,而且現在的林天,他還沒法拿捏!林翰海只能放軟語氣,「你媽現在馬上五個月了,她想去國外養胎,找了舊金山的一個山莊,空氣特別好,還可以看日出。這對她胎兒好,你給她在那裡買一套房子,讓她過去住。」

  林天知道那邊,秦韻要的那套別墅,有市無價,要三千萬美元才能拿下來。

  他拒絕了,林翰海開始罵他:「這麼點錢你都不肯為你媽媽出?她肚子里懷著你弟弟的!」

  林天不知道林翰海是在裝傻還是真傻,現在局面不是很清楚了?林天早就跟他們說明瞭,除了定額的生活費,他一分錢也不會出,不會讓他們揮霍。林翰海和秦韻消費都不低,手頭上沒錢的時候,要拿林天的名義簽單。

  年前的時候,他就收到了秘書給他的賬單,林林總總快一千萬了。

  林翰海對他的態度非常憤怒,發現林天現在真的是軟硬不吃!他憤怒地掛掉電話,林天想起小的時候,那時候他特別渴望父母的愛,那時候流行全家人一起去長灘放煙花,林天也想去,秦韻說人多,危險,不去;林翰海說你想放一個人去院子里放。

  夫妻倆倒是很甜蜜,丟下林天一個人在家,大年初一就飛斐濟度假去了。

  這會兒已經快十二點了,林天聽見煙花在天空綻開的聲音,沒有抬頭去看。

  「小區里不允許放,我也沒有買煙花,以前沒有這個習慣,」傅星河看見他的神情,往他碗里夾了一個餃子,「這個好像是蝦仁餡的,明年,明年我陪你放煙花。」

  「其實就是個形式,放不放都無所謂的。」林天彎著眼睛,把餃子吃了,果然是蝦仁餡的。

  他包了好幾種餡料,蝦仁的,胡蘿蔔豬肉餡,三鮮的,鮁魚的。

  電視里這會兒開始唱難忘今宵了,林天聽見李谷一的聲音,啊地一聲,他趕緊站起來,奔進廚房。他揭開鍋蓋,要把清蒸魚端出來,卻猛地被燙了一下,林天呼呼手指,趕緊捏耳朵散熱,接著用筷子夾了一小塊魚肉,又蹬蹬蹬跑回飯廳,他把筷子湊到傅醫生嘴邊。

  「哥,新年快樂,祝你年年有餘。」

  傅星河凝視住他,接著張嘴把筷子含住,魚肉入口即化,「新年快樂,年年有餘。」

  林天笑起來,就聽見傅醫生說,「願從今往後,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林小天,以後的每一年,你都要在我身邊。」

  他聽得一愣,接著反應過來,「一定的!我要纏著你一輩子!」

  傅星河笑笑,道:「魚該冷了。」

  林天馬上去端,零點過幾分,林天打開開了靜音的手機,收了幾條短信,幾條語音,幾個紅包,他給傅星河發了個520過去。傅星河點開,收了他的紅包,林天笑眯眯的,說:「我愛你傅醫生。」

  傅星河低頭看看手機,鼓搗了半分鐘,問他,「紅包怎麼發的?」

  林天:「……」

  他笑出聲來,林天發誓,他堅決不是嫌棄!他們家傅醫生就這樣,就是這麼可愛!不會發紅包也很帥氣!他把下巴擱他肩膀上,從身後抱住傅星河,然後手把手教他怎麼發紅包的,輸入金額520,然後林天準備打一個「我愛你」三個字時,最後手上動作停下,道:「不行,這三個字要你親手打。」

  ——還說自己不是一個注重形式的人,傅星河沒說話,低頭打好「我愛你」三個字,點了發送紅包。

  林天收的很開心,分明就是一來一往的兩個紅包,他笑得眼睛都彎成的一條線。低頭看見自己的戒指,傅醫生脖子上的戒指,林天伸手把他的項鍊從衣服里拿出來,摸了會兒吊墜上的戒指。

  因為傅醫生經常要主刀,他不能佩戴這類飾品,只能掛在脖子上,塞到衣服里,貼著皮膚,貼著心臟。

  金屬冰冷的質感,被皮膚燙得溫暖,這種觸感,有時候會提醒傅星河,他有歸屬。

  吃飽喝足,傅星河進去洗澡,林天也脫了衣服進去。傅醫生的家不大,浴室面積也不大,整個淋浴間,不超過兩平方米,當傅星河和林天都站進去,空間便顯得逼仄,狹窄。

  傅星河看他一眼,水聚集成一小注,從耳畔滑到下頜骨,軟化了他總是冷硬的輪廓,「又一起洗?」

  林天嗯了一聲,只有半邊肩膀能觸到熱水,「過節嘛。」

  他圈住傅醫生的腰,接住沿著他身體曲線下滑的水流,「你不知道這個冬天有多冷,你不在的時候就好冷,一個人洗澡也冷,兩個人就不冷。」林天慢吞吞地幫他搓澡,手法極盡溫柔。傅星河向下看了一眼,「你摸哪兒?」

  林天說了個粗鄙的詞,是貼著傅星河的耳朵說的。

  傅星河呼吸一沈,心想林天就是仗著自己喜歡他,什麼話都敢說,他知道自己不會生氣。傅星河望進他的眼睛里,看了一會兒,被林天眼睛里的情慾色彩打動,偏頭開始吻他的頸部。林天仰起頭,水衝到他臉龐上,傅星河親他的時候,聽見他很劇烈的喘息聲,吞咽聲。

  他把林天推到牆上去,冰冷的瓷磚牆一下刺到骨子裡,空間不大的淋浴間,要站林天這麼個大高個,還要彎下去傅星河這樣壯碩的男人。

  林天靠在牆上,微微躬身,手指穿進傅醫生的發間,濕潤的頭髮貼著他的手指,纏在他的手指上。傅星河腦袋一前後動,林天就要嘶一聲,沙啞著聲音說:「哥哥你舌頭好厲害……」

  傅星河挺喜歡看他哭的,剛給他親出來,就乾了進去,從背後弄的,林天再次被他壓在牆面上,壓得緊緊的,他的小臂被攥住,像戴了手銬,根本沒法動彈。

  他咬著林天的脖子,在吻痕上吮吸出新的痕跡來,「舒服嗎?哭給我聽。」

  林天開始醖釀情緒,幾分鐘,眼淚就出來了,他回頭用紅的眼眶望著傅星河,鼻音濃重,「你欺負我…」

  「不欺負你,」傅星河嘴唇在他眼睛上碰了一下,「疼你。」

  林天哭得更大聲了。

  第二天一早,傅星河還得去醫院上班。

  這是大年初一的早上,病人卻多的空前絕後,林天放假,所以他是跟著傅醫生來醫院的。

  傅醫生進手術室了,林天便雙手插兜,在醫院裡晃悠。排號廳里充斥著嘈雜,小孩子的哭鬧聲特別刺耳,林天還看見有幾個七八歲的小孩兒在醫院裡放炮,往地上一摔,「砰——」原地一聲巨響。

  摔完炮看別人被嚇著了,還哈哈大笑。

  關鍵家長還不制止,等醫護人員去說了,讓他們管好自己的孩子,才說了一句,「過來坐好,別放炮了,馬上要叫號了。」

  結果那小孩兒看護士走了,又換個陣地放炮,從這頭跑到那頭,砰砰砰的,和現場爆破似的。

  最後,那群小孩兒變本加厲,把摔炮扔別人羽絨服帽子里。炮砰地在帽子里炸開,把羽絨都炸出來了,鴨絨飄在空中。

  小男孩兒發現自己乾壞事兒了,立馬要跑,讓人給一把逮住了。

  林天看過去,發現那是孫柯,他精神好了很多,逮住熊孩子的衣領,抓過他手裡的蜘蛛炮,「信不信我丟你衣服里?」

  那乾壞事兒的小孩兒嚇哭了,哇地哭出聲了,哭得很大聲,小男孩兒臉上有很大一團的高原紅,一哭眼淚鼻子糊了滿臉,「爸爸,爸爸,有大孩子欺負我,哇啊……」

  孫柯一看他臉上的鼻涕泡就受不了了,教訓他,「你叫爸爸也沒用!我沒你這麼大兒子!」

  「你怎麼回事?!欺負小孩兒是不是!」來著是一位中年男人,看著是孩子父親。

  見給自己撐腰的來了,熊孩子叫得更大聲了,演技一流地在孫柯手上掙扎,「爸!爸他打我,他打我!可疼了!他打我!」

  孫柯手一松,那小孩兒自己掙扎的劇烈,一下摔地上了,哭喊:「爸!你看!你看!」

  中年男人一聽就開始擼袖子,「唉喲,有沒有家教了還?這麼大人了欺負小孩兒,你爹媽怎麼教你的!」

  孫柯挺瘦弱的,前段時間服用過量安眠藥,他好長一段時間,都沒能吃下東西,瘦得皮包骨頭,顴骨都出來了。

  中年人卻是滿臉橫肉,一副屠宰工模樣。

  孫柯抿緊唇,他原本就不會說話,遇到這種情況,只有一句乾巴巴的:「我沒欺負他。」

  「你沒欺負我兒子他哭什麼?兒子他是不是欺負你了?」

  小孩兒滿臉鼻涕泡地在地上蹬腿,「他打我!打我!爸爸打他!」

  孫柯嘴角抽抽,心想這小孩兒演技,沒誰了。

  「我真沒打他,他往我衣服里扔炮。」

  「扔炮怎麼了?他比你小你就該讓著他!爹媽怎麼教的,尊老愛幼懂不懂啊!」

  孫柯臉都氣的紅了,他說不出任何話來,這時,背後傳來一道聲音,「那你們家這算什麼?有娘生沒爹養的?」

  林天把地上那熊孩子抓起來,笑眯眯道:「小朋友,放炮好玩兒嗎?」

  他長得高,體格壯,看著很有威懾力。

  熊孩子點點頭,抽抽鼻子,一個鼻涕泡出來了。

  林天從孫柯手上拿過炮,扔進他帽子里,然後放開他,「去玩兒吧。」

  熊孩子尖叫一聲,「爸爸爸爸爸!!!」炮在他帽子里炸開,羽絨服又炸得漫天飛絮,中年人趕緊摟住狂哭不止的兒子,要罵林天,林天皮笑肉不笑,「管好你家孩子,我弟弟衣服貴著呢,就不要你賠了。」

  「你!你是他家長?!你這個人怎麼這麼不講理!你要賠償!精神損失費!!」

  林天還第一次見這麼荒唐的家長,他單手拽著孫柯胳膊,把他往身後護,「我弟弟是病號知道嗎?他今天要出院了,你孩子往他衣服里放炮,受了驚嚇,他又要住幾天院了,醫院裡住一天吃藥打點滴一千塊,住一週七千塊。他衣服也不能穿了,五千塊,總共一萬二,賠不賠?」

  「哪,哪兒有這麼貴,他穿的黃金啊?!」

  「不信帶你們去商場看看?」

  那中年人聽他說話語氣,再看他氣度不凡的模樣,登時退縮了,「我們看病的,誰有時間跟你、跟你去什麼商場!」男人抱著熊孩子要走,嘴裡道:「不跟你們一般見識。」

  等人走後,林天看向孫柯,「不好好呆病房,跑出來做什麼?」

  孫柯沈默了會兒,說了聲:「謝謝你。」

  林天說沒事,「你十八九歲的人了,下次遇到這種事,要會反擊知道嗎?」

  他看著林天,「他們真的要跟你去商場怎麼辦?」

  「不敢跟我去的。」林天看他帽子破了,道:「走吧,帶你去買衣服。」

  孫柯說不用,「帽子有拉鍊的,我撤下來就沒事了。」他臉上透露出一股病態來,嘴唇很白,缺水。林天還是第一次跟他說這麼多話,心想這孩子也不討厭。

  「你住哪個病房?我送你過去。」

  「不用,我自己回去。」孫柯沒問他為什麼在醫院,他知道青年和鄰居家那位醫生的關係,孫柯背過身便走,腳步很快。

  林天站在原地盯著他的背影,心裡想著,孫柯這種毛病,不是早就該出院了?怎麼還在醫院裡住著的?氣色那個樣子,是不是檢查出什麼病來了?

  他沒有細想,畢竟只是鄰居家孩子。

  林天慢慢踱回手術室外頭,他時間掐得挺准,傅星河正好出來了。

  黃大夫正在和他說什麼,看見林天時,他停下來,看主任表情。傅星河眼神示意他繼續說,林天默默無言地跟在傅醫生屁股後頭走。

  「加護病房那邊,49床病人已經醒了,昨天手術是成功的,只有個小小的醫源併發症……」49號床病人,就是譚松林。

  昨天車禍進來的,當時沒能確認身份,都推進手術室了,黃大夫才看到是譚松林醫生。

  手術有難度,傅醫生大獲成功,病人由於病情原因,推去了加護病房。

  「車禍挺嚴重的,鼻骨骨折了,鼻中隔彎曲,開刀的時候,可能是過分切除鼻甲了……病人現在,現在感覺很難受,不能呼吸。」

  「照ct了嗎?」傅星河倒是沒什麼表情,以他的醫術,極少會出現這種錯誤。當然,任何人都會出現錯誤,再高明的醫生都會。何況那場車禍這麼嚴重,特重型顱腦損傷了都給他救回來了,能保住一條命已經不賴了,出現個小小的併發症算什麼?換個醫生來做這個手術,比如換黃主治來,他可沒把握讓譚松林活下來。

  黃大夫懷疑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他咳了一聲,「照了ct,顯示鼻腔鼻甲組織缺失一個,鼻內鏡檢查顯示也是如此,他有可能得了ens。」

  ens——指空鼻綜合徵,說到這裡,黃大夫有些可憐起譚松林來了,這就叫惡有惡報?連老天爺都不肯放過他。

  所謂空鼻綜合徵,是一種後果嚴重並且難以醫治的醫源性併發症。通俗點來說,得了這樣的病,會覺得鼻塞,呼吸困難,胸悶,甚至是窒息感。

  每次用鼻子呼吸,對空鼻症患者而言,都是一場煎熬,空氣對他們而言,是必需品,也如同刀子一般。最痛苦的是,這個病屬於世界性難題,無確切有效的治療手段。只能靠自身免疫力,倘若運氣好,一兩年後,便能自愈,運氣差,這輩子都會忍受呼吸困難的煎熬了。

  而且空鼻症與心理精神因素關係密切,這麼說吧,假如譚松林心理素質好,只會感覺到鼻塞,而不是痛苦。他很有可能不是真的得了ens,這只是他的臆想和對號入座。

  但是病人送過來的時候,鼻腔鼻甲組織已經塌陷,必須進行鼻腔手術。

  傅星河不是耳鼻科醫生,手術過程中,病人出現呼吸困難的情況,他很快找到源頭。作為主刀醫生,為了病人安危,由他替病人做了鼻科手術,但他只是切除了部分下鼻甲黏膜,保留住了大部分的下鼻甲,所以哪怕ct看起來鼻腔鼻甲組織缺失,也只是個小問題罷了,導致空鼻症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黃大夫說完後,便收到條簡訊,他打開一看,腳步瞬間停滯——抬頭看看傅星河,黃大夫磕巴道:「主任,49床病人和病人家屬,在鬧事,他們、他們說,要起訴你。」

  作者有話要說:  全是瞎掰……

  但是真的有這個病……

  譚醫生屬於…沒有毛病,但他懷疑傅星河搞鬼,就很慘,他就有了毛病。


第54章 

  手術完後, 清醒過來的譚松林感覺到自己鼻塞, 呼吸困難,有輕微窒息感。一打聽到主刀醫生竟然是傅星河時, 他覺得自己鼻子堵得更難受了, 立刻懷疑自己感染了術後併發症——空鼻綜合徵。

  他一口一個傅星河報復他,躺在病床上,說話還不能說完整,就指控傅星河蓄意報復。誰都知道這個病意味著什麼!意味著他下半輩子都生不如死!每次呼吸進來的空氣都像是刀片!

  假如病人沒法從自己的呼吸問題上轉移注意力, 病人就會焦躁、疲勞、注意力無法集中,甚至是抑鬱。最麻煩的是睡覺的時候, 這個毛病會將人折騰得生不如死, 想睡覺都沒辦法, 只能在鼻孔里塞著濕棉花, 才能勉強入睡。

  前幾年, 因為空鼻綜合徵, 國內出現了幾起震驚醫療界的病人殺醫案。譚松林現在就是認定, 自己一定是得了空鼻症, 不然他呼吸怎麼這麼難受?而且他認定是傅星河的蓄意報復,有氣無力地躺著道:「起、起訴他!」

  「得這個病, 還、還不如死了算了!」

  家裡人不清楚他現在的感受,一聽他一口一個報復, 一口一個起訴,當即覺得是不是主刀醫生乾了什麼。

  可是他們這個起訴,根本拿不出證據來, 沒辦法確認病人到底是不是空鼻症,或者到底是不是由於手術原因引起的空鼻症,所以醫院沒辦法給他下診斷。

  譚松林卻認定是傅星河的錯,咬定道:「這還需要什麼證據?他的動機還不夠明顯嗎?!是我舉報他的私生活給院務的,是我讓他性向曝光的!他心裡肯定怨恨我的!這肯定是蓄意報復!」

  旁邊兒的病人都聽不下去了,「人醫生救了你命吧?人要害你還救你做什麼?」

  「他就是想讓我生不如死!」他言之鑿鑿。

  護士聽了,轉頭就無語地給黃醫生發了簡訊,這49床病人怕是瘋了——主任不計前嫌盡了自己醫生的責任,把你從死亡線上拉扯回來,你還要恩將仇報?這種人活著就是膈應人的吧,早該讓他死在手術台上多好。

  黃大夫也被他的不要臉所震驚,瞠目結舌道:「他拿不出證據,又說您報復他。」

  林天不清楚原委,不知道這個49床病人就是譚松林,插嘴道:「報復什麼啊,又不是演基督山伯爵,他是不是有被害妄想症。」

  手機又響了一下,黃大夫低頭一看,這下更是嘖嘖稱奇,在醫院乾了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這種人,「這個人,他、他竟然還說要轉院,說我們科室齊心上下要整他!還不給他下診斷書!他這沒病,檢查不出來毛病非要說自己得了空鼻症,非說您報復他,不是沒事兒找事兒嗎!」

  「我懷疑他不是空鼻症,是被害妄想症吧!」

  在辦公室門前站定,傅星河對黃大夫道:「讓他折騰去,轉院也別攔著了,不早了,你先去食堂吃飯吧。」說完,傅星河把林天拉進辦公室,然後關上門。

  黃大夫眼睜睜看著門在自己眼前關上,心想這主任還真是修煉到家,一點也不生氣?

  林天追進去,注視著傅醫生換衣服,「哥,這個病人誰啊,怎麼回事?」

  傅星河不在意道:「小事。」

  「都要起訴你了怎麼還能是小事!」林天一聽就知道有問題,傅醫生不在意,林天怎麼能不在意。

  「小黃不是說了嗎,你救了他,他還要起訴你,說你報復他,讓他得了那個什麼鼻子病,怎麼這麼不要臉啊。」

  傅星河穿好衣服,拉過林天,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巴。

  林天聲音一下沒了,變成了唔唔的吞咽聲。

  「消氣沒?」

  林天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妥協,「我就是生氣!那個人太不要臉了!」

  傅星河沒說什麼,環著他的肩,帶著他走,「我們去吃飯。」

  林天心裡還想著這事兒的,覺得這個人簡直聞所未聞的不要臉,不行,必須得收拾一頓!

  他沒問傅星河要病人資料,這件事不能和他們家傅醫生有任何關聯,反倒是叫人去查,查出來的結果讓林天徹底無言了。

  他說誰那麼賤那麼不要臉。

  林天看了眼手機,又看看傅星河,「哥,你昨天被絆住的那台手術,是不是譚松林?」

  傅星河往他碗里夾菜,「查到了?」

  「我生氣啊,你怎麼一點都不生氣,這個小人做了多少壞事了。」林天氣急敗壞。

  「跳梁小丑,跟他計較什麼。」

  「那我也要計較!」林天說完,就氣沖沖開始埋頭吃飯了,他原以為,之前那些教訓,已經足夠讓譚松林偃旗息鼓了,哪知道,這個人還出來散布謠言!但人賤自有天收,連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讓姓譚的出了車禍。

  肇事者逃亡了,而車禍讓譚松林面容全毀,後續需要整容手術才能恢復一些,但好歹是保住了一條命。

  從生死邊緣走出來,半死不活的狀態了,卻還在叫囂著要起訴傅星河,可見這人已經小心眼到魔障了。

  他覺得黃大夫說的有道理,譚松林不一定是有空鼻症,反倒是被害妄想症。

  林天筷子挑了碗里的米飯粒,心不在焉地想著既然他懷疑自己感染了這病,那不如真的讓他患上?

  聽描述,這種病似乎沒有辦法診治,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大年初三,生命體徵稍顯平穩的譚松林轉院了,他轉到了滬市的一家專業整容醫院,準備後續的面部整容,還請了滬市有名的耳鼻喉科的醫生,為自己做鼻腔手術。

  自從呼吸困難,懷疑是傅星河動了手腳,他就覺得自己一定是得了空鼻症,這樣認定後,他的注意力便經常都放在自己的鼻子上。鼻子老是堵著,呼吸不順暢,經常感覺到窒息,心情焦躁,想摔東西,想發脾氣。

  這位有名的耳鼻喉科醫生檢查了鼻鏡後,道:「只是普通的鼻塞,可能有一些術後感染的問題,還有一些是心理作用,但是可以確定的是,您沒有得空鼻症。」

  譚松林暴躁道:「那我怎麼呼吸這麼難受?!太痛苦了!」

  醫生好脾氣地笑笑,「不然這樣吧,實在難受的話,你簽個手術同意書,做手術可以替你緩解症狀。」

  想也沒想,他便簽了手術同意書。

  他的鼻腔手術原本安排在初五,但是初三晚上,那位醫生的助理打電話來說他們大夫初五要出差,問能不能把手術提前到初四上午。因為他實在是忍不了這種注意力不集中的感覺了,便同意了。

  每次他想做別的事情,都會被鼻子上的毛病絆住。

  可是手術費用實在太高,他支付不起,醫生好心地提出不然把部分高科技醫療手術器械換掉,換成人工。

  他同意了。

  自己身為外科醫生,自然是知道,人工比醫療器械差的不遠,準確度也差不多,經驗豐富的大夫,甚至能做的比高科技還好。

  他沒想到的是,鼻腔手術後,才是他噩夢的真正開始。

  手術前,他常常感到鼻塞,呼吸困難,難受,注意力總是集中在鼻子上,他便時常感覺到焦躁,偶有窒息感。

  哪怕戴上呼吸機,他也覺得難以入睡,鼻子的存在感太過強烈。

  但是術後,他以前的種種感受,統統加重了數倍!如果是術前是呼吸困難,術後便是不能呼吸,他只能張著嘴呼吸,恨不得自己沒有鼻子,或者鼻子沒有呼氣功能!太痛苦了!

  他必須得堵著一邊的鼻孔,用單邊呼吸,減輕痛苦後,過一會兒再換另一邊的鼻孔呼吸。

  他忘記了要起訴傅星河的事,如今滿腦子只有這個庸醫!庸醫!打電話過去質問,對方詫異道:「您這邊不是取消了手術嗎?」

  譚松林痛苦地拿棉花堵住鼻子,「那做手術的是誰?我告訴你們,你們搪塞我是吧,想推卸責任是吧!一個都別想跑!」

  電話那頭很是無語,「您說的初四上午,我們正在替另一位病人做手術,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替你做手術的是誰?你真的看清楚了嗎?還是你想栽贓嫁禍?」

  對方那麼一反問,譚松林當即想起來,做手術前,他喝了杯藥,覺得大腦昏沈,思維不清,戴了口罩和手術帽的大夫,還真不能確認是誰……麻醉推入後,他就更不省人事了。

  他這才意識到,難不成自己這是被人陷害了?!

  誰?誰會那麼做?他腦子里一團亂麻,又覺得是傅星河,又覺得是別人,他的注意力不能集中,不斷被鼻子移開注意力,根本什麼都想不出來,腦子里全是漿糊。

  他絕望地閉上眼,換了新的濕棉花,堵住鼻子。

  他的下半生,都毀在了這個庸醫身上。家裡動用了全部存款給他動手術,現在還欠了外賬,房子都拿去做了抵押。

  醫院實在太貴,實在是住不起,勉強出了院,一家人沒了地方住,譚松林只好跑去求助自己的兄弟。兄弟卻怪他拿譚嬌嬌當槍使,毀了他們家女兒的前途,不留情面地趕走他。

  這下,全家三口,只能窩在車上,冬天又冷,他又捨不得開空調,沒多久妻子就凍出了病來。

  沒錢看病,只能吃最便宜的感冒藥,盡量穿多一點。

  譚松林想重操舊業,可是他的那個診所,早就讓地痞流氓折騰得開不下去了,去曾經高薪聘請過他的小醫院,別人如今卻是對他愛答不理,在大廳坐了一下午,最後讓保安給趕出去了。

  手術台上,手術護士和麻醉師聊得火熱,傅星河聽見他們在談論,「我前幾天回家的時候,在路上看到一個要飯的。」

  「現在好多要飯的都是騙人的,也有真的,但別說,他們收入比我們還高!」滬市綜合病院,待遇比的別的醫院要好一些,但是轉正做到主治的級別,每個月也才五千左右的工資,晚上加班做了手術,拿了加班費,轉首就交了停車費。

  「不是說要飯的有什麼稀奇,我每次看到都會給兩個硬幣,但是正好兜里沒錢了,只有幾個一毛硬幣,我全給他了,結果這個要飯的抬起頭來呸我吝嗇!」

  「哇,那這個人可真不要臉,他缺胳膊少腿啊還是怎麼的?」

  「都不是,這個人毀容了,因為車禍毀容,家境發生了劇變,孩子還要讀書,只能上街乞討了。」說著手術護士嘆口氣,「怪可憐的,一張臉毀得面目全非,一看就是沒有在術後好好護理,更難受的是,他鼻子好像有問題,扁平了一塊,一直拿棉花堵著的。」

  「他不說謝謝還罵你吝嗇,你都同情他?!」

  「本來是有一點同情的,但他一看見我,臉就扭曲了,好像他認識我一樣。」手術護士納悶道,「然後他拿東西砸我,趕我走,沒遇見過這種人。」

  「可能是有什麼心理疾病?」麻醉師也是唏噓。

  手術護士道:「還真別說,他長得是有些眼熟,不過他毀容了,我也不認識……想想我也不認識這種人啊。我回頭又看了他一眼,發現他在抹眼淚。」護士心想,沒准自己是曾經和這個乞丐見過,沒准是在醫院裡,或許是哪個她照料過的病人也指不定。

  手術結束,傅星河一邊脫了手術費和手套,一邊摘了手術帽,他洗了五分鐘手,往外走去。

  門一推開,林天果然就在外面坐著等他。

  他的坐姿非常端正,像是個完美的學生,他一定是最討老師喜歡的那個學生。傅星河不是老師,卻也喜歡他。

  他心裡想到剛剛手術護士談論的對象,心裡有一番猜測,眼前的林天在對他笑,抓著自己的手臂搖啊搖,「哥哥哥,我們回家。」

  傅星河點著頭,心想,或許他對林天的瞭解還不夠多。

  可是不管這個人怎麼樣,傅星河還是喜歡他的,他知道林天,林天做事情,從來都只是為了他。

  林天的廚藝一直在進步,傅星河現在是只要一吃除了他做的以外的食物,都會覺得差強人意。無論是做什麼,再簡單的食物,林天都會非常用心,或許正是這份用心,才讓傅星河只喜歡他的手藝。

  傅星河差不多一整個春節都要上班,醫院裡春節是事情最多,也是最忙的一段時間,傅星河必須得在這兒主持大局。林天是正好放假,所以每天都去醫院陪他。初八的時候,公司這邊開始上班了。初十三的時候,終於輪到傅星河放假了。

  公司里跳槽了一批職員,人事部收到了許許多多的簡歷,林天親自把關,嚴肅交代,進來的每一個人都必須查清楚底細。

  他本來就特別忙,還要監督招人的事,就更忙了,差不多快趕上去年青海灣項目剛起步的那段時間。

  林天半夜才處理完公務,他開夜車回家,傅星河在家裡等他,什麼都沒說,就抱著他睡。

  做醫生這行,原本就有常人難以想象的苦楚,可是哪行哪業都不容易,比如林天,他是大老闆,其實很多事情用不著親自來的,但是公司最近正處於最難的轉型階段,林天必須親自把關,不容許出任何差錯。

  像他們公司這樣,從家族企業轉換為股份制企業的轉型階段,最怕就是醜聞和商業間諜。

  林天是不得不忙,他覺得自己已經被工作奴役了。

  第二天晚上,林天還是工作到很晚,他正在和公司的cfo羅威廉說事情,傅星河就打了電話過來,問:「你們公司地址在哪?我去接你。」

  「不用不用,哥你先睡,我馬上就回來。」林天站起來,走到遠一點的地方,「哥你不用來接我,你早點睡,好不容易放假。」

  「在哪?」傅星河語氣是不容置喙的。

  「真的,哥哥你快睡覺吧……」林天求求他。

  「英泰是吧,我查到了,我現在過來。」傅星河抓著車鑰匙便關上門。

  林天無法,只能道:「那你到了給我電話。」

  因為傅星河要過來,林天只能快速和羅威廉結束話題。羅威廉是中國人,卻從小在國外長大,對中國文化是一知半解。關於這個新老闆的事跡,公司里已經傳開了。

  最近還有不知真假的傳言在說,老闆喜歡男人。

  林天算准了傅醫生開車過來的距離和車速,差不多知道他多久能到,扣上筆電,林天對羅威廉道:「今天我們就到這裡,明天再整理郵件給我,辛苦你了。」

  羅威廉搖頭說不辛苦,他喜歡有挑戰的工作,而且在國內,處理事情的方式和國外大不相同,他還有的學習,比如這位林總身上,就有許多東西值得學習。

  他跟著林天一同進入電梯,「有人來接你嗎?兄弟?」他剛來不久,卻是知道林總和他的堂兄弟之間的矛盾與鬥爭,所以林總剛剛打電話叫的哥哥,肯定不是親哥哥。

  林天說:「兄弟,契兄弟。」

  「契兄弟?」羅威廉不解。

  林天平靜地嗯了一聲,卻是仗著羅威廉不懂中國文化才這麼說的。羅威廉疑問道:「契兄弟和兄弟是一樣的嗎?有什麼不一樣?是不是一個是親兄弟,另一個不是?」

  「中國文化博大精深,我很難跟你解釋清楚。」林天微笑道。

  「那契兄弟到底是什麼東西?」

  林天搖頭不語,電梯到了,林天走出去,羅威廉也跟著出來。

  「威廉,你車不是在地下停車場,為什麼跟我出來?」

  他一臉坦然,「我想知道博大精深的契兄弟是什麼意思。」

  林天說:「我的契兄他看見你會生氣的,你最好別跟著過來。」

  羅威廉不解,「為什麼要生氣?」

  林天常常會和他講不清楚問題,一個口誤這個人會跟他糾纏半天。

  「沒有為什麼,你不要跟著我。」

  現在公司上下,只剩下還在加班的員工了,林天站在公司大門口等傅醫生,羅威廉很固執地要看看來接他的人。

  站了幾分鐘,傅醫生的車便開了過來,他一眼看見林天,下了車,給林天打開車門。

  林天近乎是跑一般,沒有顧忌地衝過去抱他。

  抱了一下就分開,「怎麼非要來接我啊,我一個人回家又不會走掉。」

  「我怕你走丟。」

  傅星河發動汽車,眼睛不經意朝公司大門那邊瞥,「你的員工?」

  林天點點頭,「員工,但是比我還牛呢。」

  「就你們倆開會?」

  林天想說就我們倆,但是他敏銳地覺得不應該這麼說,於是道:「不是,還有大剛,他先走了。」

  傅星河嗯了一聲,沒繼續問了。

  「你辦公室在幾樓?」

  「頂樓。」林天答道。

  「工作順利嗎?」

  「還好,挺順利的,沒什麼問題。」林天說,「忙完這陣就不忙了,不過你難得放假嘛,多休息一下,乾嘛特地跑來接我,可以早點睡的,不用等我。」

  傅星河看了他一眼,「早點睡,你一回來就脫我衣服,我怎麼睡的著。」

  「那我……」林天心虛了,「那我不是看你沒睡著嗎,你要是睡著了,我肯定安安靜靜,洗完澡就躺你旁邊。」

  要是傅醫生真的睡了,林天肯定不會吵到他的。

  從公司到家,是有一段距離的,林天看著傅醫生專注開車的側顏,迷迷糊糊把眼睛閉上了。

  車到家了,林天已經睡熟了。

  傅星河沒叫醒他,打開車門,躬身把他背起來。

  林天一點也不輕,吃得多鍛鍊得多,傅星河背著他時,稍顯吃力,但還好,還能走得挺快。他進了電梯,電梯升到一樓時打開,進來的一隻小泰迪,和它的主人。

  孫柯媽媽看見他們倆,尤其是傅星河背著另一個男人的,登時尷尬得無所適從,「傅大夫您好。」

  「你好。」傅星河點點頭。

  這些天,他很少看見孫柯了,好像還在住院?但是按照他那種情況,不應該啊,應該早就出院了才對。電梯到了,傅星河便背著林天出去,狗這次很安靜,跟著人的腳步跑了出去,又被主人叫回電梯。

  他把林天放床上,林天眼睛深深地閉著,是熟睡中。

  傅星河給他脫了鞋脫了襪子,再給他脫衣服。睡著的林天,和醒著的林天,是一樣乖的,但是醒著的林天可能會不老實,睡著的就不會。

  把他剝光,傅星河也沒給他洗澡,就替他穿上了睡衣。

  用打濕的毛巾給他擦了下臉,傅星河把林天扶起來,擠了牙膏想給他漱口。一個睡著的人怎麼漱口?傅星河不知道要怎麼辦了,捏著他的下巴想讓他張嘴。

  林天嘴巴微張,腦袋一歪,就趴傅星河身上去了。

  傅星河手裡舉著牙刷,半晌,無可奈何地摟住他。


第55章 

  林天好似在夢遊般, 腦袋栽到傅星河肩膀上,嘟噥了句:「我困。」

  「不漱口我就不親你了。」

  半秒後, 林天仰起頭, 一把奪過傅星河手上的牙刷, 他眼睛不怎麼睜得開,半眯著踱到洗手台前, 夢遊似的機械地漱口。

  漱完口,林天稍微有些清醒了。

  他爬上床, 從後面抱緊了傅星河,「哥哥呀, 你是不是給我換衣服了,還是我自己換的?」

  傅星河感覺到一種熟悉又溫暖的氣息從脊背上慢慢的抵達胸膛, 他胸腔火熱,道:「你自己換的。」

  林天笑了, 「你撒謊, 我不記得自己換了。」

  傅星河慢慢道:「那你還問我?」

  「就問!」

  傅星河慢慢在他的雙臂環抱里轉身,在黑暗裡擁抱他,「睡了。」他說著親了林天一口,算是履行諾言。

  林天的倦意很快抵達,冬天的時候, 他睡覺總是蜷縮成一團, 現在有了傅醫生,也不例外。林天原始地蜷縮在他雙臂里,讓自己變成一個小嬰兒。

  睡得晚, 但林天還是醒的早,在跑步機上跑了半小時,林天開始做飯。

  過了會兒,他就去敲門,「傅醫生你要不要現在起來吃早飯,吃完再睡?」

  傅星河是難得有假期,但他不賴床,林天一喊他,他就起來了。

  「過來。」他靠在床頭招手。

  林天手裡還握著木鏟的,他乖乖走過去,傅星河一把拉過他的手臂,把他拉進懷裡來。

  胡茬磨在林天的下巴上,很癢,下巴被鉗住,唇也被堵住了。

  林天發出唔唔聲,手僵硬地舉著木鏟。

  和昨天傅星河拿著牙刷,他卻一下栽傅星河肩上的場景一模一樣。

  傅星河的手掌在他背心摩挲,掌心的熱度透過睡衣傳達到身體內部,林天閉著雙眼,都能想象出那雙手的模樣。他最愛傅醫生的手了,沒有人的手像他那麼好看的。

  早上的時候,傅星河有點起床氣,荷爾蒙氣息撲面而來。

  過了好一會兒,林天被放開,傅星河用下巴蹭他的下巴,「早安。」

  林天喘氣,「早安。」

  「急著上班嗎?」傅星河的眼睛盯著他的。

  「不急。」林天說,「但是我現在要去廚房了,聞到糊鍋了……」

  傅星河松開他,「去吧。」他找到拖鞋穿上,開始洗漱。

  林天快速地在廚房準備早餐,放進保溫箱里,給傅醫生端了杯白水進去。

  傅星河喝了一口就把杯子放在一旁了,而林天已經乖乖地脫掉褲子躺床上了。

  他扯開林天的上衣扣子,吻他的頸側,林天解放了雙手,抱著他的脖子,拿膝蓋曲起蹭他。

  因為林天的挑逗,傅星河的吻逐漸變得狂野起來,夾帶著要將林天溺斃的溫柔。林天被他親的整個人都迷糊了,好似要在他的親吻里至死方休般,他手臂伸長,在床頭掃了掃,抓過所剩不多的潤滑劑,「……好像沒套了是不是?」

  傅星河動作整個頓住。

  林天手臂又找了找,「好像是沒了……那算了,不用套了。」他手肘撐起自己的上半身,把傅星河的內褲脫掉,把潤滑擠在手心,均勻地抹上去一層。

  「時間有點趕……哥你快點。」林天雙手抱住自己的腿,讓傅星河進來。

  說讓他快點,傅星河就真的很快,像個打樁機,林天感覺自己腸子都要攪一起了,被捅穿了,過一會兒就覺得,打樁機真爽。

  林天趕著時間衝進會議室,開始開會。

  羅威廉的眼睛從筆電上抬起來,看看前面的林總,低頭看了眼搜索引擎,契兄弟:原意為結拜兄弟,後來演變成男同性戀關係。

  這麼說來,公司里的風言風語是真的了?

  他摸著下巴開始回想,林總怎麼喜歡那樣的?那麼高一個,體格看起來硬邦邦的,弄起來舒服嗎?

  林天其實不是純零,但知道他性取向的人,都會默認他是上面那個,因為他從外表和性格來看,的確不像個零。但傅醫生是純1,林天是心甘情願做0的。

  會議長達兩個小時,林天進了辦公室,開始看工程師發過來的圖紙。

  人事還把篩選出來的簡歷e-mail給他了,林天要挨個地審查一遍,他現在是什麼都要把關,不然下面保管得出亂子。

  快到中午時,秘書來敲門:「林總,點外賣還是吃員工食堂?」

  林天抓起椅背上搭著的外套,「不用了,我回家。」

  他正打算走,剛剛關上門的秘書又回來了,揚揚手裡的文件,「林總,新的合同。」

  林天頓了兩秒,最後回到了座位上。

  他心裡惦記著傅星河的,知道自己沒回去,他肯定就沒吃飯。林天掃視著收購南陽的合同條款,手裡給傅醫生打了電話過去。

  「哥,我要等會兒才能回來了,你……」

  「我馬上到你們公司了。」傅星河側頭看向車窗外面的高樓大廈。

  「……啊?」林天懵了。

  「你還沒下班是嗎?我給你帶了飯,有蟹粉小籠。」傅星河波瀾不驚道,「把我當成送外賣的就行了,我不打擾你工作。」

  林天低頭看著合同上的白紙黑字,眼神沒有焦距,「那、那你什麼時候到啊,我下來接你,中午公司出入的人多,坐我的私人電梯就沒有人。」

  「再過一個紅綠燈就到。」

  林天馬上起身,肩膀和臉頰夾著手機說話,手上開始套外套,「我到門口接你。」

  英泰這棟大廈,在大樓林立的滬市商圈,不算最高,但佔地卻廣,外形設計得極有意思,從正面看,由兩個不規則的多邊體組成,一高一矮,高的稱為a棟,矮的是b棟,林天的辦公室,就在a棟的頂層,那個尖銳的角上。

  他下樓等著傅星河,一看見他的車,就跑過去。

  從側邊過去,是地下停車場入口,這大樓底下,有綠化帶有噴泉雕塑,就是沒有停車位。

  傅星河的車停的很不合時宜,他提著飯盒下來,道:「我把車停你們停車場去。」

  「不用不用,就停這兒。」

  傅星河指了指那個禁止停車的標牌。

  林天道:「這是我的公司,我說了算。」他幫傅星河按了鎖車,拉過他的手帶著他進了辦公a樓大廳。

  進去時,所有員工都要刷員工卡,老闆也不例外,他帶傅星河走了特殊通道,他的私人電梯是特供他單獨使用的,指紋啓用。

  從公司大廳穿過時,兩人再低調,也是醒目的,更何況老闆牽著……牽著一個男人的手?

  所有人都驚呆了。

  進了電梯,傅星河低頭看林天握住他的手,「你不怕你員工看到了說閒話?」

  「你都不怕被同事看見,我有什麼好怕的。」林天用力地攥著他的手掌,「我不怕的。」

  其實林天此舉,還是很冒險,公司轉型階段,他這樣相當於公然出櫃了,要是不小心傳出老闆是同性戀的醜聞,後果可想而知。林天是有強大的自信,不會有人敢議論他的私生活,才敢這麼做的。

  到了頂樓,秘書已經回來了,剛掛掉電話,聽見腳步聲,站起來道:「林總,海洋局那邊……」她聲音戛然而止,因為看見了林總牽著的男人。

  「海洋局……」

  「等下再說吧,你休息會兒。」他把傅星河牽進辦公室。

  英泰辦公樓,不算是頂高,但是從頂層看,高度還是很駭人。林天的辦公室面積很大,而且層高很高,窗戶也是一整面,光照非常足。一樓是辦公區域和招待客戶的區域,還有挑高一層的二樓休息室。

  這間辦公室,裝修完全是按照林天的喜好來的,他把飯盒打開,放在桌上,跟傅星河一起吃。

  傅醫生一共買了兩籠,一籠蝦仁,一籠蟹粉,小巧玲瓏一個,褶皺齊整漂亮,皮兒薄餡兒大,從晶瑩剔透的皮里透出橙黃的餡來。

  吃飽喝足,林天把傅醫生帶到樓上休息室去,相比起樓下辦公區域,休息室就要低矮許多,剛剛能塞下傅星河的身高。

  「哥……你在這兒休息吧,我先下去處理文件,等下上來陪你。」林天把他推到榻榻米上去,給他脫了鞋,「我要是上來辦公,肯定沒法集中注意力的。」

  「你不用管我,認真工作。」

  林天看著他,眼睛亮晶晶的,想親他一口,傅星河趕他走,「快去工作。」

  他點點頭,輕輕碰上了門。

  林天走後,傅星河盯著門看了幾秒,接著把眼睛移開。

  「剛才你說海洋局怎麼了?」林天問秘書。

  「是海洋局那邊的何局約您晚上吃飯,說是有一批海水養殖專家過來……」

  「晚上?」林天很想推掉,但他知道這個飯局無論如何也不能推,那傅醫生怎麼辦?傅醫生一定是要在這裡呆到等他下班的,好容易等他下班了,結果他還有別的飯局應酬?

  林天一陣腦仁疼,恨不得有兩個自己,本尊陪傅醫生,分身去談生意。

  「那幫我回復何局一下,確認好人數,訂好位置。」

  林天交代完,繼續處理文件,但他看了一會兒就放下了,下午還有時間。

  他上了樓,傅醫生還沒睡,曲著腿坐在榻榻米上翻閱林天放休息室的財經雜誌。

  「這個是你?」傅星河翻到一本雜誌的扉頁人物。

  雜誌在國外知名度高,國內沒有發售。畫報上的林天,修身寶藍色西裝和香檳色領帶,梳了一個很標準的老闆頭,看著比實際要成熟許多,而且是標準的大老闆派頭。

  林天開始解領帶,「這個是去年年初的採訪了,我不想上封面,就給我放內頁了。」

  傅星河看了眼他,又低頭看雜誌,看畫報上的林天,看上面印著的英文介紹。

  林天脫了西裝,掛起來,躺上去抱他,室內空調溫度高,所以傅星河也脫了外套,只剩下了薄毛衣。林天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胛骨位置,伸手拿開他手裡的雜誌,「這個不好看,別看了。」

  傅星河伸手蒙住他的眼睛,「睡了。」

  林天在他手心裡眨眨眼,「好……對了哥,我晚上…要去參加一個飯局,我……」他明顯察覺到傅星河身上氣息變了,可他的聲音和態度還是很平靜,「工作重要。」

  「我可能會喝酒怎麼辦?」林天在他手心蹭了蹭,他抱著傅星河的腰,「我不想喝酒。」

  傅星河沈默兩秒,「那就少喝點,不要使勁灌,你吃飯地址發給我,我來接你。」

  林天在他手心裡悶悶地嗯了一聲,舔他的手心。

  「你是小狗嗎?」傅星河把手拿開,手心濕潤一片。

  林天嗷嗚一聲,撲上去咬他的手指頭,「你手好看啊。」

  傅星河想把手指從他的嘴裡抽出來,林天抱著不撒手,用嘴模擬插了兩下,舌頭繞著指頭舔。林天眼睛盯著他的反應,看到傅醫生臉上表情沒有變化,眼神卻是變了。

  「哥,我不睡覺了,我們來玩吧。」

  「不玩,睡。」傅星河簡短地說完,把手抽出來,用紙擦了擦。

  林天假裝不開心地嗚嗚嗚了兩聲,傅星河攬過他的肩膀,給他提供了一個更舒服的胸膛靠墊,「林小天,睡了。」他的手掌在林天的背上輕輕地拍,像在哄孩子睡覺,等林天的呼吸心跳逐漸平穩,傅星河也閉上了眼睛。

  但他沒有睡,只是在想事情。

  晚上的飯局,林天只帶上了大剛,他先是回家了一趟,給傅星河做了簡單的晚飯再出門的。

  大剛湊到他的耳邊,道:「今天海監部門的人在我們海上巡邏,施工都沒法施。」

  「海監?」

  「不知道誰舉報的,說我們違規施工,正在查呢,工程都停了。」大剛撇嘴,「就一個小科長,他不知道我們工程上面罩著的嗎。」

  「我們又沒有違規,他查個什麼勁兒?就是想耽擱我們的事兒。」

  林天皺眉,「給他送點錢,讓他把巡邏隊調走。」

  大剛點頭,看見來人了,就沒跟林天繼續交頭接耳了。

  海洋局的何局長,是新官上任,現在滬市最大的海洋相關任務,就是林天手上這個海域開發了,說是和專家的飯局,其實就兩個專家,看著都四十來歲模樣。何局還帶了秘書來,讓秘書坐林天旁邊去。

  林天推拒道:「我家裡有人,您秘書身上的香水味……」他欲言又止,何局馬上就懂了,「沒想到林總已經結婚了,是我唐突。」他轉頭隱秘地瞪了眼助理,你調查的什麼資料?連人家結婚了都不知道?!

  林天也沒解釋,其實要是多調查調查,不難查出來,他其實是同性戀,這個何局長,顯然是還沒調查到位。

  吃飯吃了一半,林天喝了點兒酒了,他比較上臉,看起來就是一副煮熟的蝦子模樣。

  助理湊到何局旁邊說了句什麼,何局看著林天的表情馬上就變了,他看看旁邊替林天擋酒的俞總,是這個?不,不應該是。

  何局低聲交代了句什麼,沒過多久,飯局快結束時,包間里進來了一個男孩兒,十八、九歲,青澀的大學生模樣。他一看見林天,眼睛就亮了,亮了一瞬,神色又變回了原來羞清純澀的模樣。

  林天沒注意到進來了人,他已經有點暈了,倒是大剛發覺了,側頭跟林天說:「給你塞女人不行,得,換小男孩兒了。」

  何局找藉口出去了,兩個「專家」裝作沒看見一樣。

  大剛繼續跟林天說話,「這個何局啊,是c市調來的,就喜歡來對酒下藥這套。」他笑了兩聲,那男孩兒坐林天旁邊來了,說林總,我敬您一杯。他也不自我介紹,知道現在的男人都喜歡小白花類型,更喜歡軟硬不吃的小辣椒。你要看著不情願,他就更來勁。

  他一湊近,林天就聞到了脂粉味——那種只有女人才有的脂粉味,他化妝了。

  林天非常不適,他沒法接受男人化妝,雖然這是零圈常態。

  他擺手拒絕了這杯酒,很直截了當地讓他走人,「我對你沒興趣,別來這套。」他站起來,手撐在大剛肩上才勉強站穩,「我去吐一吐。」

  林天走得乾脆,留下那個男孩兒在原地發懵,眼睛里淚光都出來了,滿臉的倔強,這林總怎麼不按套路來啊????

  大剛眯著眼看他,心想有些男的,是長得比女的還漂亮,戴個假髮就能以假亂真了。他道:「你識相點,林總回來前消失掉。」他指指門,「你沒戲。」

  「可是…何局那邊,人家……」他做出了害怕的神色,紅艷艷的嘴唇都咬的發白。

  大剛看的有點兒不耐受,他臉一黑,揮手,「滾。」

  這男的娘起來,還真沒女的什麼事兒。

  林天衝進廁所,吐了一遭,從褲兜里摸出正在震動的手機,他蹲在馬桶蓋上,滿臉的潮紅。

  「還沒吃完?」

  「哥……哥你到了?」

  傅星河嗯了一聲,他一個多小時前就到了,但林天一直沒給他消息。

  「那我……馬上好哦。」林天盯著廁所隔間的地面,眼睛發花,他看見外面站了一個人。

  「你喝多了?」

  「有點兒,哥哥你帶了蘋果汁嗎?我想喝。」

  「帶了,你在哪層,我上來找你。」

  林天說了包間號,外面的腳消失了,他眉頭輕輕蹙起來。

  林天在洗手台埋頭用手兜水衝臉,看似毫無防備,實則渾身警惕。背後有人輕輕地靠近,腳步和動作都很輕,像貓似的,要是林天真的醉得不省人事,肯定是察覺不了的。他腦袋深深地埋在水池里,在陰影靠近前,猛地翻身,踹向來人的膝蓋,很輕鬆地就把人踹翻在地。

  林天看向他手裡捏著的棍子,一腳踩在他的胸口,不讓他有力氣反抗。林天摸出手機,給大剛打電話,「醉沒有?我在洗手間,叫點人過來,有人暗算我。」

  「誰讓你來的?」林天居高臨下地問,少年模樣很狼狽,咳著說:「何、何局長……」

  林天冷笑,「挺會栽贓啊?是不是準備把我打暈了,拖床上去,演一出強姦戲碼?」

  少年發抖,驚恐地看著這個男人。這時,洗手間門猛地被撞開,是大剛和保鏢。

  林天把人交給他們,「先關著審,我先走了,何局那邊說我喝醉了。」

  他走出去,電梯門打開,傅星河從裡面走出來。

  林天看見他的一瞬間,整個人都軟化了,他張開手臂,「哥,我喝醉了,我好暈啊。」

  傅星河把他抱懷裡,摸摸他發燙的臉,「喝這麼多?」他把林天抱進電梯,「讓你少喝點的。」

  林天腦袋在他懷裡撞著,「我不想的,我推了好多好多飯局了,就是不想喝醉。」

  傅星河手掌抓住他陀螺似的轉著的腦袋,「別亂拱。」

  林天噢了一聲,「那我想喝蘋果汁。」

  「在車上。」他把一喝醉就變身粘人精的林天抱上車,打開瓶蓋讓他喝。

  林天猛地仰頭一灌,蘋果汁都灑出來了,林天嗆了一下,衣服也濕透了。

  傅星河無可奈何地拿紙給他擦,「你是不是喝了紅的又喝白的?」

  林天點頭,說是。他把領帶扯開,鎖骨露出來了,「我衣服裡面全是果汁,好黏。」林天哈口氣,「嘴巴里也是。」

  傅星河聞到了一股酒氣,哪怕身上灑了果汁,還是掩蓋不住的酒味。

  他拉住傅星河的手臂,說要給他唱歌。

  「我開車,你乖。」

  「那我唱,你開車。」林天說著,便開始唱舒克與貝塔了。

  傅星河想到他那個「尿盆兒」朋友,心想難怪能成為朋友。

  路上碰到了查酒駕的,林天那副雙頰酡紅還在大聲唱歌的模樣,分明就是喝醉了,車里酒味兒很濃,但好在傅星河嘴裡測不出酒精來。

  由於林天在路上折騰,傅星河開車便開得慢,到了後,他把後座的口袋提上,林天一進屋就開始撒尿。

  尿完自己乖乖把衣服脫了,傅星河讓他去洗澡,林天笑嘻嘻地問他要不要舔蘋果汁。


第56章 

  傅星河把他推進淋浴間, 林天黏上來。

  他打開熱水, 「乖乖的,我幫你洗澡。」

  林天打開手臂, 抱著傅星河,頭頂著他的肩膀,「哥哥, 蘋果汁被水衝走了……」

  傅星河早就領教過林天喝醉酒是什麼樣, 林天看著醉的不算太厲害,還能跟他交流, 但實際上, 林天現在肯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他感覺自己就是在應付一個孩子,這孩子喝醉了, 滿腦子都是要跟他去滾床單。

  林天嘴唇在傅星河脖子上慢慢地磨蹭著, 傅星河覺得癢,林天也不是親,也不是伸出舌尖舔,好像在貼著他說什麼話,無聲地說話, 傅星河聽不見。

  他只能快速幫林天衝完澡,給他裹上浴巾, 把他抱到床上。

  林天坐在床邊,頭髮在往下滴水,雙眸濡濕。

  傅星河看著他清澈的眼睛,手上很溫柔地幫他擦頭髮。

  「我渴。」林天舔舔嘴巴, 孩子似的說。

  傅星河道:「你坐在這裡別動,我去給你倒。」他說著站起身,要走時,林天又抓住他,「別走。」

  「你不是想喝水?」傅星河簡直拿他沒辦法。

  林天眼睛望著他,搖搖頭,固執說:「你別走。」他拽著傅星河的手臂,拽著他俯身,林天抱他,吻他。

  傅星河呼吸窒了一秒,直到林天的舌頭進來,才明白林天說的渴,是這個渴。

  林天一面毫無章法地在他口腔里汲取水分,一面將手伸進傅星河的內褲,傅星河一下讓他抓的吸口氣,臉一側,離開他的吻,「你別掏……」

  林天追著他不肯放開他,再次吻上去,手上觸感還沒全硬,他拿手卻是兜不住,一邊撫摸,一邊揉捏、搓弄,他膽子極大,傅星河說了他一句,林天沒聽,他便沒再說了,反而是縱容他手掌褻弄。

  「哥哥,你這裡好大,好燙啊,我給你降溫好不好?」林天吹口氣,傅星河別過頭,「癢,別吹。」

  林天不聽,吹個沒完,傅星河只能鉗住他下巴,林天一下被他捏住,很無辜地望著他。傅星河認真看他兩秒,「真喝醉了?」

  喝醉了怎麼是這樣的?不是倒頭就睡嗎?還有力氣這樣折騰?

  林天繼續無辜地眨眼睛,「我沒有醉,我酒都沒有喝怎麼會醉,傅醫生你亂說。」

  傅星河微微蹙眉,「滿嘴跑火車。」

  「那你要不要我給你降溫?我嘴巴超涼快的。」林天又朝他吹口氣,「呼~我也很會吹。」

  傅星河把他從身上推開,「躺好,別動了。」他起身下床,倒了杯熱水進來,給林天餵下去後,林天說他想吃香蕉。

  他說的很認真,就像小孩子鬧著說吃糖一樣,傅星河弄不懂了,「吃哪個香蕉?」

  林天說:「要大的,大香蕉!」他渾身軟綿綿的,有精力卻無處可施,說什麼做什麼都言不由己,傅星河是全然縱容著他,拿他沒辦法,更不知道他說的哪個香蕉。

  見傅星河遲遲沒有給他拿香蕉來,林天開始在床上撲騰,嘴裡喊著他要香蕉。

  傅星河轉身走出去,從冰箱里拿了根香蕉給他。

  林天這下開心了,抱著香蕉開吃,他先剝了香蕉外面的皮,然後慢慢地吃起來。由於嘴巴里塞了根香蕉,林天不能說話,只能發出唔唔唔的聲音。

  吃完了,林天已經累了,他趴在傅星河身上,眼皮耷拉下來,「我嘴巴是不是超級涼快的?」

  傅星河低頭看見他的眼皮慢慢闔上,低聲說:「下次吃的時候,不要用牙齒了,差點害死我。」

  林天卻是聽不見了,他全部的氣力,都花費在了那根香蕉上,傅星河倒是有心跟他玩遊戲,可林天醉了,經不起折騰了。

  宿醉後,林天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他被鬧鈴吵醒後,實在是想睡,但是他還是努力控制著自己不聽使喚的身體爬起來了。林天眼皮都睜不開,嘴巴乾澀,他洗漱後,這種狀態還是未減輕。

  林天打了幾個哈欠,揉揉眼睛,準備做早飯。當他打開冰箱,卻看見他才買的香蕉不見了——他準備拿來拌牛奶麥片做早餐的香蕉不見了!

  關於昨天晚上的事,林天已經想不起來了,他從冰箱里拿出別的水果,往臥室走,傅星河已經起來了。

  「傅醫生,」林天把頭探進去,「昨晚上是我把香蕉吃完的嗎?」

  傅星河正在漱口,他點了下頭,林天卻不怎麼相信,他看了眼傅醫生的腹下。傅星河忽略他的目光,吐了牙膏沫子,「我送你去公司。」

  「不用啦,我叫了司機,你在家休息就好,我中午回來給你做好吃的!」

  傅星河眼睛掃過來,落到林天身上,林天腦袋偷偷地躲回門後,「我還不是想讓你好好休息。」

  「你工作多成這樣,還要喝醉酒,酒還沒醒完就又要去公司了,你覺得你這樣能行?」

  林天繼續縮頭,眼睛盯著自己的腳尖,「我知道不行的嘛,但是傅醫生你經常工作的時候,四十八個小時連續工作不停歇,你都能堅持我為什麼不行?」他說完,聽見「咚」一聲,是杯子放下的聲音,卻很重,很響,說明傅星河生氣了。林天還想繼續躲,又怕傅醫生真的為這句話生氣,於是連忙跑到他旁邊去,從身後抱著他的腰,臉也貼在他的背上。

  「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以後肯定不多喝,別生氣了哥。」

  「我不是生氣。」林天把他抱得很緊,傅星河想動卻是有些難,他沒掙脫,「如果昨天我有手術,沒能來接你,你怎麼回家?」

  「我有司機,還可以找代駕……」林天諾諾地解釋。

  「你喝醉什麼樣你自己清楚嗎?」

  林天說清楚,「我喝醉了和沒喝醉一樣,都很文明,不撒酒瘋。」

  傅星河讓他的不要臉堵的說不出話來了,林天在他背後,他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傅星河低頭,看著林天兩條緊緊纏在他腰上的手臂,道:「你喝醉了,是麻煩精,很黏人,見人就抱。」

  林天否認,「你騙我,我怎麼可能見人就抱,就算我是喝醉了,我也只認你的。哪怕我看不清人,看人重影,走路東倒西歪,我也只認你,只黏你,我不可能抱別人的。」

  「你都喝醉了怎麼知道是不是我。」傅星河語氣很淡。

  「我肯定知道!」林天就是有這個自信。

  傅星河沒跟他多說,「好了,你快遲到了,中午就在公司休息不用特意回來了,我去師母那裡。」

  林天失落下來,不想放開他。

  傅星河扯了兩下,才把他的手臂松開,他回頭在林天臉側吻了下,「乖。」

  林天不高興地在他胸前埋著腦袋,悶聲悶氣道:「我乖。」他放開了傅星河,吃完早飯,老吳就到了樓下。

  傅星河把他送上車,「林小天,認真工作。」

  林天說好。

  直到車開走,傅星河還在原地看,他不知道在想什麼,站了會兒,再轉身上樓。

  林天到了公司,慣例開會,散會後,才有工夫問大剛昨晚上的事。

  大剛說,人讓保鏢帶走了,審問了,「就是個大學生,還是名牌大學生,他……他沒說。」大剛有些支吾。

  林天看他一眼,「瞞我什麼了?」昨晚的事,他的確不太記得,但是在洗手間時,有人要從背後襲擊他的事,他是記得的。

  「林總您把人腿踢骨折了,他就喊著要去醫院,說自己拿錢辦事,還說是何局長的助理給他錢,讓他勾引你的。」

  「這個何聞聲,多半是有事求你,我看他也不像是說謊……」

  林天注視著大剛臉上的心虛,道:「是林城安,還是我爸媽?」

  大剛呆了一秒,林天一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對了,這種主意,應當是林瀚海的。但林瀚海和秦韻都沒什麼腦子,這種損人不利己的招數,也只有他們,才會對自己親兒子乾出來。要是林城安,大剛絕不是這樣的態度,早該上躥下跳叫嚷著收拾八寶粥了。

  「我知道了,先帶他去醫院,把骨折治了。」林天道:「暗中盯著,讓87去盯。」

  「那何局那邊?他打我電話,跟我解釋了好多遍跟他沒關係,還給我送了錢,讓我跟你說。」

  林天看他一眼,「你收了嗎?」

  大剛搖頭,「怎麼可能!」

  「你還想著不告訴我真相,直接嫁禍給何聞聲是不是?」

  「我…我這,我哪兒敢啊……」大剛乾笑。

  「你沒給他回應,正好,讓他和海監那邊去打交道,互相牽制。」林天沈吟了一下,「你這樣,就說我的商業對頭指使的,跟他沒關係,別讓他難做,他恐怕過意不去,你提一句海監部門巡邏隊的事,他就知道了。」

  大剛點頭說好,等他走後,空曠的辦公室,剩下林天一個人了。

  他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想出這種陰招來害他的人,居然是林瀚海和秦韻。

  之前林瀚海和秦韻打著他名義消費的賬單送過來後,林天便說從他們定額的生活費里扣,接著凍結了他們的卡,他專門請了人去照顧秦韻這個孕婦,怕她錢不夠花,便一哭二鬧三上吊,更怕他們上公司里來鬧,便讓保鏢在別墅里守著,名為保護,實為軟禁。

  就是這樣盯緊,林瀚海還是想出了損招來。林城安跟他們夫婦透露,說林天和男人同居了,他一開始不信,後來見到了林城安拿出的照片和視頻,也由不得他不信。

  秦韻當場暈了,動了胎氣,連夜送到醫院搶救才保住孩子。

  這些事,都有耳目告訴林天,包括林瀚海罵他變態,說什麼養了二十幾年養了個怪胎出來!林天也懶得管他們什麼反應,同不同意,跟誰在一起喜歡誰是他的事。

  但他的的確確是沒想到,會引發林瀚海那樣的反彈。他們讓一個大學生來勾引他,目的在於保存照片,留取證據,威脅林天。

  林天和傅醫生在一起的事,公司里許多人都知道了,只不過不敢在明面上傳罷了,相當於半公開性地出櫃,況且他還帶著傅醫生來過公司。林瀚海估計也是知道,大家都知道的事,是威脅不了林天的,而且他也不可能出去敗壞林天的名聲,只可能是拿這種照片或者視頻來威脅他。

  林瀚海只是想要錢罷了。而且,一點錢還滿足不了他,他要的是公司股份,要的是權威。他從前在林天這裡有權威,雖然林天不怎麼跟他親近,卻還是孝順尊敬的,要什麼給什麼,但現在,這種權威不見了。

  這種落差當然會引起他的偏激,偏偏林瀚海還是個沒腦子的,想出這麼個餿主意,還差點就讓他得逞了。

  不過這種餿主意,沒准不全是林瀚海的主意,他可能也是被人當槍使了。

  但林天現在還不會對他們怎麼樣,畢竟秦韻是懷著孩子的,她還是高齡產婦。雖然這對夫妻對他不怎麼樣,但他們對對方,卻是用情至深。這是林天覺得他們殘酷的原因,不過林瀚海和秦韻這種相愛,並不純粹,秦韻最開始嫁給他是為了錢,林瀚海起初也是為了她的美色,可以說是在婚後,兩人才慢慢培養出的感情。

  生下林天後,林瀚海才開始和秦韻熱戀,他們當時這種眼裡只有對方的狀態,徹底把林天當成了空氣,像個可有可無的玩意兒。而後來,林瀚海也出軌多次,但都不長,基本全是身體出軌,秦韻生氣過後便原諒了他,而秦韻撒氣的方式,就是林天。現在林瀚海五十歲了,秦韻也快這個年紀了,林瀚海才發現膝下無子承歡。

  他非常重視秦韻肚皮里懷著的這個孩子,想讓他過最好的生活,但林天現在這種做法,幾乎不讓他出門,軟禁一般,等秦韻生下孩子,林天是不是會變本加厲地這樣對待自己的弟弟?

  對親生父母尚且如此,手足呢?林瀚海心裡一陣發寒。

  他試圖聯繫外界,看看情況時,別墅里的人無形之中變多了,電話線和網線全部被剪短,不准他跟外界有任何聯繫。他霎時心如死灰,別墅里看守的人是突然增多的——說明林天對他加緊了戒備,也說明他的計劃敗露了!

  他想給林天打電話解釋,問了門口守著的保鏢,奈何保鏢根本不理他。

  林瀚海在房間里不停踱步,滿腦子都是這下完了,徹底完了,完了。

  初春過去,天氣漸漸暖和了,連日不斷的雨也停了,但海風吹拂在人身上時,依舊是冷的,似乎漫長的冬季還在海面上徘徊,時不時向城市的人們傳達它還會回來的信息。

  林天公司的事告了一段落,成功上市,轉型為股份制企業。林天持股共百分之三十三,成為最大股東,同時也是公司法人、最高決策人。股份制後的最大變化,就是企業的所有權收益分散化,經營風險也隨之由眾多的股東共同分擔,出於利益,所有股東都是真正關心公司運營的,沒人從從中作梗。這樣一來,林天也不怕林城安和大伯了,他們也是有股份的人,不會做出損害公司利益的事,林天身上的壓力小了許多。

  公事可以松口氣了,林天便專心致志地投入在傅醫生身上。

  中午,林天提著昨晚上就開始用小火慢熬的人參烏雞湯去了醫院,烏雞煲得爛軟,微苦的藥味融入進湯和肉里,味道鮮美。

  現在傅醫生他們科室的人,幾乎也都認識林天了,知道林天是傅醫生的戀人,不是什麼兄弟。這件事在醫院裡也並非什麼秘密了,病人走了又來新的,只要沒人亂說,是沒人知道的。

  傅星河現在很少遇見那種蠻不講理說他有艾滋的病人了。

  病人不瞭解他的私生活,病人家屬只會上百度查他,能查到他有許多頭銜,非常牛,醫術很了得,可就是沒有照片。網上任何地方,都找不到傅星河的照片。哪怕這位醫生非常帥,帥的足以引起轟動,引起大量的女人來醫院圍觀他。

  就好像被人刻意壓下來了一般。

  當然現在這種來掛他門診的女病人也不少。

  林天到了醫院,小周大夫看見他,主動跟他打了招呼,不由自主地站的很端正,如同看見了院長般地跟林天說了聲「您好」。

  他笑著禮貌點頭,提著烏雞湯進了傅星河辦公室。

  小周大夫在原地深吸兩口氣,被美男和美食熏陶了,心想怪香的,每天都怪香的,也不知道做的什麼好吃的。

  好羨慕主任,有人整天給他帶飯。像他們這種學醫的,成家算是比較困難的一件事,她出去相親,人一聽她實習生,這麼大一老姑娘了還在醫院實習,工資都沒有,立馬不乾了。

  加上醫生這職業又苦又累,非常忙,更沒有人願意和她相親了。隔壁科室的許主任,大家之前都在說他幸福,因為許主任老婆是西點師,總是帶些自己做的西點分給科室里的醫生護士。可他們主任這個,一開始大家都噤若寒蟬的,主任畢竟是同性戀,科室里人什麼都不敢說,做手術出來,看到青年去抱主任,也馬上躲開。但大家習慣了一陣,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了。

  小周大夫之前在病人林英泰的病房裡見過林天,知道他是個超級富二代。但是這個富二代,可她知道的,完全不同。男神身材男神長相,還賊有錢,卻整天跑來送飯,小周大夫之前一直以為這是他買來的,後來多嘴在主任面前多嘴問了一句哪家店的飯菜,她也想點外賣。

  結果主任瞥了她一眼,說:「沒有外賣,自家做的。」

  小周大夫當場震驚了,回頭跟小楊說起來,說小奶糖真賢惠,她一個女的都不會做飯,主任家那個是正兒八經一米八幾男神啊,做飯比飯店都香。

  在醫院呆了一下午,等傅醫生下班後,林天開車到了超市。

  以前他常常都是一個人來,之前有一段時間他非常忙,那段時間就是傅醫生一個人來超市買菜,即便如此,傅星河還是不懂這裡面的門道。什麼樣的水果是甜的,什麼樣的肉是好吃的,他全都不知道。他只能從肉質看出它的新鮮程度,看出是多久前宰殺,又是凍了多久。

  林天挑選肉卻看不出這些,只能看出摻水沒有,肥瘦如何。

  像超市這樣人多的地方,尤其是肉類區,味道很大,傅星河前幾回一個人來時,眉頭是從頭皺到尾的,十分鐘就草率買完結賬。但是跟林天來,就是完全不一樣的感受。林天會問他很多選擇題,會照顧他的喜好,問他今天吃這個還是那個。

  他很喜歡聽林天介紹這些。

  有種讓他覺得幸福的生活氣息,從生鮮區出來,林天排隊時,拿了幾盒避孕套。傅醫生喜歡超薄的,林天是喜歡他不戴,有次買了白色,傅星河臉當場就黑了,說不需要白色來顯大,後來林天再也沒換過顏色了。

  他猜他好像知道傅醫生為什麼喜歡白色衣服,卻從來不穿白色內褲的原因了。

  但就算是深色,你爸爸還是你爸爸,傅醫生還是比他穿白色內褲大。

  剛從收銀區出來,就聽到有人叫了聲:「主任!」

  是小楊大夫的聲音,傅醫生他們科室那幾個醫生的聲音,林天全都認識。他扭頭一看,是小楊和小週兩個人,兩個人沒買購物袋,就拿超市內部的口袋提著幾樣東西的,烏雞,還有燉烏雞料,蔥姜之類的。

  跟他們打完招呼,小楊大夫好像稍微有點後悔,尤其是小周,都不敢抬頭了。

  見林天盯著他手上的烏雞的,小楊大夫道:「下午手術,她問主任中午吃的什麼,主任說烏雞湯。」他笑得靦腆,「我打算拿菜譜試試。」

  小周結完帳,欲蓋彌彰地大聲跟小楊說:「餵,85除以二是多少?給我轉42.5!」

  林天有點想笑,上了車,問傅醫生道:「你們醫院同科室醫生能談戀愛嗎?」

  「少,但是有,醫院不管。」但是在醫院,同事之間並不容易培養出男女之情,加上又忙得不可開交,生活圈子工作圈子又找不到對象,只能尋求相親之路。

  要是忙到傅星河這個程度,加上他排斥所有靠近他的人類,如果林天不出現,基本得孤獨終生沒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昨天是夢遊寫的香蕉那段,今天一看很懵逼,林天到底吃的什麼香蕉???


第57章 

  到樓下時, 林天提著購物袋下車。

  「阿柯, 媽媽幫你請了家教,高考前就不去學校上課了, 好好在家復習……」

  孫柯默不作聲地跟在他媽後面走,他比林天上次看到他的時候,更加抑鬱了。「阿柯, 你聽見我跟你說的沒有?我跟你——」正當女人拔高音量, 就看見了提著購物袋出現的林天,還有他身後的傅醫生。

  女人當即不說話了, 孫柯低著頭, 沒看任何人。

  林天已經很久沒有聽見樓上的大提琴聲了,晚飯時, 消失已久的琴聲再次出現, 技術變得生疏,連旋律都不正確,似乎找不到活下去的意義了。

  傅星河把窗戶關上,琴聲立刻變得幾不可聞。

  「他應該有抑鬱症,我讓他媽媽帶他去看醫生, 可能沒放在心上。」他以為上次那麼說已經夠清楚了,但上次後, 孫柯媽媽就沒來找過他了,傅星河也沒再見過孫柯。

  林天說:「過年那幾天我在醫院見過他,他是不是還在住院?還是生病了。」原本林天不是愛關心人的人,但是孫柯看上去病得很嚴重, 不是身體上的毛病,是心理上的,而他媽媽好似看不見一般。他想著要不要去問問,又覺得不應該管這種閒事。

  吃完飯,林天把飯桌收了,三月份的六七點,還有黃昏之色,天還未徹底暗下去。

  他洗乾淨手,進了書房。傅星河正在打電話,看見林天進來,只用眼神瞥了他一眼。

  林天聽見傅星河的意思好像是現在要去醫院接一台手術。

  很快掛完電話,傅星河起身,進臥室換衣服,「有個病危的病人,我得去一趟醫院。」

  林天追著他進了臥室,「那這台手術得多久啊?」

  「不清楚,」他穿上長褲,「凌晨吧。」林天湊近幫他扣上上衣扣子,傅星河目光觸碰到林天垂下來的眼睫毛,在臥室燈光底下顯得溢彩流光,他喉嚨動了動,立馬又摁熄心頭燃起來的火焰,手上扎著皮帶,低聲道:「我可能回來會很遲了,別等我了。」

  林天沒說話,傅星河準備出去了,看見林天也開始飛快換衣服,他皺眉,「不用送我。」

  「你下午才開刀,剛剛拿筷子手都不穩,我怎麼能放心你開車。」林天說著一把奪過傅醫生手上的車鑰匙,「走吧。」

  傅星河拿他沒辦法的,林天似乎知道他著急,開車開得飛快,期間傅星河的手機又響了兩次,林天心裡替他急,十分鐘就到了醫院。

  連一聲拜拜都來不及說,傅醫生就下了車,林天找了個位置停車,再上樓。

  送來的到底是什麼緊急情況?醫院裡有值班醫生的,非得把傅星河催到醫院來。林天上了樓,腦外的醫生護士都認識他,但是一般都沒跟他說不上話,因為都覺得青年看著高不可攀——哪怕在他們主任面前,這種拒人於千里之外就消弭了。大約是長得好看的人天生有種距離感,所以鮮少有人敢跟他說話。

  林天主動問了一位護士,「剛剛是送來了病危的病人嗎?」

  小護士眼睛不大敢直視他,臉蛋紅得可怕,細聲細氣的,「是主任那台嗎?」

  林天點頭,小護士道:「病人、病人是洪市長的夫人……所以才讓主任來的。」

  「市長夫人?病情呢,嚴重嗎?」

  「性命垂危……」小護士說完,又偷偷地看林天。

  林天臉色卻不太好,道了謝,就坐在一旁了。性命垂危的病人,病人身份還不一般,成功也就罷了,手術要是失敗,會引起麻煩的。

  洪夫人頭痛是好多年的老毛病了,四處求醫無果,但她這個頭痛,每個月都要復發幾次,疼的時候必須要打鎮定劑才行,且中藥西藥都不管用。三年前,病人檢查出了垂體瘤,當時是雷院長主刀,手術成功了。

  但是手術後,病人時常還是會覺得頭痛,這種痛和之前那種不一樣,也沒有之前嚴重,便開始吃藥調理。

  這還是剛剛,送到醫院才檢查出來的腦瘤——和之前那個已經切除的垂體瘤不一樣,而且現在才檢查出來,這個腦瘤潛伏期至少有三年了,也就是說,三年前動手術時就應該發現,然後摘出來的。

  可是之前之所以沒檢查出來,是醫院誤診!當時就有兩個腦瘤了,卻只發現了良性的那個垂體瘤,摘除了垂體瘤後,結果還有一個沒有發育起來的腦瘤被放過了。這才導致這個毛病拖到現在,拖成了晚期。

  性命垂危。

  一開始送到醫院,要雷院長主刀,可是雷院長不知道是得了什麼風聲,他知道問題的嚴重性,知道手術失敗的後果,不敢接手這個攤子,便第一時間進了另外一間手術室。

  三年前,雷院長之所以能當上院長,和做了這台垂體瘤切除手術關係很大。

  他一跑,一推卸責任,擔子就只能落到了傅星河身上。按照這個腦瘤的潛伏期,是惡性腫瘤的可能性極大。

  林天不知道裡面的隱情,只知道傅醫生只能成功,不能失敗。他焦急地在外面等著,值班護士還給他送了杯熱水,問他要不要吃宵夜。

  「不用了,謝謝。」林天接過熱水,問道:「手術大概還有多久?」

  「我幫你問問。」

  值班護士去了手術室,過了會兒出來,「腫瘤已經取出來了。」果然是惡性。

  腫瘤切除,並不代表安全,因為極有可能癌細胞已經擴散轉移,畢竟已經三年了。這個手術的意義並不大,應當選擇別的治療方案才對,比方說中藥控制,有很大幾率可以減輕痛苦,延長生命,防止復發轉移,最終實現「長期帶瘤生存」。

  傅星河過來時,看了ct,也是這麼建議的。

  病人昏迷不醒,無法做出判斷,但是病人的丈夫,洪市長要求必須進行手術。

  一個小時後,病人推出手術室,沒有死亡,但是推到了icu。手術無功無過,病人沒有好轉,也沒有惡化,林天看見傅醫生在和病人家屬說話,正是本市市長。

  等兩人說完,林天才過去。

  「他為難你沒有?」

  「為難什麼,我只是醫生。」傅星河沒多說,轉移話題道:「你在醫院坐了五個小時?」

  林天很小聲地說是。這時候,出了電梯的雷院長,趕緊追上兩人,「對不住了小傅,這台手術應該我來的,這不有別的病人,只好催你過來了。」他是臨陣脫逃,但並不希望傅星河怪罪他,只能冠冕堂皇地找個理由。

  傅星河沒什麼表情,說理解。手術中,手術護士就說了,三年前這個病人就來過,手術大獲成功,結果是醫院誤診,兩個腦瘤只檢查出來了良性的那個,這下問題大了,要是當時就兩個都切除掉,現在也不會有這麼多事。

  幸好傅星河沒有失敗,雖說沒有成功,但是無功無過,也不會有事。

  雷院長欣慰地點頭,「我就知道,這個位置交給你沒錯。」

  等他走後,林天想問些什麼的,傅星河道:「不是跟你說了不要等我?」

  林天小聲嘟噥了句什麼,傅星河沒聽清,但是林天絲毫沒有認錯的意思,反而一臉的我沒錯。

  回到家,林天幫傅醫生用溫水泡了會兒手,接著幫他做按摩。他騎在傅星河腿上,低頭幫他按著手指,每根手指頭他都要按摩好一會兒,十根手指,手背,手心,手腕,一套做下來,林天抬頭一看,傅醫生眼睛已經閉上了。

  傅星河實在是太累了,這種累,比林天處理文件要累多了,是身心皆疲。林天從他身上起來,傅星河的手卻圈住了他——林天抬頭,傅醫生的的確確是睡著了的,伸手圈住他,完全是無意識的反射性動作。

  林天在他懷裡趴了兩分鐘,再次起來,這次傅星河沒有無意識的佔有欲了,林天爬到床尾,給傅星河做腳底按摩。

  一天手術下來,不知道站了多久,剛剛手術長達五個小時,更是可怖。林天按壓的指力很輕,傅星河眼睫毛動了動,但是沒醒,過了會兒,可能是某個穴位刺激到了神經,他眼皮慢慢撩開,看見趴在他腳那裡的林天。

  「你做什麼?」

  「給你按摩。」林天發現,傅醫生不僅僅是手好看,腳也長得好,應該說是哪裡都好,沒有缺陷。

  「別按了,」傅星河眉頭輕皺,「過來睡了。」

  林天手上動作停下,「那你試試現在腳是不是舒服點了。」他說話時,臉都要貼上去了,傅星河腳趾敏感地動了動,腿倏地曲起,「別那麼近。」

  林天笑起來,「哥,我發現你腳很敏感欸,我剛剛只是說話,還沒貼上去呢。」

  傅星河看他一眼,頭枕在枕頭上,偏過去,「林小天,過來睡了,都幾點了。」

  林天應了聲,從床尾巴的被子鑽進去,鑽到傅星河懷裡去。

  傅星河深深地閉著眼,道:「關燈。」

  林天又鑽出去,伸手把燈關了。他縮回被子里,傅星河攬住他睡了。

  第二天一早,林天罕見地賴床了,傅星河也沒有醒,他今天輪休,林天也不用去公司。

  察覺到傅醫生沒起床,林天也就不想醒來了。

  他們平時都是六七點醒,今天卻拖到了十點鐘

  林天叼著牙刷爬上床,掀開被子,撓傅星河癢癢,「哥,起床了起床了,太陽曬屁股了!」他嘴裡還有牙膏,說話含糊不清的。

  傅星河翻了個身,不為所動,林天繼續含糊不清地說:「外面天氣好好,這麼好的春光,你起來跟我去海邊散步好不好。」

  他沒動靜,林天抓住他的腳就開始撓他的腳心,傅星河反應極大,一下坐起來。

  林天驚呆了,「這麼敏感啊……」他以前怎麼就沒發覺呢?還是說以前傅醫生都能忍,現在忍不了了?

  傅星河懶懶地撩起眼皮看他一眼,仰頭靠在床頭,「去把你牙膏吐了再說話。」

  林天應了,他漱乾淨口,在手上擠了剃須膏,又跑回床上,「傅醫生我給你刮鬍子,你起來……」

  傅星河看了眼他頰邊的頭髮,長到下巴處了。

  「你該剪頭髮了。」他拇指和食指捻著那撮發絲。

  「改天剪,我先給你刮鬍子。」林天把手上的剃須膏往他下巴上抹。

  傅星河繳械一般,任由他的手在自己臉上胡亂地觸摸,不說話也不動,就靜靜地注視他。

  第一次見面時,他就覺得林天好看,所以第二次他一來,才能立刻從記憶里搜索出這個人。對他來說,他跟林天的第一次見面,就是去年的現在,三月,在師母那裡的一頓飯。

  但對林天來說,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是十一年前了。

  傅星河卻對此沒有任何記憶,他那時候,大概眼裡是只有自己,別人一概不在意,林天不刻意往他跟前湊,他肯定是不會去注意到有這麼個人的。

  林天也發現了他的目光,好似要把自己吸進去一般的深黑,他手上動作慢慢停下,傅星河的目光讓他心陡然跳得很厲害,「乾嘛這麼看我……」他心想,哪怕是和傅醫生在一起了,他依舊不能抵御這樣的目光。

  傅星河盯著他的嘴唇看了兩三秒,問他:「塗好沒有?」

  林天咳了一聲,手繼續在他下巴上抹,像抹蛋糕一樣,「馬上馬上。」抹完後,林天拿了電動剃須刀,騎坐在他身上,目光專注地給他刮鬍子。

  他還以為傅星河要親他,結果沒有。

  林天心情失落地熬了南瓜小米粥,傅星河在跑步機上跑步,流了一身汗,吃完飯便進去洗澡了。

  他剛進淋浴間,沒過兩分鐘,喊道:「林天,進來。」

  林天正好在外面,腦袋探進去,「哥哥要搓背嗎?」

  淋浴間燈光很亮,亮的耀眼,打在傅星河赤裸健壯的身軀上,林天的目光很直白地落在他的胯下。

  傅星河手指勾了勾,「進來。」

  「白日宣淫啊……」林天眼睛一亮,麻溜把衣服脫了。

  昨天去超市時,林天又買了香蕉,一大串,想怎麼吃怎麼吃,在浴室里吃味道更是不一樣。

  這個香蕉吃的時間長,不知不覺中午就過去了,快有一台手術時間長了。

  林天神清氣爽地出來,裡面的味道被熱水衝散,他換好衣服,傅星河也跟著出來,「去沙灘?」

  「海島,有朋友的海島剛剛建設好,還沒開放,請我去玩。」因為傅醫生平時工作原因,除了上回上國外出差,林天就很少和他出去玩了。

  傅星河發出一個單音節,沒拒絕。

  林天知道他的意思,道:「沒有別人,請我去玩,我當然也有要求的。」要是人多了,他不喜歡,傅醫生肯定也不喜歡。

  到了港口,小型遊艇載他們過去,只花了半個小時,很近。

  海島的確是最近才建設好,連腳底下的碎石都有一股毋庸置疑的嶄新味道。島上有許多種林天不認識的植物,也沒有貼名稱,和平時看見的植物不大一樣,和盧教授那裡見到的更是不一樣。

  從這邊港口出去,繞到另一邊的沙灘,整個島很小,繞一圈下來,只要二十分鐘,比大學操場大個四五倍。林天從上島,只看見了兩個人。

  這座島嶼別的不說,絕對是無污染的,沙質很細,是乳白色的,光腳踩上去也很舒服。

  沙灘上擺了一把巨大的陽傘和兩個沙灘椅,身後是岩石縫及灌木樹叢,棕黑色的果實像葡萄串一般,垂在地面上。林天伸手摘了一個,心想這玩意兒能不能吃,他用手捏了捏,又聞了聞,沒什麼特殊的味道,他還想用牙齒咬幾下,傅星河直接拍掉他手上的東西,小小的果實直接陷入沙子里。

  「不能吃,這是濱柃。」

  林天噢了一聲,眼睛亂瞟,「我知道不能吃,我沒吃,我不傻。」

  傅星河看他一眼,指著後面的樹說,「那個也不能吃。」

  林天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是乳白色的花瓣,黃色花蕊的花,他還是不認識。

  「那是花,我又不是三歲孩子,怎麼會吃!」林天反駁。

  「你上次不是拿家裡的蘭花來泡茶?」

  「那個又沒毒,是閔老師教我的,說那個蘭可以摘下來泡水,可以祛浮腫還是怎麼的……」

  「我不是說它的花,你看見果實沒有,綠色的,像青芒果,你等會兒就會摘來吃了。上次醫院裡送來一個病人,就是吃了這個果實後中毒。」

  林天說:「我怎麼會看見像水果我就吃呢,我不傻……」他望著樹上結的果實,在陽光下呈現淡綠色,看著都沒有成熟,他怎麼會去吃!但是小時候,他倒是經常會乾這種事,江邊的槐花開了,落了一地,許多小朋友在撿花瓣,林天則是毫不遲疑地撿了放到嘴裡吃,嚼了兩下不好吃就吐了。

  有一回吃壞肚子了,食物中毒,後來林天再也不隨便吃東西了,但是對於這種看著沒有毒性的果實,林天會好奇地摘下來研究一番。傅星河是看見過好幾回了,才知道他有這種習慣。

  「這個樹叫海杧果,雖然有劇毒,但是果甙具有強心作用。」

  「那你們院那個吃了這個芒果的病人最後怎麼樣了?」林天躺在沙灘椅上拿吸管喝果汁,眼睛卻瞥著灌木叢後面的幾棵樹,白色的花吹在沙面。

  「死了。」

  林天吸芒果汁的嘴張開,猛地嗆了一下。

  「你喝的這個沒有毒。」傅星河道,「可以放心,海杧果和芒果不是一種味道。」

  兩個沙灘椅並排在一起,海風吹過來,春日的陽光也不能驅散海風的冷,林天覺得有點冷了,放下杯子,腦袋一歪,歪到傅星河肩上。

  他就知道,跟傅醫生出來只有這種話題。

  躺了一會兒,期間有人來給林天加了一杯獼猴桃汁,並且詢問他們在島上哪裡吃晚餐。林天和傅醫生從躺在沙灘椅上,到滾進沙灘里,他的重量,把傅星河整個人都摁進沙子里了,傅星河一下翻過身,反過來把林天壓在沙灘地下,林天頭髮絲里全是沙子,臉頰上也有,他不確定自己吃到沙子沒,像殊死搏鬥般地,林天和傅星河在無人的沙灘上滾了許多圈,林天哈哈大笑,最後沒了力氣,和傅星河手牽手,並排躺好。

  暮色降臨,晚霞讓海水變成紫色,夾雜金色和橙色,那光亮從海的盡頭蔓延至眼前來。

  在沙灘上沿著坡道滾了這麼多圈,太幼稚了。

  林天在黃昏里坐起來,滿身的沙子抖落,「怎麼辦,我感覺我內褲里都是沙……」林天原地跳了幾下,「完了完了,真的有!」他跳個沒完,要不是在室外,能脫了褲子跳。傅星河看不下去了,一把拉過他的腳踝,把他拖得摔自己身上來,「怎麼跟猴子似的。」

  林天愁眉苦臉的,「哥,我內褲進沙子了。」

  「晚上洗。」傅星河無動於衷。

  林天唉聲嘆氣的,「你說那沙子怎麼進去的?不可能就我有吧,」林天說著把手伸過去,抓他屁股上,「我檢查檢查……」

  「林小天!」傅星河鉗住他的手腕,「抓什麼抓,給我拿出來,操,你手上全是沙子!」

  他按住林天,林天得逞了,哈哈笑著把手拿出來,舉著手投降,「我錯了,我錯了,哥,別撓……」

  傅星河沒繼續撓他癢了,他按住林天的肩膀,林天自然而然地把手圈在他的脖子上,傅星河單手從沙子里穿進他的發間,扣住他的後腦勺,親了上去。

  過了半分鐘,「你吃了多少沙子,怎麼嘴巴里全是……」傅星河皺眉把臉別開,林天喉嚨「咕咚」一聲,傅星河拎起他,「別吞,給我吐了。」


第58章 

  春夏交接的黃梅時節, 滬市又是一個雨季。

  前一天晚上下起了瓢潑大雨, 天上的烏雲似乎要沈下來,樹葉被打的搖擺不停, 路邊的花草無精打采地彎下了腰,空氣中似乎都瀰漫著一股雨季獨有的潮濕味道。

  然而到了第二天的清晨,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 不比昨晚的大雨, 可天空卻依舊是烏沈沈的,重甸甸地壓在人心上, 要讓人喘不過氣來。

  老吳准點到了樓下, 這時候還沒有多少車輛停在此處,他打開了車窗, 給自己點了一根煙, 煙霧順著車船飄散出去,又被淅瀝瀝地雨水打散開來。

  他的車佔地面積廣,又長又寬,因為太長了,所以還套的黃車牌。

  車子停在單元樓下, 堵住了不少人下樓的路,必須得撐著傘從車側繞行才行。車子氣派, 有人想往車窗內看一樣,車玻璃也是霧蒙蒙的,從外面遮擋行人的打量目光。

  老吳給林天打開車門,並彎腰對傅星河問了好:「傅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傅星河大半個身子傾在車廂里, 老吳在外面給他打著傘遮雨,免得他被淋濕。

  「認真工作,林小天,等會兒見。」傅星河捏了下林天的臉頰,他最喜歡有事沒事揉林天的臉了,擰一下,會揉出一個不明顯的酒窩出來——平時林天笑起來都不怎麼見得到的酒窩。

  「好,」林天抱過他的脖子,仰頭在他唇面上啄了一下,「傅醫生再見,我中午回來。」

  傅星河手掌在他頭頂揉了一把,林天眯著眼像只貓咪一樣享受他手掌的撫摸,可這種舒服,幾秒鐘就離開了,傅星河放開了他。

  去公司和去傅醫生醫院並不順路,林天有時候讓他跟自己一起坐車走,傅醫生卻堅持自己開車。林天一旦送他,中午就必須來接他,晚上也必須來接他,林天會隨時惦記著這件事,傅星河並不想影響他工作。

  事實上,現在林天工作上的事可以說是很少了,比之前最輕鬆的時候還要少。他五個月前,從美國請了索羅斯的財務官羅威廉來英泰做cfo,現在又通過羅威廉,從美國華爾街請回來了新的ceo,今天就走馬上任。

  公司轉型前,進行了大改造,一部分人離開公司,一部分人降職,還有一部分人升職。林天也順便給大剛升了個職,加了他的薪資。大剛在市場營銷方面做的很好,很少出現問題,於是林天升他做市場總監。而一些降職的人,譬如林城安,以及林天的大伯,都被趕到了公司的閒散部門。

  林天堂兄很多,但大多都邊緣化,老爺子去世前,唯一有存在感的就是林陽明和林城安,老爺子去世後,林陽明因為殺人未遂入獄,喜歡找存在感的林城安便讓林天給邊緣化了。給他個閒職,不讓他接觸核心和中樞,每天給他安排點閒散的工作,讓他打發時間。

  這讓林城安是有苦說不出,他是有大志向的人,他和他那些個堂兄弟可不一樣。他堅信自己能做大事,卻因為沒本事,一事無成。而林城安一直覺得,自己一事無成,跟父親太早去世有很大的關係。

  他還記得在他小的時候,他的父親非常受老爺子器重,連帶著他和暮安,都極討老爺子喜歡。但是自從他的父親在十幾年前,下海不幸淹死後,他和弟弟暮安的地位就一天不如一天了。這其中除了父親的原因,也有他自己的不爭氣,更有林天的原因。

  是因為林天過於出色,出色到讓老爺子看不見其他人,他才會被忽略的。

  他想借著林天的性向打擊他,可是林天根本不在乎,林城安無計可施,只能在公司散布謠言,結果謠言一兩天就散了,員工們八卦八卦就完了,根本戳不中林天的要害。他更是把林天是同性戀這件事,告訴了林瀚海,想讓他管教管教林天,結果沒想到,計劃又失敗了,連林瀚海這個父親自己都拿林天沒辦法!

  不過林瀚海那個主意也是夠餿,找個男大學生去勾引林天?林天什麼人他做父親的不知道啊,還不如去勾引那什麼什麼……醫生,這都比陷害林天要靠譜點。

  林城安垂頭喪氣地盯著電腦屏幕,噼啦啪啦地按著鍵盤和鼠標打遊戲,他現在的職務純粹就是後勤,整層樓連個員工都看不到幾個,他每天接觸的,就是搬運建材的搬運工。

  雖然林城安不喜歡這樣的日子,甚至說是痛恨,可是卻也沒有別的辦法。每次一思及此,他就感覺自己的心臟像是被誰捏著一樣,既痛苦又憤怒。

  此時手機響了一下,林城安低頭一看,是林天通知開股東大會,讓他下午兩點去會議室。

  林城安面無表情,麻木地想:這下好了,他又要去看人臉色了。

  不一會兒他就到了會議室,林城安看見林天旁邊除了站著新來的財務官,還站了個長相斯文的高個兒男人,是個陌生面孔。

  他自以為不動聲色的打量對方,猜測這人是來幹什麼的,不過他腦子不夠用,也猜不出個所以然來。

  直到人全到齊了,林天才開始說這個會議的目的,他讓人站到自己的身旁來,嘴角帶著笑容,風輕雲淡,沒有一絲緊張和壓力。

  林天把身旁的陌生面孔介紹給在座的各位股東:「認識一下,宋思舟,宋總,新來的ceo,從今天起將接由他替我的全部工作。」

  此言一出,全場嘩然。

  股東們一反冷靜自持的常態,表情變了幾番,似乎連頭頂的天花板都被林天這句話給掀翻了。

  「林總,你要離開公司了嗎?」

  「不,不是卸任,只是從總裁變成主席,以後公司的股東大會,我都會出席,公司的每一項大決策,我也會參與。宋總比我有能力,希望在他的領導下,諸位可以更上一層樓。」

  林天剛剛說完,便有人提出異議——認為他這種做法是推卸責任,公司才剛剛轉型,他是公司的主心骨,卻在這種時候選擇退到幕後,這讓他們這些人怎麼辦?他們可不覺得自己有林天的本事和能力。

  當然,林天這種做法無可厚非,新來的宋思舟很有能力,對於在座的股東,只要有錢賺,有利益可拿,那麼林天推卸責任也好,成為控股集團主席也好,都與他們沒有關係。但是對於林家人來說,這就有關係了!

  英泰集團的股份,在還未轉型成股份制企業前,是家族企業,其集團股份,全部分散在各個林家人身上。現在轉型後,他們依舊是股東,只是話語權變弱了,之所以還能留在公司,完全是林天網開一面。

  全公司的人,就連外界都知道,英泰高層幾乎遍布林氏嫡系,譬如林城安,林源才這樣只拿錢不做事還要挪用公款的蛀蟲。

  要是林天走了,新來的宋思舟手腕強硬,必然要大量換血!這時候,他們的在公司的地位就會不保。

  「那林總,這位新來的宋總,是不是有隨意裁人的權利?」提出問題的,正好就是林家的旁系。

  「ceo當然有這個權利,」林天道,「這麼說吧,他想裁誰就裁誰,我無權干涉。」

  「如果你管理的部門資金對不上,一直虧空,那麼對不起。」

  此話一出,立刻又有人提出了不滿——是林天的大伯,他算是公司的元老,可是近些年來,確實是在吃公司的,而沒有做實事,他覺得林天請ceo的做法,就是為了對付他們!假如由林天把他趕出公司,那麼外面會說他冷血無情,但假如做這個決定的是宋思舟,林天將不承擔任何責任。

  大伯面無表情,但是眉頭緊皺,他不陰不陽地冷哼了一聲:「你真是好算盤!我好歹是公司股東,ceo又如何?他有權利炒我魷魚?!再者說了,公司這麼大,虧空是正常的,為這種原因辭退員工,我不同意!」

  林天笑得雲淡風輕:「宋總是各位的上司,無論各位是不是股東,你在公司不做事,他認為你做的不夠好,就有炒人的權利。」他環視一圈,目光冰冷,「不服都咽下去,咽不下去就走人。」

  大伯使勁一拍桌子,他站了起來,憤怒地吼道:「我是有股份的!」

  林天面不改色:「那馬上就不是了。」免得他再叫囂,林天使了個眼色,讓人把他這只出頭鳥拎了出去,他指了指門的方向,「如果有意見的,現在就給我走人。」

  他說完,全都噤若寒蟬的面面相覷,大氣都不敢出——現在走人,和一個月後走人,還是選一個月後走吧。

  林城安更是臉色一白,他在現在的職位,什麼正經事兒都沒乾過——林天留著他,是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是怕名聲不好。現在不同了,只要這個新來的ceo一查,就會知道他有多劣跡斑斑,隨即開除他。

  他現在才是明白——他不該惹林天的,林天要把他踹出公司,隨時都能,以前之所以不收拾他,是看著一家人的份上的。可他這麼作妖,四處散布他的流言,林天肯定早就想著把他踹走了。

  沒人提意見了,林天滿意道:「很好。」

  之後,由新來的宋思舟宋總發言,他說了一席共同努力多多包涵的漂亮話,也說了自己管理公司的理念。他以前在華爾街乾,也在硅谷做過ceo,所以他的管理方式,完全是西式理念,他也將會以這套理念來管理英泰,並且在管理過程中慢慢適應英泰。

  散會後,林天和宋思舟辦理交接,交接略微麻煩,這才剛剛卸任,他也不能全丟了,要慢慢放手才行。

  從公司出來,外面還在下雨,林天讓老吳把他送到醫院。

  在車上,林天打了通電話,問秦韻在婦幼醫院的情況。秦韻是高齡產婦,現在也懷孕二十周了,應該做一個唐氏篩查。

  電話那頭報告情況說,秦韻在醫院住下了,但是林瀚海卻跑沒影兒了。

  林瀚海是陪著秦韻過來做孕檢的,但是孕檢還沒做完,他就跑了,自從林天在家裡裝了那麼多眼線和人把守,他就相當於失去了自由,哪裡也不准去。也就是今天出來陪秦韻做孕檢,才喘口氣。

  林天聽完皺眉,「讓人看緊他,只要他不找公司來,不去賭場,就不要限制他的自由了。」

  掛完電話,車停在醫院門口。老吳下車替他打傘,林天接過雨傘,讓他去停車。

  傅醫生還有手術。

  林天坐在中央手術室門口等他,發信息交代大伯的事,他今天這樣不給他臉面,而且他殺雞儆猴的舉措,相當於驅逐了他,大伯肯定會大鬧。林天怎麼可能允許他鬧場,自然是叫人看緊他。他還記得,之前老爺子和大伯在醫院吵了一架,他們之間有個心照不宣的秘密,只要一提起這個秘密,大伯就是臉上一白,渾身顫抖,那股子害怕,掩都掩蓋不住。

  他對著電話交代,「別讓他回家,軟禁起來,檢查他的電腦,他的保險櫃,u盤,全部盤查一遍。」他必須得抓到林源才的把柄,才能威脅他。像他現在這樣來硬的,直接軟禁,不是長久之計。

  下午五點過,傅星河從手術室出來了。

  林天看著沒人,就過去抱他,手纏在他的背後,臉貼著他的側臉,「哥,手術怎麼樣?」

  傅星河沒說話,林天心一沈,知道這台手術結果肯定不樂觀。他用力抱緊傅星河,什麼也沒說,似乎想把自己的力量傳遞過去。

  傅星河讓他抱了一會兒,才用手在他背後輕輕拍了兩下,他聲音低啞,但是卻十分溫柔地說道:「去那邊等我,我去給家屬說。」

  林天手繞在他背後纏緊,他有些慌亂,面對傅星河的事情林天總是做不到百分百清醒:「我陪你去吧?萬一、萬一……」萬一家屬打人呢?他還能攔著。

  「沒關係,這是我的責任。」傅星河扯了扯林天的手臂,讓他放開自己,他沒有花太大力氣,唯恐傷到林天。

  林天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傅醫生過去獨自面對家屬,傅星河說了兩句後,遠遠地,林天看到那對老夫妻潸然淚下地佝僂著背,老夫妻的臉上布滿了皺紋,似乎每一條皺紋里都充斥著悲痛與苦難。

  老夫妻的雙手緊握,他們肩膀靠在一起,痛哭失聲。

  傅星河沒有去安慰,只說了句:「我很遺憾。」但他的確是盡力了。

  他走回林天身邊,「走吧,回家。」

  林天回頭看了眼那對老夫妻,又看看傅醫生,輕輕攥緊他的手心,「不是你的錯。」

  傅星河嘴角彎了彎,低聲道:「我也不是實習醫生了,你不用擔心我想不開。」

  平常的時候,林天很少問傅星河這台手術怎麼樣,他是生怕手術不順利,所以不敢問。就像今天,難得問一次,結果卻不樂觀,林天聽見這樣的事,難免會覺得壓抑。而傅星河卻是習慣了,平時他手術失敗了,情緒也不會往家裡帶。

  外面還在下雨,地上的積水倒映出人影和樹影,傅星河撐開傘,長腿往台階下邁,攬著他走。

  回到家,傅星河在洗手台沖洗了十分鐘的手,林天往手心裡擠了洗手液,打了泡,把手穿插進他的雙手裡。他的五指和傅星河的五指交叉,水流衝下來,林天仔仔細細地用拇指和食指幫他按摩手上的穴位。

  傅星河低頭看他,鼻尖觸碰到他頭頂的發絲。

  「哥,你明天是不是輪休啊,基金會那邊有個去孤兒院的志願者活動,明天你要不要跟我去啊,孤兒院在鄲山,離這裡不遠,我們可以在那邊住一晚上。鄲山有個古鎮,還有個淡水湖,我們可以釣魚。」

  傅星河知道林天是想幫他放鬆心情,但是生離死別,他見得太多,他很早就學會了怎麼面對病人的死亡,淡然地宣佈死亡時間,出了手術室,一切都和他沒關係了。但他剛做醫生的時候,看見病人家屬的悲痛時,會有一絲不忍,可大多數病人家屬都拒絕醫生的安慰。久而久之,傅星河就學會了怎麼做一個好醫生。

  他沒拒絕,說好。水衝乾淨手上的泡沫,林天拿毛巾幫他擦乾手,傅星河凝視他道:「你太小看我了,每個月都會發生很多起這種事,我能承受。」

  林天把毛巾放在一旁,解釋:「我也不是……你知道我的,我、我去做飯。」林天剛想跑掉,就被傅星河拉住手臂。他整個人都被拉到傅星河懷裡,林天頭猛地撞進他的胸口。傅星河被他這麼一衝擊,後腰就一下撞擊在洗手台的邊緣,他手撐住玻璃台。

  傅星河帶著乳木果香皂味的手掌撫在他的下頜骨,接著把他垂在臉頰邊的發絲捋到耳後。

  林天喉嚨攢動,呼吸都不穩了,「哥……」

  傅星河手慢慢地移到他的額頭,按著他,使他向後仰,「林小天,眼睛閉上。」

  林天眼睫毛顫動幾下,在臉頰上投下濃烈的陰影,接著順從地閉上了。傅星河微微俯首,他不用很深地低頭,林天也不用踮腳,兩人的嘴唇就能相遇。在接吻這件事上,常常都是林天主動的,傅星河也會主動吻他,但都不是深吻,每次都是淺嘗輒止就收了,正如他人一樣,克制禮貌,帶著疏離。但這一個吻似乎含著叫林天相信他的意味,所以林天能感覺到他的佔有欲、掠奪性。

  傅星河吻得很深,也很用力,幾乎帶著點粗暴的意味,一根舌頭攪得林天神魂顛倒。他發出唔唔的聲音,眼角有星星點點的水漬,唾液從唇舌交纏的空隙流下來,林天的衣領都被打濕了。嘴唇離開他的唇面,傅星河一手繞到他的背後攬著他,一手握在他的後頸,鼻尖蹭過他脖頸的肌膚,林天深深地喘口氣,喉結上下攢動,傅星河舌尖舔過他的大動脈,牙齒輕輕廝磨,在他的脖頸上留下印記。林天不由得從鼻間溢出一串沈悶又舒服極了的的鼻音,傅星河繼續往下親,卻遇到了衣服的阻礙。

  他撩起林天的衣服下擺,頭鑽進去,林天一下被咬住胸口的乳首,傅星河一吸,他反應極大地渾身顫抖,眼淚都要滾出來了。

  傅星河的經驗,幾乎都是從他身上學到的,他知道林天的全部敏感點,林天喉頭髮出類似呻吟般的喘息,傅星河一聽,眼睛一暗,牙齒在林天翹起來的乳頭磨動,舌頭繞著轉了幾圈,林天忍不住帶著哭腔,「傅醫生……」

  「別哭…」傅星河頭從他衣服里出來,用嘴唇抹掉他眼角的水珠。「現在開心沒有?」他沈聲問。

  「我又沒有不開心。」林天扭頭,還在嘴硬。

  「那你還給我臉色看?」傅星河不明顯地笑了一下,手在他略顯紅腫的嘴唇上摩挲著,「口是心非。」

  「我沒有!」林天強調,「你知道我就是擔心你嘛,我才沒有不開心。」林天的確心情不太好,他覺得,手術失敗了,傅醫生心裡難免會覺得壓抑,而這種壓抑完全是可以告訴他的,他可以分擔一部分的。但是傅星河卻什麼事兒都自己承擔,醫院裡發生什麼,從來不會給林天說,這才是林天覺得難過的地方。

  但傅醫生說,自己在這種事情上可以信賴他。林天也覺得自己是太鑽牛角尖了,但他有時候就會這樣。

  想開了,說通了,林天去了廚房,傅星河在書房裡,聽見他哼歌的聲音,不知道什麼調子,跑的老遠了。

  傅星河卻忍不住想道,林天確實是很好哄,一個吻,一個擁抱,就可以讓他把什麼都忘記。

  吃完飯,手機響了一下,林天低頭一看,瞬息間臉上就變了顏色。

  ——林瀚海出軌了。

  照片里,他進了一個公寓,林天的人在對面樓偷拍,林瀚海和一個看不清臉的長髮女人,一起翻倒在床上。


第59章 

  這不是第一次了, 他是習慣性出去偷腥, 吃完知道擦掉氣味回家,秦韻根本不會發覺。

  哪怕秦韻是發覺了, 她也很好哄,幾句保證加上甜言蜜語,她馬上又會原諒林瀚海。秦韻認為, 他和林瀚海之間感情是堅不可摧的, 林瀚海雖然要出去偷人,但他心是在她這兒的啊, 男人喜歡年輕貌美的小姑娘, 太正常了,喜歡歸喜歡, 不會付出真心的。正是因為秦韻這麼想, 林瀚海才一次次地背叛他們的婚姻,有時候會被抓到,有時候不會。

  秦韻懷孕這段時間,他是裝孫子一樣地哄她開心,高齡產婦, 激素一下不正常了,自然愛暴躁, 愛發脾氣,他忍著忍著,難免會想著外頭的溫柔鄉。

  林瀚海的每一次背叛,秦韻都會把氣撒到林天身上來, 等林瀚海回家了,恩愛夫妻還是恩愛夫妻,林天礙不著秦韻的眼,也就能少受點罪。

  林天捏緊手機,金屬在手心變得滾燙,濕潤,像在燒開水,指骨被燙得發白,林天用力控制住情緒,努力讓自己看起來是正常的。

  但傅星河還是輕而易舉地發現了。

  上一秒林天還在說著鄲山孤兒院的事,他說他雖然給孤兒院捐錢,但是從沒去過……結果下一秒,他看了眼手機,就恍若雷擊,整個人都魂不守捨了。

  「出什麼事兒了?」

  林天抿緊唇,似乎是想隱瞞。可是他想到,方才他才和傅醫生因為類似的原因,差點鬧彆扭——他不能隱瞞,有什麼就要說。

  他低頭又瞄了眼屏幕上的照片,手機長時間沒有使用,自己熄屏了,林天盯著黝黑的屏幕,語氣有些不穩,「我爸,他、他出軌了,他趁著…我媽今天去醫院做孕檢。」

  傅星河也愕然了,顯然他是沒經歷過類似的事情。他父親在衛星發射中心工作,每天面對一堆機械零件狂熱得不行,哪裡有時間出去偷吃?

  「你媽知道嗎?」傅星河一下聯想到最重要的問題——林天媽媽現在懷孕了,而且還是個高齡產婦,這種事情,要是一刺激她,她一個想不開去引產了怎麼辦?這對家裡大的小都不好,以後身體會有很大的影響。

  「她應該還不知道,」林天隱忍道,「我爸他不是第一回 這樣了,他……」林天話音消弭,他不敢說,林瀚海每次這樣,秦韻都會原諒他。似乎對她而言,只要丈夫心還在家裡,她還能繼續做她的富太太,有傭人差遣,就夠了。

  看林天這樣,顯然是不知道要怎麼辦了,傅星河替他拿主意,理智地建議道:「婚姻繼續,孩子可以留,婚姻中止,孩子就不能要。」要是照這對夫妻這樣,林瀚海偷吃,秦韻不可能會一直一直原諒他,那麼終究有鬧掰的一天,兩個人離婚,對林天的傷害或許沒有那種沈重,但是對剛出生的孩子,卻是致命的。

  「但是這件事,不能由你告訴你母親,只能讓她自己發現。」要是由林天告訴秦韻,秦韻保不准會把責任推到林天身上,認為是他破壞了他們夫妻的婚姻。所以不能由不能林天說破,只能讓秦韻自己發現、自己做決定。

  林天有些茫然地點頭,屏幕亮了一下,很快又熄滅掉。

  傅醫生的意思,他明白。這種事做的再乾淨,也總會留下痕跡的,林瀚海做了壞事,本就心虛,更容易露出馬腳了。

  林天點點頭,表示同意。像傅醫生說的,這件事不能由他去戳破。

  過了會兒,手下人又給林天傳了消息,說林翰海已經回家,秦韻也已經到家。因為做了虧心事,林翰海心中對她有愧疚,所以一回家便對秦韻捏肩捶腿賠笑臉的,秦韻卻興致缺缺,但是也並沒有發現林翰海的異樣。

  兩個人心中都有事,誰也沒有發現誰不對勁。快睡覺時,秦韻不滿地問林瀚海:「你今天去哪了?怎麼丟下我一個人在醫院。」

  林翰海心裡當即咯噔一下,陪笑道:「我還能有什麼事兒,我不就是去給你買東西了嗎,你在醫院裡做檢查,我也無聊,就順便出去逛逛,給你買點小玩意兒。」

  秦韻哦了一聲,「你買什麼了?」

  林翰海幫她捏著肩膀,道:「明天再給你看,給你買了也給孩子買了。」

  秦韻笑了一下,終於有些開心了,「好了好了,別捏了,睡覺吧。」秦韻想起什麼,剛閉上眼睛又睜開,狐疑道:「對了,你哪裡來的錢?」

  林翰海是一個不會撒謊的,秦韻這麼一問,他當即結巴了,「是……是林天。」事實上,他雖然花錢大手大腳,也是有些產業的,不至於坐吃山空。鬧著玩的產業,秦韻不知道,還以為兩人過的一樣憋屈,結果沒想到林瀚海在外頭花錢還是很利索。

  秦韻睜大眼睛,立馬坐起來,「不是說不給咱生活費了嗎。」

  「哪能真不給啊?他性子軟,你也不是不知道,說完就忘,這心裡還是孝順咱們的。」林瀚海嘴裡大言不慚地安慰她。

  秦韻這下高興了,她摸了摸肚皮,心裡又想到今天檢查時醫生說的話。像她這樣的大齡產婦,孩子患病的幾率很大,醫生說了一堆染色體什麼的,她也不懂。看了醫院裡發的科普雜誌,她知道了幾個像唐氏小兒綜合症和愛德華氏綜合徵的病,都是特別嚴重的,生下的兒童長得像外星人一樣,非常醜陋。似乎像她這樣的高齡產婦,生下來的胎兒很容易得這樣的疾病。

  這麼想著,她又不怎麼想要這麼孩子了,算了,等唐氏篩查檢查結果出來再看看。

  第二天一大早,林翰海又走。秦韻在屋子里給孩子做了一會兒胎教,接著去外面院子里散步,卻正巧看到家裡司機進來了。

  秦韻叫住他:「回來!老爺呢?你怎麼一個人回來了,林瀚海人呢?」

  司機生怕夫人罵他,老實道:「老爺讓我把他送出去,然後就打發我走了。」

  秦韻眼珠子一轉,「你送他去哪兒了?」

  司機不敢隱瞞,「就是老爺平時愛去的會所。」

  ——林瀚海愛去的那個會所,秦韻也知道,不是什麼不正經的地方,就是喝點酒然後打牌,高雅一點的,一群文化人泡茶喝,秦韻也去過,但是她和一群富太太話題卻談不攏,後來也不愛去了。

  「然後他讓你一個人回來了?」秦韻覺得不對勁,眉頭皺得很緊。

  司機諾諾地點點頭,看夫人的表情,心裡感覺自己是不是無意間給老爺惹了麻煩,當即脖子一縮,不敢說話了。

  秦韻臉色冷下來,道:「你現在去把他給我找回來。」

  司機遲疑了,「夫人,這……」

  秦韻厲色道:「叫你去你就去,哪兒那麼多廢話,叫不回來我親自去!」

  司機不敢耽誤,當即離開了林家別墅。

  司機一走,秦韻也沒有心思做胎教了,她站在院子里,手上無意識地揉碎手心裡的花,花汁浸透了袖口。她心裡咬牙切齒的,林瀚海,不要叫我發現你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事,否則的話……

  秦韻一想到他可能做了對不起自己的事,根本坐不住了,飛快地跑上樓,傭人在背後追她,叫著夫人慢點,生怕她肚子出什麼毛病。

  衝進臥室,秦韻砰一聲把門關上,聲音大得響徹整棟別墅。

  外面守著的保鏢,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緊接著,把這件事情報告給了林天。

  秦韻發瘋似的翻找出林翰海昨天穿的衣服,是這件?她鼻子使勁地在領口聞著,並且仔細檢查著有沒有可疑的痕跡,女人的味道?不、不對,不是女人的味道,是,她皺眉——是新衣服。

  嶄新的衣服是什麼味道,她再清楚不過了,這件衣服,絕對不是洗滌過後的氣味。秦韻心裡一下閃過無數個念頭,林瀚海為什麼要換了衣服回家?她把上衣在手裡抖開,他昨天穿的不是這件衣服——秦韻這才想起。

  儘管顏色和剪裁設計都很類似,但的的確確不是他昨天穿的那件。秦韻喜歡給林瀚海買衣服,林瀚海喜歡穿什麼牌子,她全都知道,這件衣服的牌子卻很陌生,就是商場貨。

  她忍不住倒退一步,心裡幾乎是認定,林瀚海乾了對不起她的事兒。

  沒過多久,家裡電話鈴響了,是司機打過來的。

  他在電話里說:「夫人,老爺不在會所,我問過了。」

  秦韻指甲掐進肉里,眼神可怖道:「你去問問,他是什麼時候離開會所的,還有他進去做了什麼,都給我打聽清楚了。」她臉扭曲了一瞬,嚇到了旁邊的傭人,她在電話里命令道:「還有,不許給他打電話通風報信!」

  司機連連應道是,心裡卻是叫苦連天,心想這夫人和老爺怕是又要鬧了,兩人一鬧起來就是驚天動地,尤其是夫人,什麼都摔,對老公狠,也對自己狠,對別人更狠——最後遭殃的還不是他們這些拿死工資的下人。

  林瀚海和秦韻生活過的優渥,家裡上上下下的這些傭人,照顧她起居的、做飯的、打掃的,還有司機,工資都是由林天賬上直接支出,平時還有高級裁縫來家裡幫她量尺寸,帶一堆布料樣品和服飾圖紙過來拱秦韻挑選。

  一件衣服做下來,就要好幾萬。

  以前秦韻是買名牌,尤其是剛當林夫人的時候,必須買當季秀場的款,必須得是限量的,她漂亮,皮膚白,身材也好,她穿什麼衣服都好看,出去都收穫一大批艷羨和驚艷的目光,也都知道她衣服價值不菲。但是後來,秦韻是從別的富太太名媛身上學的,她們從來不穿名牌,像她們這種身份地位的人,必須得穿高級定制。

  秦韻知道後,又找不到門路,人數得上名號的高級定制店,不接她的單。

  她只能拐彎抹角地去求林瀚海,林瀚海又去找林天,說你媽要什麼要什麼,你給她好好辦了。

  自從林天停掉他的生活費以後,家裡的傭人也裁了一半,就連平時專門來給她量身定制的裁縫也再也沒有來過了。

  秦韻是花錢如流水,又不會賺錢,以前仰仗老公,現在仰仗兒子。

  結果兒子不聽話了,不能仰仗了,丈夫心也不在家裡了。

  秦韻氣得立刻把茶桌上的那套新買的茶具掀到地上,發出一陣噼里啪啦巨響聲,外面的傭人聽見了,都忍不住瑟縮,生怕夫人下一個就拿自己開刀。

  「林、翰、海……」咬一字一句地咬出這三個字,秦韻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渾身都在發抖,她一把抄起桌上的電話,立刻給林翰海撥了過去。可這通電話卻遲遲未響應,電話那頭的女聲重復說著您撥打的電話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這下秦韻更是氣得不行一把,一把將桌上的花瓶也揮在地上,花瓶碎片散落一地,水也流了一地。花瓶里的百合花是林翰海買回來的,今天早上剛起來,這束花就送到她的手裡,林翰海說是法國空運過來的百合花,秦韻便美滋滋地把花插在屋子里的花瓶中,屋裡滿室飄香,聞著心情也好了許多。可是現在,這束花就是在打她的臉!

  她手上給林瀚海微信發送了一條語音過去,讓他立刻回自己的電話。

  過了好一會兒,林瀚海才回撥電話,他心情聽著不錯,「老婆你怎麼了,怎麼這麼著急?是不是肚子里的孩子踢你了?還是想我了啊?」

  秦韻心裡冷笑了一聲,不動聲色問道:「你今天又去哪兒了?」

  林瀚海回道:「哎呀,早上不是跟你說了嗎?我跟朋友去打高爾夫了,你知道的,打球嘛,我手機開靜音放在一邊,沒聽見,這不,我一看見你給我發的消息就給你撥了回來。」

  秦韻低頭注視著地上盛放的百合花,語氣平靜,「你跟我說實話,瀚海,你為什麼把司機甩開?你到底去哪兒了?跟誰打高爾夫?哪一個高爾夫球場?」

  林瀚海不善於撒謊,他回答的支支吾吾,冷汗當即流下來。他倒不是怕秦韻,只是得罪了女人,安撫她又得花一筆錢,還得撒無數謊言。

  秦韻根本不信他的鬼話,冷哼一聲道:「你現在就給我回來,別耍什麼花樣!」

  「我這跟朋友打球呢,別鬧脾氣,對孩子不好。」

  秦韻笑了一聲,嘴角翹起來,她捧著肚皮道:「林瀚海,你還想不想要你這個兒子了。」

  語氣是溫柔的,話卻是惡毒的。

  林瀚海傻眼了,居然拿孩子來威脅他?自從老爺子走了,兩人心裡對肚子里這個孩子,其實都不怎麼上心了,尤其是林瀚海,他根本不想要什麼孩子,美名其曰來彌補他,秦韻的目的他還看不透?不就是為了討好老爺子?兩人心裡的想法一拍即合,打著想要小孩兒的名頭,整天都在期盼著孩子的出生,來討老爺子歡心,多分點家產。

  結果孩子還沒出來,老爺子沒了。

  這麼一來,林瀚海是真不太想要這孩子了,他這個年紀,也算老來得子,說出去人家要笑他。再說,孩子生下來,秦韻不願意帶,他也不願意,只能交給保姆,生不生這個孩子,有什麼區別?心裡這麼想,嘴裡還是服軟道:「別!別做傻事呀!別鬧脾氣,我這就回來。」

  林天得到消息的時候,他已經和人傅醫生在鄲山了。

  五月的鄲山,滿山的桃花盛開,緋紅染盡漫山遍野,應了那首古詩:「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

  但是孤兒院並不在這樣美好的地方,到了鄲山,還要翻山越嶺,那個也叫鄲山的小城鎮才是。一座山一座城同名,但是挨得卻不近。林天還是第一次來,老吳在前面開車,他和傅醫生坐在後座,林天就半靠在傅醫生身上,手上漫不經心地玩著他的手指。基金會管理人告訴他,他已經和孤兒院那邊打了招呼,但是小城鎮設施不好,要去最近的大一點的城市,還要開半小時車。

  管理人建議他如果要留下,可以到附近的城市住下。

  林天望著窗外,他們的車,在這裡是新鮮物件,霸佔了道路,林天看見一群孩子追著他們的車跑,還扔石子兒,後面的玻璃被擊中了,發出微小的「咔」聲。他對電話里說:「我們是來當志願者的,不是為了享受,再說,今天我們就回滬市,不過夜。」

  基金會管理員卻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你個大少爺去那種偏僻的地方幹什麼,專門去體驗生活的,還是去吃苦的?「我們」?看來這林總還帶了朋友來體驗生活。

  其實林天不算特別喜歡小孩子,只是看到這群無父無母的小孩子會很心疼罷了。他特意過來是心血來潮,也並非偶然,一是為了讓傅醫生散心,而是想通過此舉試探傅醫生喜不喜歡小孩子。

  而秦韻和林瀚海那邊,他早就料到了會有這個結果,所以並未在意,看一眼就算過了。

  到孤兒院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了,孤兒院食堂的師傅專門給他們準備了午餐,午餐很豐盛,但和林天的手藝還是沒有辦法比的,而且林天知道平時給孩子吃的一定不是這樣的東西。

  哪怕他捐錢捐的再多,也會有人中飽私囊,在吃食上苛刻孩子。

  鄲山孤兒院的孩子不多,林天提前看過資料,知道這些孩子的名字,他除了人過來,還帶了一批文具和玩具,另外還有不少體育器材,新衣服新被子,全都有。

  小城鎮的孤兒院,和城市裡的大不一樣。

  孤兒院很老了,設施也確實很舊,很落後。

  林天是在新聞上看到這座小城的,林天捐了錢,現在才修繕得漂亮了起來,好看了,也安全了。

  但常常還是會有人說像他這樣的「愛心人士」只會捐錢,別的什麼都不知道,不知道這些孩子究竟生活的多苦,只會高高在上地用錢打發了事。但其實只是大家生活方式不同罷了,林天只是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孩子們很羞澀,躲在樹後看林天。他們說話帶著鄉音,林天不怎麼聽得懂,要很費力才能聽懂他們在說什麼。

  林天帶來的玩具和文具,還有那些新衣服,很討他們的歡心。加上林天這位叔叔長得很好看,這群孩子從來沒有見過長得像他這麼好看的人。一開始覺得有距離感,不敢跟他接觸,不敢跟他說話,但是過了會兒,林天就很容易地和這群孩子打成一片了。

  不過傅星河好像是真的不擅長和小孩子接觸,林天陪孩子玩的時候,他就在旁邊看著,看著林天像一個孩子王一樣。他以一種旁觀的態度,可是眼睛里是有溫度的。

  林天能清晰的感覺到他身上散髮的這種溫暖,旁人不一定能懂,但林天卻知道。

  傅醫生和小孩子打交道,自有他的一套方式,比如以前在醫院見過的樂樂。他不以言語,也不以動作來表達,而是做一些他力所能及的事。

  一天過去,夕陽西下,老街道的灰色地面被黃昏染紅,太陽蹣跚離開大地。

  要趕回滬市,就不能再呆了。

  在車上,林天安靜地靠在他的身上,問傅醫生:「哥你是不是不喜歡小孩子?」

  傅星河回道:「不是不喜歡小孩,是不喜歡別人。」

  林天愣了一秒,又笑了,說:「哎,那你是不是只喜歡我?你是不是這個意思?」

  「是這個意思,只喜歡你。」傅星河說。

  林天的笑容擴大,眼睛也彎起來,把頭擱在他的肩膀,貼著他的耳朵說:「哥,我好想要一個你的孩子啊。」他聲音很輕,語氣很軟,近乎撒嬌。

  傅星河側頭看他一眼,他看見林天認真的眼睛,「代孕?」


第60章 

  「……嗯。」林天點點頭, 眼睛里流露出微不可察的不安。

  傅星河問:「你喜歡孩子?」

  林天點頭, 忍不住攥緊他的手掌。

  「太麻煩了,」傅星河看著他的眼睛, 否決掉他的提議,「林天,我們之間不需要別人, 哪怕是孩子也不行。」

  「我分不出心來愛別人了。」他說、

  林天怔忪地回望他, 心中既失落又是感動的。傅醫生果然不想要孩子,對他而言, 自己這樣一個外人插足進他的生活里, 是不是也花了很多時間來包容他呢?而這樣的包容,只是對他罷了。對待別人, 傅星河沒有這麼好的耐心。

  他之所以能夠接受林天, 是因為林天從一開始就最大限度地包容自己,自己反倒像是被寵愛的那一個,林天沒有脾氣,他做什麼都依著自己,而傅星河卻是毛病眾多, 要找一個能接受他所有毛病的人,很難。

  山路陡峭, 車子里一陣顛簸。

  傅星河手長臂穿過他的後頸窩,攬住他的肩膀,低聲道:「我只要有一個你就夠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林天的後腦枕在傅星河的手臂上, 因為顛簸,他整個人都在晃動,頭也像是鐘擺一樣的左右晃來晃去,林天的點頭,在這樣的擺動下,顯得那麼不清晰。

  他安靜道:「哥,你知道我的……我只是想要你的孩子,其實我、我也不喜歡小孩的。」

  傅星河輕笑一聲,「撒謊,明明今天玩的那麼開心。」

  「那是因為那些孩子很可愛呀,像我家堂哥那樣的,從小就討人厭,我就不喜歡。」林天大聲辯解。

  「我也很喜歡乖的,」傅星河腦袋一側,嘴唇輕輕地落在他的額際上,聲音充滿著暖意,「像你這樣。」

  林天臉騰一下就紅了,每當傅醫生說情話的時候,他整個人都會燒起來。

  不過到鄲山來,開的車不是平時那輛加長,而是一輛更低調更普通的,司機座和後座之間沒有擋板,老闆在後面和男人做些什麼,說些什麼,前面的老吳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不是沒見過林總和這位傅先生相處,但是他平常開車,前後隔開,所以極少能看到他們在後面做些什麼,而且這位傅先生很少坐他的車,老吳見他的次數並不多。

  現在看見了,才是心驚肉跳。

  之前老吳以為,林總這樣的人,在戀愛關係中一定是佔主導地位的那一個,沒想到他是徹底相反的。不過想想也情有可原,因為這位傅醫生,瞧著也是只肯拿捏主動權的那類人,要讓他蟄伏,怕是難於上青天。

  老吳眼觀鼻鼻觀心,目光直視前方的路,忽略了後面的動靜。

  車正在盤山公路上滑行,林天已經把臉埋到傅醫生的脖頸上,不時發出一些吮吸的嘖嘖聲來。

  傅星河的手扣著他的後腦,五指穿插進他的發絲間,他看了眼前面認真開車的老吳,湊到林天耳邊說:「餵,林小天,我明天還要上班的。」

  林天溫熱的舌尖舔過他的喉結,聲音低低的,「哥,我輕一點。」

  傅星河嗯了一聲,「別太猖狂。」他長腿舒展開來,林天整個人都趴在他的身上了。

  有他這句話,林天根本就不敢使勁吸,只敢用舌頭在他的脖子上下舔來舔去,舔他的喉結、大動脈、鎖骨。要不是衣領阻攔著,林天大有埋進他的胸膛啃吻的勢頭。

  在前面開車的老吳已經麻木了,深夜,車子終於開回了滬市。

  老吳把兩人送到小區單元樓下,又驅車走了。

  初夏的夜裡,單元樓底下的棗花和月季花,幽香撲鼻而來。矮灌木叢和高樹里有看不見的流動,像是微風,或者一些肉眼看不見的微生物。

  明明夏天才剛開始,傅星河卻感覺到了夏夜的燥熱。

  在車上時,林天把他摸得情動,他手和嘴巴都不老實,在司機看不見的地方,林天已經偷偷把手伸進了他的褲子里。

  林天揉了兩下,趴在他肩頭低低的笑,說哥哥你怎麼親兩下就硬了。

  傅星河哪裡能忍得了這個,早就想把他就地給辦了,要是只有兩人的車廂還好說,前面還有個四十多歲的司機大叔,哪怕他裝聾作啞,也不能這樣。

  一進家門,傅星河就開始脫衣服,林天連襪子都來不及脫,就被傅星河給推到了床上。

  他忍了一路,前戲也沒做,扛著林天的兩條腿把臉湊上去,一會兒工夫就把林天給親的喘息連連,親的濕透了,傅星河擠了一點潤滑劑就進去了。

  林天滿足地嘆息一聲,覺得又脹又滿,下腹有一股難以言說的酸脹感,雙腿無力地打開。

  傅星河今天晚上特別狠,也很粗暴,林天趴在床上,傅星河親吻他的後頸,舌尖從他的耳廓掃過,含住他的耳垂,聲音帶著運動時的性感低沈:「想要我的孩子,有能耐自己生去。」

  林天臉上全是汗水,鼻尖沁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搖著頭說:「我不要孩子,要你,你射進來,我肚子就大了。」

  這下換傅星河愕然了,頓了一秒,他笑出聲來,這個林小天,還真是什麼話都敢說,太口無遮攔了,但是比起第一次,已經好上許多了。

  辦完事,已經是半夜了。第二天一早,傅星河去了醫院,林天卻在家休息,自從公司請了ceo後,他現在是徹底不忙了,除了有時候要去公司開會以外,就只剩下自己的投資了。林天喜歡有創意的東西,也喜歡有科技感的東西,但凡是這兩類產品,只要讓他看到了前景,他就會投資。

  而他一向眼光精准,很少做賠錢買賣。不過他也不怕賠錢,使勁拿錢給有夢想的年輕人做研究,讓他們千奇百怪的想法得到實現,再投入社會。

  就算沒能得到應有的回報,林天也覺得錢沒有白投。而事實證明,他的眼光從來都不會出錯,以至於林天現在很少去看自己到底有多少錢,他僅僅知道對許多人來說,那是一個天文數字。

  哪怕英泰集團破產,他也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大富翁。

  現在儘管他人不在公司,但是有了前天開會的殺雞儆猴,威懾了人心,沒有人敢作妖。

  而林天的人扣了大伯,還在大伯林源才的房子里搜查了一通,卻一無所獲。大伯家裡的保險櫃里除了現金和金條就不剩什麼了,林源才是一個很謹慎的人,不會輕易把能拿捏他性命的證據留在家裡。

  而且他家裡還有一個焚燒爐,一切文字證據都被他燒成了灰燼,或許是早就知道林天準備對付他,就連電腦上的數據也全都被刪除了。

  儘管無功而返,林天卻並不懊惱,人犯下的罪孽無論如何掩藏,都會露出馬腳來,沒有十全十美的犯罪,也不存在徹頭徹尾的秘密。

  林天猜測,大伯和老爺子的這個不可告人的秘密,一定是林源才犯下了什麼罪孽慎重的事,才讓老爺子到死都念著,卻不肯告訴旁人。而且這個秘密,還觸了老爺子的逆鱗才對,不然怎麼會到死都記著的。

  他心裡隱約有一個猜測,卻也不敢肯定這是真的。只讓人在大伯家裡裝了微型攝像頭和竊聽器,如果他的猜測是真的,那事情就好玩了。

  處理完這些事情,林天才有心情管林瀚海和秦韻的事。儘管林瀚海給秦韻道了歉,還低聲下氣地哄了她,但兩人還是不可避免的冷戰了。秦韻畢竟是孕婦,她脾氣不好,也控制不了自己的脾氣,不可能像以前那樣容忍林瀚海。但說到底,林瀚海已經不像曾經那麼重視她、愛她了。

  林瀚海以前不敢出去亂搞,是因為有老爺子的威懾——可現在不一樣了。自從老爺子走後,他的心就野了,一個貪圖享受的人,怎麼可能每天在家裡服侍秦韻,受她的氣?心裡暗自想著,秦韻要是再鬧,就把她給踢出林家,這個女人愛什麼,他再清楚不過了,她愛的是他林瀚海嗎?不是,這女人愛的是錢,還有林太太這個身份。

  冷戰歸冷戰,秦韻心裡還是在想著該怎麼輓回林瀚海,他要抓回林瀚海的心,可她現如今是個孕婦,拿身體去抓,自然是比不上那些年輕貌美的女孩子。秦韻手掌輕輕撫摸著肚皮,她感受到肚子里的孩子在踢她。拿什麼抓?當然是拿孩子抓——到時候孩子一生下來,林瀚海還不乖乖回家?

  她打的一手如意算盤,林天和林瀚海父子不親,林瀚海必然是想要一個和他更親一點的孩子的。秦韻想著,嘴角又翹了起來,心裡詛咒著那些狐狸精,年輕又如何?生不出孩子,還不是什麼都不是。以為真的愛你呢?還不是愛你們的身體,除開身體,秦韻理所當然地認為,沒有女人能撼動她原配夫人的地位。

  中午,林天提著飯盒去了醫院,他在傅醫生的主任辦公室門口等了一會兒,傅星河便從手術室里出來。

  林天把飯盒提進休息室,打開來,說:「江邊的槐花開了,我去摘了一點,做了槐花雞蛋湯,還有這個,這個是蒸槐花,這是槐花餃子,這是肉米槐花麥飯……」林天一樣一樣地介紹著,傅星河咽下一口米飯,道:「這算是槐花全宴了?」槐花入菜,傅星河還是第一次吃,有點新鮮,林天問他味道怎麼樣,他點頭道:「你做的都好吃。」他說著夾了一塊餃子,蘸了醋碟,咬下一口,由衷地誇道:「這個也做得好吃。」

  而且林天做東西,不僅是味道好吃,他也極講究賣相,食物看著便有食慾,傅星河現在是徹底被林天養刁了胃口,他就好比那食草的獅子,一下子見了肉,再讓他回頭去吃草,他可不肯。所以傅星河現在也基本不去閔老師那裡了,閔老師和盧教授知道他工作忙,還要談戀愛,也極少去打擾他。

  閔老師有時候擔心傅星河吃的不好,便打電話專門關心慰問他,傅星河每回都說:「有林天呢,林天做飯很好吃。」他每次都是這個回答,可閔老師根本不相信,林天一個大少爺,會做飯都不錯了,做飯哪裡會好吃?他根本不信任林天的手藝,卻覺得這就叫情人眼裡出西施,沒准林天做的飯菜,正好就入了傅星河的胃呢。

  年輕人之間的情情愛愛,閔老師也不懂,不過她看到傅星河現在過的開心快活,也就夠了。

  吃完飯,林天和傅醫生一起倒在床上午休,傅星河大概是累了,閉著眼睛就睡了,他也不嫌熱,光著膀子把林天圈在懷裡。林天倒是沒睡著,但他不願打擾傅醫生的睡眠,就安安靜靜地窩在他的懷中。

  下午,傅星河繼續去工作了,林天就留在他的休息室里等他下班。

  三點鐘的時候,林天接到了滬市海洋局何局長的電話。

  「林總,您今晚有時間嗎?我想請您吃飯。」他說話非常客氣。

  林天當然沒有時間了,他要陪傅醫生,但他也不好拒絕,只能說:「哎呦,太不巧了,您知道我家裡是有人的,今天答應了要陪著看電影的。」

  「那、那……那要不改天?」何局說。

  林天笑呵呵道:「要不這樣,您有什麼直說,咱們都是兄弟,在電話里說不就完了。您也是大忙人,我也有人管著的,不讓我喝酒呢。」

  何局長沈吟了一會兒,這才不好意思地說:「事情是這樣的,這不,下個月是我和我老婆的結婚紀念日,十週年了,我想送她個特別點的禮物。您這不是剛拿到青海灣的海域開發權嗎?前幾天,我老婆來我局里,看中了海洋衛星圖上的一座島,這座島是心形的,可是太不湊巧了,這座島嶼正好就在您青海灣的海域開發範圍內。」何局咬咬牙,也知道不能白要,「不如這樣,林總您把這座島借給我怎麼樣?以後有什麼難的,兄弟一定幫!」

  ——一座心形的島嶼,林天記得那座島,非常小,不值什麼錢。

  可是這座島正好是一個心的形狀,開發的時候,他就和美國那邊的et公司說,說要把這座島拿來當噱頭。如果何局要跟他談買賣,林天自然是不肯把這座島割捨出去的,但他話里只是說借。

  「就這麼大點事兒啊?沒問題,」林天沈吟道,「青海灣現在還在開發當中,這座島暫時派不上什麼用場,而且我們這片海域封起來了,一般人也進不來,這樣,我專門給你們派一座遊艇,您和夫人隨時可以乘坐遊艇過來散心。那島上,我去過,原生態風光,簡單佈置一下就很漂亮了,若是結婚紀念日在這裡舉行,尊夫人一定很感動。」

  其實老婆是看中了這座島,想買下來,但是這座島形狀如此特殊,林天怎麼可能賣給他。而且他們這種當官的,別說有沒有錢買,林天肯不肯賣的問題,就算是林天願意賣給他,他削尖了腦袋也不敢掏錢啊。

  「太謝謝你了,林總,以後有什麼事兒是兄弟能辦的,兄弟一定給你辦到!」何局感激道。

  「都是兄弟,不必客氣,」林天道,「對了,何局,我想問您打聽個人,海監部門的洪科長你知道嗎?」

  「您說的是……洪威龍嗎?他這是惹到您了?」他的聲音變小了許多,「洪威龍是洪市長的親弟弟,剛進海監部門沒多久呢,這不,小道消息說,洪市長馬上就要去中央了……」意思很明顯,背後有人呢,不太好得罪。

  這就不好辦了,林天心裡想。

  「這位洪科長,他最近在我們青海灣的海上巡邏,打斷了我們施工,趕也趕不走,說是上面有命令。問什麼命令吧,也拿不出許可證。」林天假裝無奈地說。

  他都這麼說了,何局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他呵呵笑道:「我和海監總隊的鄭隊長是老相識了,我幫您問問是怎麼回事。」

  拿了人的好處,哪有不幫人做事道理?這個忙,他是一定要幫的。

  掛了電話,林天忍不住在心裡想,心形的島?傅醫生會喜歡嗎?——但傅醫生不像是會喜歡這套浪漫的人。

  這也馬上就到他和傅醫生認識一週年的日子了,準確來說,是傅醫生認識他。去年五月的某天,他在閔老師那裡吃飯,見到了傅星河。

  這是傅星河的記憶里,林天的第一次出現。

  傅醫生克制而禮貌,儒雅又紳士,那次在閔老師那裡,林天偷偷盯著他喝茶的動作,覺得真的太好看了,太令人著迷了。

  儘管如此,傅星河身上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質,還是讓人不敢貿然接近。

  要不是六月的一天早晨,傅星河突然受傷,加上盧教授的花棚被雨吹垮了,林天是找不到機會再次和傅星河見面的。

  傅星河今天下午沒有手術,只有門診。林天中途去門診室看了他一回,他脖子上掛了一個聽診器,有時會幫病人檢查一下,林天看著眼熱,也好想進去,讓傅醫生用聽診器幫他檢查檢查身體「內部」。

  下班後,傅星河便回辦公室換了一身衣服。他看見床上的被子,被林天折得整整齊齊,林天還順便幫他打掃了辦公室,連窗戶玻璃都擦得透亮如水。放在窗台上的那株多肉,在窗外的陽光底下閃著綠油油的光,綠的觸目生涼。

  林天用手幫他梳理著頭髮,道:「我剛剛逛了一下的醫院,傅醫生,你們醫院有沒有監控器呀?」

  傅星河看了他一眼,漫不經心地回答道:「手術室和走廊有,病房沒有。」

  林天點點頭,「那儲藏室呢?」

  「雜物間?」

  「差不多吧,就是放著白大褂和護士服的地方,我看那裡人好像很少。」

  「是很少,」傅星河嘴角瀰漫出笑意,「也沒有監控。」

  林天眼睛一亮,嘴裡轉移話題道:「傅醫生,你們聽診器允許拿回家嗎?」

  「可以帶回家,但是這東西不乾淨。」傅星河彷彿猜到了他在想什麼,笑著說道。

  林天有點不好意思了,打個哈哈就過去了。他看著傅醫生幫別人檢查身體的時候,心裡是真的一陣發熱。

  第一眼見到他的病人都會覺得愕然,這麼年輕的主任醫生?這掛的可是主任專家號,怎麼給他來一個這麼年輕的醫生呢?還這麼帥?又不是選秀。

  但傅星河的確是有真材實料的人,隨便查一下,就能被他的一堆頭銜嚇一跳。病人都敬畏他,醫院裡的同事也都很尊敬他,是發自肺腑的尊敬。

  林天沒有見過傅醫生動手術的樣子,但他知道必定是和現在一樣的發光發熱。

  回家前,林天和傅星河又去了一趟超市,買了食材和生活用品就回家了。

  林天在廚房做飯,傅星河在書房看書。玄關的桌上,放鑰匙的籃兜旁邊,是最近新添置的金魚缸,一條小小的金魚在扁平的金魚缸里游來游去,圍著一株水草甩著尾巴轉來轉去。

  正如屋子里的兩個人,小小一個家,兩個人過得有聲有色,像金魚那樣沒有煩惱。

  但煩惱這種東西,你不去招惹它,它也會來招惹你。

  林天在家裡買了個投影儀,傅醫生經常在電腦上看的是手術視頻,但時不時也會看一些電影,有了投影儀,對眼睛傷害要小一些。傅醫生是外科醫生,視力太重要了。林天正和傅星河窩在沙發上看電影呢,噩耗就來了——準確來說,和林天關係不大。

  秦韻的無創dna和唐氏篩查結果都出來了,顯示21-三體綜合徵高風險。

  意思就是說,這個孩子生下來,有非常大的可能性不幸患上21-三體綜合徵。21-三體綜合徵——俗稱唐氏小兒綜合症,也叫先天愚症。患這種病的嬰兒,從一出生就和旁人不一樣,他們的長相,智力,全都異於常人。


第61章 

  21-三體綜合徵為染色體結構畸變所致的疾病, 也就是比正常人多了一條21號染色體。最主要的就是天生為傻子, 面部扁平,發育遲緩, 只能存活到20-24歲。這是胎兒比較常見的染色體異常疾病,沒有任何辦法進行治療的。

  通常情況下,醫院是建議引流的。

  林天得到消息, 接到醫生電話的秦韻直接崩潰, 醫生委婉地在電話里讓她去約一個羊水穿刺,萬一胎兒是好的呢?

  可這個可能性實在是太低了, 秦韻過了好半天, 都沒能接受這個消息。

  林天不知道秦韻做了什麼決定,可是秦韻並沒有去預約羊水穿刺, 也沒有去預約引產, 別墅里監視的人說,秦韻第二天就緩過來了,照常給胎兒做胎教,好像沒事人一般,似乎也沒有接到過醫生的電話。

  醫生建議她去做羊水穿刺, 可誰都知道,無創dna失誤的幾率非常小, 所以說這個羊水穿刺意義並不大,無論如何,秦韻也決定要生下這個孩子。

  因為她現在根本就管不住林瀚海,林瀚海給她道歉, 哄她,給她買禮物,可是第二天還是照常出去。他膽子越來越大,甚至公然在脖子上留下吻痕,還在身上留下女人的香水味。他回來時一般是深夜,或者是第二天白天。

  秦韻知道自己這是年老色衰,儘管她比大多數這個年紀的女人看起來都要年輕許多,但到底是大不如前了,林瀚海不像以前那麼喜歡她是正常的。所以她必須生下這個孩子,用這個孩子來輓回林瀚海,無論這個孩子生下來會是什麼模樣,是不是患有什麼基因染色體病,她都必須要生。

  因為做了這個決定,秦韻暫時放過了林瀚海,也沒有去管他每天出去鬼混的事。她也沒有告訴林瀚海胎兒檢查有問題的事,要是林瀚海知道了,一定會要她做引流。

  林天給傅醫生說了秦韻的檢查結果,也說了她看起來像個沒事人一樣,似乎是打算生下來,而且生下孩子這個決定,做得並不艱難。

  傅星河作為一個外人,連林天都費解的事情,他更不可能清楚其中的彎彎繞繞。「或許你母親是真的喜歡這個孩子,想要生下這個孩子呢,不要想多了。」他安慰道。

  「可是她都不喜歡我,怎麼會喜歡肚子里的孩子。」

  ——林天的重點在上半句,傅星河聽出來了,「她不喜歡你,我喜歡你。」

  林天還是很煩躁,腦袋在傅醫生肩頭滾來滾去。

  看著林天每天被這些瑣事折騰,有時候連覺都睡不好,傅星河很心疼,但這是林天作為子女的責任,不能推卸。

  不過秦韻生不生這個孩子,做不做引流,和林天關係並不大,生下來,最壞的結果也就是多了一個生理有缺陷的弟弟罷了,這個弟弟,林天是不可能去養的。怕只怕生下來,秦韻卻不願意要了。這才是林天最擔心的事。

  無論如何,也得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林天深深地嘆口氣,打算暫時忘記這件事情,傅星河手拍著他的背,慢慢地哄著他,一會兒工夫,林天就被他哄睡著了。

  睡著前,林天心裡浮出一個念頭來——只有傅星河才是他的港灣。

  五月底的時候,林天給閔老師打電話,說自己想過去吃頓飯。

  閔老師自然是歡迎的,還問他們想吃什麼,自己現在就去買。

  「家常菜就好,別做佛跳牆了,那個太費神了。」林天在電話里道。

  閔老師笑著說:「你倆好久沒有過來了,自然要做得豐盛一點了,你們什麼時候過來?晚上嗎?我這就叫老盧回來。」盧教授在醫學院教學生,雖然他不做手術了,還是醉心研究,忙得吃飯都顧不上,留下閔老師一個人在家裡。

  林天道:「等傅醫生下班了,我去接他,接到他直接過來。」

  閔老師這邊說好了,林天便驅車去了醫院,等傅星河下班。

  他昨天就給傅星河說了要去閔老師那裡吃飯的事。傅星河問他怎麼突然想起這茬來了,林天沒說是因為真正的原因,或許傅醫生是忘記了,去年的這個時候,傅星河的記憶里,才開始出現林天這個名字,對林天來說,五月底是特殊的。但他只說是想閔老師了,想去看看她。

  傅星河下午只有一台手術,很快就結束了,但他還有別的工作要交代,林天只能一個人在醫院裡慢慢地閒逛。期間人最少,林天喜歡去那裡,但是他走到樓道的時候就聽到門裡面有隱約的爭吵聲。聽聲音是一男一女,男聲要年輕一些,林天沒有興趣聽牆角,他走開了,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聽到了一些。

  「媽我跟你說了,我這個是不是病,不能治的,怎麼非要送我來醫院,人家這正規醫院沒有這種項目的,再說了,你剛剛沒聽醫生說嗎?我這個不是病,是天生的你知道嗎!」

  女人的聲音道:「不行,你必須給我改了,要是讓你爸爸知道你是個同性戀……他怎麼可能讓你回家!」

  「我才不要他那點臭錢,他有兒子了!他才不是我爸爸!」

  女人恨鐵不成鋼道:「阿昭!你怎麼能……」

  後面的話林天聽不清楚了,他回到傅醫生的主任辦公室門口,傅星河正好忙完,換了便裝,他牽著林天的手往醫院外走去。

  傅星河在醫院從不避諱,他一直都是這樣理所當然地牽著林天的手,同事看見了,病人看見了,他們有什麼反應,他通通不在乎。

  從電梯出去,另一旁的樓道出來了兩個人,是一男一女,從他們身邊走過,林天聽到女人過去時嘴裡在說:「光天化日的……」估計就是在說他們兩個,林天望向女人風姿綽約的背影,詫異地發現略微眼熟,像是見過一般。

  而且聽聲音也耳熟,就像是剛剛樓梯間的那兩個人。

  是一對外表看起來像姐弟的母子,女人模樣很年輕,而且漂亮。

  接著,林天還看見,那對母子中的年輕人回頭看了他們一眼,他看起來不過20歲左右,濃眉大眼,是很招女生喜歡的模樣。

  林天隱約能想起來,剛才女人叫這個年輕人「阿昭」,而這個叫阿昭的,先是看向傅星河,一看見傅醫生,他的目光就移不開了,他眼中的驚艷太明顯了,林天高中時候第一次見到傅星河,也是如同他這般。

  偏偏傅醫生自己還沒有自覺,自動屏蔽外來生物的視線,任何人喜歡上他,都形同蚍蜉撼樹。

  接著,阿昭的目光落在了傅星河旁邊的林天身上,遠遠地,他看清林天的臉,一瞬間,露出了見鬼似的表情。

  而這種神情一下就被收斂了起來,林天甚至還來不及研究他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個人見過自己?認識他?沒等林天想明白,那對母子就消失在他的視野里了。

  太奇怪了——林天從記憶里搜索這個人,卻無論如何也搜索不到,他很確信自己並不認識一個叫「阿昭」的年輕人。

  他眉頭輕輕皺起,傅星河側頭看他,問他怎麼了。

  林天搖搖頭,道:「看見了一個人。」林天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能那人對傅星河一見傾心,再一看旁邊的自己,覺得詫異罷了。

  為什麼會詫異?因為林天和傅星河和普通意義上的同性戀人不同,兩個看起來都是1的人在一起了,怎會不覺得震驚?事實上,公司有不少高層明裡暗裡給他塞過人,無一例外都是看起來和兔子似的清秀男生,他們理所當然地認為,這就是他的喜好。卻萬萬沒想到,林天是下面那個。

  到閔老師那裡時,她還沒有開始炒菜,她拿出一套茶具來,道:「怕小傅有手術耽擱了,等你們來了再做,免得飯菜冷了。我去廚房了,林天你們自己泡茶喝 茶就在電視櫃下面,愛喝什麼自己拿啊。」

  「老師,您這兒還有金駿眉嗎?」

  「好像還有點,你自己找找看。」

  去年林天來的時候,閔老師給他和傅星河泡的茶,就是金駿眉。

  閔老師放茶的櫃子里,有各式各樣的茶,林天也給她送過許多茶葉來。每次家裡來客人了,閔老師就會問清客人喜好,然後用自己最好的茶葉招待客人。

  林天學過一點茶道,茶具精緻,他泡茶的動作也是賞心悅目。

  傅星河注視著他,眼睛里閃過一道光芒。

  細小緊密的茶針,但有金黃色的茶絨茶毫,紫砂茶具中,湯色呈現出琥珀般的金黃,這種顏色,被稱為金駿眉色。

  林天把茶杯推到他的面前,抬頭望著傅星河,也看見了他低頭凝視自己的目光。

  「哥……」

  傅星河的眼睛和別人不一樣,他的眼睛是漆黑的,他的瞳仁要比平常人大上幾號,別人眼睛裡面,只不過是兩個小小的黑點,他不一樣,他的目光深處有兩個銀河,兩個如同他的名字的銀河。但是通常情況下,他的眼神是內斂的,是萬籟俱息的,像夜晚一般。而現在他看林天的這種目光,和平時不同,有時候傅星河吻他,林天才會看見他眼睛深處的光芒。

  傅星河指尖拈起茶杯,嘴唇落在杯沿邊緣,抿了一口琥珀色的金駿眉,說道:「林小天,你刻意來閔老師這裡,問她有沒有金駿眉,是不是因為去年,」他看向林天,聲音變得低柔,「我第一次認識你的時候。」

  「對你來說是特殊日子,對我來說更是特殊,林小天,你是不是以為我忘記了?」

  「我……」林天不好意思的抓抓頭,「因為你對這些事情根本就不在意嘛,我就以為……」

  「不要這麼想,我在意你的。」林天的心思,哪怕他不說,傅星河也基本都能猜出來。

  「曖……」林天臉又紅起來,問道:「茶好喝嗎?」

  傅星河點點頭,讓林天坐到他的身旁。

  因為是在長輩家裡,兩人沒有做什麼不合規矩的舉動,沒過一會兒,閔老師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從廚房出來了。

  都是一些普通的家常菜,但是味道很不錯,傅星河以前因為太忙了,沒有時間去講究吃的,便常常來閔老師這裡,閔老師做的飯菜對他而言,相當於是改善生活了,但現在他已經習慣了林天的手藝,吃別人做的,都會有一種尚不滿足的感覺。

  飯後,兩人陪著閔老師說了許久的話,盧教授,哪怕現在已經是60歲的人了,也仍舊是很忙,閔老師退休好幾年了,家裡常常都是她一個人忙上忙下,但她從未埋怨過盧教授,嫁給盧漢誠起,她就知道今後都會是這樣的生活。

  對於盧教授救死扶傷的職業,閔老師內心是充滿自豪的。

  從閔老師那裡出來,已經是晚上9點了。

  他們家出來的那條梧桐大道,鮮少有車輛經過,頃刻間,夏夜裡靜謐得天地間彷彿只剩下了蟬鳴聲。

  滬市的夏天一直都不怎麼熱,晚上更是涼快,海風不知從何處吹拂過來,要是白天悶熱了,到了晚上就會下雨。第二天溫度又會降下來,有些出行的人,甚至要穿外套防寒。

  滿打滿算,傅星河認識林天一年了,這一年間,他能清晰地看到林天對自己的感情,就彷彿是一味中藥材,性寒,微苦,有回甘,散髮著清香,隨著時間深刻地沈澱在人體中。天長地久,也沒能使這種香氣散去。反而在一個恰當的時候爆炸開來,火花四濺。

  而傅星河對林天的感情,正如同一種經年歷久的毒藥,從一開始的抱有好感到現如今,是一個毒性慢慢擴散到四肢百骸的過程,越和林天相處,這種毒性就越深,傅星河體內生根發芽,歷久彌堅。

  傅星河以前從未有過這樣濃烈的感覺,一到家,兩人便擁吻在一起,傅星河把他按在牆上親,他有時候是粗暴的,有時候卻很溫柔。

  今天他就很溫柔,是要將林天溺斃的溫柔。傅星河的嘴唇很輕地密布在他的臉上,在這裡啄一下,又在那裡啄一下,林天閉著眼睛,感覺到傅星河在纏綿地親吻他的眉眼,最後流連到他的耳後。

  林天耳朵好癢,心裡也癢,他用力地擁抱傅星河,輕車熟路地解開他的皮帶。

  傅星河一面吻他,一面從內心深處覺得,林天是他的骨肉至親。

  他想和這個人過上那種安穩又普通的日子,過一輩子。

  林天脫了傅星河的褲子,又開始脫自己的褲子。他動作急躁,呼吸粗重。

  「林小天……」傅星河手指輕輕撓著他的下巴。

  「哥……」林天眼神迷蒙地望著他,傅星河手指慢慢的撫摸他的臉龐,從眉峰一路滑落到柔軟的唇上,接著拇指伸進他的唇齒間,傅星河用手指打開他的齒關,逼迫他仰起頭。

  林天抱著他的手臂,舌頭伸出來勾住他的手指,陪他的手指嬉戲。他喜歡傅星河的手,更喜歡把它們放在嘴裡。一邊舔吻,林天一邊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傅星河,含著他的指頭,林天歪著腦袋,嘟噥似的喊了一聲哥哥。

  他乖巧地喊人的時候,伴隨著性感的鼻音。

  傅星河眼睛越發暗了,單手鉗住他的下巴,吻上他張開的嘴唇。林天剛剛舔他的手指,舔得累了,舌頭有些麻木。以至於傅星河輕而易舉地就闖開了他的齒關,一下含住林天的舌尖,單是吸了一下,林天便發出一聲低哼。他在林天口腔里肆意橫行,林天連舌頭都不會動了,傅醫生怎麼弄他,他就做出相應的反應。他整個人都軟得一塌糊塗,像一灘水,只能把手臂掛在傅醫生肩頭,任由思緒放空。

  待林天被他吻的嘴唇紅腫,眼中盛滿水光,變得濕潤,傅星河才放開他。

  他指腹按在林天的唇面上,聲音低啞,「喜不喜歡這樣?」

  林天小聲說喜歡,「你溫柔我喜歡,你粗暴點我也喜歡。」

  傅星河饒有興趣道:「那你想要溫柔點的還是粗暴點的?」

  林天把臉深深埋在他的肩胛骨,輕聲道:「都好,哥哥……你想怎麼弄我都可以。」

  有他這句話,傅星河還真的是弄了他一整晚,他像只不知疲倦的野馬般,林天感覺自己被傅醫生搞壞了,哪哪兒都壞了。

  鬧鈴響了,林天啪一下關掉,他揉揉眼睛,不想起來。

  五分鐘後,鬧鈴又響了——今天傅星河要上班,他想起來了。林天正想坐起來,醒過來的傅星河卻按住他,「別起來了,睡會兒吧。」

  林天睡眼惺忪地望著他,「哥,你今天不是要上班嗎?我起來給你做吃的呀。」他還沒睡醒,傅星河喜歡他軟軟的鼻音,就跟撒嬌似的。

  他嘴唇輕輕勾了一下,道:「三明治我還是會做的。」

  「那你就吃三明治就夠了哦?我起來給你熬點粥。」林天歪著頭。

  「別動,」傅星河手掌蓋住他的眼睛,林天睫毛在他的手掌上輕輕掃了掃,傅星河繼續說:「聽話,乖乖睡覺啊。」

  林天搖搖頭抱著他的手臂又坐了起來,「哥,你應該比我累才是,你是乾活的,我是享受的,你再睡會兒吧。」

  傅星河眼睛微眯,「我不累。」

  笑話,要是做一晚上就累了,他怎麼當上外科主任的?

  林天知道說錯話了,吐了吐舌頭,

  傅星河眼睛一暗,「舌頭收回去。」

  林天乖乖把舌頭收回嘴巴里了,傅星河把他按回床上,發出一個單音節:「睡。」

  「那、那我中午再去給你送飯吧。」

  「不用,」傅星河的聲音從洗手間傳出來,「我中午回來,乖乖在家等我。」

  傅星河走後沒多久,林天迷迷糊糊睡了一會兒,接著又醒了。洗漱的時候,他站在鏡子前面,看見自己身上密布的痕跡,傅星河根本不留情面,在他身上四處打標記。尤其是胸口那一塊,林天感覺已經不能看了。哪怕穿上衣服,脖子那裡還是有很大一片。

  林天摸了摸發燙的臉頰,又摸了摸屁股,心想他們家傅醫生怎麼這麼能幹。

  他這才知道,外科醫生果然是外科醫生,和凡夫俗子是不一樣的,原來以前傅醫生在他身上都是收斂了體力的。幸好他自己的體力也不賴,再怎麼乾也不至於出現體力不濟暈過去的情況。

  上午,林天接到了海洋局何局長的電話,他還是非常客氣,寒暄兩句後進入正題,「林總啊,我去問了海監總隊的鄭隊長,說是沒有下達過在你們海域巡邏的命令,那個洪威龍完全是自作主張,您是不是什麼時候不小心得罪他了?」他小心翼翼地問。

  「我之前根本不知道這個人。」

  何局長乾笑兩聲,心說那不可能無緣無故去找你麻煩吧,有腦子的人都知道青海灣是你的地盤,誰腦子不好使,跑去惹你?

  「我已經和鄭隊那邊說好了,差遣洪威龍去做別的事了,不會再繼續在你們海上巡邏,打斷你們施工了。」

  林天道了一聲謝,何局繼續說:「對了,這個洪威龍,他情人最近好像進了你們英泰集團上班。不過這是小道消息,我也不知道這不是真的,有沒有聯繫。」

  英泰?林天蹙眉,這件事情何局既然說出來了,那多半是真的,那這和洪威龍在海上巡邏,打斷他們施工進程這件事之間有沒有聯繫?

  但好在事情有了眉目,很快就能調查出結果了,一個海監部門的科長而已,膽子這麼肥?哪怕有後台吧,這件事情也不能是無緣無故就發生了,恐怕是有人在背後授意——林天認為,這其中還大有文章。

  調查結果當天就出來了,這位科長的情人,剛剛大學畢業,也的確是在他英泰上班,還是個競爭力很強的油水部門。要知道一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是不可能進他們公司的,他們公司門檻非常高,人事部是腦子出毛病了才會放一個沒有履歷的畢業生進來吧?其中必定有隱情。專門打電話去人力資源那邊問了一遭,林天才知道,這個員工是大伯林源才特別批准放進來的。


第62章 

  裙帶關係——這在家族企業制的集團裡面並不少見。簡單來說, 在英泰集團工作的林家人全都是憑借裙帶關係上崗的, 這種任人唯親的裙帶關係幾乎是職場默認的行為。

  林天厭惡這樣的行為,雖然他也是因為姓林才進入公司, 但他自己,是從最低一級的普通員工開始乾起的,一開始他不被看重, 那時候他拼了命想讓老爺子看見自己, 所以在堂兄弟玩票時,林天非常努力。

  他知道, 大伯早年確實為公司乾了點事, 但後來他就一直無所事事,蠶食公司的資源, 從中牟利, 和林陽明自己的那個南陽集團一模一樣,父子倆都是一丘之貉。在林陽明進大牢後,大伯很快就捲走了他兒子名下的產業,絲毫不念父子親情。在公司管理上,林天自己也有不對的地方, 他應該從一開始就杜絕這樣的行為,可是他一直看著老爺子的面子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才會任由他們猖狂。

  老爺子這人講究情分,所以英泰在他手上才一直是家族企業。而哪怕林天成為了公司總裁,掌權者還是老爺子,他的耳目遍布公司, 他的權威也籠罩著公司,所以林城安一口氣捲走三億的事情才會被他第一時間知道。

  林天的整改,也是在他走後才敢大規模引入西式管理手段,請職業經理人的。

  想到林城安一口氣捲走3億的事情,林天再次覺得不對勁,很不對勁——按照老爺子的性格,他默默替林城安把這三億還了,一點不追究,甚至不聞不問,這實在是不符合常理啊。而且老爺子的遺囑也留得很不對勁,他跨過長房留給了二伯家的兩個兒子,也就是凌晨安和林暮安兄弟,大量的不動產,房產小島,還有利益驚人的賭場酒店等,數不勝數。

  而林城安從小到大都未曾表現出什麼過人的能力,老爺子此舉就是要給他們兄弟倆保駕護航,讓他們一生衣食無憂。

  但問題是,連林陽明都沒有這麼好的待遇,林城安是怎麼辦到的?

  林天忍不住擰眉,老爺子的遺囑奇怪,根本沒有辦法解釋,除非是他對林城安心中懷有愧疚,想彌補他。

  為什麼會愧疚?林天只能想到一個答案——因為二伯的死。

  想到了這裡,林天就再也沒有眉目了。二伯是下海溺水身亡的,他死的時候林天還小,這麼久遠的事情,他並不清楚其中有沒有什麼別的隱情。

  林天又想到大伯,洪科長的情人能進入英泰,是托了大伯做事,你來我往,禮尚往來,那麼大伯也必定托他辦了什麼事。

  這位洪科長在自己的海域逗留巡邏,影響他們的施工計劃,看來是跟大伯有關係了。不過好在事情容易解決,只是不知道大伯到底是怎麼想的,才能幹出這種事來。

  他是公司股東,作為股東,他本不應該做這種損害公司利益的事,除非是恨極了林天,想給他找點不痛快。

  他都給林天找了不痛快,那林天還留他做什麼?

  想清楚原因,林天心情也好了許多,他根本不怕林源才,也不怕他使什麼手段。他的人已經徹底將大伯監控了起來,可以說,他整個人都是被林天捏在手心裡的,形同螻蟻一般。

  找個莫須有的理由來栽贓嫁禍,對林天來說是再簡單不過的了,但他還是很想調查清楚大伯和老爺子之間的那個秘密,到底是什麼。

  傅醫生回來的時候,林天正巧把飯菜端上桌。

  一般他們兩個人吃,林天就做三道或四道菜。桌上一道龍井竹蓀,一道佛手金卷,還有一道荷包蟹肉。三道菜都屬於宮廷菜系,是林天近日才學會的。

  這還是林天第一次嘗試,宮廷菜的賣點就在於:原料講究,賣相上佳。

  無論是做什麼,只要是出自林天的手,傅星河都愛吃。飯菜可口,且昨夜放縱,加上早上的手術,這讓他吃飯吃得極快。他飯量大,一會兒工夫就把桌上的菜席捲一空。

  平常人按照他這個飯量,不長胖不發福才怪,可這些東西進了傅星河的胃,就轉換成了能量和力氣,不然怎麼打樁一晚上不停結果第二天還能做兩台手術呢?

  林天算是領教到了,外科醫生的體力,真不是吹的。

  在沙發上休息一會兒,消消食,林天讓傅星河去床上休息,傅星河有些倦意,他捏了捏眉心,招手喚林天過來。

  「上藥沒有?」傅星河問。

  林天有些莫名其妙,呆呆地問:「上什麼藥啊?」

  傅星河看他一眼,手心擱他背上,「屁股不疼啊。」

  林天這才恍然大悟,傅醫生是沒當過下面那個,自然是不知道,按照他的身體情況,昨晚那種高強度的性事,林天完全能承受得起,「又沒有出血,怎麼會疼,」林天說,「就是膝蓋有點酸麻,可能是跪久了。」

  傅星河一皺眉,「我看看。」

  「沒事兒的哥,」林天趕緊說,「就是酸,什麼也沒有.」

  傅星河不由分說把他的褲腿捲起來,拿手仔細地在膝蓋那一圈摸了幾下,又捏了一會兒,確認是沒有什麼事才放下心來,「下回要是累了就說,不讓你趴著了。」

  林天嗯嗯兩聲,其實他膝蓋什麼事兒也沒有,他就是裝下可憐罷了。傅醫生那麼賣力他高興還來不及,傅星河是出力的,他躺著不動就能享受,多好的事啊。

  傅星河的指尖擦過林天的下巴,輕輕揉捏著他的耳垂,聲音很低,「睡吧。」

  林天貓咪似的在他手指上蹭了蹭,「我剛醒呢,我不困,哥哥你睡覺吧,我抱著你。」

  傅星河聞言也沒有拒絕,這下換做林天攬著他,他靠在林天的胸前,聽著林天的心跳聲,漸漸睡了過去。林天的手覆上傅星河的後腦,手指穿進他的發間,低頭吻了下他的額頭,將他圈緊在懷裡。

  林天做的這些,傅星河在睡眠中迷迷糊糊能感應到一些,感受到他溫柔的眼神,輕柔的動作。傅星河知道,倘若他睜開眼睛,一定能看到林天眼裡深刻的愛意。

  下午,林天把傅星河送到醫院,回到家便開始和公司ceo宋思舟開電話會議,會議長達三個小時,兩人就青海灣項目,討論了許久。傅星河回來,林天還坐在書房裡開電話會議。

  傅星河聽見書房裡說話的聲音,知道他恐怕是在辦公,也沒有推開門打擾他,他兀自走到陽台落座,研究起下午剛送來的病例。

  滬市綜合病院剛剛轉來了一名棘手的病人,是先天性一側腦室穿透畸形伴癲癇者,ct掃描結果是頑固性癲癇,eeg檢測畸形位於左側,這是一種少見的腦發育障礙疾病,患者年僅12歲。

  要做大腦半球切除手術才行。

  但是這種手術難度極大,成功率極小,滬市綜合病院一年也接不到幾個這種患者,傅星河有多次成功先例,也不得不重視,哪怕回到家還在研究ct和病例。

  林天開完會從書房出來,天色已是黃昏,書房窗簾緊閉,林天完全沒注意到時間。

  太陽蹣跚著離開大地,他看見傅醫生的鞋,但是房間里沒有人。喊了兩聲傅醫生,才聽見他從陽台傳來的聲音。

  林天走了過去,看見傅醫生就坐在陽台的椅子上,有一會兒工夫,夕陽的余暉溫情脈脈地在他的臉上逗留,鵝絨般的暮色讓他整個英挺的側顏都好似在發光一般。

  林天看得有點呆,感覺自己的心要跳出來似的,傅星河總是讓他有新的感觸,每天都在一起,卻還是會常常會有初戀般的心動。

  看見林天,傅星河轉過頭來,眼睛慢慢有了溫度。

  林天不好意思地說:「我忘記時間了,哥,你怎麼不叫我呢?」

  「我也在看病例,我也忘了。」傅星河道。

  「那我現在去做飯,你肯定餓了。」林天說著轉身,傅星河從椅子上站起來,闔上病例,喊住他的腳步,「別做飯了,我們出去吃。」

  餐廳是上次來過的法國餐廳,由二戰時期法蘭西一位將軍在滬市的別墅改建。

  因為餐廳主廚是傅星河的病人,所以他隨時來,隨時都能有位置。

  林天想起去年來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個夏天。

  夏夜的花園在燈光底下得顯得柔情似水,草叢裡快速穿過一隻貓的側影,划過一道流暢漂亮的弧線。

  餐廳里回響著巴赫的哥德堡變奏曲,傅星河低頭看菜單,林天卻在看他。

  傅星河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問他吃什麼,林天眼睛眨了眨,說:「哥哥你呀。」

  「膝蓋不疼了啊?」傅星河無動於衷。

  林天搖頭,「不疼。」

  旁邊的侍者以隱秘的眼神掃視著兩人,傅星河又問了他一遍,最後林天笑眯眯說:「傅醫生你吃什麼我就吃什麼。」

  傅星河沒有喝酒,林天喝了一點,可能是年頭太久,紅酒里有股軟木塞味道。傅星河不想讓林天多喝,儘管林天醉酒後性子可樂,模樣可愛,他也不想要林天喝醉。

  用餐後,餐廳主廚照例遞送了一份甜點,是四色冰淇淋球,傅星河不怎麼愛吃這類東西,於是全讓給林天了。

  冰淇淋有股很純的奶味,林天並不討厭,他喜歡那個香草球,吃了兩口,林天用小勺子挖了一點,看向傅星河,「傅醫生,你真的不吃點嗎?」

  「吃,」傅星河盯著他的眼睛,「等下吃你嘴裡的。」

  林天臉紅了,心想傅醫生是越來越不正經了,以前從不開玩笑的人,現在也會調戲他了,時時刻刻都在撩他。

  傅醫生是從什麼時候改變的呢?林天想不起來,似乎是隨著相處,隨著時間推移慢慢改變的,他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自然而然的接受了。

  這是好現象,林天喜歡他這樣。

  林天一邊吃一邊想事情,思緒飛遠,勺子放在嘴裡,他驀地不小心把舌頭咬到了,林天嘶了一聲,露出吃痛的神情,一直看著他的傅星河立馬拿手捏住他的下巴,「張嘴。」他說。

  不知道傅醫生要做什麼,習慣聽他話的林天乖乖張嘴,舌尖微微探出,傅星河看到他舌尖上的傷口,皺眉道:「你怎麼吃東西的?」

  林天無意識的拿舌頭在他拇指上卷了一圈,「就……那麼吃的嘛。」

  傅星河頓了一下眼睛暗下來,「吃冰淇淋就好好吃,想什麼事情。」

  剛才林天的模樣分明就是走神了,不然怎麼會咬到舌頭?

  林天舌頭還是有點疼,他先是咬到勺子,接著又咬到自己的舌尖。他無辜地回答說:「我在想你嘛,誰讓你剛剛挑逗我來著。」

  傅星河深深的凝視著他,一下站起來,傾身在林天有傷口的舌尖上舔了一口,「你這樣還是別吃了,我們回家吧。」

  「哥……」林天瞪圓了眼。

  傅星河面不改色道:「口水消毒。」

  林天有些呆滯的哦了一聲,傅星河剛才的動作極大,等於是直接越過了整張餐桌,在這樣的餐廳里是非常不合乎禮儀的,林天不知道餐廳里的人是怎麼樣看他們的,但他的確感覺到了不少從四面八方望過來的視線,但傅星河卻並不在乎,拉著他就走。

  跟著傅醫生走出去,「哥哥你怎麼在大庭廣眾下這樣啊。」

  「不是跟你說了,」傅星河側頭,「給你消毒。」

  林天舌尖在上顎頂了下,還是有點兒疼,他張開嘴巴,舌頭伸出來,含糊不清道:「我還要消毒。」

  夏季的時候,這條街上晚上會有許多人,他們站在路燈下,傅星河微微傾身,手掌扣住他的後腦勺,手穿進他的發間,嘴唇印上去,如同中午時林天哄他睡覺時那樣。

  礙著林天嘴裡有傷口,傅星河只是淺嘗輒止,並沒有吸他的舌頭,舌尖在他嘴裡掃蕩了一圈,吃到了冰淇淋和混淆軟木塞味兒的葡萄酒味道,傅星河便覺得夠了,退了出來。

  旁邊有人進過,行人都向他們行使注目禮,在大街上接吻的同性情侶不常見,像這麼帥的就更不常見了,而且還是兩個都這麼帥,隨便拎一個出來都是男神。

  林天抱著他的腰撒嬌,說:「我還想消毒怎麼辦,哥哥哥哥哥哥。」他喊了好多聲哥,把舌頭伸出來晃蕩。

  「不疼了啊?」傅星河目光深沈地望著林天晃悠的的舌尖,讓他把舌頭收回去。

  「真的不親了啊?」林天很執著,他以前喜歡在沒人的地方和傅醫生接吻,但是現在,他覺得哪怕有人也無所謂,傅醫生都不怕,他怕什麼。

  傅星河只好拍拍他的頭,「真的不親了,等會兒你傷口愈合了再說,我們先回家吧。」

  走到地下停車場,由傅星河開車。

  林天卻意外地看到了兩個人。

  他揉揉眼睛,確定自己沒有看錯,他們兩怎麼會在一起?

  這兩人是林天的大伯和許久未見的蘇璽大夫,蘇璽大夫是林老爺子的御用醫生,中醫造詣很高。

  老爺子非常信任這位大夫。

  但林家的所有人都和這位大夫交情不深,包括林天都和這位大夫沒有過多的私交,只是有時候會打電話去問一些藥方罷了,可以說他是只為老爺子一人服務的。林天總是去醫院的那段時間,所有人都以為他生病了,老爺子就讓來蘇璽大夫給他開副中藥調理調理。

  他看見兩個人說著話,接著上了同一輛車,看樣子也不像偶遇。

  林天心裡咯噔一聲,蘇璽大夫一直為老爺子調養身體,但是老爺子身體是突然之間惡化的,後來不得已送到了醫院,才檢查出來了腦瘤。所有人都以為老爺子身體不好是因為腦瘤的原因——但林天現在看到蘇璽大夫和大伯在一起,突然就覺得,老爺子的死恐怕沒這麼簡單。想到這個可能性,林天就覺得心驚肉跳。

  「怎麼了?」傅星河發現他表情好像不太對。

  「我剛剛看見了兩個人,」林天眉頭輕輕蹙起來,在後視鏡里和傅醫生的雙眼相遇,「是我大伯和我爺爺以前的私人醫生,按理來說他們兩人應該是沒有交集的才對。」

  「哥,我爺爺進醫院的時候是只檢查出了腦瘤嗎?」林天突然問。

  「當時的確是只檢查出來了腦瘤,接著做了手術,但是他身體的惡化可能不全是因為這個腫瘤,病歷上沒說是因為無法用醫療手段來判定,而腫瘤是影響你爺爺身體惡化的主要原因。」

  這麼說,蘇璽大夫是極有可能在老爺子的藥方里動手腳的。

  做屍檢——林天腦子里一下浮現出了這個念頭,不,他不能這樣做,他不能讓爺爺死後還得不到安寧。

  至於為什麼蘇璽大夫和大伯會在老爺子死後產生交集,林天會想辦法搞清楚這一切的,總之,他不相信是什麼開藥這種虛妄的理由。

  車子開到了樓下,林天下了車,仰頭看見了夏夜的銀色星空,此刻空氣又溫暖又柔和,林天深吸口氣。

  傅星河攬著他的肩朝里走去,電梯里有一灘黃色水跡,像是狗尿,林天最近開始,又聽見樓上的泰迪開始狂吠,那只狗對著空氣都能叫上半個小時。他覺得樓上那阿姨是真的心大,兒子馬上要高考了,還不把狗送人養,白天也叫,半夜也叫,這怎麼考得好。

  孫柯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林天是不知道的,這是別人家的事,和他到底是沒有關係,只是他稍微有點擔心這個小孩壓力大想不開乾傻事,差點死一次的人了,再次自殺是可以想象的。

  回到家,林天喝了杯水,對著鏡子開始檢查自己舌頭上的傷口。

  這麼一會兒工夫過去,傷口幾乎看不見了,他趕緊大聲喊道:「傅醫生,我舌頭好啦。」

  傅星河還在書房裡研究那個先天性一側腦室穿透畸形伴癲癇的病例,他聽見了林天的聲音,只是無聲的笑,並沒有搭理他。

  林天打開門來,把頭悄悄的探進去,他小聲地問:「哥哥,你在忙啊?」

  「不是很忙,」傅星河說,「你進來吧。」

  這個病例他已經研究得差不多了,明天直接上手動手術就行。

  林天擠到他的身邊去,和他共享一個椅子,他靠在傅星河身上,說:「哥,我有點事情拿不定,想聽聽你的看法。」

  「說吧。」傅星河調整了一下坐姿,讓林天能坐得更舒服一些,他的手掌輕輕摩挲林天後頸刺刺的頭髮,林天把頭髮剪短了,有時候摸起來會比較刺,手感沒有以前好了,但傅星河還是喜歡撫摸他。

  林天脖子有點癢,他歪著頭,簡短的描述道:「是我的家事。我爺爺一共有四個兒子,我爸爸是他的第三個兒子,大伯家的獨生子入獄了,二伯死了,四叔沒有存在感。我爺爺最器重的人是我,因此他留給我的遺產最多。除了我之外,他理應給我的大伯和我的大堂哥林陽明最多的一份,可是爺爺卻跨過長房,把大部分的財產遺留給了我的二堂哥和他的同胞弟弟。我二伯死得早,他死的時候我還很小,但是我二伯是個很厲害的人,很有能力。」

  傅星河思索片刻,一針見血的說道:「你爺爺不喜你大伯,因為你二伯死了,留下了兩個兒子在世上,你爺爺想補償他們倆。」說完,他又補充一句,「我隨便猜的。」

  「你說的很對,我也覺得是這個原因。」林天把頭枕在他的肩膀上,呼吸他身上的氣味,「但我覺得並沒有這麼簡單,爺爺之前在醫院裡和大伯大吵了幾次,他們之間似乎有一個什麼秘密,還提到了我二伯,大伯當時表情很驚慌,對爺爺說還記著呢,那麼多年了。所以這個秘密,一定是很久遠的事情了。」林天沈吟片刻,睫毛被燈光粗糙的磨蹭著,他突然說:「你說,會不會是我大伯害死了我二伯?」


第63章 

  假如是這樣的話, 那麼一切都說得通了——

  二伯出色, 蓋住了兄弟的鋒芒。大伯若是想要在老爺子面前爭奪一席之地,出於嫉妒, 那麼乾掉出色的兄弟,再一對比草包老三和平庸的老四,他自然就成為了最受寵的。這樣一來, 就能解釋為什麼老爺子跨過長房, 留給林城安和林暮安兄弟更多的財產。

  兩個都是兒子,手心手背都是肉, 二兒子死了, 老爺子不得已原諒了大兒子,將這個秘密隱瞞下來, 因此他才會對林城安兄弟有所愧疚, 甚至是幫林城安還了他挪用公款的三億,而沒有一句責備,還讓林天放過他。在單獨留給林天遺言里,也有一句讓他不要追究過去的話,讓他好好對待兄弟, 一定要兄弟和睦。

  林天這麼一說,傅星河便是心中一驚, 當即道:「你不准查下去了!」

  如果說林天的大伯真是那樣的人,那麼林天跑去查他,他會如何對付林天?林天會陷入危險的。

  林天垂下眼,「可是我爺爺死的不明不白, 他被接回家後,最後一個見的人就是我大伯,他們發生爭吵,爺爺當場急火攻心,他甚至是死不瞑目的,我怎麼能不查下去。」

  說到這裡,林天想到,倘若老爺子和大伯在在那次談話中鬧掰,像老爺子那麼老謀深算的人,或許會留下證據也不一定。

  林天有些心緒不寧,傅星河摸摸他的臉,「舌頭伸出來,我看看好沒有。」

  他微微張嘴,傅星河托起他的下巴,好像在在輕輕托著一隻受了傷的小鳥。

  他凝視著林天舌尖哪一塊,「還疼不疼?」他問道。

  林天舌尖在上顎頂了一下,搖搖頭,「不疼,已經好啦,沒有感覺了。」

  傅星河抱著他的後腦,湊近他,鼻尖蹭蹭他的鼻尖,低聲道:「不要想這件事了,林天,也不要去查,善惡終有報,你要相信這個。」

  林天輕輕地嗯了一聲,下巴擱在傅星河肩膀上,「哥,如果他真的做了那樣的事情,那麼我不會原諒他,我要把他揭發出來,把他親手送進監獄里,但是你放心,我不會把自己置於危險當中的。」

  傅星河知道怎麼勸說他都沒有用。林天內心其實是一個嫉惡如仇的人,而且常常會有一些莫須有的善心和同情心。其實林天這樣的人不太適合當一個集團管理人,他更適合讓人寵著長大,無憂無慮。

  「你要是對自己的安全不上心,那不僅僅是對你自己的一種不負責任,也是對我的。」他深深地注視著林天,「明白嗎?」

  「我知道我知道,我好不容易才讓你喜歡上我的。」其實林天還真沒想過危險這回事,或許大伯能害死二伯,但是對他,是沒可能的,別說林天在他身邊安插多少人,就連林天自己,身邊也有看不見的人在保護著他。

  但傅星河不知道這些,還讓林天最好去找幾個保鏢。

  林天鎮定自若地說:「我肯定會注意的,我是讓人去查,我又不是自己去查,哥哥,你放心好了。」

  傅星河只能同意,也不知道林天這種信心從哪裡來的,世界上壞人多著呢,林天家裡的人,那都是吃肉不吐骨頭的。在他眼裡,儘管林天足夠優秀,也並非他原來想象的那樣不中用,但林天還是不知人心險惡。

  林天在想事情,他的思緒越飄越遠,靠在傅醫生懷裡就睡了。傅星河也沒繼續看病歷了,他把林天橫抱起,將他放回床上。

  結果他一起身,明明已經陷入睡眠的林天,卻無意識地用手拽住了他。

  「哥……」

  「我在呢。」傅星河無奈地坐了回去。

  林天嘴裡再次嘟噥了句哥,接著整個身體都纏了上來,他抱住了傅星河的腰。

  傅星河甚至懷疑他是不是真的睡著了,一個睡著的人哪還有這麼強的佔有欲?連走都不放他走。

  可林天的確是睡著了,傅星河很確定這一點。他從沒有過弟弟,林天這麼喜歡叫他哥哥,或許是因為他從小缺少愛。傅星河自己也沒有得到過這種東西,林天沒有的,他一樣沒有,但他會把自己的愛全部都毫無保留地給林天。

  因為睡得早,什麼事兒都沒有乾,林天活力十足,再傅醫生清醒前就做好了早飯。傅星河的這個職業,休息時間極少。他醒來的時候身旁的林天已經不在了,被子里的溫度還殘存一些,而外面的天,已經是蒙蒙亮了。

  傅星河抓過手錶一看,現在才七點。

  林天用模具煎了個愛心蛋,拌了鮪魚沙拉,衝了杯拿鐵。

  基本上,從林天住進來後,傅星河每天早上都吃的特別好,林天的食譜也是專門咨詢了營養學家才制定的,熱量都是根據傅星河的需求來的,滿足這兩點,連口味都是傅星河喜歡的。

  傅星河吃完飯,林天已經換好了衣服。

  「你今天要出去?」傅星河看向他。

  林天點頭說是,「哥,我送你去醫院好了,我要出去談一個項目,很快就完了,中午我再來接你。」

  傅星河點點頭,道:「最近這段時間,你不能一個人開車。」

  上次林家人開車撞林天的事情,傅星河還歷歷在目,那位開車撞林天的人的父親,就是林天的大伯,把兒子教成這樣,可想而知林天的大伯是什麼樣的人,那種人,乾出再喪心病狂的事都說得過去。

  林天要出去接觸的,是他天使投資的一個項目。林天的天使投資,是一個只有七個人的精英團隊,包括他成立的基金會,也隸屬於他的天使投資。

  天使投資實際上是一種高風險的投資行為,他屬於社會責任型投資,投資的目的是培育公司,他偏好投資有利於社會進步的科研項目,或環保能源等等這類項目,或者是他感興趣的,並且與公司建立親密無間的關係,賺錢對他來說,不是第一位的。而林天的每個投資案約在一百萬美元以上,屬於超級天使級別,而且林天的大部分投資,賬面回報率都能達到五十倍到兩百倍。

  這麼高風險的事,林天當然不可能一路順風,他也有看走眼的時候,但總的來說,他的天使投資是成功的。而大部分的天使投資人,本身是企業家,正如林天這樣的。他深知創業者面對的難處,知道錢對夢想有多麼的重要。

  高風險的同時,也獲得高回報。

  林天做天使投資的目的本身不是為了賺錢,只是他比較走運罷了。

  而在這個低調的圈子里,他更是一位神秘的存在,他只有團隊,極少露面,非常低調。大多數時候,都是他團隊的精英出去談項目,他基本不出面。

  出面的話一般都是他比較感興趣的。

  談完項目,老吳把林天送到醫院。傅醫生的手術還沒有結束,林天坐在手術室門口等他。與此同時,林天收到了大伯那邊的動向,大伯和蘇璽大夫談論了什麼林天不清楚,他並沒有在林源才身上放監聽設備。但是林源才的家裡,是有監聽和監視器的。一旦他回到家,他做什麼說什麼都無所遁形。

  從監視器里可以看見,大伯一回家,就進了林陽明的房間,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出來。出來時,他手上似乎拿著一個秘密u盤,他進入書房後,就把u盤插進了電腦,他看見了u盤里的東西後,罵了幾句臟話,隨即快速地清空了一些東西。清空完這些東西,林源才便癱軟在椅背上,重重地松了口氣——他沒想到,兒子陽明會存下這種坑老爹的證據,要不是今天蘇大夫順嘴一提,林源才不會想到,陽明早就偷偷在背後調查他了。

  林天敢肯定,這個u盤上藏著一些東西,因為他從林陽明房間里找到,找到後,便非常快速地清空了文件。林陽明的u盤上藏著什麼?讓林源才這麼如臨大敵?

  清空了,東西還不算完,林源才還把u盤扔進了焚燒爐,燒成了灰燼,這更加讓林天肯定,林陽明知道這個不可告人的秘密。

  坐在手術室門口等傅醫生出來的林天並不知道,暗處里有人在注視著他。

  傅星河一出來,林天就撲到他身邊去。

  傅星河被他撲了個正著,向後退一步,接著雙臂攬住他,臉上浮現出不明顯的笑,「你項目談的怎麼樣?」

  林天笑著說很好,「這個項目前景很好,肯定可以賺錢的。」

  傅星河拍拍他的頭說:「我的手術也成功了。」他早上進行的,是一個難度極高、極其複雜的大腦半球切除手術。昨天研究了那麼久的病例,今天一上來就很順利。

  「但是我今天沒有做飯,」林天懊惱說,「我還忘記點外賣了,要不我現在點吧。」

  剛剛因為惦記著大伯的事,林天把中午吃什麼的事情都忘了。

  傅星河說:「去食堂吧,醫院有食堂。」

  食堂他是一次都沒有去過,他只看見別的醫生用飯盒打飯回辦公室,菜色還成,但是比不上傅星河愛點的外賣,更不要說林天的手藝了。

  林天沒意見,哦了一聲道:「那你們醫院食堂人是不是特別多呀?是不是好多你的同事?」

  「你怕被他們看見嗎?」傅星河側頭看他。

  「我不怕啊,」林天天說著就側過臉去在他唇上親了一口,「我恨不得讓所有人都看見,讓他們都知道你是我的,讓他們再偷偷看你!哼!」

  別以為他不知道,像他們家傅醫生這樣的人,喜歡他的人多著呢,哪怕他不可接近,也總會有人偷偷看他。對大多數醫院的人來說,大家都在醫院工作,傅星河看著挺近,實則遠在天邊,如同鏡花水月般不可觸摸,所以一般人只是看他,不會去碰壁。

  林天想獨佔傅星河,不想讓別人看他,但他知道這不可能。所以不如正大光明底線所有覬覦他的人宣告,傅星河是他的人。

  這樣想著,林天又在他嘴邊上吧唧一口,整個都都掛在他身上的。「你呀你。」傅星河搖頭失笑,對林天這種做法,他內心其實是高興的。

  從走廊出去,林天和傅醫生說話的聲音倏然停了,他驀地回頭。

  「怎麼了?」傅星河也回頭看了一眼。

  林天仔細地看了兩眼身後,只有一些來來往往的病人。

  「沒什麼,」他搖頭,「我感覺剛剛有人在看我們……算了,肯定是我想多了。」林天經常都能遇見這樣的視線,他是見怪不怪了,他和傅星河這麼高調,難免會有人看,但是今天這道目光不同,帶著別樣的意味,不是好奇,有一絲惡意。林天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多心了。

  「看他的,又不會少塊肉。」傅星河倒沒怎麼在意。

  現在是正午,醫院食堂人很多,很擁擠,醫護人員吃飯在一個區域,病人吃飯則在另一個區域,兩個區域間,並沒有牆隔開,只有一道線作為劃分,有時候醫務人員區飯菜不夠了,也有醫生護士會去病人的普通餐區打飯。滬市綜合病院的食堂是a級指標,可以說是非常乾淨的了,菜色也比別的醫院強許多。

  傅星河是滬市綜合病院的名人,沒有人不認識他,見到他來食堂了,吃飯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看他們——也不是全看傅星河的,很多人都沒見過林天,只在科室的群里聽說過腦外的傅醫生有位男神級別的同性戀人,是能和傅醫生站在一起分庭抗禮,不落下風的那種男人。

  這一看,才知道這個所謂的「分庭抗禮」是什麼概念。

  「傅主任不是從來不來食堂的嗎?今天怎麼來了?」

  「啊!你快看他旁邊那個,是不是……」

  小周大夫也震驚了,主任乾嘛來食堂,他們家小奶糖做飯不是頂好吃嗎?來食堂體驗生活嗎?!

  難不成是牽過來炫耀的?

  小周大夫環視一圈,果然看到不少人都用驚艷的目光看著林天——這和她當初第一次見林天的時候,一模一樣。的確,比起傅醫生這樣難以接近的人來說,小奶糖身上的氣息是更要討人喜歡一些。

  對於人的目光,傅星河是見怪不怪了,他一直都把這些目光當空氣,只是他不喜歡別人用那種目光看林天,純欣賞目光也不行,他眉頭皺起來。

  傅星河僅僅是微微皺眉,那些看他的人當即都不敢再看了,只敢用余光偷偷瞄他和林天,在心裡吸氣,難怪找不到好男人,原來好男人都去攪基了。

  林天拿了兩個餐盤,遞給傅星河一個,走到人群後面乖乖排隊。

  醫院裡的醫生有時候也會帶家屬來這裡的食堂吃飯,所以傅星河帶林天過來並不是違規的。

  他們來的算比較晚的了。這群醫生都是一下班就衝到食堂開始搶飯,菜也不剩多少了,而且已經冷了。林天和傅星河要了一份玉米燉排骨,還要了一個紅燒牛肉,兩道素菜。

  但食堂畢竟是食堂,好東西早就被搶光了,玉米燉排骨裡面只有玉米和山藥,紅燒牛肉裡面也只有土豆。

  儘管如此,傅星河還是吃完了,只是吃的時候表情沒有那麼好,讓他一個食肉動物突然回頭吃草,當然是不高興的。

  傅星河放下筷子,林天抬頭看他,也跟著放下筷子,「哥,你這就不吃了嗎?」

  「不吃了。」傅星河拿紙給他擦嘴,把林天嘴巴上的油漬給擦乾淨了,「食堂不好吃,以後不來了。」

  林天聽見有人筷子餐盤掉地上的聲音,還聽見了集體震驚的吸氣聲。

  對不少人來說,今天是傅星河落下神壇的一天。沒有人見過他這樣一面,原來高冷的傅醫生也不是那麼不可接近,原來他對待戀人的時候是這樣的,還會給戀人擦嘴巴!這麼多人震驚,小周大夫卻是見怪不怪,心裡呵呵一聲,你們知道主任叫她們家親愛的暱稱叫小奶糖嗎?你們知道這兩人膽子大到敢在大庭廣眾下接吻嗎?還一起逛超市,買避孕套……顯然是已經同居了,說不定還在國外扯了結婚證呢!

  最重要的是你們知道小奶糖做飯很好吃嗎?!你們再猜猜看,他們倆誰是下面那一個?

  體位的問題,小周大夫就猜不出來了,小奶糖暱稱很軟,但他人看著卻是很強勢,誰上誰下,這個還真弄不清楚。

  兩個人從食堂出來後,食堂里當即炸開了鍋。

  「好大一碗狗糧!!!」

  「你說傅主任他怎麼那麼、那麼旁若無人?」

  「那麼秀恩愛,我感覺我心都要死了。」

  「天哪,這是真的,主任是真的有對象了,我失戀了!!!」

  回到了主任辦公室,林天在辦公室門口站定,回頭又看了一眼。他總感覺有人在跟蹤他,這僅僅是一種直覺,但是當他一回頭,又沒有看到什麼可疑的人,可他就是覺得不舒服。

  進了辦公室,那種不舒服的感覺才消失。

  「你怎麼心神不寧的,因為你大伯的事?」

  「不是,說不清楚,我感覺有人在看我。」林天心緒不寧地捏了捏眉心。

  「好了,別想太多。」傅星河伸手將他攬入懷中,認為他是這段時間煩心事太多了,才會有這種感覺。

  林天在他懷裡深吸口氣,聞著傅醫生的味道,他一下就覺得不煩了,傅星河是他的良藥,什麼都能解的良藥。

  察覺到林天在他懷抱里豁然一松,傅星河的心也跟著松了。

  「聽我的,」傅星河的唇擦過林天的嘴角,臉頰,鼻尖和眉眼,接著又回到了他的唇邊,「別想這些事,我保護你。」

  「好。」林天緊緊地圈著他的腰。他現在還不知道,傅星河說的保護他,並不僅僅是口頭上的保護。

  下午,傅星河去出門診了,林天就在他辦公室里休息。

  天使投資人的工作,相對來說要輕鬆得多,甚至談不上是工作,林天只需要和他的團隊一起評估項目的風險以及回報率就行了。他以前是基本上不以個人的名義去做這個天使投資人,但是現在林天突然很想高調一點,讓外界知道他不僅僅是英泰的集團主席和控股人,他還是業界最知名最慷慨的天使投資人,財富驚人,人脈更是驚人。

  在傅醫生休息室里跟人開完一個電話會議,林天便去了他的門診室。

  傅醫生正在給人看病,林天不方便進去,就在外面看了一眼。他看到傅星河茶杯里的水沒了,於是就去接了一杯熱水進去放在他的桌上,接著又出去了。

  門診室外面坐著許多等他的病人,有個戴帽子口罩的年輕人讓林天多看了一眼,他覺得有些眼熟。而且這樣嚴絲合縫的裝扮,很像是曾經的他。

  等病人全都走了,林天才進去。

  傅星河的桌上放了許多的掛號單,林天看了眼他的電腦,想到之前那個戴著帽子和口罩的年輕人,林天心裡一跳,突然有些想起來這個人是誰了。

  「哥,我能看看你這些掛號單嗎?」林天知道這不太合適,於是說:「我只是看兩眼,想確認件事。」

  傅星河沒拒絕,連猶豫都沒有,就把一摞掛號單給他了,「這些是下午的,你看這個做什麼?」掛號單上沒有病人隱私,除了名字等基本資料就沒了,給林天看也沒關係,再者說林天一定是有要緊的事。

  林天一邊翻掛號單一邊說:「剛剛我在你的門診室外面看見了一個人,有點不確定。」他也不知道看這些掛號單有什麼用,但他還是一張張仔細地看了名字。

  翻到一張的時候,林天看見了一個名字,他瞳孔猛地一縮,整個人都凝固住了。

  傅星河低頭看了一眼他手上的掛號單,看到姓名那一欄填著兩個字:林昭。

  和林天一個姓。

  作者有話要說:  甜:敢覬覦我的人,讓開我要秀恩愛了:)


第64章 

  林天並不認識這個林昭, 確切來說,他以前並沒有見過這個名字, 這是第一次。

  之所以叫他瞳孔緊縮,是因為林天想起來了這個人是誰——前兩天來傅醫生醫院的時候,他正巧就見過這個人,當時林天聽到林昭和他媽媽在樓梯間說話, 叫他阿昭,林昭的母親帶他來醫院看病,不為別的, 正是想讓他的性向變「正常」。

  同性戀不是病, 當然沒法治療,但是林昭來醫院, 卻看見了林天和傅星河,現在似乎還惦記上了他的傅醫生。

  而且這個林昭使用的手段和他如出一轍,戴帽子口罩來醫院蹲點,掛傅醫生的號來找他看病——這些都是林天用剩的了。

  很明顯,這個林昭傾心傅醫生,明知道他有主了,還來招惹他, 更讓林天不爽的是這個人還和他一樣姓林。

  他的姓氏並不少見, 但還是讓林天多想了一下。那天他見到林昭, 林昭回頭看到他倆,他眼中流露出對傅醫生的痴迷,讓林天彷彿吞了蒼蠅一般, 就是不爽。以及他看到自己的那瞬間見鬼似的神情,又讓林天覺得迷惑不解。一個他從未見過的人,為什麼在看見自己的第一眼露出這樣的神情來?

  想來今天他一直感覺到的視線就是這個人在跟蹤他,準確來說,應該是跟蹤傅醫生才對。

  林天深吸一口氣,把怒氣壓下去,接著他把這摞掛號單放回原位。

  「你認識他?」傅星河問道。

  他一眼就能看出林天在生氣,因為這個叫林昭的人而生氣。

  「不認識。」林天搖頭。說了傅醫生也不懂,傅星河根本不可能懂他為什麼要生氣,畢竟對傅醫生來說,這只是千千萬萬病人當中的一個普通病人,他可能都忘記了林昭長什麼模樣。

  林天想到這裡,突然問:「哥,這個人得了什麼病?」

  「忘了,我看看。」他在電腦里搜索了一下,接著道,「偏頭痛,開了點藥,他沒有病。」

  林天一聽,汗毛都竪立起來了,看看連病因都和他扯得一模一樣。以前林天偷偷摸摸地掛傅醫生的號來找他看病就是用的這樣的理由,他就是說自己頭痛,然後傅醫生也讓他去照ct。

  「你真不認識啊?」傅星河看他一眼,不認識林天問人這麼多。

  「不!不認識!」林天立刻否認,「哥,以後你看見他都不要理,你直接忽略他,我不認識這個人!」

  傅星河不太懂,「我又不認識,我理他做什麼。」他是對這個叫林昭的病人完全沒有印象,所以哪怕林天這麼如臨大敵的模樣,他也未放在心上,更沒有往林天是吃醋那方面想,畢竟只是一個陌生人罷了。

  「我說真的,哥,如果他找你搭話的話,你要高冷。」林天一臉嚴肅。

  傅星河點頭說好,心裡不明白林天干嘛要這麼緊張,林昭是誰?

  林天可不是瞎緊張,這個人的套路和他完全是一樣的,唯一和林天不一樣的就是,這個林昭明明知道傅醫生有主了,還跑來這樣跟蹤人家。導致林天很窩火,他下定決心,回去就好好調查一下這個林昭,居然敢覬覦他的人。

  無論這個林昭想幹什麼。傅醫生都是他的。

  想到此,他立馬抱緊傅星河,「你是我的,哥,你是我的,是我的。」他一連強調了三遍,還覺得不夠,把傅星河使勁往懷裡箍。又說了一遍:「你你只能是我的!」

  傅星河還是不明白林天怎麼了,一下子緊張成這樣。

  「好好好,我是你的。」傅星河順著毛撫摸他的背,「我們回家。」

  但林天不知道吃錯了什麼藥,出了門診室,還掛在他身上的,他今天的這股黏糊勁兒,比以往更甚,以前林天因為這醫院裡人多,而且認識傅醫生的人多,醫生護士也就算了,好多還是病人,林天不想讓傅醫生難做,所以大多數時候,他們只是牽著手出去。像今天這樣,林天是整個人都靠在他的身上,手臂緊緊地輓著他,十指相扣,看起來正如同一對熱戀當中的情侶。只要眼睛不瞎,都看得出他們的親密關係。

  林天就是要給那個林昭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傅醫生是他的,你不准看,但眼睛長在別人身上,林天又不能挖了他眼珠子,只是看了又能怎麼樣,傅醫生還是他!哼!

  果然,林天作風如此大膽,引來了不少旁人的目光,林天能清晰地感覺到,在這些路人的目光里,其中就包括了之前感受到的那股帶著惡意的目光。

  還能感覺到嫉妒。

  林天嘴角輕輕勾起,知道自己是成功了。

  傅星河不明白他今天是怎麼了,走到停車場,林天還非要湊過來吻他一口,吧唧一口還不算完,林天更是把他按在車窗玻璃上,按著他的肩使勁地深吻他,吻了十分鐘才放開他,把車上的老吳嚇得不敢下車來給他倆開車門了。

  他是司機不好說什麼,但真的有傷風化啊!

  林天管他什麼傷風化,他就是要親傅醫生。

  進了車廂,林天才消停一些,後座車廂空間大,林天直接把傅醫生壓在後座座椅上,臉貼臉地說話。

  傅星河心裡好笑,揉揉他的腦袋,湊到他的耳邊說:「林小天,你今天怎麼這樣。」

  「哥你不喜歡這樣?」林天身體微微一繃。

  傅星河看著他,眼睛微眯,「我像是不喜歡嗎?」

  林天松口氣,露齒一笑,道:「傅醫生,從明天開始我就和你一起上班,你動手術,我在你的休息室里開電話會議,下班了,我們就一起回家,我給你做飯。」

  傅星河唇角勾了一下,應了聲好。

  林天不知道那個林昭還跟著他們沒有,他讓老吳把車開到超市停車場去,和傅醫生買完菜購完物就回家了。

  第二天林天倒是沒有在醫院裡看到林昭了,只不過那道視線仍舊是如影隨形——林天知道暗處一定有人在看著自己,他低頭看著手機里的資料。

  林昭是滬市電影學院表演系的學生,家世清白,但是戶口本上只有母親沒有父親。林昭的母親叫魏如煙,對這個名字,林天並不熟悉,但是在看到這個姓名的一瞬間,有一種熟悉的不安捲土重來。

  這個林昭就好比一個定時炸彈,一般一直停留在他心上,似乎隨時都要炸開。

  林天心沈重地跳了一下,他皺眉,這對母子到底什麼來頭?林天發消息,讓人繼續查下去,必須得查個水落石出,必須把這個林昭的祖宗十八代都給扒出來!林天還沒見過敢搶他東西的人,必須給他點顏色瞧瞧。

  知道有人在看他,林天更是肆無忌憚。傅星河一出來他就抱上去,林天問他手術累不累,傅星河搖搖頭,手掌輕輕拍他的腦袋,林天抓住他的手心,輕輕地替他按著,舒緩他手掌的疲憊。跟著出來的小周大夫是直接震驚了——主任的動作怎麼就彷彿是在逗小狗一般?而小奶糖,得了大手的撫摸更是搖尾乞憐。小周大夫一瞬間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他們家餵了兩只狗,這兩只狗經常相互爭寵,一隻生氣了,像這樣順順毛就好了。

  林天才不管別人怎麼看,換句話說,他就是想讓別人看見,他和傅醫生的相處模式的確是這樣。只是不怎麼在外人面前這樣罷了。

  由於林天在旁邊,小周大夫根本就不敢和主任說話,找了個理由她就溜了,留下林天和傅星河在原地。

  這裡是醫院走廊,但不是病區,所以來來往往的人並不多。兩人站在窗戶的欄桿旁邊,林天拿手圈住傅醫生的腰,傅星河側頭將嘴唇貼在他的耳邊,輕聲道:「林小天,你這樣是不是誰惹到你了?」

  「才沒有!」林天大聲否認。

  「你這像是沒有的樣子嗎?分明就是誰把你惹了。跟我說,我幫你欺負回去。」傅星河撓撓他的下巴。

  「不用欺負,就是個不長眼的。」林天微微仰頭,舌尖在他嘴皮上輕輕舔了一下,「這樣就好。」

  要是是喜歡傅醫生,看見他們這樣,還不得氣死。

  「膽兒肥了。」傅星河輕輕拿指尖點了點他的鼻尖,林天鼻頭在他手指上蹭了兩下,舒服地眯著眼道:「我的膽子是你慣出來的,要不是你慣我,我能這麼膽大嗎。」

  傅星河笑了說:「這樣挺好。」

  他並不喜歡林天做什麼都小心翼翼怕自己生氣的模樣。

  像林天現在這樣猖狂一點,得意一點,他更是喜歡,看著時便覺得心癢難耐。

  林天頭埋在他的肩頭笑了幾聲,「哥哥等下我們去買點套,用完了。」

  「不是還有嗎?」傅星河想起來,林天需求量大,於是每次都採購挺多的,所以家裡還剩不少。

  「那麼點兒哪裡夠用啊,還要再買一點。」林天咬他一口,「正好你明天輪休了,晚上榨乾你。」

  傅星河都依他,低聲說好。

  今天林天是開車來的,沒有叫老吳送。幫傅醫生扣好安全帶,林天發動汽車,他剛剛把車開出醫院就發現附近有一輛車動了,還是輛卡宴。

  還跟蹤呢?

  林天心裡冷笑兩聲,直直地開著車去了超市。

  「怎麼不去藥店?」傅星河問。

  「我還想買點別的,酸奶啊水果什麼的。」林天回答道。笑話,藥店那麼小,林昭怎麼可能跟進來?就是要去超市,人多,方便他隱蔽。林天心裡恨得牙癢,前面正好堵車,他發洩似的摁了兩下車喇叭。喘口氣,林天把頭仰在頸枕上,側過臉去看傅星河。

  看著傅星河,林天的鬥志又起來了,傅醫生這麼喜歡自己,又這麼排外,他吃個什麼醋?林天也說不准自己的什麼心情,那個林昭就是讓他覺得不舒服,汗毛竪立。

  傅星河捏他臉頰,「又生什麼氣呢?」

  我不高興——林天天很想這麼說,但是傅醫生要是問他為什麼不高興,他又回答不出來了,他就是吃個飛醋而已,傅星河肯定不能理解,因為傅醫生眼裡連林昭是誰都不知道,只有林天傻了吧唧的要給人家下馬威。

  其實那個林昭也沒怎麼礙著他,哪怕他看上了傅醫生,林天也知道,傅醫生肯定不會理會的,別說理會,傅星河根本就是屏蔽掉了那些外來生物的目光。以前林天來醫院,也老是偷看傅星河,傅星河還不是沒有發現。

  或者說,感覺到了,但是當成空氣了。

  面車流動了,傅星河把林天的臉推過去道:「林小天,別看我了,開車。」

  今天是週末,還是打折日,所以超市人流量比平時要大一些。進了超市,林天看見了哪裡用紅字標了促銷,哪裡就圍了一圈人。不知道林昭躲在哪個角落里的,但他知道林昭一定還在跟蹤他。

  林天也沒買什麼特殊的,也沒有特別想買的,他挑了幾斤香蕉,又買了點葡萄,便推著購物車去結賬。

  他用余光瞄到,附近有個推著空車的黑帽子在看他們。接著,林天以橫掃千軍的氣勢,一下把收銀台前面貨架上的避孕套全部趕進購物車里。

  「你別拿這麼多,尺寸不合適,好歹挑一挑。」傅星河有些無奈了。

  林天有點兒不好意思,也覺得自己動作是不是太誇張了,他這是乾嘛呢這是……林天心裡罵著自己,是不是智商餵狗了啊,怎麼乾這種事。聽了傅醫生的話,於是林天開始重新在購物車里把尺寸不合適的篩選出來。兩個人在避孕套的貨架前面站了20多分鐘,挑挑揀揀,才總算是篩好。

  收銀台排隊的人多,他們又排了十分鐘,估計收銀員也沒見過像林天這樣一次性買幾十上百盒套套的人,掃碼的時候手都在抖,眼睛一抽一抽的瞄著林天和傅星河。

  林天面色平靜,心裡冷笑,幾十盒算什麼?我們家傅醫生一個月就能在我的配合下用光光!!

  從超市出來,林天開車回家,等車到了小區門口,那輛跟蹤他的車輛就無聲地消失了。

  林天重重地吐出一口濁氣來,要是林昭敢跟蹤他進小區,他就馬上叫人把他車給砸了。

  一個電影學院表演系的學生,哪兒來這麼多時間,還玩兒跟蹤人那一套。林天越想越心煩,看來是下馬威給的還不夠啊,他都這樣了還不死心呢。

  林天鬱悶透了,回到家,他進了廚房便開始做飯,他速度很快,沒一會兒便好了。

  他這兩天,就像炸了毛的貓似的表現,傅星河全都看在眼裡,儘管還不知道原因,但傅星河知道,一定是和自己有關係的,林天這種護食的模樣,倒讓他覺得很有意思,想逗逗他。

  兩人吃完後,傅星河幫他收拾了碗筷,過了會兒,林天收拾完了,便打了一盆熱水過來。傅星河坐在沙發上,林天讓傅醫生把手全部浸泡在熱水里,泡了會兒,然後林天在水里幫他做按摩。「哥你握著拳,然後再松開,這樣捏幾下可以促進血液循環。」林天示範給他看,像在教導幼兒園小朋友。

  傅星河一邊照做一邊低頭望著他。

  等水冷了,林天把熱水倒了,接著從房間里拿出一張毛巾和一瓶精油來。

  把毛巾對折,他讓傅醫生把手平放在乾毛巾上,林天滴了了幾滴精油在手心,又混合了別的基礎油,形成了一種新的按摩油,他手掌合十搓了幾下,把按摩油在手心搓熱。

  薰衣草的香氣慢慢在空氣中揮發開來。林天輕輕地揉著他手指的指節,以轉圈的方式到達指尖部位時,又揉又捏的,手法異常溫柔。這樣按摩一套下來,他又幫傅星河按摩手背以及虎口。手背完了,是手掌,手掌完了,又是手腕。

  他按摩的時候很有些拖泥帶水,經常扣住傅星河的手指就不放了,像是在比兩個人的手誰大誰小是似的,還用指尖撓他的手心,極盡纏綿。傅星河懷疑他根本不是在按摩,而是在勾引自己。

  他對上林天的眼睛,聲音有些變了,「故意勾引哥哥呢。」

  「我哪有故意,」林天五指扣進他的手掌心裡,「我就是正大光明地勾引你啊。」他兩眼彎彎,像兩道月牙般。

  林天兩手油油的,傅星河兩只手也滿是油。他並沒有去洗,而是籍由手的潤滑,脫了傅星河的褲子,用油乎乎的手去搓他的褲襠。

  經由按摩,林天的手不僅全是按摩油,還很熱。

  傅星河倚靠在沙發背上,雙腿岔開,林天天就趴在他的腿中央,玩了一會兒傅星河就起來了。

  乾爽的手和油乎乎的手是兩個概念。林天手上的油形成了一層保護膜,往傅星河的腹肌上延伸。

  他撩起眼皮盯著林天,你這麼摸,全是薰衣草味的精油,等會兒還怎麼吃。

  林天不以為然,直接低頭舔了一口,「精油沒毒吧?」林天咂了兩下嘴,「味道怪怪的。」

  「怎麼什麼都吃,」傅星河手指彈了他額頭一下,扯張紙給他,「吐了,味兒重。」

  「這個精油是可食用的,沒關係。」林天說著,整個人趴了上去,傅星河無可奈何地推開他,「別吃,我去洗了。」

  等徹底洗乾淨了,林天以按摩手為由,給傅星河做了一個全套大保健。

  翌日,林天是被聒噪的蟬鳴聲吵醒的。今天沒有下雨,外面是屬於夏天獨特的悶,被深綠色的樹葉篩落的晨光,傾進一縷到屋裡。

  想到傅醫生今天是輪休,不用上班,於是林天翻個身,抱著傅醫生的腦袋,再次沈睡了過去。

  傅醫生的頭髮漸漸留得比他還長了,手感很好,林天天喜歡傅醫生運動時汗濕的身軀和濕潤的頭髮,傅醫生的汗味,就是俗稱的男人味,林天很愛在他跑步時偷襲他。而林天自己的頭髮,就是讓傅醫生給剪的。沒想到一剪剪過了,變得只比寸頭強一點,養了好幾天才終於養長了一些。

  如果以髮型來看,林天比較像上面那個——林昭是這麼想的。

  他第一眼就被這位傅星河醫生吸引了,在這個圈子里,傅星河這種絕對是極品。不巧的是這位傅醫生有男朋友了,更不巧的是——林昭還認識這位傅醫生的男朋友。

  儘管他從來沒有真正的見到過林天,也沒有機會認識他,但是他常常從母親的嘴裡聽到林天的名字,也見過他的照片。林昭小時候,母親常常對自己說他比林天優秀,讓他好好努力,討爸爸歡心,說以後等她進了林家,等自己認祖歸宗了,到時候就把這位林天大少爺踩在腳下。

  小時候林昭的教育便是這樣的,等稍微大些了,母親就再也不那樣狂妄地說了,他瞭解到似乎是林天變得非常了不起了,變成了讓他們母子高山仰止的存在。或者說,以前魏如煙還做過替代秦韻嫁到林家當林太太的夢,但是沒想到現在林天成長成了林家的頂梁柱!是林家地位最高的人!

  林天接手英泰的那天,魏如煙便知道自己的夢是不可能的了。別說林瀚海喜不喜歡秦韻,就算是不喜歡了吧,他也不會和秦韻離婚娶外面的女人,哪怕她給林瀚海生了兒子。

  要是她和阿昭還想生存下去,首先得緊緊抓住林瀚海,但是林瀚海可一點兒都不靠譜,所以最重要的,是不能得罪林天。為了名聲,林天不會把他們母子怎麼著,反而會以禮相待,所以他們能拿多少錢,全都是林天說了算。

  但魏如煙無論如何也想不到,林昭居然跑去跟蹤林天!

  林昭當然不會讓魏如煙知道這件事,他自認為自己跟蹤隱匿的本領很強,林天是不可能發現他的。

  結果,林天不僅發現了有人跟蹤,還知道了他是誰。

  如果說一開始林天看見林昭這個名字僅僅只是不舒服的話,現在他調查到了林瀚海和魏如煙的關係,這種不舒服,就擴張成了惡心。

  作者有話要說:  林小天:跟你天爸爸搶人,死路一條:)。


第65章 

  早上, 林昭請了假便開車去了醫院,卻發現傅醫生並不在, 一打聽才知道原來傅星河醫生今天輪休了。

  沒有見到人,他一臉晦氣地離開。儘管這兩天跟蹤林天和傅星河,讓他看到了這兩人有關係有多麼親密,親密到嚴絲合縫, 外人根本無法插足的地步。即便如此,林昭也並不打算放棄。

  既然傅醫生會喜歡林天,那為什麼不能喜歡他呢?林昭覺得, 自己並不比林天差多少。

  從醫院出去, 他開著車準備回學校了,卻在學校附近, 不巧碰上了碰瓷的。這段路沒有監控,人也不多,而那碰瓷的技術很高,車子還沒有到跟前就躺地上了,嘴裡直呼救命,甚至還自帶血包。看著滿臉是血,很是駭人。

  林昭只能自認倒霉, 掏出錢包準備賠錢, 哪知道碰瓷的張口就喊三十萬。林昭冷下臉來, 準備繞過這個碰瓷的,這時候碰瓷的團伙來了,人還不少, 起碼七八個,都是街頭混混,都比林昭高壯。見這輛卡宴車主要跑。一群人嘴裡喊著肇事司機,跟著就三下五除二地把林昭的車給砸了。很明顯這些人都是熟手了,有人負責砸車窗玻璃,有人負責卸輪胎,還有人拿刀直接把車身划花了。

  林昭坐在車里,一些碎玻璃掉下來,掉在身上。林昭忍無可忍的大喊:「別砸了,我要報警了!」說著他便掏出了手機要撥打110。

  「好哇,還敢報警。給我打!」一名大漢眼睛一瞪,說完直接從車窗伸手進去把林昭抓了出來。

  一群人對著他拳打腳踢。

  林昭忍了沒兩分鐘,就開始抱頭大喊:「別打了!我賠!我賠錢!」

  哪知道根本沒人理他的,明擺著是要收拾他的。圍毆了他整整十分鐘後,雨點般的拳打腳踢才漸漸變弱。

  「賠不賠錢?」一人拿著小刀在瑟瑟發抖的林昭臉上比劃,威脅道,「不賠醫藥費老子就划花你的臉!」林昭卻是嚇得不行,「我賠!不就是三十萬嗎!」剛剛他喊著要賠錢,卻沒人理他,打了十分鐘,才停下來問他。但他知道,他要是不賠醫藥費,今天他這臉就別想要了。可是五十萬並不是小數目,別看他開的卡宴,其實這車的林瀚海送給他媽媽的,還是輛最低配,值不了多少錢。

  他平時開銷大,這三十萬,差不多是他全部的存款了。碰瓷的人彷彿是知道他卡里有多少錢一般,一口氣喊了個正好的數目。

  這明擺著是有人要弄他,林昭不知道自己得罪了哪路神仙,但碰到這種事了,也只能認栽,他也找不到人求救。好在他護著自己的臉,臉上沒怎麼手上,只是有兩道傷口罷了。

  林昭花了三十萬買了平安,那拿刀聲稱要划爛他臉的男人,走前狠狠地啐了林昭一口,「以後老子見你一次打你一次,滾!」

  車胎都蔫了,林昭也不能開車走了,只能灰頭土臉地跑掉,看著那些人走遠後,才打電話叫了保險公司。

  車主是魏如煙,林昭一打保險公司電話.那邊就聯繫到了魏如煙,沒過兩秒,魏如煙的質問電話就過來了。

  林昭只能一五一十的說碰上了碰瓷的,對方向他索要了三十萬,還砸爛了他的車,「他們一群人還圍毆了我。」心思活絡的林昭立馬有了新主意,自己不是受傷了嗎,正好去傅醫生他們醫院住著,這麼一想著,身上似乎也不怎麼疼了。他還可以說自己腦震蕩了,再去傅醫生那裡掛個專家號。

  「三十萬,他們怎麼不去搶?」魏如煙拔高音量,她被兒子口中的這種土匪行徑所震驚,下一秒就反應過來了——兒子居然還被打了。「你都給錢了他們怎麼還打人!阿昭,你沒事吧?!你快去醫院,你在哪兒?媽媽馬上過來。」

  「我要是不掏錢,他們說不定還要讓我毀容。」

  「你快去醫院,你記住那群人長什麼樣子沒有?咱們不怕他,去報警!」

  「媽,我現在打車去滬市綜合病院,您別管我,我住幾天院就好了。」林昭忍著疼,招手打了輛車。

  「這怎麼行,我怎麼能不過來,誰打你的,居然索要三十萬,他們這是土匪呀!你趕緊報警,這不是碰瓷,都是詐騙了!」

  林昭為難道:「我不敢報警,我怕我報警了,他們找上來怎麼辦。」

  魏如煙一聽心裡也慌了,嘴裡強作鎮靜道:「沒事兒,別擔心,我給你爸爸打電話,他認識的人多,他一定有法子。」在魏如煙看來,哪怕林瀚海沒什麼本事,他兒子有本事啊,總認識點警察局的人吧?

  林昭一聽見林瀚海表情就不大善了,他捏著手機,不滿道:「你找他做什麼,他會管我們嗎?」

  「他好歹是你爸爸,怎麼會不管你。再說車還不是他送的,房子也是他送的,你的零花錢、你讀書的錢全都是他給的,你不能這麼說你爸爸。」

  「他有兒子了,我不是他兒子!」林昭強調。

  「也不能這麼說,那個林天他也算是你哥哥,你以後肯定是要認祖歸宗的,回去了還是得跟他好好相處的。」她苦口婆心地勸道。

  林昭話不多說,就把電話給掛了。他才不願意回林家,頂著私生子的名頭回去讓人瞧不起,還不如不回去呢。

  但林昭從沒想過,他和他媽媽現在都是在林瀚海手裡討飯吃,他們的吃穿用度全是林瀚海給的錢。

  林瀚海的錢從哪裡來的?林昭聽媽媽說過。說以前林老爺子會給林瀚海零花,而且林瀚海有產業,有收入,可是大部分的錢還是從林天那裡來的,現在林老爺子死了,林天就是未來的「主子」。所以他不能得罪林天,相反還必須討好林天。只有這樣,才能繼續安穩的生活。

  魏如煙的意思是說讓他收斂點兒傲氣,他們以後還得看著林天的臉色吃飯呢。正因為此,林昭一直對這個素未謀面的林天有一種天然的惡感。現在他見過林天了,因為他身旁的傅星河,林昭對林天的厭惡無形之中變得更深了。

  在他眼裡,林天只不過是出身好罷了,比自己強多少?林天能在一個大家族里混成現在這樣,他的手能有多乾淨?他根本就配不上傅醫生那樣的人。

  林昭去醫院檢查了一番,他的傷勢並不嚴重,都是皮外傷,而且最重要的是臉上沒有受傷,他這種情況根本就不需要住院,急診大夫開了點藥就讓他走,林昭非說自己要住院。

  醫院裡病床緊張,根本就沒有空余的病床拿來給林昭這樣的人住。沒有毛病,還非要住醫院,是不是腦子有病?急診大夫心裡這麼想的,臉上也是很無語。道:「你都是皮外傷,回家休養兩周就好了。下一個。」他衝著診室外面喊了一聲。

  林昭好像看出他心中所想,說:「我腦袋也讓人打了,我有腦震蕩。」

  大夫哦了一聲,說:「那你去腦外科做檢查,照個腦部ct。」

  林昭又說:「我要先住院,我認識的那位大夫今天沒有來上班,我明天再做檢查。」

  大夫稀奇地看他一眼,怎麼和一些心懷不軌的女病人一樣?他可是知道,腦外的那位傅醫生,招人的緊,沒病都要來專門掛他的號。急診大夫耐心用盡,在林昭的堅持下,還是給了他一個走廊的床位。

  有病床好過沒有,林昭勉強住了下來。

  而魏如煙那邊,卻是在焦急地給林瀚海打著電話,他卻一直不接,電話一直被掛斷。她心急如焚,只能發個短信過去說:瀚海,你快回電話。

  秦韻看見這條短信,臉色越發黑沈,盯著這段文字看了兩秒,又把短信刪掉。

  等林瀚海從衛生間出來了,秦韻的表情一下從陰沈又變成了笑模樣,一副溫柔賢妻的態度,「老公,剛剛有人打電話來,是陌生號碼,我就給掛了。」她臉上露出歉意來。

  林瀚海一聽便沈下臉來,一把奪過手機,「你怎麼敢隨便掛我電話?」

  「那我也不能隨便接你電話吧?」秦韻心裡冷笑。

  林海低頭看看手機,發現號碼是魏如煙的,臉色立刻難看起來。他專門給魏如煙三令五申過,不准主動聯繫他,不准打電話,更不准發消息,只能等自己主動聯繫她。

  一連打了這麼多個電話來,是有多要緊的事?

  林瀚海心虛里看了眼秦韻的表情,發現她還是在笑,只是笑意沒有抵達眼裡,他心裡忐忑地想秦韻是不是發現了,也不應該啊,秦韻要是發現,可不會是這模樣。

  秦韻低聲道:「這個電話你認識嗎?你要不給他回一個過去。」

  林瀚海敷衍地說:「不認識,就是普通的騷擾電話。」他說著換了件衣服,著急地便出門了,「我晚上不回來吃飯了。」

  秦韻也沒問他去乾嘛,等林瀚海走了,她才發現自己又把手心給掐出血來了,幾道月牙形狀的傷口,從中滲出血珠來,在纖如嫩荑的手心中央,霎是觸目驚心。秦韻知道自己這個一生氣就掐東西的毛病不好,但她完全是不自覺的,別說掐別人了,就連掐自己有時候都恍然不覺。

  上午,傅星河出門診,電腦屏幕上浮現出病人的名字,他盯著名字看了半秒,頓了一下才喊道:「下一個。」

  林昭身上穿著醫院的病號服的,他看起來很是虛弱,林昭是標準的美少年長相,能考進電影學院,也是憑借一張青春逼人的校園男主角的臉蛋。傅星河低頭看病歷,眼皮都沒有抬起來,「症狀。」

  他嘴裡只蹦出了兩個字,顯得非常冷淡。

  林昭卻是心中熱切,他最喜歡這樣的男人了。「大夫,我前幾天來過,您有印象嗎?」

  傅星河忽略他的問題,耐著性子又問了一遍「什麼症狀?」

  林昭噢噢兩聲說:「我覺得我有點腦震蕩,您能幫我檢查檢查嗎?」

  「去照ct。」傅星河不由分說幫他開了個單子。

  「您不幫我檢查嗎?」林昭問。

  「我檢查不了,我眼睛不是ct。」傅星河很乾脆的喊道,「下一個。」

  林昭乖乖拿著他的單子走了,走前還誇了一句說:「傅大夫,您這字真漂亮啊。」

  傅星河卻理都沒理他,問起了另外一個病人的症狀。

  他這樣的態度,卻沒能讓林昭死心,反而是越發心熱了,這麼好的人,怎麼就便宜林天了呢?同性圈子里,傅星河這種,是超級搶手貨

  這個人都這樣明顯了,傅星河不是沒有察覺,換做平常他肯定不會細想,但是因為林天,他多想了一下,心裡隱約能猜到林天為什麼這麼不正常了——原來他們家小奶糖這是吃醋了。

  儘管傅星河認為這醋吃的太莫名其妙了,而且很沒有必要,心裡還是高興的,林天吃醋的模樣太可愛了,為了專門做給人看,還跑超市去橫掃了避孕套的貨架。

  過了會兒,林昭拿著ct又回來了,傅星河只看了一眼,就告訴他:「沒有問題。」但林昭的問題卻是很多,一直問著這團黑影是什麼,這裡為什麼是白的?

  傅星河哪裡有耐心跟他解釋,冷下臉來,說:「這位病人我下班了,你去找值班醫生。」他叫了另一個醫生過來幫他鎖門,就走了。

  林昭倒是沒有糾纏不休地追上去,反正他人還在醫院呢,下午再來傅醫生這裡堵著不就成了。

  傅星河還未走到辦公室,就看到林天抱著保溫飯盒坐在門口的座椅上呢。

  保溫盒放在腿上,林天的坐姿倒是很端正,沒有佝背,也沒有東倒西歪的,乖乖的模樣,讓傅星河心裡無端想到了等主人回家的秋田犬。

  林天今天是有工作,送傅醫生到了醫院,他便去公司處理工作,處理完他便直接回家做飯了。他知道傅醫生不喜歡食堂,也不喜歡外賣,只喜歡吃自己做的東西,林天肯定是不願意委屈傅醫生的,所以再忙他都要抽空回家給他把午飯做了送過來。

  一看見傅星河,林天便屁顛屁顛地湊到他身邊去,「哥哥你累沒有,我給你捏捏肩膀。」

  林天趴他背上去,傅星河拿指紋開了門。現在醫院設施又進步了,大部分區域都換成了指紋解鎖。哪怕是沒有監控的地方也能實時地記錄著誰去了哪裡,呆了多久。

  「我不累,你吃沒有。」傅星河回身關上了門,又抱住林天。

  「我乾坐了一上午,聽人報告呢,怎麼會累。」林天抱怨,「坐得屁股都麻了,虧死了。」

  傅星河笑了一下,「我也是坐了一上午,出門診。」

  「真的呀,那你屁股肯定也麻了,我給你揉揉。」林天說著手就不老實了,他心裡知道醫生出門診總會遇到一些奇奇怪怪的病人,也知道傅醫生肯定不容易。其實對傅星河來說,門診的壓力不亞於做手術,因為要應付各式各樣千奇百怪的人,他很煩這些,很煩跟人打交道。但看見林天他這些煩惱便一擁而散了,他們家的林小天的確是個小太陽,可以驅散他身邊所有的陰霾。

  拿開林天的手,「好了別摸,去洗手。」

  林天洗乾淨手,打開飯盒,開始和傅醫生面對面地吃飯。

  他根本想不到,林昭都成那樣了,居然還有心思來騷擾傅醫生。

  要是讓林天知道了,他一定會後悔沒讓人打林昭的臉,倘若毀容了,林昭是一定不敢出現在傅星河面前的。

  兩個人吃完飯坐在沙發上說了幾句話,便摟在一起睡了。

  以擁抱的姿勢睡眠,林天這個午覺睡得很安穩。

  下午,傅星河去做手術了,林天在醫院裡閒逛了兩圈。

  林昭床位的那片區域最是擁擠,林天也沒有心思去病人區域里擠,所以他便不知道林昭也住在滬市綜合病院的。

  不僅如此,就連林瀚海也來醫院了。

  林瀚海倒是比較緊張林昭,親自來了醫院,結果林昭倒不領情,一聲爸也不叫。見魏如煙瞪他,林昭才不情不願的叫了一聲爸爸。

  熱臉貼冷屁股,林瀚海自然是不高興的,他臉色也不大好,魏如煙心想這個不懂事的,沒眼色!還不知道林瀚海就是他們的衣食父母?阿昭都這麼大了,居然還不懂這個道理。

  要是讓他知道,林昭還惹到了林天,那不是罵一句不懂事就能完的事。

  林瀚海心裡不高興,林昭心裡又急著傅星河,醫院裡又擁擠又熱,林瀚海才不樂意在這裡久待呢,他待了沒十分鐘就走,魏如煙追著他出去,走前讓林昭好好反省反省。

  「瀚海,你不要生阿昭氣,孩子還小嘛。」魏如煙祖籍江南,說話很嗲,她跟林瀚海的時候,才剛剛上大學,一不小心就搞大了肚皮,她瞞著林瀚海,想偷偷把孩子生下來,如果是兒子就留下,如果是女兒就送人。還好還好,生的是個兒子,這個兒子讓魏如煙把林瀚海栓了二十幾年。這二十年,她不用工作就用生活費拿,還有房子住,甚至有豪車開。

  林瀚海擺擺手,一副不計較的模樣,嘴裡卻說:「林天在他這個年紀,就能談幾個億的大項目了。」

  雖然他和林天不親,在外頭也是愛吹噓這個兒子的,他理所當然地想,林天有本事當然都是他這個做父親的教的好。林天干得好,自己臉上也有光。

  但是林昭嘛就……這麼大了,還這麼不懂事,不掙錢還亂花錢,讓他怎麼喜歡的上。

  魏如煙心裡著急,抱著他的手臂,胸脯整個靠上去,她扭著說:「瀚海,你不要和小孩子置氣嘛,你看阿昭都被打成那樣了,你要替他做主啊!你認識警察局里的人嗎?必須把那些碰瓷的人抓起來,關進去!」

  林瀚海敷衍地應道:「我知道了,我會去打招呼的。你讓他平時低調做人,開什麼卡宴,被碰瓷了吧。」

  魏如煙心中一凜,說:「瀚海,你準備什麼時候把阿昭接回家呀?他都這麼大了,該認祖歸宗了吧」

  林瀚海支支吾吾地說:「再過一陣子吧。」

  秦韻肚子現在都這麼大了,這個孩子鐵定是要生出來的,他總不能在這個時候接個私生子回去吧?外面傳出去,要笑話他的。

  等秦韻生了,她那個年紀生孩子,激素失調,多半要得產後抑鬱症,到時候也不怕她鬧,林瀚海準備到時候再把孩子接回家,至於林天那邊,反正林天也不在乎他這個父親。當然是不會在乎自己有多少是私生子的。再說了,孩子接回去又不會跟林天搶家產的,就是認個祖歸個宗,他畢竟也要傳宗接代的,林天自己是個同性戀,他有什麼顏面不讓自己把私生子接回家?

  儘管這麼想,林瀚海心裡還是有點怕林天的。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變成了現在這樣。以前他教訓起他來林天都是一聲不吭的,現在有本事了,野了,還敢停了自己的生活費!林瀚海怕他真的不顧父子親情,也不怎麼敢惹他了。

  林瀚海和魏如煙還沒出醫院,林瀚海便震驚的看見了一個人,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林天怎麼會在這兒?

  他心中一驚,下意識就躲。

  做了虧心事,他心中第一時間想到的是林天會不會是發現了他的秘密?接著他就反應過來,林天不是和那個什麼醫生在一起了嗎?難怪他會在醫院。林瀚海現在是不想管林天性向的問題了,反正他還有兒子,也不擔心傳宗接代的問題。

  等林天消失在轉角,林瀚海額頭一大滴汗就「啪嗒」掉了下來。

  魏如煙也是一驚,她也看見了林天,但她驚訝的不是林天為什麼會在這裡,而是林瀚海居然這麼怕林天?居然怕到見他就躲的地步,還嚇得出汗?!

  等林瀚海和魏如煙走了,林昭又跑去了腦外科,一打聽,他知道傅醫生原來在做手術。

  林昭也想去手術室門口等他,但還未靠近他就看到了在手術室門口抱著筆電坐著的林天。

  這下林昭是不敢貿然接近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傅星河結束手術出來,和林天一塊走了。

  傅星河對人有多冷淡,他上午是見識過了,沒想到對林天卻是這麼不一樣。

  他心中的憤恨,林天自然是不清楚的。

  林昭不肯死心,第二天上午又掛了傅星河的號。

  他專門換了件有扣子的病號服,解開兩顆扣子來,露出鎖骨下面的一塊肌膚。他皮膚略微青紫,在瘦弱的美少年身上,帶著被凌虐的美感。

  「大夫,您幫我檢查檢查吧,我真的覺得不舒服。」林昭趴下來,整個人都趴在傅星河的桌上,腿輕輕的蹭到了傅星河的褲腿。

  傅星河倏地站起來,他整個人散髮出冰凍三尺的冷氣,在暑氣這麼烈的夏天,他身上的寒氣硬是讓人打了個哆嗦。傅星河拉開診室門,一字一句地說:「我對你沒興趣,別再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傅醫生: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暗戀我的:)

  不要走開!還有打臉!


第66章 

  診室外面充斥著掛傅醫生專家號的病人, 傅星河的話,冷酷到全部人都能聽見, 這下所有人都以驚疑不定夾雜著鄙視的目光看向了林昭——這小伙子竟敢公然騷擾醫生?也太不要臉了!

  林昭一下覺得臊得慌,他看了傅星河一眼,欲言又止,最後在眾人凌遲般的目光下灰溜溜地走掉了。

  但林昭並不打算放棄, 追人嘛,當然得吃點苦了,他不相信林天追這位傅醫生的時候是一帆風順的, 沒有難度人怎麼會珍惜?

  日久天長的, 難免會忍不住偷腥——林昭的這種思想,正是家庭帶給他的。大部分的男人在他眼中, 都是和林瀚海一個德行。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無一例外。

  他相信,今天被拒絕,原因絕不是傅星河正人君子,而是他勾引的力度還不夠,時機還不夠恰當。

  上午門診完了, 傅星河連辦公室都沒回, 就直接開車衝回了家。在車上, 他撥了林天的電話:「你在家沒有?」

  「在,」林天一手拿著鍋鏟,用肩膀夾著手機道, 「飯已經做好了,哥你什麼時候到家?」

  「馬上,」傅星河轟了一下油門,「在家等我。」

  林天還沒想明白,傅星河的電話就掛了,林天把火關小,心裡想著他哥今天是怎麼了?怎麼聽起來心情不好啊。

  傅星河開車速度快,一路上不停超車,沒過幾分鐘就到家了。

  林天聽到了很大的摔門聲,「砰」地一聲,林天趕緊從廚房探出腦袋,看見傅星河快步走進臥室。

  傅星河邊走邊脫衣服,他進了浴室,突然喊道:「林天。」

  「哎,」林天應了一聲,從門邊探進來一個腦袋,「哥怎麼了?」

  他看見傅星河的褲子,就丟在地上的,像丟垃圾一樣。

  「沒怎麼,衣服脫了,進來。」他的聲音混合著水澆在理石地面上的淅瀝聲,帶著不明顯的急躁,林天確信,傅星河的確是心情不好。

  林天呆了一秒,「啊啊?」他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接著很快反應過來,「我去把火關了,等我。」說完林天立即衝進廚房把火關掉,一把摘下圍裙,邊走邊把上衣和褲子脫了。走到浴室邊,林天彎著腰把內褲也脫掉。

  傅醫生今天火氣怎麼這麼重,不應該呀?林天心裡有疑惑,覺得他家哥哥應該是遇到了不順心的事,或者是病人。還沒進入淋浴間,林天就被傅星河拽住手臂,一股大力將他拉了進去。

  林天踉蹌了一下,直接撞在傅星河身上,傅星河手臂摟著他的腰,轉了一圈,直接將他按在淋浴間的大理石牆面上,他的腿勾著林天的腿,傾下身,嘴唇一下堵上去。

  一片陰影罩下來,林天眼睛微微睜大,傅星河撬開他的齒關,含住他的舌尖,熱水在腿上四濺,林天慢慢閉上雙眼,雙臂松松地搭在傅醫生的肩膀上。

  傅星河輾轉吻了他十分鐘,林天舌頭都被吸腫了,鼻間發出含糊又舒服的嗯嗯聲。

  傅星河雙唇離開他,但還是貼得很近,咫尺之間,他雙唇微啓,問道:「你吃什麼好吃的了?」

  林天還有點暈乎乎的,感受到傅星河的腿頂在他的雙腿間,而且勾著他的小腿,慢慢磨蹭。林天大喘著氣,這才反應過來傅醫生問的是什麼。

  「我……我熬了銀耳雪梨,剛剛嘗了一點。」他回答。

  「難怪這麼甜。」傅星河貼著他耳鬢廝磨。

  一瞬間,他心裡的不舒坦,全都煙消雲散了。

  林天有點不安,抱緊他,眼睛望進他的雙眼,「哥哥你怎麼了,怎麼不高興啊?」

  「沒事,」傅星河嘴唇在他唇邊逗留,頓了頓道:「遇見了臟東西。」

  「臟東西?」林天眼裡露出疑惑來,「那我們改天去廟里拜拜佛,燒炷香闢邪吧。」

  傅星河不明顯的笑了一聲,眼睛里也有笑意,應道:「好,拜佛。」

  沒打聽出個所以然來,林天看見傅醫生像是心情好了,也就沒有追問下去了。

  「那我們是先吃飯還是先做……飯已經做好了。」他看著傅星河,整個肩頭仰靠在被水衝刷的牆面上。

  傅星河的手滑進他的臀縫,低聲道:「先吃你,再吃飯。」他傾身,繼續吻林天。

  林天身體軟化下來,變成了一道菜,果真讓傅星河給吃乾抹淨了,連骨頭都不剩。

  出了浴室,林天躬下身穿內褲,卻看見傅醫生把今天才換的褲子拿起來,塞進了垃圾桶里。

  垃圾桶不大,褲子一扔進去,就給佔滿了。

  「哥……」林天記得這件褲子沒穿過幾次,傅醫生怎麼就扔了?

  傅星河回頭看他一眼,道:「臟。」

  林天剛想說臟了我給洗不就完了,又一瞬間彷彿想通了什麼。

  他蹲下來,仰頭直視傅星河的雙目,有火苗從他眼底躥出來,「是哪條腿?」

  傅星河在床邊,低頭看著他,還沒說話,林天就用手捏住他的右小腿,「是這條嗎?」

  剛剛傅醫生一直拿著條腿蹭他來著,林天還以為怎麼了,現在想通了,林天的臉卻陰沈得可怕,是真想殺人了。

  傅醫生今天上午是出門診,應該是遇到了騷擾他的病人。

  林天心裡難受死了,又極度憤怒,誰他媽那麼不要臉敢碰他的人——他當初喜歡傅星河的時候,別說碰他人了,就連碰照片都是小心翼翼的。林天垂下眼來,彎下腰,密密麻麻的吻降臨在傅星河的腿上。

  傅星河想抽開,林天這次力氣卻很大,使勁地攥住了。他嘴唇動了動:「林小天…不用這樣。」

  「不行,」林天手掌扣在他的小腿肌肉上,目光隱忍著什麼,「我要消毒,必須消毒。」

  林天反反復復消了幾遍毒,嘴唇一遍比一遍炙熱,將傅星河的腿啃的不能再見人了。

  中午,兩人都沒有休息,林天下午陪著傅星河去了醫院,傅醫生進了手術室,林天便去調查上午那個不長眼騷擾他哥的人是誰。

  上午看到那一幕的人還挺多,林天很容易就打聽出來了。

  「是個男的,高高帥帥、濃眉大眼的,就是有點瘦。」

  林天一聽描述就知道是誰了——林昭,他是真沒想到,都被教訓了一頓,還敢來醫院。

  他不想給傅星河惹麻煩,也不願意在醫院找事,便聯繫了上次演碰瓷的那幾人。

  林天可不是隨便找的街頭混混,這都是一退役便進了林天的保全公司工作的老兵。有雇傭兵和特種兵,都是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讓林天叫來乾這種事,實在太過屈才了。

  幾人捧了張遺照,來醫院找林昭麻煩,指控他撞死人還肇事逃逸。一群人看著就不好惹,沒人敢插手,而且一上來就打,一邊打還一邊說:「這條腿踩的油門?成別要了,這條腿不會踩剎車?那這條腿也別要了。」

  幾棍子下去,把林昭的兩條腿都打折了。

  旁邊有人看不下去了要勸說,一聽林昭身上的「罪行」,就不願插嘴了——把人撞了,還倒車繼續碾壓,非得碾死了才算。

  說的有鼻子有眼,活脫脫一乾戲精。

  林昭趴在地上,疼得大喊:「你們碰瓷!污蔑我!」他的喊聲沒有持續兩分鐘,便疼得暈過去了。迷迷糊糊疼暈前,他看到一個人站在角落里,冷眼旁觀著——是林天。

  等醫院保安趕到時,這群找事的已經跑沒影兒了,一聽周圍人在說什麼肇事逃逸讓人家找上門了,便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有些人開車撞死人,道路又沒有監控,沒有證據,很容易就能逃脫法網,躲在醫院裡也甭怪人打你,畢竟你先犯法的。

  人都是以訛傳訛的,演得那麼像,那還有假?當然是真的了——根本沒有人聽林昭的辯解,何況他還被打暈了過去。就連接到醫院通知趕來的魏如煙,聽到周圍人的議論,也以為是不是兒子開車撞死人了,她擔驚受怕,趕緊聯繫了林瀚海,撞死人可不是小事,只有林瀚海能擺平了。

  林昭兩條腿都被打斷了,第一時間被送到骨科去做手術,這骨科大夫厲害啊,又把他兩條腿給接上了,只不過這林昭一年半載內,是甭想像正常人一樣走路了。

  林天倒是想親自動手,只是怕他在醫院裡動手會給傅星河找麻煩,畢竟醫院裡認識他的人也挺多的,知道他和傅醫生的關係。他也不怕讓林昭知道是誰乾的,就是要讓他知道,是他乾的又如何。就是要收拾你,誰讓你動了我的人。

  傅星河做手術時,也聽說了這件事。有人在醫院裡公然打人,還捧著遺照,把人腿打斷了後便很快消失無影。這件事情做得乾淨利落,聽起來就像是一個局。那個被打的病人是誰,傅星河也沒有去打聽,他一點都不感興趣。

  林昭麻醉過去,清醒過來的時候,病床邊只坐了魏如煙一個人。

  「阿昭,阿昭你終於醒了!」魏如煙在醫院守了兒子一晚上,沒有卸妝,眼線睫毛膏全都花掉了,兩條黑色的淚痕掛在臉頰上,滿臉的憔悴。因為怕兒子真的犯了法,魏如煙也不敢報警。雖然一碼歸一碼,可警察逮到了那群打人的最多拘留十五天,但假如兒子真的肇事逃逸,那豈不是會坐大牢?

  她一個婦人家的,什麼都不知道,找了林瀚海結果林瀚海也是個不靠譜的,到現在也沒回消息。

  「媽……」林昭手指動了動,聽見自己發出來的聲音像個殘破的風箱,「水,喝水……」

  魏如煙趕緊給他倒了一杯水,拿吸管餵他喝。嘴裡小聲地問:「阿昭啊,你跟媽媽說實話,你是不是、是不是撞死人了?」

  「你還是不是我媽!這話你也信?!這都是污蔑!污蔑!」林昭一聽就急了,突然想到了他被人打暈過去前,在圍觀的人群後面發現了林天,「我知道了,是林天干的,一定是林天……是他……」林昭喃喃自語的著,他感受到自己的雙腿麻木,動也動不了,低頭一看,雙腿裹著一層厚厚的石膏,吊在半空中。「媽……我的腿。」他聲音發抖。

  魏如煙沒管他的腿,大夫說了,林昭骨頭已經接好了,好好修養復健就沒問題了。

  她此刻,因為林昭嘴裡提的那個名字而大驚失色,「什麼!什麼?!林天、林天讓人打你?他打你做什麼?!」她心裡惶惶不安,林天為什麼要這樣對付阿昭?對林天來說,阿昭是個陌生人啊,難道說……魏如煙臉白如紙,立刻想到了前兩天在醫院看見林天的事,難道林天發現了林瀚海和自己在一起,這才……?

  「對,一定是林天,就是他,他打斷我的腿就是因為……」林昭也想起來了,昨天他去傅星河的門診室,什麼都還沒做呢,就讓傅星河給罵出去了。他臉色原本就白了,想到這裡,整個人命都散了。打他的人就是那天碰瓷的那群,這麼看來,林天早就知道他的存在了,沒准還知道自己是林瀚海的私生子——難怪要這樣教訓他。

  他也沒覺得是因為他喜歡上了傅星河林天才這麼對付他的,他認為,一定是林天發現了自己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這才霸權主義,找人整他。

  魏如煙心急如焚,「阿昭,你快說你怎麼惹到林天的,他怎麼這樣教訓你?他知不知道你的身份?他是不是知道了?」

  「媽,他一定知道我是誰了,」林昭很篤定,表情都扭曲了,「他憑什麼這樣?我又不跟他搶老爸,我又不稀罕他們家錢!我憑自己的本事去追人有錯嗎?!他自己沒看好自己的人……我也沒幹什麼……」林昭越說越委屈,傅星河是個獨立的人,他喜歡傅星河便去追他,大家是各憑本事,林天氣度這麼小居然讓人砸了他的車!搶了他的錢!現在還來醫院,不僅污蔑他!還把他腿給打斷了!

  「媽,我要報警!是林天干的!林天讓人乾的!是他指使的!」林昭越說越激動,差點要從床上起來了。

  「你到底乾的什麼?!你這孩子!報什麼警!咱們不能得罪林天啊……你快說清楚你乾了什麼,怎麼惹他了?」魏如煙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拿出手機來,猶豫了幾秒,給林瀚海打了通電話,哪知道林瀚海好像是把自己拉進黑名單了,電話一直打不通,一直在通話中。

  林昭臉色有一瞬間的不自在,接著很快隱去,「我能幹什麼,我喜歡上了一個醫生,那個醫生是林天喜歡的人,我就是喜歡他而已,我什麼都沒乾呢,他就把我給打成這樣了。」

  這理由荒唐至極,魏如煙一下從椅子上站起來,「我跟你說什麼了,我不是跟你說了的,不能得罪林天!連你爸爸都看他臉色……你、你喜歡上誰不好,喜歡他看上的?不行,你得去給他道歉,說你不知道那是他看上的人……不行不行,道歉他肯定也不能原諒你……」

  林昭這還沒告訴魏如煙呢,豈止是林天喜歡的人,人家都在一起了,是林昭沒有自知之明非要去撩騷……這才落了這麼個下場,不冤枉。林天一開始給了他警告,雖然沒有明說,但這人都住院了,怎麼還有精力去勾三搭四?

  按照林昭的說法,魏如煙先入為主,認為林天仗勢欺人,他能喜歡,憑什麼他們家阿昭不能喜歡?就因為喜歡上了同一個人,就把阿昭害成這樣?這也太蠻不講理了!

  再如何認為林天做的不對,魏如煙還是嚇破膽了。那天林瀚海見了林天就跟老鼠見了貓似的反應,讓魏如煙徹底知道,林天的確不是好惹的。

  連林瀚海都要藏頭縮尾,他們母子倆算哪根蔥?

  「我問問你爸爸那邊,讓他出面跟林天說說好話,看能不能原諒你,正好他現在知道你了……就可以回林家認祖歸宗了。」

  林昭面露怒色,眼睛都紅了,大聲道:「我才不道歉,我沒有錯!」

  傅星河是一個獨立的人格,不是他林天的附屬品,自己也就是傾心仰慕罷了,什麼都沒乾,有什麼錯?是他自願選擇做林瀚海的私生子的嗎?這也不是他的錯,要是有選擇,他寧肯不要爸爸!林天憑什麼這樣?!

  「你怎麼這麼不懂事?」魏如煙氣得直跺腳。

  林昭大聲說:「我不回林家,我不稀罕他那點臭錢!我堅決不道歉!」

  要不是看著林昭滿身是傷,魏如煙都要打他幾巴掌了,再不打怎麼清醒?阿昭這個硬骨頭,從小就是這樣,無論她說什麼這個孩子就是不聽。

  「你都這樣吃虧了,怎麼還不懂事?!跟你說了多少遍了,我們得罪不起林天,不然我早讓你爸爸把你接回林家了。聽媽媽的,服個軟,一切都好了,啊。」她輕聲哄著,看著兒子別過去的側顏,眼眶里已經含著淚珠了,明顯就是受委屈了。

  「媽知道你不願意寄人籬下,林天跟你爸爸早就分家了,你回去後就住在林家,也不怎麼見得到林天的。這次低個頭認個錯,以後媽就跟著你享福了。」

  母憑子貴這個道理,魏如煙很早就知道了。她很疼林昭,想讓他成為人中龍鳳,兒子也爭氣,從小學習成績就好,長得也帥,人緣也很好,還考上了電影學院,可以說是前途不可衡量。但再有錢途,能比得上繼承林家的財產?

  她忍了那麼多年,那麼讓人背地裡戳脊梁骨都忍過來了,不就是為了這麼一天?

  但無論魏如煙怎麼勸,林昭就是不肯聽,讓他去給林天道歉,做夢去吧他!

  ——林天才不需要他的道歉呢,他不相信林昭還敢出現在傅星河面前,要是還敢,就再教訓他一回,訓到聽話為止。

  他真沒想到,林昭還真敢。

  趁著魏如煙出去給林瀚海打電話的功夫,林昭自己推著輪椅出去了。

  自從上次來醫院不小心發現林天在這裡後,林瀚海就再也不願意來了,別說林昭腿斷了,就算死在醫院裡了,他也不會來。更別說林昭聲稱背後指使人打斷他腿的人是林天。

  林昭早知道這個爸爸是這種貨色,他相信傅醫生不是林瀚海這樣的人,而是一個有情有義的人,更是難得的有醫德的醫生。聽那些病人們對這位醫生的評價,在林昭心中,傅星河的地位變得更高大了。

  所以林昭認為,傅醫生一旦知道了林天是什麼樣的貨色,定然是不會再繼續和他在一起的。他要把真相告訴傅醫生,告訴傅醫生自己得這滿身傷是林天讓人打的,自己的腿也是林天讓人打斷的。

  林昭也是運氣好,正好碰上了落單的傅星河。

  用手飛快轉動輪子,林昭跟著傅星河進了樓梯間。傅星河不動聲色地往樓梯邊緣靠,「你跟著我做什麼?」

  「傅醫生,我叫林昭,我想你肯定不知道一件事情,林天是我的哥哥,只不過是同父異母的哥哥。我的滿身傷就是他打的!我的腿也是他讓人打斷的!」林昭越說越大聲,非常激動,

  「所以呢?」傅星河面無表情。

  「所以、所以他在你面前裝出的那副模樣都是騙你的!你真的瞭解他嗎?你真的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嗎?他全都是裝的!你不要跟他在一起了。」林昭推著輪椅靠近他。

  「關你什麼事?」傅星河不動聲色地往後退。

  「我只是想提醒你……」他眼睛里蓄滿了淚水,在電影學院呆了兩年,基本的哭戲是說來就來,「林天根本不是你看到的那樣,他這樣迫害我,你說他是什麼人?我比他更好,他是騙子,他騙了你……」他說著要伸出手去碰傅星河。

  傅星河飛快地躲開,卻還是讓他摸到一片衣角。傅星河皺著眉,眼睛里有顯而易見的厭惡,他拿出手機撥打了110,不過兩秒就接通,傅星河對著電話就說:「警察同志,有人性騷擾我。」

  聽見傅星河在說什麼後,林昭一呆,身體猛地前傾要阻攔他繼續報警,「傅醫生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著急著想解釋,傅星河又躲開了一點,結果林昭一個沒注意,直接從樓梯上栽了下去。

  咕咚滾了四五秒,輪椅和他的人分離開來,暈過去前,林昭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傅星河是故意把他引到這裡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傅醫生:在我面前說我們家小奶糖壞話:)


第67章 

  傅星河回頭看了眼牆角的攝像頭, 他沒有碰過林昭,根本不怕他誣賴。

  林昭也是命大, 還好是在醫院出事的。在他摔倒後,傅星河第一時間幫他求救。經過搶救,林昭大難不死,只不過要恢復身體, 還得吃點苦頭了。這下,他再也沒有心思去破壞別人的感情了。

  他算是看出來了,那個人人稱贊的傅醫生, 根本就是豺狼!和林天是一路貨色, 不好惹。

  哪怕林昭不死心,也不敢再去招惹傅星河了。招惹一個傅星河, 等於招惹了兩個豺狼。

  等身體好了一點,他就亟刻轉了院,不敢繼續在滬市綜合病院待下去了。

  但是因為林昭這麼一出,導致林瀚海心裡七上八下的,打電話給林天,旁敲側擊地問他是不是知道了林昭母子的事。

  林天語氣波瀾不驚:「我知道。」他一直都知道林瀚海出軌的事,但林天以為他改過自新了, 沒想到趁著秦韻懷孕, 林瀚海又舊病復發, 還鬧出了私生子這出。

  林瀚海從林天的語氣里聽不出來什麼,忐忑地繼續追問:「他得罪你了,教訓一次也就罷了, 阿昭現在躺病床上的,他也不好過。那什麼……我想把他們母子倆接回家。你、你同意嗎?」在林天面前,他曾經的趾高氣揚已經流逝掉了,變為了低聲下氣、夾雜著討好的語氣。

  「你想接回來?好啊,但是有一點,他跟你生活,我不承認他是我法律上的弟弟,更不會讓他入族譜,」林天說,「還有我媽那邊,如果她同意了,我沒意見。」

  林天覺得這是屬於林瀚海和秦韻的事,跟自己沒有多大關係。如果是以前,那麼他會很在乎,但現在不同了,他有了傅醫生,他有了新的家人,他不再在乎林瀚海是不是有私生子,林瀚海愛這個私生子是不是更甚過愛自己這個兒子。

  林瀚海要是樂意和魏如煙林昭一起生活,他不在乎,但林昭不可能成為他的弟弟。

  聽到林天的回答,林瀚海頓了一下,按照魏如煙的意思,她是想要林昭認祖歸宗,老爺子不在了,要接個私生子回家也只用過林天這關了,現在林天也沒有意見,倒是出乎他的意料。關於林天提出的條件,他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只是不讓林昭上族譜罷了,一個私生子而已,要說林瀚海多喜歡魏如煙和林昭,也不盡然,只是人沒名沒分跟了他二十多年了,也不好虧待。

  「太好了,你沒意見就成,那是你弟弟,以後是一家人了,你呢,就把這個過節揭過去,以後也不要欺負你弟弟了。」他勸道。

  林天語氣平靜,「我再說一次,他是你兒子,你承認,我不承認一個小三的兒子是我弟弟,別把我跟他相提並論。以後他們的開銷,一律和我無關,你的孩子你的女人你來養,別推給我。」

  林瀚海噎了一下,「這……」林天打斷他道:「我做出退讓,是因為他的傷勢,這是我的責任,但也不要得寸進尺,補償到此為止。」

  「你怎麼這麼跟爸爸說話?!」在這通電話里,林瀚海後知後覺地發覺林天全程沒有叫他一聲爸,他很想怒罵林天,可是他又沒有立場。

  「那我要怎麼跟你說話?」林天諷刺地笑,「您私生子都要有我大了。」

  這下林瀚海說不出來話了,這件事是他的錯,他心虛,他當年找女人,也沒想過會有這檔子事,更沒想過有一天林天會這樣對自己,壓制自己。畢竟在他這種圈子里,誰還沒個私生子了?但哪個做父親了,在兒子面前是這樣的憋屈?

  其實林瀚海本來也沒打算問他意見的,看林天把林昭教訓成那樣,他以為林天心裡還是在乎他這個父親的。因為還有感情,所以才會對林昭的存在那麼的生氣。

  他根本想不到林天是壓根就不在乎他,只是因為林昭招惹了傅醫生,林天才會這樣對林昭。

  傅醫生就是林天的逆鱗,誰要是觸到了他這片逆鱗,林天就不會放過他。

  「那你的意思,以後不管我私生活對吧?等你弟弟出生,你是不是也不管?」

  「跟我沒關係。」林天淡漠道。

  「那記住你說的啊,不妨礙我私生活啊。像你讓人把阿昭害成那樣,就是你的不對的,這次就算了,下次別這樣了,哪怕你不承認是你弟弟,那好歹也有血緣關係的……」

  林瀚海說了什麼,林天一個字都沒有聽進去,只知道他又開始得寸進尺了。林天敷衍的應了兩聲,就把電話給掛了。

  至於林昭,林天是真的不關心了。他一直是個能忍的人,但他性格里有一種非常極端的東西,在涉及到傅星河的事情上,發揮得淋灕盡致。但他沒有林瀚海想的那麼壞,做到了這個份上,還要去找他麻煩。只要林昭不來自己面前跳,不來犯他家傅醫生,林天是不會管他的。

  而林天說的話無形之中又給林瀚海吃了一顆定心丸,形同一道免死金牌。既然林天對他這一個私生子沒有意見,那別的,林天肯定也不會有什麼意見的。

  林昭的事,並沒有給林天的生活帶來什麼後續影響。他和傅醫生生活照舊,還是和以前一樣,從沒有矛盾誤會,也不會產生意見分歧。林天不知道別人家是怎麼樣的,但是兩個曾經素未相識的人在一起生活,難免會有矛盾,林瀚海和秦韻就經常吵架,不過總會互相原諒對方。而傅星河和林天兩個人都很理智,有頑固的愛可以作為支撐,他沒有別人身上的難免,他們很融洽,不會有不理性的事情發生。

  六月末的盛夏,滬市是一個雨季,每天都在下雨。太陽出來兩天,剛剛營造了炎熱的氛圍,就立馬被烏雲遮蓋。

  小區里發生了一件大事。

  是一個陰雨綿綿的清晨。

  夏天的清晨,天邊總是亮的很早。雨是寂靜的,天光是無聲的,陽光和雨絲絲縷縷的痕跡從窗簾縫隙里洩露到屋裡來。

  鬧鈴一響,林天立馬伸手去關掉,卻沒有注意將手機打在地上,充電頭松落,又是一聲悶響——他聽到了外面的吵鬧聲。小區里有很多都是上班族,但從不會這樣吵鬧。林天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盯了一會,他才拉開窗簾。

  陽台的門一打開,外面的吵鬧聲加劇。

  這種吵鬧聲,如同這個城市的第一道驚雷,林天眯起眼,注意到樓下有許許多多的人,有救護車,還有警車。

  林天趴在欄桿上往下看,他一眼看到水泥地上用白色的線圈出來一個類似大字的形狀、以及暗褐色的血跡。

  他瞳孔猛地一縮。

  「外面怎麼了?」傅星河也被吵醒了,在屋裡問。

  林天死死盯著那圈像電影一樣的大字形白線,他沒回答傅醫生的話,接著林天猛地仰頭看了一眼——從他這裡的陽台能看到孫柯家的客廳落地窗,窗簾緊閉,毫無生氣。

  救護車開走了,傅星河走到陽台,「發生什麼了?怎麼有警車聲。」

  「好像……」林天他怔怔地凝望著樓下,聲音微微發抖,「…有人跳樓了。」他似乎能聞到空氣里的血味,被海風卷上七樓。

  林天不認識這棟樓的住戶,他只認識樓上的孫柯母子。

  傅星河站在欄桿處往下看了一眼,有許多人在圍觀,人們的議論聲紛雜,信息篩選後,進入傅星河的耳朵。他能聽到有人在說真可憐、剛成年的孩子、剛上大學什麼。不約而同地,傅星河和林天都望向了樓上那扇靜謐無聲的窗戶。

  他並不瞭解鄰居一家,只是通過上次安眠藥自殺的事件,傅星河有些知道孫柯是什麼樣的人,他媽媽又是什麼樣的人。

  而且他和林天好幾個月沒有見過這對母子了,他們和鄰居的生活作息完全錯開,看似平靜的鄰居家實則暗潮洶湧,傅星河還給過孫女士自己熟悉的心理醫生聯繫方式,但是孫女士完全沒有聯繫過這位心理醫生。而是在網上找了一個評價很好的治療所,花了好幾萬把孫柯送進去治療。

  那家治療所是非法的,孫柯媽媽卻把這家「醫院」當成了救命稻草,孫柯去治療了兩個月,在治療所裡面住下,一邊「治療」同性戀,一邊學習、準備高考。高考成績剛剛下來,他就從這八樓上跳了下去。

  並不是沒考好。傅星河下樓的時候還聽見有鄰居在說什麼考上了重本線,光宗耀祖的事兒,怎麼就想不開呢。

  因為小區里發生了這樣的事,老吳的車開不進來,林天和傅星河只能走到小區門口。

  車廂里比平時要更壓抑,林天卻忍不住想:要是他一直逆來順受,沒有反抗成功,他會不會落得和孫柯一個下場。

  林瀚海和秦韻和大多數的父母一樣,也反對同性戀。哪怕醫學上早就不認為同性戀是疾病了,他們仍然認同這是一種疾病。而林瀚海,更是有自己的一套理論,什麼大自然分了男女就是為了陰陽調和繁衍生息,他說林天這樣是反人類反自然的,還說林天是個怪胎。

  就是這樣的態度,林瀚海還為了自己的利益,找了小男生去勾引林天,想拿捏住他。

  林天全都沒有理會,他根本不在乎林瀚海的想法,也不打算糾正他的想法。這是自己的事,和林瀚海沒有關係。

  而傅星河也是幸運的,出生在一個開明的高知家庭,無論他做什麼決定,家裡都是支持的。

  但像孫柯那樣的,則是不幸運的,他不像林天,沒有辦法反抗自己的命運,只能通過結束自己的生命來反擊母親的強權。

  因為這件事,林天的心情很差。到了醫院,林天下車接過老吳手上的傘,要把傅星河送進去。

  「我自己進去就好,」傅星河把他推回車廂,手掌輕輕地撫摸他的頭頂,「林小天,不要多想,有事給我打電話。」

  林天忍不住從車廂探出半個身子來,把傅星河抱住,他抱緊傅星河的腰,聞見他身上的熟悉的氣味混雜著雨水的潮濕,林天深吸了一口氣,悶聲道:「哥,幸好我遇見你了。」

  「我也很幸運。」傅星河說。

  他高中對家裡出櫃,只是以宣佈的態度告知大家,沒有遇見任何阻攔。對於另一半,他從來沒有想過或思考過,也做好了孤獨終生的準備。

  而林天,他是很小就知道了自己的性向,但是一直隱瞞,沒有告訴過任何人。從喜歡上傅星河開始,林天便在謀劃著未來某一天,他要反抗家庭,主宰自己的命運。假如他不去反抗,逆來順受,家裡必定會為他安排婚姻,假如林天像林城安那樣什麼都不會,沒本事沒能力,也沒有底氣,他不接受安排也沒有辦法的。

  小區里有人跳樓自殺的事件,熱議了幾天便消散了,到了7月份,林天才在電梯里偶遇了穿著一身黑的孫柯媽媽。

  離婚後,她一個人帶著孫柯,丈夫另組家庭,幾乎不怎麼聯繫她們母子。

  林天想說些什麼,又不好開口,只說了一句您節哀。孫女士看了他一眼,問道:「這位……」

  「我姓林。」林天說。

  「林先生,我想起訴那家同性戀扭轉治療所,我把阿柯送進去治療,病沒有治好,反倒讓他想不開跳樓了。你有認識的比較厲害的律師嗎?您看您平時有司機接送,社會地位一定很高。」

  直到孫柯死了,孫女士還執迷不悟地認為這是病,認為孫柯跳樓,是治療所沒有正確治療的錯。

  「你把他送去治療了?」林天有些愕然。這種治療所林天聽說過,全是非法的,但仍有一大批家長源源不斷的把孩子往裡面送。

  「是的。」孫女士很羞愧,也很懊悔,「我沒想到他們的治療方法那麼極端,阿柯說治療師給他看同志電影,一有反應就給他喝牛奶催吐……他說他改了,說自己變好了,所以我只讓他呆了兩個月就出來。」

  「可是治療所並沒有治療成功!要是不會治療乾嘛跟我說有用呢?就是因為他們極端的治療方式,我兒子才會……」

  林天忍不住了,「您想過他上次服用安眠藥自殺的事沒有?他心理很脆弱,你還送他去那些非法的治療所,我說句不好聽的,那裡面什麼樣您知道嗎?知道為什麼非法嗎,因為性向問題不是病,沒必要去治療!」

  「可是……他們治療所有成功案例的,我就以為……」她臉上表情怔怔的,似乎讓林天給罵醒了。

  林天胸口積攢了一團火氣,直截了當出了電梯,電梯門在身後闔上,林天氣沖沖地進了家門。

  晚上,林天給傅醫生說了這件事。他不理解,世界上為什麼會有這種母親,以愛作名義,把自己的意願強加在別人身上。他甚至覺得,就連秦韻那樣眼裡只有錢和利益的都比這樣的母親強,起碼秦韻不會用愛來綁架人。

  傅星河沈默了一會兒,安慰他道:「人各有命。」

  這四個字的安慰稱不上是成功的,卻直接讓林天熄火了。畢竟只是鄰居家的事,他犯不著為此窩火。

  「別生氣了,過來我給你看個東西。」傅星河把電腦打開。

  林天坐到他的身邊去,看見傅醫生插了個u盤在電腦上。

  傅星河打開了一段音頻,是大伯的聲音。

  「這個是……」

  「噓,」傅星河食指竪在林天的唇邊,不讓他說話,「仔細聽。」

  音頻里,是大伯在跟蘇璽大夫說話,大伯讓蘇璽大夫在給老爺子調理身體的藥方里多加點什麼東西,再加大點劑量。按照他們的談話,似乎說的是一種類似於慢性毒藥的藥材,能讓人的身體慢慢變差,而看不出端倪的。

  林天的人一直在搜索證據,但是一直沒有搜索到。因為蘇璽大夫為人謹慎,所以一直以來他添加的劑量都比較小,老爺子的身體是慢慢變差的,大家一開始都沒有看出來。是檢查出腦癌的前一段時間,他的健康狀況才開始急劇下降的。

  蘇璽大夫似乎是怕麻煩,沒同意,大伯承諾了他許多好處,還說:「老爺子肯定不會懷疑你的,他信任你,比對我這個兒子還信任。」

  可以推斷出,這段音頻發生的時間在老爺子身體明顯變差前。

  「但是這個證據不足,不能證明是你大伯害死了你爺爺,只能說他有害人之心,但你爺爺的死因是腦瘤。」傅星河說。

  「這裡還有一段,是你大伯買凶殺了你二伯的證據。」他又點開了另一個文件。也是一段音頻,而且是極其私密的音頻,但是證據也不夠充分,大伯似乎在和老爺子說話,兩人在爭吵,但大伯沒有一句話是正面承認是自己害死了弟弟,但老爺子那麼說他,說他害死兄弟,他也沒有反駁過,只是一直在指責老爺子偏心,說自己也很優秀,老二雖然優秀,但自己是老大,說老爺子不應該因為次子的能幹,徹底邊緣化自己這個長子。

  老爺子卻說:「你弟弟比你能幹,我器重他,也器重你啊,你怎麼能害人呢!」

  大伯語氣很冷漠,「是他自找的。」

  以這樣的證據,要是加上一個好律師,勝訴幾率是很大的。

  林天聽完後久久不能話語,傅星河說:「東西交給你了,至於是交給法律還是怎麼處理,看你自己。」

  「傅醫生,你、你怎麼搞到這個的?」要知道林天整日監視大伯,都沒能逮住他的漏洞。

  大伯有了警惕,所以做什麼說什麼都非常謹慎。而且這兩段音頻,明顯是很久之前的。傅星河是怎麼搞到的?

  「你忘了,你跟我說你大伯從你大堂哥的房間里搜出來一個u盤,看了之後就燒掉了。」傅星河有理有據地分析,「你大堂哥保留這樣的證據,不可能只保留一份的。你大堂哥他不是成立了一個公司嗎?你看看他成立的時間,或許正好就是他聽見你第二段音頻里那件事的時候。你大堂哥認為你大伯做出這樣的事後,以後肯定得不到你爺爺重用了,這才做了兩手打算。還留下證據,等著未來有一天以備不時之需。」

  已備什麼不時之需,林天很清楚。林陽明為了自己的利益,可能會在適當的時候跳出來大義滅親,不然這樣的秘密,早該銷毀掉的,不會存這麼多份的。

  傅星河繼續說:「我找了關係,在監獄里托了人,逼問出他存證據的u盤下落。他誤以為是你大伯的人,所以沒花什麼工夫就得到了。」去年的時候,監獄里發生鬥毆,一死一傷,傷的那個除了腸子被捅出來,就連五根手指都被絞斷了,這種神經再植手術要想成功很難很難,只能委託給傅星河這樣的醫生。

  他說得輕描淡寫,林天卻知道這件事情辦的肯定不簡單。原來傅醫生,那天說要保護他,不僅僅是口頭上的保護。

  林天盯著電腦屏幕,過了一會兒,他把u盤拔了出來,捏在手心裡。

  傅星河望著他道:「做好決定了?」

  林天點點頭,剛才他的確是猶豫了兩秒,因為老爺子不希望這件家醜外揚出去,林天這麼做是違背了老爺子的意願,他就是在猶豫這個。

  而且這件事捅出去後,外界會怎麼說他?不會說他大義滅親,只會說他冷酷無情。這些林天都知道,但林天還是要親自把證據提交給警察局,讓法律來制裁林源才。

  「這種證據你直接匿名寄給警局就行了,不用自己出面,不然你家裡人會指責你的。」得知他的打算,傅星河出言阻攔他。

  林天搖搖頭,神色里的不忍全都褪去,「沒有人會指責我,他們只會人人自危,只會懼怕我,怕我下一個拿他們開刀。」


第68章 

  林天說的沒錯, 他親手把自己的大堂哥送進監獄,現在又把親大伯送進了大牢里, 這下徹底沒人敢針對林天了,別說使絆子,就連說壞話,都得掂量著。

  人人自危, 都怕林天下一個會拿自己來開刀。

  哪怕沒犯過殺人那種重罪,平時偷稅漏稅,壞事也沒少乾, 誰知道林天會不會追究呢?

  大伯進了監獄, 判了無期,林天順理成章收回了他的股份和產業, 並把這些股份和產業全部贈予林城安和林暮安兄弟。

  林城安壓根就沒想到,林天收回了這些股份,還願意全部送給他!這是多大一筆財富?比起老爺子留給他們兄弟倆的大量不動產,股份和賭場,可都是時時刻刻在增值的。畢竟他和林天一直都不對付,可以說他從小欺負林天和他的跟班,林天大了有本事了, 就報復了回來, 所以林天在他的眼裡, 一直都是一個自私自利、眥睚必報的人。

  林城安想不明白林天為什麼要把這些股份送給他們,倒是年幼的暮安,看得要明白些, 「三堂哥不是個壞人,哥你以後不要針對他了,他做這些,是代替爺爺和爸爸,補償我們。」

  大伯害死了他們的父親,所以這部分應當是他們應得的。

  可林天沒有必要這麼做,他完全可以自己吞下這些股份和產業,也沒人敢說他個不是。

  這麼做有什麼好處?要知道林城安可是整天在公司里散布一些不利於林天的謠言,暗地裡使些無關緊要的小絆子。而林天此舉,可謂是以德報怨,等於白送了個大蛋糕給他們!

  他有這麼好心?還是說在討好自己?難道真的是所謂的補償?林城安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有什麼可討好的?林天不把他趕出公司,他就謝天謝地了。

  不管怎麼說,有的拿總比沒的拿好。默默收下這份大禮,林城安單方面認為他和林天和解了,聽了暮安的話,也不再背地裡說林天壞話、找他麻煩了,反而是踏踏實實留在工作崗位上,開始學習起怎麼做好一個部門管理者了。

  倒是大剛,對林天此舉非常不滿。他氣得跳腳,一臉義憤填膺,「天哥,那可是八寶粥啊!!八寶粥!!你怎麼能把那些股份全部送給八寶粥呢!你忘了他以前欺負你欺負得多狠吶!你忘了他讓咱們學韓信嗎?!」

  林天笑了笑說:「林城安不是什麼大壞蛋,雖然他的確不是什麼好鳥,也窩囊了一些,但他沒乾過什麼太壞的事,況且,這些股份原屬於大伯,是大伯虧欠他們兄弟的。」

  「那也不行,那咱就把錢送給他了?你忘了他貪走公司三個億呢?!」

  「那些錢老爺子替他還上,我也就不追究了,他現在有的是錢,不會再有下次了。」林天道。

  「有一必有二……好吧,咱姑且不論這個,可那是八寶粥!!他搶走了我初戀你忘了?!」大剛非常不高興,他拍著林天的桌子大吼道:「我不管,像他那種蛀蟲就不應該繼續留他在公司。上回在電梯里遇到他了,他還叫我死胖子呢。老子減肥那麼多年了,全身都是肌肉不比他厲害?他憑什麼這麼叫我!」

  「那你還叫人八寶粥呢?人青春期早就過了。」林天無奈地搖頭。

  「別不開心,」林天說著拿了一份合同出來,扔給大剛道,「看看。」

  「這什麼?」大剛還是怒氣沖沖的。

  林天但笑不語,「你看了就知道了。」

  大剛翻了一頁,看到了幾個字:股份轉讓書。

  「你要轉股份?!轉給誰?」大剛瞪大眼睛,雙手啪一下又按在桌上。

  「轉給你。」

  「不不不行!怎麼能轉給我呢,我又不姓林。」大剛連忙拒絕,把合同扔給他,「我不要這個。」

  「不多,你收下吧,你這麼多年為公司鞍前馬後,我都看在眼裡的。」林天在股份轉讓書上簽了自己的名字,再次遞給大剛,「簽字吧。」

  「3%了?!這還不多啊?之前企業轉型的時候就給了我2%。這……你不能這麼敗家!」

  「錢賺那麼多我又花不完,」林天看著他道,「再說了,你是我兄弟,我這輩子只有你一個朋友了。」

  「就是因為是兄弟,我才不能要,你這不讓人說閒話嗎……」大剛擰眉。

  林天懶散地靠在轉椅上,「誰敢說閒話?誰敢不服?他是不想繼續乾了吧。」

  大剛咽了口唾沫,心想也是,林天的權威在這兒,林源才的事情一出,誰還敢正面肛?林總連自家親戚都不放過,更何況外人了。

  「收下吧。」林天再次說道。

  大剛看著他,最後咬咬牙,低頭把自己的大名簽上去。他做完這些,林天才露出一個真摯的笑容來,「你好幾年都沒有休過年假了吧?我給你批個假,你出去玩一玩,老大不小了,還沒個女朋友,出去玩玩沒准能收穫一段艷遇呢。」

  大剛眼睛亮了一瞬,「等忙完這陣我就去度個假,你瞧我都瘦成什麼樣了。」他說著要撩起衣服給林天看看,林天趕緊阻止他:「夠了夠了,我知道你瘦了。」

  他嘿嘿一笑,瞅著林天,「不過林老闆,你最近是不是變胖了,你瞧瞧你那臉,臉上都有肉了。」大剛仔細端詳著他,「你是不是沒住你家裡了?所以最近你都沒有游泳了,小心身上有贅肉哦。你這個年紀快奔三了,到時候發福怎麼辦?」

  「哦對,你是不是過幾天要二十七了來著,瞧我,最近太忙了,我都給忘了。」大剛一拍腦袋。

  林天一向是不過生日的,因為他生日那天,林瀚海和秦韻都不會記得給他一聲祝福,別說禮物和蛋糕了,就連一句「生日快樂」,林天也沒有得到過。

  從小就沒有人給他過生日,久而久之,林天自己都忘記了這回事。

  但大剛知道,大剛看過他的身份證,怪他怎麼不說,「你早點說出來,弟弟給你準備禮物啊。」林天想說自己沒有過生日的習慣,大剛就說:「那什麼,沒有禮物,我請你吃飯!」自此以後,大剛每年都會給林天準備禮物,然後請他吃飯。

  他趴在林天的辦公桌上,吊兒郎當道:「怎麼樣林總,想好怎麼過生日沒有,哥們請你擼串啊?」

  「不擼串,也不喝酒,」林天一口回絕,眼睛里有暖意,「我家裡有人管呢。」

  「哦,」大剛飛揚的眉眼一下子皺了起來,「對噢,你現在是有主的人了,那你剩下我一條狗怎麼辦?」他還在為自己的終生大事發著愁,其實挺多女孩兒追他的,他有房有車,工作穩定,還是高層管理。但大剛特矯情,非得要心靈美,不是真心愛他這個人的他不要。

  但話又說回來,現在這樣的社會,要找一個符合他要求的好女孩,怕是比登天還難。不過大剛看見林天現在過得不錯的模樣,也沒那麼愁了。兩男的都能有真愛呢,他要找個好一點的女人,應該也沒有那麼難吧?

  忙完後,林天從公司出去,老吳在樓底下等他。今天太陽有些大,老吳舉著傘,給林天打開車門。

  林天彎腰坐了進去,車子還未發動,他便看到了一個人。

  「暮安,」林天搖下車窗,「你在公司做什麼?」

  「啊,三堂哥。」林暮安也看見了他,他長得高,要跟車內的林天說話需要彎腰,太陽讓他眯起眼,「我來找我哥的,但是他說他要忙工作,好像在檢查什麼報表來著。」

  林暮安剛剛成年,還是個半大點兒的孩子,但已經長得很高了。他戴了一副玳瑁邊的眼鏡,黑髮挑染了幾縷奶奶灰,但看著倒不奇怪,不像街邊上那些非主流,暮安長得很帥。

  「是去吃飯嗎?你上車吧,我送你過去。」

  林暮安猶豫了一下,林天已經把車門打開了,「上來吧。」

  「謝謝三堂哥。」他道了聲謝,也彎腰坐進車里。

  「對了,我聽說你已經拿到了通知書?警校?怎麼想著去讀這個的。」

  「因為也不知道要做什麼,就去報警校了。」他在面對林天的時候很恭敬,也很拘謹。

  「別那麼緊張。」林天笑著說。

  他點點頭,嗯了一聲,頓了頓道:「三堂哥,謝謝你。」「沒關係。」林天擺擺手,知道他指的是哪件事。

  「不,真的很謝謝你,謝謝你沒追究我哥,我哥那樣對你……」林暮安抿著唇,道:「我替他道歉,其實他人不壞的。」

  「我知道。」林城安雖然愛使壞,但太壞的事也沒乾過,而且林天能理解他,二伯死了,留下兩個年幼的孩子,二伯母一心向佛,成天念叨著出家啊佛祖什麼的,也不管孩子,林城安要帶著年幼的弟弟安身立命,偏偏是真的沒本事,什麼都不會,老爺子也對他愛答不理的。他針對林天,是出於嫉妒心理,很容易理解,兄弟得到了爺爺的寵愛,而自己沒有,他當然不開心了。

  「不過我哥他已經徹底反省了,他知道自己做的不對,又不肯拉下臉來給你道歉,他愛面子。」

  「我知道,你不用替他這樣,我沒怪過他。」林天寬慰他道。

  到了目的地,林天把林暮安放下來,老吳開車載著他去醫院,接傅醫生下班。

  七月的夏天正午,滬市像一個火爐般,空氣里沒有一片雲,沒有一絲風,上方高高地懸掛著一個火球似的太陽,站在這火球底下,使人喘不過氣來。知了不停地叫,稠乎乎的空氣好像凝固住了。

  林天下了車,在路邊水果攤挑了個圓滾滾的西瓜,一邊給傅星河打電話。

  傅星河接得很快,林天說:「哥,我在醫院門口等你,你下班了嗎?」

  「剛下手術,馬上就出來。」傅星河說。

  「那我就在門口等你哦。」於是林天就站在一棵樹底下,懷裡捧著個綠油油圓滾滾的西瓜,眼睛凝固在大門的方向,等著傅星河出來。

  醫院的綠化做得不錯,正門口有噴泉還有一片疏於打理的花園,但噴泉也沒怎麼清理,有些臟,藍色的池底一片片的黑色臟污。不過花是正值季節,雜亂無章地盛開,空氣里瀰漫著一股鳶尾花泡沫般的香味。

  林天站在樹下,如同一道風景。他站的位置並不明顯,但傅星河還是一眼就看見了他,看見他捧了個腦袋大的西瓜,站得很直,像一棵樹。而且林天很帥,很耀眼,像個發光體,很容易吸住人的視線。

  傅星河忍不住在心中想:以前他為什麼會看不見這個人?

  要是早點看到該多好。

  林天也看見了他,他的眼睛因為傅星河而亮起來,動作很大地揮舞著手,「傅醫生,我在這裡!」

  他一手抱著瓜,一手準備打傘過去給傅星河遮陽。

  傅星河卻快步走向他,他很快穿過陽光,走到了樹底下,從樹葉縫隙篩落的日光落到他的臉上,睫毛根根燃起金色的光芒,「林小天,你乾嘛抱著西瓜?賣水果的怎麼沒給你塑料袋?」

  林天眼睛凝視著他,呆呆地哦了一聲說:「我忘了。」

  「小笨蛋。」傅星河嘴角抿出一個弧度來,從他手裡拿過傘,撐開來。黑色的傘如同濃密的樹蔭,遮天蔽日,阻擋熱辣的陽光撲在身上,讓人在盛夏天里偷得一絲涼快。

  回到家,林天先把西瓜塞進冰箱里,接著才開始做飯。

  傅醫生今天下午和明天一整天都輪休,難得休息一天半,林天當然要多做點好吃的給他改善生活。

  傅星河要進廚房幫他忙,林天推拒說:「不用了傅醫生,我一個人就能行。」

  「那我幫你切菜吧。」傅星河說。

  他不由分說從洗菜的籃子里拿過洗乾淨的黃瓜,又挑了把稱心如意的菜刀,用眼睛研究著,似乎在丈量著從腦袋還是脖子下手,「這個黃瓜怎麼切?切片還是切丁?」

  「哎,我來,我來,哥,你出去吧。」林天要把他推出去。

  傅星河把刀舉高,怕傷到他,「做菜我不在行,刀功你肯定沒我好。好了好了,我來。」

  林天愣了兩秒,又想到傅醫生是外科醫生,拿慣了手術刀的人,他的手精確到什麼樣的地步?切菜怎麼可能難倒他。林天嘆口氣,妥協道:「切成長方形的片狀。」

  他實在是不願意讓傅星河進廚房,他覺得傅醫生那雙手,什麼活都不能幹,就得好好保養著。

  傅星河卻覺得,如果他一樣都不做,那豈不是退化了嗎?

  他把黃瓜的兩頭去掉,接著捏著一把刀裹著黃瓜轉了一圈,輕巧地將皮刮了,完整的一整張皮,被他無情地扔進垃圾桶。林天說切成長方形的片狀,傅星河便拿著刀在黃瓜上開了一道小口子,如法炮製地捏著黃瓜在手心裡盤,他切菜的方式就像一個精確的轉筆機,將整個黃瓜割成一整個薄薄的一片。林天回過頭來,就看到傅星河手上攤了一張薄可透光的黃瓜。他手法很精妙,很藝術,完全不像是在做菜。

  傅星河在這張像面膜一樣薄的黃瓜上划了幾刀,便切成了相同大小的片狀。他把黃瓜盛在盤子里,看向林天,「這樣可以吧?」

  林天微微張大了嘴,他沒想到傅星河是這樣切菜的,正常人會這麼做嗎?正常人不都是捏著黃瓜一刀一刀切成片狀嗎?

  他們家傅醫生的腦迴路……林天眼睛抽了抽,傅星河扭頭問道:「還要切什麼嗎?」他似乎對自己的刀工很滿意。

  「沒有了,我自己來就好了。」按照傅醫生那種切法,林天還真怕他不小心把手划了。

  傅星河看了一圈,點點頭,洗了手就出去了。

  他換了身衣服,在跑步機上戴著耳機慢跑,等林天端著飯菜出來,傅星河已經流了一身汗了。

  林天擰乾濕毛巾,幫他擦了擦臉頰上脖子上的汗水,又撩起他的上衣,幫他擦背上的汗水。

  吃完飯,傅星河進去洗澡,林天把他脫下來的衣服抱到小陽台,他坐在小凳子上,慢慢幫傅醫生搓洗起來。林天也不知道,有一天他會心甘情願為人做這樣的事,傳出去讓人知道,要叫人眼珠都脫眶吧!

  洗乾淨後,林天把衣服擰乾一些,接著把這些衣服分門別類塞進烘乾機里。烘乾機運作起來,發出一群蜜蜂聚集的嗡嗡聲,偷出來的橘色光芒,像太陽一樣。

  林天聽到浴室的水聲停了。

  他進臥室的時候,傅星河沒穿衣服,只在腰間圍了一張浴巾。他的寬背,窄腰,臀肌被遮住了,那浴巾掛在胯骨,下面露出健壯的小腿,上面遮不住傅星河下腹三角形的黑色毛叢。那些毛髮向上延伸,胸膛上也有,要叫林天窒息的性感。他黑色的濕發發梢,長到了肩頭。於是水珠從肩頭滑下來,順著他的胸肌和腹肌曲線、順著他的人魚線,要隱沒下腹時,被浴巾吸走水分。

  林天眼睛移不開了,咕咚吞了一口唾沫,「哥,你說,你是不是在勾引我?」

  傅星河斜睨著他,「我勾引你還用不穿衣服?」意思是他勾引林天,穿衣服就能勾引了,或者說勾勾手指頭,林天馬上就上道了。

  林天呆呆地點點頭,想想也是哦,傅醫生穿著衣服就能勾引他,不穿衣服,那又是另一種勾引了。他看向了窗簾的方向,發現窗簾拉得很嚴實,不必擔心這種春光被別人窺探了去。傅星河朝他走了過來,浴巾掛在胯間,他走路的時候看著搖搖欲墜,可那個浴巾很牢靠,就是不掉。

  林天眼睛都瞪圓了,伸手想把他的浴巾拽掉。

  「別鬧,」傅星河看了眼時間,「現在才八點不到呢。」

  林天伸手抱住他的腰,同時扯開了他浴巾在腰間打的結。他喉嚨里好似摻了把灰色顏料,「現在搞,等會12點就能結束了,正好你明天不上班……」林天眼神有些迷離起來,望向傅星河時,傅星河忍不住吻他。

  他貼著林天的嘴皮咬了一口,林天舌頭伸出來,傅星河鼻子動了動,微微擰眉,「林小天,你臉上怎麼一股洗衣粉味。」

  林天頓了一秒,接著飛快地漲紅臉,小聲道:「我剛剛給你洗衣服來著。」

  傅星河抓住他的手又聞了一下,林天手上,果然也是一股洗衣粉味。

  「那臉上怎麼弄上的,你拿臉洗衣服啊?」

  「不是我給你洗內褲呢……我洗乾淨了,當然得聞一聞有沒有味兒,」林天臉紅透了,嘟噥道:「不然我怎麼知道給你洗乾淨沒。」

  「那洗乾淨沒?」傅星河嗓音很低,又低又潤澤,帶著濕潤的水氣。

  「當然洗乾淨了,我洗了好幾遍呢。」林天說。

  傅星河輕笑了一聲,「曖,你是不是喜歡這種味道?」

  「什麼?」林天茫然。

  「內褲啊。」

  林天一下瞪大眼睛,像兔子一樣,「我又不是變態!我不是喜歡那味道,我是喜歡你的味道。」說著林天就趴在他的肩膀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是薄荷沐浴露的味道、濕潤的發梢的味道、新鮮肉體的味道——傅星河的味道。

  這股氣息像家一樣,讓林天覺得眷戀。

  傅星河的手輕輕撫摸他的頭,「林小天,你怎麼這麼甜。」

  「因為你啊。」他理所當然的回答。

  傅星河的呼吸窒了一秒,在林天的頭頂又揉了一把,「好乖。」

  林天乖順地眯起眼,下巴擱他肩膀上蹭了蹭,手往下滑,「傅醫生哥哥,你弟弟變大了……」

  他一捏,傅星河就嘶了一聲,他別過臉,推開林天作惡多端的手,「去洗把臉,一股洗衣粉味兒。」

  林天一下呆了,傅星河已經已經抓著他,把他抓進洗手間了。


第69章 

  林天洗個臉出來的工夫,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

  他像死狗一樣趴在床上, 傅星河動作很輕地幫他蓋上薄被, 林天腿一蹬,就把被子給蹬開了,嘟噥說:「好熱啊,我不蓋。」

  「會著涼。」旁邊的床位一陷, 傅星河也躺上了床。

  林天在黑暗裡看他,接著在床上滾了一圈,就滾到他旁邊去, 整個人都貼上去。傅醫生的體溫灼燙, 林天一貼上去, 便被燙了一下,但還是執著地沒有放開他。

  「不是說熱嗎?」傅星河低頭問, 溫熱的呼吸聲在萬籟俱寂的夜裡顯得劇烈。

  「熱我不蓋被子就成了, 不過我還是要抱著你。」林天執意不肯蓋被子,卻要抱住體溫很高的傅星河睡覺, 他把臉頰貼在傅星河肩窩的位置。傅星河怕他著涼,於是把屋內的溫度調的稍微高一些。

  林天累了,沒一會兒就睡著了,他睡著時也相當頑固, 整個人緊緊的貼在傅星河身上, 腿也纏在他的腰上,像個八爪魚。傅星河打開床頭的夜光燈,看了會兒她有些他的臉頰, 接著把被子蓋在他身上。林天唔了一聲,整個人縮進被子里,縮成一團,腦袋貼著傅星河。

  他很喜歡這樣睡覺,把腦袋鑽進密閉的被子里,再蜷縮成一小團。傅星河說過他幾次了,說這樣睡覺氧氣不夠,影響呼吸,對身體不好。林天還是不聽,他是習慣了,躲在一個黑暗的軀殼里安靜蟄伏。

  以前是一個人,這樣的睡眠姿勢比較有安全感,現在有傅醫生了,林天卻還是喜歡這樣睡。冬天里,林天會不由自主提把四肢纏在傅星河身上,不過現在是夏天了,天氣燥熱,他的身體會自動抗拒高溫的生物,所以在睡著時,會不由自主地回歸到以前慣有的狀態。

  林天知道傅醫生第二天輪休,索性將鬧鈴關了——結果第二天,鬧鈴還是照常響起來了,林天神經跳了跳,沒動。

  一旁的傅星河睜開眼,一手將鬧鈴關掉,一手撩開被子下了床。

  林天半夢半醒的,他還以為傅醫生只是去上個廁所,所以沒起來。哪知傅星河上完廁所便開始洗漱,他聽到漱口杯落到洗手台上咚的一聲響,他還聽到了傅星河進入衣帽間換衣服的窸窣聲。

  林天一個翻身就坐起來。

  傅星河從衣帽間出來,他已經把衣服換好了,是平常上班的行頭。

  林天迷迷糊糊的睜著眼睛看他,「傅醫生,你今天不是輪休嗎?怎麼換衣服了,還是說我記錯了。」

  「你繼續睡,我和人換班了,今天不輪休。」傅星河揉了一把他亂糟糟的頭髮。

  「啊……」林天揉了揉眼睛,抓起手機看了一眼時間,「都這個點了呀,那熬粥肯定來不及了。」林天趕緊爬起來,「哥我給你卷個培根三明治,等會兒到醫院再吃。」

  「不用,」傅星河按住他,把他按回被窩里,「你繼續睡吧,我中午就回來。」

  林天眨眨眼,「那我讓老吳送你去上班。」

  「不用。」傅星河揉了揉他的耳朵,林天覺得舒服,便像貓咪那樣眯起眼睛來。傅星河看到林天的眼皮逐漸耷拉下來,便繼續溫柔的地撫摸他的耳朵,林天呼吸慢慢平緩下來,竟然這樣就睡著了。

  等傅星河走後,林天才睜開眼睛。

  傅醫生這招太厲害了,他差點就給摸睡著了呢!不過為什麼傅醫生要跟人換班?林天從來沒有見到過他跟人換班,一直都是按照規定的,該上班時上班,該輪休時輪休,從來不打破規律。

  林天想不明白,閉著眼睛又眯了半小時才起來,他簡單吃了個早飯,接著在跑步機上運動了兩個小時。

  哪怕傅醫生說他中午要回來,林天還是去醫院接他了。

  醫院裡來了一批新的實習生,早先的那批實習的,走了一部分,還留下一部分,腦外科實習醫生的去留全都是由傅星河這個主任敲定的。小周大夫升了住院醫生,林天天去的時候正好碰見她。她眼珠子在林天手上轉了轉,發現他沒有提飯盒,情緒一下低落了起來。她還說聞一聞今天傅醫生家的小奶糖做了什麼好吃的呢,醫院裡都傳開了,傅醫生家裡那位男神模樣的林先生,做菜手藝一流,非常賢惠。

  有回他去主任的辦公室,正好碰見了主任和小奶糖在吃飯,那飯菜香的,讓他們整天吃食堂偶爾點外賣的根本沒法活。

  「林先生,主任還在手術室呢,您得等一會。」小周大夫說。

  「嗯,我就在手術室門口等他。」和小周大夫打了一聲招呼,林天從她身旁走過去,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旁邊有實習醫生偷偷摸摸地問小周大夫:「那個帥哥是誰呀?腿好長啊,他認識咱們主任嗎?」

  小周大夫高深莫測地笑了,心想豈止是認識啊,他們交情多「深」是你們能想象的?

  「周醫生,我看您和他好像挺熟的,那個帥哥有女朋友沒啊?」

  「我警告你們啊,那可是有主的,別瞎想了,還有主任也不是你們能肖想的,好好工作,實習期過了就能留在醫院了。」小周大夫一臉嚴肅地警告新來的,「我們科室以前就有一位,因為喜歡主任才來我們科的,心思不放在工作上,實習期還沒到呢,主任就讓她走人了。」

  不過譚嬌嬌走人的原因,小周大夫還是很清楚的,喜歡傅星河的人多了去了,為什麼就譚嬌嬌走了?

  ——那是因為譚嬌嬌得罪了小奶糖啊!主任似乎是個護夫狂魔,不允許任何人說小奶糖壞話,看著冷冰冰一個,不過那是分人的。見識過他們膩歪勁兒的小周大夫,再也不相信平常人也能遇到童話般的愛情了——因為高富帥會抱走另一個高富帥,普通人只能在河邊撿青蛙。

  當然,林天和傅星河的關係早就不是秘密了,稍微打聽一下,新來的的實習生就全懂了,難怪有個大帥哥每天都來接主任下班,原來主任是gay啊,原來那個大帥哥是主任男朋友啊!這些新來的,對主任的男朋友都非常好奇,八卦是天生的,每回林天來都能遭遇各式各樣偷偷摸摸的探究目光。一溜的實習生趴在牆角看他。他們在竊竊私語著什麼,林天聽不清楚,但是沒什麼惡意。

  在手術室門口等著傅星河下班,不時有人從林天面前路過,平時手術室這邊人都特別少,林天注意到似乎就是腦外科新來的實習生,從這邊走到那邊,再從那頭走到這頭,只為多看林天兩眼。

  等手術完了,這群實習生就消失不見了。

  傅星河從手術室出來,不出意外看見了等著他的林天,他朝林天走過去,「怎麼不在家休息。」

  「我屁股又不疼,我休息什麼。」林天輓著他的手臂,湊在他耳邊輕聲說,「傅醫生,你們院這些實習生真有意思。」

  「他們做什麼了?」傅星河挑眉。

  林天說:「你往牆角那邊看一眼。」傅星河目光掃過去,果然看到了一群不乾正事,他一望過去就一擁而散的實習醫生。

  「是閒的沒事乾的了。」傅星河說。

  「那你要給他們安排工作嗎?」林天好奇。傅星河沒說話,在手機上敲打了幾段消息發出去,這下,中午原本要休息的實習生,立馬又忙碌了起來。

  不僅僅是今天,未來的整個實習期,他們都會這樣忙碌度過。造成這樣情況的原因,僅僅是因為多看了主任家的小奶糖一眼。

  從醫院出去,林天卻意外的看見了一個人。

  是昨天才在公司見過的暮安。

  「三堂哥。」林暮安也看見了林天,跟他打招呼。

  「暮安,你怎麼來醫院了?生病了?」林天仔細看了看他的氣色。

  「我只是來看人的,」林暮安也看見了林天旁邊的傅星河,「三堂哥你是……」

  他心裡已經猜到了傅星河是誰,他聽哥哥說過說,林天是個gay。

  林天倒是坦誠,沒有遮掩介紹說,「傅醫生,我男朋友。」

  「暮安是我堂弟。」他對傅星河道。

  林暮安很上道的喊了一聲,三堂嫂。

  傅星河臉黑了下來,但因為對方是林天的弟弟,也沒有不給面子,只淡淡的嗯了一聲。

  林暮安卻忍不住打量著傅星河,心想三哥眼神真怪,怎麼喜歡這樣的,五大三粗的?這麼高,這麼壯一個,還這麼冷冰冰,哪有香香軟軟的女孩兒好啊。再不濟,香香軟軟的男孩子也要好一些啊,這可是要娶回家的人,這麼冷一個,會做家務嗎?知道怎麼當好豪門媳婦嗎?

  傅星河不是第一次看到林天的家人了,但這卻是第一次林天向他的家人介紹自己,結果這第一次,就鬧了這種烏龍。

  林天不自在地咳了一聲,眼睛瞄了傅星河一眼,「那什麼,暮安,我先走了。」

  「三堂哥再見。」

  上了車,傅星河的臉色還是臭臭的,「你堂弟真有意思。」

  林天偷偷地看他,「哥,不然我去給暮安說一聲,說我才是是你媳婦,你是上面那個。」會被人誤會成這樣,他有什麼法子,蓋因他平時做風太過雷厲風行了,暮安看到傅星河這模樣,居然也沒懷疑一下。

  「不用了,」傅星河語氣淡淡的,「誤會就誤會吧。」

  「你別不高興啊。」林天捏捏他的手,「我現在就去給他說。」林天說著拿出手機要給暮安發短信。

  傅星河嘆口氣,「別說,你說完他不叫我三堂嫂了,該怎麼叫我?也叫我哥啊?我不想要那麼多弟弟,我只要你一個。」

  林天愣了一秒,低頭把剛剛打好的字又刪除了,他抬頭看看傅星河,的確,是因為傅醫生沒有兄弟姐妹,所以傅醫生哥哥這個稱呼,是他獨有的。而林小天這個暱稱,也是獨一無二的,只有他家傅醫生才會叫。

  「三堂嫂就三堂嫂吧,」傅星河摸摸他的頭,「我不會不高興的。」

  沒有不高興就好,林天松了一口氣,這才發動汽車。

  傅星河下午也換班了,而且就連晚上也跟人換了班。要工作到第二天早上六七點才下班。

  已經是夜裡3點了,傅星河卻還在手術室,醫院裡很寂靜,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林天在手術室門口等著傅星河,遠遠地,還站了一對夫婦。

  是手術室里那個病人的家屬。

  林天從護士那裡打聽到,手術室里的病人是十五歲的天才少年,智商非常高,以十五歲的年紀考上了國內最好的大學,還參加了電視台的一欄漢字聽寫節目,在網絡上小有名氣,被稱為小才子。這台手術,關係到孩子以後的人生,因為病人很有可能在開顱手術中失去自己的天賦,變成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記性更差。他有著注定不平凡的人生,卻很有可能因為手術淪為普通人。

  從高處跌下的滋味非常難受,正因為此,傅星河這台手術動得比平時更慢一些.手術過程中病人保持清醒,因為除了腦膜,大腦是沒有痛覺的,傅星河在手術過程中一直和他溝通。問他知不知道這個字是怎麼寫的?這個詞語是怎麼寫的?這句詩是哪個朝代哪個詩人的?

  一開始,孩子還答得上來,還跟傅星河說話,說:「醫生,我見過你的名字,你名字很好聽,唐珙有句詩叫:‘醉後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你聽過嗎?」

  傅星河說聽過,「你很厲害。」

  「我有個外號叫中華字典,還有人叫我唐詩宋詞……」

  「那中華字典,你跟我說,這句詩的前面兩句是什麼……」傅星河手持電動凝刀,發出微小的嗡嗡聲。

  「是…是……」

  傅星河心一沈,抬起眼皮,和旁邊同樣一臉凝重的副主刀醫生對視一眼。

  「西風,」傅星河提醒道,「你再好好想想。」

  「西風……」年輕的病人學著他說了兩個字後,便露出了茫然的神情。那種茫然,傅星河很熟悉,許多病人做了腦科手術後,失去部分記憶便會露出這樣的茫然。

  「西風吹……」旁邊的手術護士忍不住又提醒了他一個字,傅星河不再多言,低頭認真地輓救。

  少年繼續重復了西風吹這三個字後,便再次露出茫然的神情,「我好像知道,但是為什麼我說不出來呢?」

  傅星河認為應當是海馬旁回部分以及頂一枕葉的角回區受損,他仔細地找到側腦室下角的底壁,半分鐘後,一滴汗從傅星河額頭上滴下來,旁邊的護士趕緊替他擦汗。

  「西風吹老洞庭波,下一句是什麼?」傅星河問道。

  半小時後,手術結束,病人被推出手術室,林天還沒來得及跟傅星河說話,就看到傅醫生走向了家屬,在和家屬溝通些什麼。

  林天忍不住站起來,替傅醫生擔憂。接著他便看到夫妻兩人臉上露出狂喜的表情,要握住傅星河的手,感激他。

  傅星河擺擺手,接著扭頭看了林天一眼。

  林天心裡一松,知道手術是成功了,而且病人的天賦並沒有受到手術影響,他就知道,他的傅醫生是最厲害的。

  和病人家屬說完話,傅星河才重新走向林天,「不是叫你不要等我,怎麼一直等到現在。」

  林天小聲說:「我剛剛聽護士說了,說這個病人情況比較特殊,我就擔心啊,我什麼都不能做,只能在手術室外面給你精神支持啊。」

  「手術差點失敗了,但是突然福至心靈,情況便扭轉了,應該是我感覺到你在外面了,」傅星河摸了摸他的臉頰。「困不困?」

  「不困。」林天眨眨眼,這莫名其妙得了個功勞。

  「看來是困了,」傅星河拉著他往辦公室走,給他開了門,「你在我休息室里睡一會兒,我下班了再過來喊你。」

  四下無人,傅星河抱了他一下,「去睡吧。」

  林天戀戀不捨地拉著他的手掌,忍不住問道:「哥,你為什麼要跟人換夜班啊?」

  傅星河當上主任之後,就沒有夜班這回事了,現在怎麼突然跟人換夜班?

  「林小天,你是不是忘了過兩天你要生日呀,那天我要上班,只好跟人換班來陪你啊。」傅星河無奈地解釋。

  林天頓了頓,心一下軟了,他皺了皺鼻子,「你偷看我身份證。」

  「只准你給我過生日,不准我給你過生日啊!是不是我不說你就假裝不知道?」傅星河笑了笑,「進去睡覺吧,過會我再來喊你。」

  林天乖乖地應了一聲,卻忍不住在心裡想,傅醫生會給他準備什麼樣的生日禮物呢?是解鎖新姿勢還是別的……也從沒見他說過。林天之前心想他肯定不知道,也就不願意多說,反正他也沒有過生日這個習慣的。

  卻沒想到,傅星河是一直記在心裡,還專門跟人換班,就是為了陪他,要知道傅醫生可是個工作狂,從不翹班的,上回為了林陽明的事打官司,也才總共請了一天半的假。

  林天原本是準備陪傅星河到清晨的,結果躺在傅醫生休息室的床上,就忍不住睡了過去。

  他以前是不怎麼需要睡眠都精力充沛的,結果現在就變成每天都需要大量的睡眠才行。

  以前有事兒乾,有工作要做,現在不忙了,一整晚要睡夠,第二天中午要睡覺,如果傅醫生不在家,林天下午也會補一下眠。他睡得越來越多,運動量卻也不減,但大剛說他變胖了。林天倒是沒有察覺,以前傅醫生就抱得起他,現在傅星河也能抱得動,說明他體重沒有變才對。再說了,林天認為,按照自己的食量運動量就算長胖了,也應該是肌肉變大變多才對。傅星河六點多的時候下班,他回到休息室,林天還在睡覺,他並沒有叫醒林天,也沒有去床上睡覺,而是坐在沙發上閉目養神。

  又過了半個小時,林天的生物鐘響了。他睜開眼來就看到傅星河靠在沙發上的模樣。那沙發其實並不大,要是躺一個像傅星河這麼高大的人,那傅醫生的整條腿都會晃蕩在外面。他的腦袋歪在肩膀上,嘴唇微抿,神情透露出一絲疲憊來,眼睛下面還有一些烏青。

  外面的晨光從窗戶進來,正好落到傅星河的發頂和臉頰上,看得起他臉上細小的絨毛,他長得幾乎有人煩人的睫毛垂下來,在臉頰上投了塊陰影。

  林天悄悄下了床,也不願叫醒他,他不願意打擾傅醫生的睡眠。林天動作很輕地打開門,輕到幾乎沒有聲音,背後卻突然傳來一聲,「去哪?」

  「哥,你醒了啊?是我吵醒你了嗎?」

  「沒有,我沒睡著。」傅星河的一雙眼睛顯得很清明,在薄曉下顯得透徹,他身上平時冷硬的氣息也因此而軟化,眼睛望著林天,「你出去乾嘛?」

  林天老實回答道:「我本來準備給老吳打個電話,讓他帶點早飯過來,現在你醒了,那我們回家吧。」

  傅星河嗯了一聲,過了兩秒他才動作,他站起身,日光照耀在他側臉上,「林小天,生日你打算怎麼過?」

  林天愣了愣,「隨便吧,和傅醫生你一起過,我就很開心了。」

  「你以前都怎麼過生日的?」傅星河問道。

  「我……」林天搖頭說,「其實我以前都不過生日的……我也不知道怎麼過。」他最想要的東西都得到了,現在林天可以說是無欲無求,除了傅星河,他什麼東西都不想要。

  「你沒什麼想法嗎?」

  林天仔細思考了一下,「我還真的沒有……我最大的想法就是,以後每一年的生日都跟你在一起。」

  「你要求這麼簡單?」傅星河走到他身旁,打開了門。

  「簡單嗎,我覺得一點也不簡單,很多人都辦不到的。」林天跟著他出了辦公室,現在這個時間,醫院剛剛開始忙碌,很嘈雜,到處都是人。

  傅星河放慢腳步等他追上來,接著拉住他的手心,「那對我來說很簡單。」


第70章 

  在傅星河說話的時候, 嘈雜的醫院走廊一下子變得萬籟俱靜, 闔無人影, 凝滯的時光里只有他溫熱的呼吸和林天的心跳聲呼應著。

  「怎麼突然不走了?」傅星河從凝固的時間里走出來,回頭看著他。

  林天抿著唇,望進他的眼睛里,突然說:「哥, 我愛你。」林天認真地說,「我愛你一輩子。」

  「這件事也不簡單。」傅星河說。

  「這有什麼難的?」林天嘴角揚起一個弧度,「對我來說這件事情再簡單不過了。」他說話時當旁邊沒人, 其實走廊穿梭著來往的醫生和護士, 有人不小心聽到了他們說話, 急匆匆地又走開,心說主任這兩口子太肉麻了也, 大庭廣眾下我愛你你愛我的, 又不是情人節,真當自己家了?

  開車回到家, 林天簡單弄了早飯,傅星河吃了便開始休息。一整晚的夜班,病人的突發情況都要由他來應對,想打個盹兒, 回休息室看林天一眼的時間都沒有。

  他睡得很快, 幾乎是剛躺上床就睡著了。傅醫生休息的時候,林天把家裡收拾了一遍,因為傅醫生和他自己對衛生要求都高, 所以林天幾乎每天都要清掃,偶爾還要請鐘點工上門大掃除、擦窗戶,把家裡邊邊角角都清掃一邊,花了快兩小時工夫——這還是傅醫生這寓所不大的緣故。

  接著,林天抱著傅醫生脫下來的衣服襪子去洗。貼身的衣物都是林天來洗的,像別的難打理的,比如外套、毛絨製品,都是送到專門打理衣物的地方清洗,每天會有人上門收。而鞋就更誇張了,傅醫生衣物都是bespoke,純手工。一雙的鞋製作週期要長達十個月,製作工藝高,這就導致了鞋的打理難度高,要用到特殊工藝,所以必須得送回到當初製作皮鞋的高定店,而定做鞋的店在國外,因為這個原因,傅星河鞋櫃里里的鞋非常多,幾乎佔據半個衣帽間。

  洗完衣服,這會兒已經中午了,傅星河卻還沒有要醒的跡象。

  林天悄悄踱進臥室里,看見傅醫生埋在薄被里的睡姿,他睡相很端正,平躺著,黑髮襯托著雪白的枕頭,緊閉雙目的臉上沒有過多的表情,睡著時嘴巴也不張開,沒有呼嚕聲,就連呼吸聲也不是很明顯。林天湊近了看,看見傅醫生的五官就像是匠人精心繪制出來的一半,一筆一畫都凌厲得驚心動魄,引人贊嘆,哪怕睡著了,他那股鋒銳也沒有削減。

  這哪裡是拿手術刀的醫生啊?分明就是舉著長刀上戰場的將軍。

  林天想拿手摸摸他,又不怎麼敢,怕吵醒了他,只得虛虛地拿手指勾勒他畫似的眉眼。

  對此,傅星河沒有醒,甚至沒有感察到。

  林天看了他一會,不忍心吵醒他,但他想留住這幅美景,於是關了手機聲音對著傅醫生的睡顏照了一張。照完一張後,林天躺到傅醫生的旁邊去,頭挨著他,拿前攝像頭又自拍了幾張。

  他動作很輕,幾乎沒有發出任何聲響,林天察覺到屋子里稍微有點冷,就把溫度調得高了一些,做完這些,他也來了困意,於是鑽進被子里,靠著傅星河的肩膀睡了起來。

  黃昏時分,太陽第二次變得灼熱,傅星河在睡夢中聞到了一股很香的氣味,這股氣味勾起了他的食慾,於是生理上感覺到了飢餓,這才醒過來。

  醒過來後,仔細一嗅,他才聞出是什麼來——林天煲了烏雞湯,睡著的時候忘記關火了,小火慢慢煲著,煲了好幾個小時了,香味絲絲縷縷地飄進了臥室,這才把傅星河勾醒。

  他剛一動,林天就扒拉上來,這個人霸道得很,佔有欲強,就連睡著了也不肯放傅星河離開。實際上吧,林天平時看著乖乖的,對自己更是百依百順,就跟沒脾氣似的,也不會發火。結果吧,一睡著了,自己起身要走,立馬就跟樹袋熊似的,使勁抱著他,不肯讓他走。而且還不能來硬的,一推就扒拉得更緊了,林天睡著了還會管他叫哥哥,嘴裡叫著哥哥別走,這樣的攻勢,傅星河哪裡抵抗得了?

  猶豫了半秒鐘,傅星河重新躺了回去,旁邊床頭櫃插著電的手機亮了起來,傅星河伸手抓了過來。他看了一眼便愣了,是一條短信,號碼顯示是陌生號碼,但是說話的語氣卻是林天的媽媽,想來是林天把林瀚海和秦韻刪除聯繫人的緣故,但到底沒做絕,沒有拉黑掉。

  秦韻倒也識趣,好長一段時間沒有給林天打電話騷擾他。她現在進入預產期了,基本上下個月就要生了,最近她躺在醫院裡,每天都一個人,老公的心不在她身上,整天外出。秦韻思來想去,還是告訴了林天,要說有誰能管住林瀚海,就只能是林天了。

  秦韻想了許久,覺得林天再不喜歡她,自己好歹是他的媽媽,該有的尊重也應該要有的,而且做兒子的,哪裡會希望父母不和睦,鬧離婚?於是,秦韻便把林瀚海出軌這件事情告訴了林天,準備讓林天去勸勸林瀚海,讓他收收心。

  主要是她心裡也玄乎,想把孩子生下來拴住林瀚海,但萬一生下來,真是個有生理缺陷的怎麼辦?

  傅星河看了看林天睡著的模樣,又看了下這條短信,覺得這件事情不應該由林天來管,猶豫了一下,他把這條短信刪掉了。

  按了鎖屏鍵,傅星河的眼睛在手機上凝固住——林天手機的鎖屏換了,以前是偷拍的自己,現在變成了一張合照,還是自拍。而且是趁著自己睡著時的自拍——並且就發生在剛剛。

  傅星河盯著看了兩秒,把手機放回了原位。

  林天要過生日那天,傅星河似乎暗自在準備些什麼,又似乎什麼也沒有準備,只提前給林天說了一聲:「晚上我們回你家去。」

  「…我家?」林天一秒就反應過來了,傅醫生說的家,是明浦路上的那棟別墅。

  傅星河說:「我想游泳了,你那裡不是有個很大的泳池。」其實他不是真的想游泳,只是找個理由罷了。況且林天住到自己這裡來後,就幾乎沒回過他那個地盤很大的家了,這麼愛游泳的一個人,每天都在自己的跑步機上跑兩小時就算了,傅星河覺得委屈了他。

  於是林天專門打電話去問了一通,問最近打掃是什麼日子,得知是一周前,林天便讓他們現在趕緊去收拾。

  林天的房子,在滬市最金貴的地段,而且這房子的面積,對許多人而言——不僅僅是普通人,包括大部分富人,見到這樣的房子也覺得望塵莫及,這得多少錢了?在這樣的地方拿下這樣大的地盤,就算他是英泰的集團主席那也辦不到吧!更別說他買這棟房子的時候才剛剛大學畢業吧?那時候這位林總應當還只是一個沒什麼實權的副總吧?他哪裡來的這麼多錢?!

  這麼蹊蹺的事,竟然沒有一個人思考過。

  主要是林天這裡不招待外人,他一個人過的低調,只要不進來,光從外面看,沒人知道他家到底有多大,頂多嘀咕一句林老爺子對他也太好了,這麼誇張的房子也願意送。誰都不知道,房子是林天自己買的。

  明浦路這地方冷清,人少,車也少,不像傅醫生那邊的小區,入了午夜還燈火錯落。而且非常寂靜,寂靜得不像在城市中央。

  別墅四周全是層層疊疊的植物,像城牆一般。夏天來了,難免蚊蟲多,但林天家裡是密封式的,窗戶雖多,但林天從不打開窗戶,而是由新風系統來進行全局通風。

  傅星河的車開到外面的草坪上就停下了,噴泉里的水才換過,安靜的水聲在耳邊流淌。空氣里瀰漫著大自然的芬芳,以及夜來香淡金色的香味,花園裡柔弱的燈光下,房子黑黝黝的輪廓安靜地屹立著。

  林天臨時讓人打掃了一番,所以進來時屋子還和上次一樣,沒有變過,也如同上次一樣,缺乏人氣。大理石地面很乾淨,一塵不染,林天光著腳踩在地面上,有些涼。泳池里的水也是才換過,夜晚里碧藍的水池倒映著深綠的棕櫚樹葉子,倒映著屋子里零星的黃色燈光,以及橫跨整個穹頂的玻璃反光,還有懸掛在夜空上的星光。

  房子不是林天設計的,但卻加入了林天的許多想法,他是做好了要一個人過一輩子的打算,所以才想著房子一定要舒適。有自己的設計和想法在裡面,林天是挺喜歡這裡,但是他更喜歡傅醫生的家,不僅僅是因為傅醫生要上班,那裡離醫院近,更是林天想主動去融入他的生活,瞭解他的生活。

  在傅醫生那裡住習慣後,久而久之,林天便再也沒有了回家的想法。再說了,他現如今已經是把傅醫生那裡當做家了。

  兩個人是吃了飯再過來的,傅星河雖然只來過一次,卻差不多把林天這裡的格局摸熟了。知道哪裡是臥室,哪裡是廚房,還知道衣帽間有一個隱形的門,進去還要按遙控器,知道他臥室的二樓是娛樂室和影音室。知道他閣樓藏著幾件大師用過的收藏級樂器。

  林天帶著傅醫生進了臥室,雖然他和傅醫生身材差不多,但是發育的成熟程度卻不大一樣,這麼說吧,假如把自己的尺寸比作是老虎,他家傅醫生就是哥斯拉。林天拿眼睛比劃了一下,接著在櫃子里翻找出幾件寬松點的泳褲給傅星河,回頭問道:「哥你看看喜歡哪一件,我不知道你能穿不……應該能吧,布料彈性好。」

  傅醫生的臀肌發的,屁股很翹,所以做的時候很利於使勁和加速,他一使勁林天就不知道天南地北了。林天是喜歡游泳,所以才往家裡弄了那麼大的泳池,因此,他家裡的泳褲也花樣繁多,傅星河拿眼睛挑了一下,發現有幾件還挺花哨的,還有紅色的,騷粉也有,他拿了一件藍白花紋的三角褲,「就這個吧。」他其實過來也不是為了游泳的,只是林天那麼一問,他就順嘴那麼說了。

  主要原因是林天這裡比較開闊,院子夠大,而且也沒有物業會管。雖說游泳不是他的目的,但林天那麼興致勃勃的,傅星河也不能拂了壽星的興致。明天還在櫃子里翻找,傅星河已經彎腰把泳褲換上了。

  「哥,褲子緊嗎?」林天回頭問道,他只能看到傅星河的背面,看見他健碩的背肌,公狗腰一覽無余。其實林天也有這些,什麼肌肉都不少,但是看著傅星河的,他就特別來勁兒。

  「還成,不是很緊。」傅星河低頭看了看自己,畢竟他和林天身材是差不多,頂多前面有點差距,不過彈性布料有個優點,就是能塞。

  為了減少水的阻力,泳褲的材質都是盡量貼身輕薄,傅星河轉了一圈,林天看見傅醫生的正面。最顯眼的除了褲襠那塊兒,應該就是他完美的肌肉了,胸肌漂亮,腹肌也有八塊,很結實,兩條人魚線從腰腹兩側斜斜沒入褲腰。林天再往下看,他咳了一聲,眼睛就移不開了。他眼神很直白,不加遮攔地盯著他的褲襠看。

  傅星河笑道,「林小叮噹,別看我,快把褲子換了」。

  林天哦了一聲,也跟著換了一條黑色泳褲,他眼睛飛快地對比了一下傅星河和自己的差距,平時整天坦誠相待,他還沒這麼不自在呢,也沒覺得差別有這麼大。他忍不住問道:「傅醫生,你從小吃什麼長大的呀?你怎麼發育這麼好?鼓成這樣?我也愛運動啊,為什麼我就……」他低頭扯了扯泳褲的褲腰,心說自己不小了啊,他以前量過的,竪起來也有個十七十八,主要還是直徑的差別。

  傅星河跟他解釋道:「這個是基因方面的問題,也是天生的,每個人是不一樣的,不能通過後期努力做改變,」

  別看網上什麼壯陽廣告吹得天花亂墜,其實都是沒用的,頂多幫你延時,還有副作用,不可能二次發育。但他不想打擊林天,於是安慰了一句,「發育再好也只有你能看見,別灰心了。」

  「我才沒有灰心!」林天趕緊否認,說完他就推開門出去,快步走到泳池邊去。

  林天還沒見過傅醫生游泳呢,他慣用蝶泳和潛泳,游泳速度沒具體算過,但林天高中時候參加過市裡的一項游泳比賽,拿過一個一等獎。當時省隊還想招他進游泳隊,許諾了優渥的條件,林天給拒絕了。

  比起林天,傅星河當然是不如他專業的,但也不差,主要是因為他運動細胞好,什麼運動都拿手。林天提議說兩人比賽,「哥,這個泳池有30米,你游這邊我游這邊,我們來比一比誰更快。」

  傅星河同意了,林天估計也是難得和人這樣,非常來勁兒,在水里活動了幾圈,他游到傅星河旁邊來,「哥,我贏了怎麼說?你要獎勵我。」

  「想要什麼獎勵?」林天泳池深度約一米六七,傅星河站直,半個胸膛都露在水面上的。

  林天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因為傅醫生有什麼都會答應他,兩人都很遷就對方,所以這麼一說,林天還真不知道要什麼獎勵。

  他在水底下踩傅星河的腳背,整個人借由水的浮力,等同於站在傅醫生的腳背上,傅星河的手臂在溫柔的水波里抱住他,「想不到就等下再想,要什麼獎勵我都給你。」

  兩人正式開始比賽,因為沒有賽道,只能是林天佔據一邊,傅星河佔據另一邊,沿著游泳池的壁面游,才不會跑偏。

  泳池長約三十米,林天定了一個半來回,也就是大約一百米的長度,而且採用三局兩勝制。自從高中那次比賽後,他就再也沒有和人比賽過游泳了,加上還有彩頭,他就更加興致勃勃了。拿出12分的幹勁,林天採用潛泳,在水底下勇往直前,像一條滑不溜秋的魚,速度非常驚人。

  從這邊游到那邊,大約只需要二三十秒的時間,傅星河則是採用蝶泳,腦袋露出水面呼吸,就能看到旁邊林天在水底下快速划過去的身影。

  他的速度竟沒有比林天慢多少,但傅星河游了一個來回後速度還是慢慢減緩了下來,對此林天並不清楚。等他身子探出水面的時候,看見傅醫生還在水里。他抹了把臉頰上的水,把泳鏡戴到頭頂,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傅星河看。

  傅醫生姿勢很標準,也很漂亮。快速划水的時候那修長的四肢,性感的肩胛骨,緊繃的大腿至臀部,都讓林天有些燥熱,林天按捺住心中燃起的情緒,兩秒後,傅星河也到了終點。

  「你贏了。」傅星河說。

  「再來。」林天把頭頂的泳鏡戴在眼睛上。

  第二個回合依舊是林天勝利,這就沒了第三局的必要,林天慢慢朝他游過去,在終點截住傅星河。水底下,傅星河正好撞在林天的腹部,他手臂攬住林天的兩條腿,腦袋慢慢起來的同時,雙手從他的腿到達他的臀,再觸摸到他的腰,傅星河探出水面,穩穩站立。

  「說吧,要什麼獎勵。」

  林天扯了扯傅醫生原本就低腰的褲腰,傅星河挑眉,「在這兒?」

  他點點頭,「我也想不到什麼好的,就想跟你做。」

  「沒出息,」傅星河輕輕彈了下他的額頭,嘴唇擦過他的臉頰,移到他的鼻尖,「等下再來,上去,有節目。」

  「啊?」林天茫然,「節目,什麼節目?」

  傅星河不說話,抱著他的腰把林天抱出泳池,接著拿過旁邊晾著的浴巾,把林天身上的水擦乾後,給乾披了一件外套。

  他牽著林天的手往屋子外面走,庭院裡靜悄悄的,昏黃的路燈下有無數微生物在飛揚,還有植物柔軟的溫香。

  傅星河打開後備箱。

  林天這才看到原來傅醫生的後備箱里有三大箱煙花,塞得滿滿當當。

  「哥……」林天怔怔的。

  「你不是說煙花很好看。」傅星河手撫摸他的耳朵,心想耳根子真軟,真好摸。

  林天猜到了傅醫生的意圖,是因為去年年底,傅醫生生日的那天,林天帶著他去了威尼斯。那個水道邊的粉色小房子,屋頂有一扇圓形天窗,到了十二點,外面是一個夢一樣的新年,燈火輝煌的如同白天。

  傅醫生或許是想還原一下那一天。

  傅星河把煙花安放的空曠的地帶,點燃火線,接著走遠,站到了屋檐下。

  過了大約半分鐘,第一道煙火升上天空,倏地綻放開,是很普通的煙火,顏色很驚艷,轉瞬即逝。沒有什麼新鮮花樣,沒有什麼我愛你或者生日快樂的字樣。林天牢牢抓住傅醫生的手心,在心裡默默地數著次數,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被染成白天的城市上空。

  林天眼睛都看累了,這煙火還沒有放完,一下又一下綻開的煙火,彷彿永遠不會停止開放,火星墜落,硝煙味瀰漫開來,猝不及防衝進林天的鼻子,他結結實實地打了個噴嚏。傅星河心裡也在數著數,一箱還沒完,他又去點燃第二箱,總共三箱煙火,在半空中持續了大約半個小時的時間。

  這持續了很長的時間,因為兩個人都站著沒動。

  背脊被那些煙火燒得熱熱得,林天也數完了,有520發,原來傅醫生也不是不會玩浪漫嘛,他內心湧起一股奇特的情感,覺得很癢很癢。

  「還沒看夠啊?」看著林天還戀戀不捨地仰著頭望著星空的,傅星河不免失笑。

  「沒看夠,還想看。」林天眼睛里還殘餘著那些火花四濺的溫度,望向傅星河時,在發光發熱。

  傅星河心都被他的眼神灼燙了,揉了把他的頭頂,「哥哥還有東西給你,喜歡煙花,明天再買點,給你放個夠。」


第71章 

  澄黃的壁燈在池面上剪出一團朦朧的橢圓影子, 掃地機器人在牆角邊安靜地充電。

  「還有東西啊?」

  「嗯, 」傅星河把林天推進大門,「去臥室等著,我等下進來。」

  去臥室等著……等著……林天眼珠子轉了轉, 「哥, 剛才不是說就在這裡嗎?」他指了指泳池, 「不是水里啊。」

  「有細菌,」傅星河眉頭輕輕皺了皺,「容易生病。」

  「而且那水太涼, 熱水舒服點。」傅星河拍拍他的背, 「去臥室等我,我去拿東西。」

  林天吐了吐舌頭,賣什麼萌,傅星河嘴角噙著笑,捏了捏他的臉頰,等我。說完他便關上了門。

  林天只能在他關門的瞬間, 聽見遠遠的有車開過來的聲音。泳池的水面被風吹皺, 汽笛聲由遠至近,林天聽到汽車就停在院子門外,像是送來了什麼東西。

  他趴在門上看了一眼,看見傅醫生出去的背影,被影影綽綽的樹影遮住大半。林天只好回到臥室等他。

  一到夏天,房間里的地毯就被撤走了。林天打開屋子里的大燈,看見前年冬天在房頂上掛的彩燈還在, 於是他拉上窗簾,把大燈關了,又開了細碎的彩燈,五顏六色的燈在深棕色核桃木的地板上剪出一個個彩色的光斑,像仲夏夜派對一樣的氛圍。

  林天鑽進衣帽間,把身上的外套脫掉,浴巾和泳褲也扯掉,翻出一件白大褂來——是傅醫生穿過的,林天偷摸給他捲走了。

  白大褂尺寸正好合適,扣子從上至下,在大腿處開叉。林天裡面什麼也沒穿,露出光光的兩條長腿——標準的醫用白服,硬是讓林天穿出了色情的味道。林天還站在全身鏡前面猶豫著合不合適時,傅星河回來了。

  但是林天人不在臥室。

  「林小天,」傅星河喊了一聲,左右看了看,沒有看見人。這房子這麼大,林天要是故意躲什麼地方去,他要想找到讓,也得花會功夫。傅星河又喊了他的名字一聲,「躲哪去了?」

  林天張了張嘴,沒回答,不是故意跟傅醫生玩捉迷藏,而是他在猶豫要不要把這身白大褂給脫了。傅醫生上回不就沒同意穿白大褂做嗎,所以林天覺得,傅星河是做醫生的,白大褂對他而言意義非凡,代表著職業使命,不可玷污。

  傅星河在屋子里繞了一圈,看了看樓梯,最後按了遙控器打開衣帽間的門。

  林天家的衣帽間和傅醫生家那個可就不一樣的了,傅醫生那個是小而精巧,五臟俱全。林天,這個給人的直觀感受就是大,高,連鏡子都有一整面,放手錶的、放正裝的、放領帶的、放休閒服的、放鞋的……應有盡有。

  去傅醫生家住著,林天只帶走了很少一部分。

  傅星河一進去,就看到正在脫白大褂的林天,剛解開四顆扣子,上面胸膛敞開。他眼睛一暗,一眼就認出那白大褂應該是自己上回拿回家後,後來不翼而飛的。

  「跟我躲貓貓呢,怎麼不答應?」他靠在門邊。

  林天解扣子的動作一頓,偷偷瞄他一眼,「我想穿這個出去的,又怕你不高興,猶豫了一下……」林天低頭飛快地又開始解扣子,「我還是脫了吧。」

  「穿著吧,反正一會都得脫。你是壽星,你說什麼都算。」

  「那你沒有不高興哦?」林天歪頭望著他,開始慢慢的把扣子扣上。

  「沒有,出來吃蛋糕。」

  「蛋糕?」林天恍然大悟,「哦,哥原來你是去拿蛋糕了啊。」

  「不全是。」傅星河說完,背靠著門一轉,便出去了。

  林天緊跟著他出去後,便看到地上堆著大大小小的禮物盒,粗略一數,大約有十來個。傅星河安靜地說:「先拆禮物再吃蛋糕。」

  「怎麼這麼多。」林天瞪大眼睛看著他。

  「彌補生命里缺失你的十年。」傅星河微微一笑,「去拆開。」

  「我……我拆哪個啊?」林天看著眼前的盒子,有些茫然,他只能用求助的目光望著傅醫生。

  「從大的開始吧。」傅星河說。

  禮物盒有大有小,但大多都是長型的,每一個都是傅星河親手包的。

  林天蹲在地上拆禮物,傅星河坐在床邊,雙腿交疊著,低頭看著他。林天聽從傅醫生的,先是拆了最大的那一個,拿出來後發現是一個金色的獎杯,獎杯形狀很特殊,一個帶翅膀的女神形象,但是沒有頭,而獎杯下面是棕黑色的柱形底座,很重。林天看了一眼底座,上面寫了一串英文,是這項獎項的名稱,林天對這種獎項不敏感,只能看見中間有一個medical research,代表這是一個醫學獎項,第二排還有用中文寫的傅星河的名字,以及得獎年月日。

  讓人意外的是,傅星河的名字後面,還跟了一個名字,看起來是新雕刻的,兩個中文字——林天。

  這是傅星河所有榮譽和頭銜中最厲害的一個了,獨屬於傅星河的榮譽,他卻在獎杯上刻上了林天的名字。林天內心有說不出的震動,抬頭望瞭望他,傅星河沒有解釋,語氣一如既往的平靜道:「拆下一個。」

  林天聽話地又拆了一個大的,這個和上一個就不同了,這個看著是一個黑膠光盤,但材質很承重,在盤旋的螺紋紋路里,紋刻著得獎人傅星河的名字後面,跟了林天的名字。

  林天一連拆了十個,都是獎杯,什麼形狀的都有水晶獎杯,還有硬幣型的,不出意外都很厲害,不出意外,林天的名字都在上面。林天回想著在網上查到的傅醫生頭銜。心想,這大概是傅醫生從醫生涯中的全部輝煌了。

  把這些榮譽送人,甚至是在這些榮譽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對傅醫生來說意味著,什麼林天很清楚。

  譬如那個albert·lasker獎,對一個學醫的人來說,就好比金靴獎對一個足球員而言的意義。

  這些東西傅星河之前一直沒有拿回國,是因為林天生日,傅星河專程讓人幫他收拾,找工匠雕刻,然後空運回來的。

  「這些怎麼能……送給我呢?」林天眼眶已經濕了,撫摸著這些榮譽上傅醫生的名字,自己的名字,「還刻上我的名字,以後拿出去怎麼說啊?」

  「這只是一個象徵罷了,以後我的每個榮譽,都和你共享。」

  「但是……」

  「沒有但是,」傅星河蹲下來,和坐在地上的林天持平,擦了擦他臉頰上的掛著的水痕,「又哭上了,小哭包,做什麼都哭,還穿白大褂呢。」

  林天眼睛一眨,又眨了一顆晶瑩的淚花出來。

  「你人都是我的了,我把這些榮譽送給你有什麼不對。」

  林天抽口氣,眼睛眨也不眨地望著傅星河,他的瞳孔讓燈火糅得像冬青花環躺在雪地上的影子,「別眨眼,」傅星河的手指在他眼睛摩挲著,「一眨眼這眼淚又得掉出來了。」

  「我沒哭,我是林總。」林天在細枝末節地強撐。

  傅星河輕輕笑了,「說話這麼甕還不承認呢。」他手指一抹,指腹上的水漬讓林天看見了,鐵證如山。

  他低頭把傅星河的手指含住,吮了一口,強辯道:「是口水,不是眼淚。」

  傅星河被他無恥又幼稚的行為給震驚了,愣了一秒,拇指力道很輕地戳他腦袋,「林小天,小無賴。」

  林天哼哼兩聲,抱著那些獎,全部攬在懷裡,「這些都是我的了,我要收好,名字都刻上去,反悔不了了。」

  「不反悔,」傅星河噙著笑意,「你去藏好吧,我給你切蛋糕。」

  林天高高興興地應了,小心翼翼地抱著那些獎杯去放好。傅星河盤腿坐在地板上,拆開蛋糕盒的蝴蝶結緞帶。

  等林天回來,看到的便是巴掌大小的蛋糕,黑色的一塊,看樣子是巧克力味的,插著27歲的蠟燭。

  傅星河按了下遙控器,把臥室里的燈關了,對林天說道,「快過來吹蠟燭。」

  等林天把蠟燭吹了,傅星河才把燈打開。這一套流程,和別人過生日的流程是一樣,唯一不一樣的可能就是這個蛋糕散髮出來的味道了。

  湊近了聞,除了蠟燭散髮的帶著熱度的蠟油味,怎麼還有點苦?林天又聞了聞,接著用勺子挖了一小口,抿緊嘴裡後——他發現這才不是什麼巧克力味!是一股很濃的藥味,很苦。苦得林天眉頭擰成一個川字,又不好吐出來,硬生生吞下去了,感覺像在喝藥一般,夾雜一股不明顯的奶油味,「傅醫生你……你欺負我,拿中藥味的蛋糕我給吃!」

  「是黑巧克力,沒欺負你,吃糖嗎?」傅星河說,「吃就張嘴。」

  他從兜里摸出個什麼來,林天眼睛被刺了一下,反光很重,像是糖紙,又不像是糖紙。

  「把眼睛閉上。」傅星河說。

  林天心跳了一下,乖乖地閉上了眼,嘴巴張開,等他餵糖吃。

  傅星河慢慢把手裡的東西塞他嘴裡,「別吞。」

  林天在嘴裡含了一下,「這個是……」他用舌頭頂出一個圓環來,金屬的質感,是戒指。「哥你……乾嘛,塞我嘴裡,戴我手上不好嗎?」

  「現在可以吐出來了,」傅星河把手心攤在他的嘴邊,「林小天,你要跟我結婚嗎?」


第72章 

  林天嘴唇含著半個戒指, 傅星河輕輕用手指從他嘴裡把戒指勾出來。林天微微張大嘴,人已經傻了, 「哥……結、結婚?」

  「沒工夫跟你開玩笑。」傅星河把有些濕的戒指戴到他的左手無名指,接著取下來原本在林天右手無名指上的戒指, 戴到自己的手上。去年年末的時候,林天也給他送了戒指,由於職業原因,傅星河不能時刻戴在手上, 所以只能串成項鍊戴脖子上。

  這枚戒指,對兩人來說都意義重大,所以傅星河沒有買新的,反而是把林天送自己的那個拿去做了新的改造, 使這枚平凡樸素的鉑金戒指變得獨一無二。

  林天低頭看向自己的手指,這才發現這個戒指是以前自己送給傅醫生的那個, 但是略有不同,樸素的鉑金戒指中央, 鑲嵌了一塊透明的隨形石頭, 微微鼓起,呈現蛋形, 並且外圍多了一圈金色的線。而那透明的石頭,不,或者說是晶體更為合適。那透明晶體微微發藍,手指動了動,光線一變, 那透明晶體就變成了紅色,裡面隱約有葉片脈絡,像是孕育有生命般,林天不知道這是什麼。

  傅星河解釋說:「這是宇宙礦石,世界上獨一無二的一塊。」

  宇宙礦石——林天只知道不是地球上能開採的東西,別的林天就不瞭解了。他知道傅醫生的父母是做天體物理和核物理的,而傅醫生的奶奶更是天文學家,這種不是進研究所就是進博物館的宇宙礦物,傅醫生能拿到似乎也不是什麼很難的事。

  這顆看起來只有一點幾克拉的礦石,怕是比老爺子收藏多年的九眼天珠還昂貴。

  「所以林小天,你要不要跟我結婚?」他聲音低的近似耳語,像一把牛奶棒,攪進林天咖啡似的心湖。

  「要!要啊……這還用問。」他還以為得是他先跟傅醫生求婚,沒想到林天還在猶豫不決的時候,傅醫生先做了這個決定。林天笑得燦爛,「要結婚!要結婚!要結婚!」林天一連強調了三遍,才大聲說:「哥我們什麼時候去領證呀?我現在就訂機票。」

  「機票訂好了,」傅星河說,「明天早上的飛機,不然你以為我跟人換那麼多天的班是為什麼?」

  前幾天傅星河不停跟人換班,白天上班,晚上也值班,別提多累了,林天很心疼。原來不僅是為了給自己過生日,還有結婚這層原因在裡面。「哥……我愛你,」林天忍不住抱緊他,手臂箍著他的後背,「我愛你、我愛你。」他強調了三遍,手臂從他的後擺上移,抱著傅星河的腦袋吻他,嘴唇相貼,林天舌頭剛進去,傅星河就別開頭,鼻尖蹭在一塊兒,「一股中藥味。」傅星河說。

  「你不是說黑巧克力嗎?」林天很懵。

  「就是中藥,剛剛騙你的。」傅星河拇指撫摸他的嘴角,「苦一點,我才好餵你吃糖。」

  「你騙我說是巧克力,又騙我說吃糖!巧克力也沒有,糖也沒有!哥你變壞了。」

  「那你不喜歡這顆糖嗎?」傅星河伸手握住他的手,十指相扣著。透明的晶體礦石,折射著四面八方的光線。

  「這還用問了!我當然喜歡!喜歡的不得了!!」林天又氣又想笑,傅醫生為了讓他乖乖張嘴吃糖,弄了個中藥味蛋糕給他吃,還騙他說黑巧,林天自然是不信的,但傅星河那麼說他也就傻乎乎地相信了。戒指不往手上戴,往他嘴裡塞,要不是傅星河很及時的一聲別吞,林天已經把戒指給吞下肚了!

  「喜歡就好。」說完,傅星河便把他推到床沿,兩人都是盤腿坐在地上的,傅星河這麼一推,林天的頭直接仰到了床邊上,傅星河略微傾身,按著他的肩膀親他。林天的唇舌被傅星河含著吸吮攪動,手只按住他的肩膀並未動作,單單是接吻,就讓林天全身上下一點點地燒了起來。

  等傅星河嘴唇離開他,林天已經讓他親的雙眼水潤,眼中氤氳著情慾,

  傅星河手掌握住他的後頸窩,在他耳根上落下一吻,聲音變得低啞,「生日快樂,媳婦。」傅醫生很少這麼叫,一旦他這麼叫的時候,林天便抵抗不了了,更別說傅星河的吻還沿著耳根落下,細細吮咬著他的白皙頸線,扣子被解開,傅星河嘴唇印在他的肩膀附近,在鎖骨流連,林天仰起頭,手圈住他的後頸。

  突然,傅星河將坐著的林天攔腰抱起,一隻手穿過他的後腰,一隻手摟住他的膝彎,抱起來後,傅星河說了一句:「林小天,你最近是不是長胖了?」

  「沒有,我長壯了!你摸摸我肚子上的腹肌,比以前硬了。」林天張嘴就來,說謊都不打草稿。

  傅星河瞟了一眼他腹部的位置,平靜地說:「嗯,是比以前硬。」說著,傅星河抱著他大步走向浴室。

  這棟房子的浴室,比傅醫生那個兩居室的客廳還大,林天以前是一個人住,所以浴室里只有單人浴缸,況且他通常是淋浴。

  考慮到傅醫生偶爾和他會過來,林天便把浴室里勉強能容納雙人的浴缸換成了下沈式大理石浴池,浴池呈圓形,周圍一圈有四根暗色巴洛克式石柱,瀑布式水龍頭鑲嵌在天花板上,放熱水時,如同在下雨一般。

  傅星河放下他,打開熱水開關,細密的熱水從天而降。他單手幫林天解開扣子,又想起什麼,「我去拿套。」

  「哥,」林天攥住他的手腕,「不用,在水里不用套,等會兒弄出來就完了,不會生病。」他是仗著身體好,真不怕生病,但傅星河不能由著他,出去一趟,拿回來避孕套和潤滑劑。

  熱水變涼,浴缸一面排水,天花板一面下雨,熱水傾盆而下,落在林天的背上,後腦上,他坐在傅醫生身上,低頭吻他,瀑布般的雨水從林天的發絲滲到傅星河臉頰上。

  第二天一早,兩人便上了飛機,傅星河提前一個月便在網上填寫了預約申請表,所以直接帶著林天去了拉斯維加斯,這裡是全世界著名的賭城,也是著名的結婚聖地。兩人花了55美元在克拉克縣婚姻登記所極速領了張結婚證。領了結婚證後,傅星河找到提前預約好的當地教堂,舉行簡單的婚禮。

  這座木質結構的小教堂就在政府婚姻登記所旁邊,擁有一英畝的莊園,始建於上世紀四十年代,西部風情濃厚,所以在這裡結婚的新人非常多,舉辦婚禮也需要排隊。

  和電影里的情節一樣,一整個過程不超過半小時,林天看了一遍流程,在心裡默背著誓詞。嘴巴翕翕合合,林天顯得非常不安,手捏緊又松開,捏緊又松開,如此反復,「怎麼辦哥,我好緊張啊……我背不了,這個好長,怎麼這麼長。」而傅星河則一如既往地從容不迫,安慰他道:「你到時候說中文,他聽不懂的,不用一字一句全背下來。」

  林天說:「那不行,我必須要背!這可是跟你結婚!」

  「結婚而已,乾嘛搞這麼緊張。」傅星河拿到誓詞是看一遍就完了,「神父台詞比你還多呢。你只需要一直回答i do就行。」

  林天嘴裡念念有詞地小聲嘟噥著:「我以上帝的名義鄭重發誓,接受你成為我的……哎呀,這個怎麼這麼長。」傅星河搖搖頭,拉著他的手,把他手上的戒指取下來,低聲說:「等會兒交換對戒。」

  平時對他來說半分鐘就能背完的一句話,事到臨頭了,他居然反反復復在嘴裡念叨都記不住。而且緊張得心都要跳出來了。

  旁邊有個美籍亞裔的姑娘遞過來一束捧花,是教堂的婚禮策劃,她看看傅星河,又看看林天,兩個人都是黑西裝,不太分得清,只好用英語問:「你們誰拿捧花?」

  「不用捧花,胸花給我吧。」傅星河說。

  他低頭給林天戴上胸花,又摸摸他的臉頰,「不要緊張,就是結婚而已,剛才不是排練過嗎,就那樣挺好的。」頓了頓他補充,「我會牽著你走。」

  「結婚哪這可是,還是和你結婚,我從沒想過可以這樣,」林天望著傅醫生的眼睛,語無倫次道:「我、我第一次,我沒有經驗,怎麼會不緊張……」

  「我也是第一次。」傅星河回望他,林天嘴唇動了動,也不知道要說什麼,他聽見婚禮的伴奏樂,是他在去年年末那頭唱給傅醫生聽過的那首《how long will i love you》,傅星河提前給教堂說,他要這首歌來當婚禮伴奏,他把一切都安排好了,瞞著林天安排的,也沒有想過萬一林天會不同意。

  沒有拿捧花,也沒有父母證婚,觀看婚禮的只有一對年邁的陌生夫妻,而原本需要新娘走向新郎的過程被簡化,兩人牽著手走向神父,這也是傅星河提前溝通的結果,沒有唱詩班,只請了兩個小花童在身後撒玫瑰花。

  神父絮絮叨叨地說了固定的台詞,林天便一直回答一句i do,一切都如同電影一般,直到宣誓的時候,傅星河說了和規定誓詞不一樣的話。

  他沒有對上帝發誓,而是對林天發誓,說:「從今往後,你是我的人了,哥疼你一輩子,下輩子也要疼你。」

  他一說完,林天腦子里轟地什麼都不剩了,全是漿糊,他一下撲過去抱住傅星河,神父驚呼了一聲,也是沒見過流程還沒走完就猴急地撲上去的,「傅醫生,哥,我愛你、愛你一輩子……」林天哽咽一聲,抱著他的頭就要吻他,神父在一旁大驚失色喊:「主啊,你們忘記交換婚戒了!」

  林天那裡還顧得上這個,傅星河還尚存理智,在林天投入的時候,抓過他的手,把剛剛脫下來沒多久的戒指重新給他戴上去,也戴上自己的,接著衝神父比了個手勢,意思是儀式到此結束吧。

  神父驚愕地看著兩人,最後失笑,自己念完自己的詞,宣佈他們成為夫妻,任何人不得拆散後,下面觀看婚禮的陌生夫妻敬業地站起來說了句祈禱詞:「阿門。」

  整個過程,只有二十分鐘,接吻用了十分鐘。


第73章 

  婚禮辦完, 兩人便連夜坐飛機趕回了滬市。

  飛機落地的時候是滬市的下午,第二天傅星河還要上班, 加上旅途奔波勞累, 天還未黑,兩人拉上窗簾便睡了。

  早上鬧鈴響的時候,林天伸手關掉鬧鈴後的第一反應, 便是騰地坐起來去抽屜里翻結婚證。

  看見抽屜里靜靜躺著的的相框,林天呼出一口氣來,不是做夢就好, 總計不超過24小時的旅程, 大半的時間都是在飛機上顛簸度過, 回到家做了一場夢起來, 林天稀裡糊塗的,還以為結婚這事兒是自己瞎想的。

  和國內的紅本本結婚證不一樣,美國的結婚證僅僅就是一張普通的紙, 上面印著marriagelise,用相框裱著,而結婚證上登記的名字也是林天和傅星河的姓名拼音。

  林天坐起來後,抱著這個結婚證看了一會兒,沒有放回抽屜,他左右看了看,最後把相框掛在了床對面的牆上。這樣一來,每天早上睜開眼睛的時候就能看到這張結婚證了。

  起來洗漱後,林天進了廚房, 他動作很輕,但嘴裡不由自主地在哼著不知名的調子。聽見他斷斷續續不知所云的哼歌聲,隨後起床的傅星河一睜眼也看見了牆上掛著的結婚證。像林天那樣,他也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最後嘴角抿出笑容。

  冰箱里沒東西了,昨天回來的遲,林天也沒有買食材,只能熬了一小鍋燕麥粥,用模具煎了兩個蛋。

  傅星河洗漱完出去,正好趕上吃早飯。

  他慢條斯理地用勺子攪著滾燙的粥,道:「林小天,你把結婚證掛牆上做什麼?又沒有人來咱家。」

  「我又不是為了給別人看,」林天笑著說,「我就是自個看看,不過這結婚證在國內不能用,沒有法律效力。」

  「沒有法律效力那也是真的,真的就是真的,你承認我承認了就夠。」

  傅星河以為他是在意國內不能用這件事,其實林天只是想要一個被法律承認、合法的婚姻,只有法律承認,他才能做婚前財產公證,把自己的全部財產納入夫妻共有財產。不過不承認也罷,他想把錢給誰,法律管得著嗎。

  飯後,林天幫傅星河打領帶時,提出送他去醫院。

  「你在家休息,中午我回來。」

  「我正好要去公司的,」林天的手頓在他的頸部,「老吳都到樓下了,中午我忙完了,正好來醫院接你。」

  傅星河低頭看見他無名指上的戒指,以及牆上裝裱的結婚證,再一看周圍林天生活的點點痕跡,都在細枝末節地說明,他是被愛的。

  胸口冰涼的戒指此刻正在微微發燙。

  林天把傅醫生送到醫院後,老吳便載著他去了公司。公司現在大半的資源都投入在青海灣的海域開發上,林天去公司,無非也是為了這個項目。

  進會議室前,林天通知秘書,「讓羅律師帶好相關材料,上午10點來我辦公室。」

  而此刻會議室里落座的人,都看著面前的東西發呆。

  每個人的桌上都有一杯茶,還有一盒喜糖。

  這是誰結婚了?高管們面面相覷,拿起喜糖看看,是不是誰的惡作劇?

  「俞總,這喜糖是怎麼回事?你知道嗎?」有高管問大剛。

  大剛也很懵逼,誰放這兒的?他搖頭,「不清楚,我問問rita。」他正準備招呼秘書,林天就進來了。

  林天在旁邊的位置上落座,大剛瞅著他,覺得幾天沒見,林天怎麼哪裡變了的樣子。這麼一打岔,他也忘了要叫秘書進來問問喜糖的事了。

  林天低頭看看時間,會議還有五分鐘開始。他環視一圈,看到桌上的喜糖都沒人動,有人打開了,但是沒吃。

  「怎麼都不吃?不喜歡吃糖?」林天靠著椅背,一語驚人道:「喜糖是送的,我結婚了。」

  霎時間,會議廳里鴉雀無聲,都被林總的話里的重磅炸彈炸懵了,這時——會議室的所有人都看到,林總把手交疊放在桌上的,而林總的無名指上戴有一枚戒指——結婚才會戴的戒指。

  林天繼續說:「作為慶祝,全體員工這個月都有三倍獎金,我私人支出。」說到這裡,ceo宋思明進來了,會議開始,但由於林天宣佈的消息,哪裡會有心開會,心下驚疑不定,不是說林總喜歡男人嗎?這是和男人結婚了?怎麼說來就來,一點兒預兆也沒有。

  難不成真跟男的結婚了?

  有人想摸出手機看看情況,又不好開小差,最後偷偷拿出手機看了一眼,發現部門群里已經炸了,公司官網上貼出因為集團主席結婚的喜事,所以這個月三倍獎金的事,而且,剛才每個人都收到了喜糖。

  林城安也收到了。

  正想問誰結婚啊,就聽到部門裡兩個姑娘在說:「林總?真是林總啊?!」

  「這官網上不都寫了嗎,還有官微,寫的清清楚楚,為了慶賀集團主席結婚,這個月英泰全體員工都將有三倍獎金,由林總自掏腰包。」

  「可是、可是林天不是那個……」

  「他不是同性戀嗎,上回兒見他帶著一個大帥哥來公司的,真、真跟男人結婚了?還是說他其實不是……」正當人們猶疑不定的時候,有人發現了喜糖包裝盒的上的秘密。

  「臥槽你們看這個,這個!這兩個小人,是兩個新郎啊,真是跟男的結婚了啊?!」這姑娘一提醒,林城安也掏出喜糖盒一看,果然,紅色的喜糖盒上面有一對q版的新人,和別的喜糖一樣,唯一不同的是,新娘沒穿婚紗,新娘不是長頭髮,盒子上還印著彩虹。

  兩個穿西裝的小人,大搖大擺地印在喜糖外盒上。

  開會一個半小時,林天坐在旁邊旁聽,一句話也沒說,手機響過幾次,是大剛的黑人問好臉,問他咋回事,結婚了????林天回復了一個是:開會別開小差,等會兒再跟你說。

  項目很順利,只是昨天工程隊那邊施工時,發現海底儲蓄著錳結核能源,要是通知海洋局開採,那麼勢必會影響施工進程。事關重大,工程只能暫停。青海灣的開發項目規劃的時間是八年到十年,週期很長,如果再加上開採深海能源,這個時間就將變得遙遙無期。

  以前南省某海域,開發階段探測到海底的深海石油資源後,開發便強制性中斷,中途改為開採石油,十年過去了,那片海仍舊是石油礦區。而錳結核這種戰略性能源,瞞是瞞不住的,就看有多大一片,要是少那還好說,最多耽擱一年工夫,要是整片海全是,項目只能到此為止。

  不過林天今天一來,就聽說昨天夜裡就有人做了檢測,錳結核能源在林天拿下的海域地盤的最右邊,並且只有一小片,不影響工程繼續開發。

  彙報聽到尾聲,秘書進來對林天說:「林總,羅律師來了。」

  林天低聲說:「我知道了,讓他等我一會。」

  過了十分鐘會議結束,因為羅律師來了,林天不得不跟大剛說:「回頭再跟你解釋,總之結婚這件事是千真萬確,不用疑問。」大剛抓緊時間,問道:「是你那個……醫生啊?」林天點點頭,「律師在辦公室等我,回頭跟你說。」

  羅律師帶上了一式兩份的財產分割協議。

  像林天和傅星河這種情況,在國外登記結婚了,但是國內並不承認他們的這種婚姻關係。所謂結婚協議書,僅僅是私人的,不具有法律效力。而且這份財產分割協議是林天單方面的,他單方面地把自己的財產分割給傅星河。羅律師作為他的私人律師,林天旗下所有產業,包括他天使投資的企業項目,羅律師這裡都有完整的記錄。

  他很清楚這是多麼驚人的財富。林天表面上,只是英泰的集團主席,林老爺子還給他留了一大筆遺產,不僅如此,他還是天使投資人。他投資的大大小小的項目,加起來絕對比英泰的分量還要重。

  換句話說,林天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錢,但是羅律師知道。

  昨天,林天一個短信過來就是讓他整理好材料,他要把一半財產贈予給另一個人。羅律師嚇了一跳,林天接著又說,他結婚了。

  林天把喜糖給羅律師,說「不能請你們喝喜酒了,只有喜糖意思一下,材料都帶來了嗎?」

  羅律師接過林天遞過來的喜糖,他一眼就發現了這盒子上的秘密,兩位新人還有彩虹旗。哪怕林總一早告訴過他,他是和男人結婚,羅律師還是驚了一下。

  這麼我行我素,大搖大擺,絲毫不懼外界的眼光,還給全公司發喜糖,恐怕也只有林天有這個魄力,哪怕他這樣做,也沒有人敢說三道四。

  他拿出一份材料來,林天明確跟他說過是全部財產,而並非英泰,當然,他作為控股股東,股份不能給出去,要是股份也給出去了,他將不再是控股股東,很容易被其他股東聯合起來搞垮。但是可以把集團股份換為其他等價的,甚至價值更高的東西。

  林天低頭看著目錄單,抽出一支鋼筆來,很乾脆地打勾,一旁的羅律師看著他爽快的動作,暗自心驚,這他媽是給了幾十個億出去啊。算到最後他已經麻木了,林總說是分割一半,結果看他那架勢,怕是要把自己除了英泰股份以外的所有的財產全部拿給傅星河。

  像他們這種情況,是沒有婚後夫妻共同財產這一說法的,而林總這種做法,就是傾家蕩產,來給對方一個保障。羅律師不知道要怎麼勸他,他自己婚姻失敗,為此付出很多代價,所以也怕林天會這樣。

  而且這完全是林天單方面付出的協議,代價大到不可想象,要是對方別有用心,林天會因此變得一窮二白。

  但是林天一意孤行,完全沒想過「代價」這回事,他信任傅星河,正如愛他一樣。

  等羅律師起草了協議後,林天看了一遍,然後皺眉。

  羅律師還以為他是不是覺得付出太多,突然反悔了,就聽見林天露出想起來什麼的模樣,道:「我是不是在加勒比有兩座島?把島也加上去。」

  羅律師:……


第74章 

  猶豫再三, 「林總,我想提醒您……」

  「不用再說了。」林天封死他的勸說, 「如果我看人連這點眼光都沒有, 我也不會坐在這個位子上。」

  他知道羅律師是為他好,而且由於他律師的職業天性,難免會把事情往深處想。林天這種做法可以說是百害而無一利的, 把那麼多錢給出去,自己打光棍?羅律師無法理解,他也知道林天向來是說一不二的, 沒有反悔這個說法, 他要做的事情就一定要做。

  而且那是他的錢, 他想給誰就給誰, 自己無權決定歸屬。

  想到這裡,羅律師快速擬好正式協議,在林天趕著下班前把一式兩份的協議書交給了他, 林天正準備簽名,鋼筆都抽出來了,又抬頭道:「沒記錯的話,羅律師你是慕尼黑大學畢業的吧。」

  羅律師點點頭「對。」他納悶林天干嘛問這個。

  「那你幫我把協議翻譯成德文吧,不然我哥他肯定不會簽的。」林天深知傅醫生的為人,要是有一份自己的財產轉移協議書,傅醫生是絕對不會簽的。

  羅律師的臉抽了抽,咬牙道:「行,但是這個工程量大, 我要拿回律師事務所,下午再給您。」

  「成,」林天看了一眼時間,隨意的擺手道,「你現在是回律師事務所,那我捎你一段?」

  羅律師的私人律師事務所正好和醫院一個方向,所以林天便順路把他捎帶了回去。

  車上還有不少喜糖,林天眼睛大致數了數,心裡浮現一個想法。於是掏出手機給傅醫生發了一個短信,他也不知道傅醫生現在忙不忙。所以林天只說自己帶點喜糖過來,發不發給科室的同事,到時候再看傅醫生的意思。

  通常林天來的時候,要是傅醫生今天沒有出門診,那麼他就勢必還在手術室,今天的手術似乎挺輕鬆的,林天到的時候還沒有11點半,傅星河已經從手術室出來往辦公室走了,他看見了林天的短信,還沒來得及回呢。

  難得今天小奶糖沒來手術室門口等主任,小周大夫便跟著他說病區最近的情況,跟在傅星河身後的還有新來的實習生,一見林天,眼睛都直了。

  平時在醫院上班的時候時常能見到主任這種級別的帥哥,但即便傅星河再帥,也沒有人敢貿然接近他,久而久之,傅星河在他們心裡就好比一株空谷幽蘭,可遠觀不可褻玩,看一眼,感嘆完了就完了。但林天,平時因為有主任在前面擋著,所以他們還是第一次這麼近地見到人。

  以林天的身高,眾人需要仰頭看他。大家都去關注林天的臉了,只有小周大夫盯著林天手裡提著袋子瞧,鼻子動了動,怎麼會沒味兒?小奶糖今天做什麼吃的了?她再仔細聞了聞,眯著眼睛往裡頭瞧,好像不是保溫盒啊,紅色的,是什麼好吃的?

  傅星河自然知道他手上提的什麼,他伸手從林天手裡接過袋子,拿出幾盒喜糖來,分給小周大夫和幾位實習生。接著他把一整個袋子都遞給小周,說:「幫我拿到科室里去分了。」

  小周大夫眼睛發直,顫抖地伸出雙手接過手提袋。旁邊倆實習醫生對視一眼,都看見對方眼睛里的震驚,表情呆滯地說:「……喜、喜糖?」

  「主任您……您結婚啦?」小周大夫瞄到小奶糖手上戴的戒指,登時吸了口氣,主任也有,但主任是戴在脖子上,平時都藏衣服里的,沒換手術服時,能看到他脖子上的細鏈,也能看到一個戒指的形狀在鎖骨處。

  傅星河平靜地嗯了一聲,「不早了,你們去休息吧。」

  兩人離開醫院,平常午時寂靜的腦外科室,今天卻沒一人休息,全都手裡拿著喜糖發怔,一時間都沒能接受主任結婚的這個重磅消息。

  「怎麼結婚的?我們國家現在允許同性戀結婚了???」

  「主任那是從美國留學回來的,沒准人上國外登記辦婚禮呢。」

  「周大夫,這是真的?主任親手把喜糖交給你,讓你發給我們?」

  小周大夫翻了個白眼,「那還有假,行了行了別大驚小怪了,都什麼年代了,人結婚而已。再說了,主任也不會辦喜酒,也不用你們隨禮,該乾嘛乾嘛去吧,別嘀咕了,小心讓主任聽見了!」

  她這麼一說,當下也沒人議論了。所有人都知道主任喜歡男人,也有男朋友。但這件事情好歹不是特別光彩吧?平常同性戀結婚不得遮遮掩掩的?主任倒好,大張旗鼓的,喜糖都發到科室來了!這麼長時間接受下來,雖然還是有人不認同,但也不像起初那樣反感了,加上他們都常常都能看到林天來接主任下班,知道兩人感情很好,而且和別人沒什麼不一樣,無非就是兩個男人。

  傅星河卻沒覺得這件事怎麼了,他是個我行我素的人,別人說什麼跟他沒關係,只是借由這個方式來宣佈一下他結婚的消息罷了。

  回到家,兩人簡單吃完午飯便開始午休。一點半起床,林天把傅醫生送去醫院上班後,便讓老吳載著他去羅律師的私人律師事務所。

  羅律師的這家事務所,位於市中心的繁華地段,不大的一個二樓,要坐電梯上去。整個事務所只有他和兩個員工罷了,還是林天出錢給辦的。這家事務所基本不接別的案子,只負責林天的財務狀況,可以說是專為林天服務的。

  林天來的時候,羅律師把翻譯好的財產轉移協議書遞給林天過目,還拿給他一份中文的對照。林天雖然在學習上有天賦,但是德文這種世界上最難的語言之一,他也是不懂的。他根本沒時間去學,所以他理所應當地認為傅醫生這麼忙,肯定也是不懂的。

  他滿意地拿著協議書離開,心裡想著編個什麼理由誆傅醫生簽了。

  下午林天來醫院的時候,遇到幾個腦外科室里的醫生和護士,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林天毫不在意,把他家傅醫生接到就走。同時間下班的人跟在他們身後,看見兩人出了醫院便上了一輛豪車。有些不瞭解情況的,忍不住用手肘捅了捅旁邊的同事,「主任他家裡這麼有錢?開豪車,還請司機呀?」

  有知情的人說:「這你就不知道了吧。那個車不是主任的,車是主任家「那位」的。」他隱晦道。

  有懂車的人說:「那才不是什麼一般的豪車,全市恐怕也就一輛了,看過金融雜誌沒,主任家那位是開公司的,大公司,大老闆!」

  而這輛車由於太長了,醫院不讓放進來,為了防止交通堵塞,醫院旁邊的道路也不允許停車。所以老吳在等待的時候,通常只能在周圍繞圈子,等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繞路回醫院便行了。

  老吳在前面開車,擋板隔開了司機座和後座,林天和傅醫生就坐在後面,放著兩個寬敞的豪華座椅不坐,非得擠一個椅子上。

  林天不知道要怎麼把文件拿出來讓傅醫生簽了,心裡暗自盤算著不如先把傅醫生哄上床了,然後拿筆讓傅醫生稀裡糊塗地把字簽了。

  傅星河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心裡裝著事的,於是問道:「你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說?」

  林天可疑地嗯了一聲,接著又飛快搖頭,「沒有!」

  傅星河眼睛微眯,林天趕緊慫噠噠滴補救道:「是有點事啦……哥,我等會到家再跟你說……」

  他讓羅律師起草協議的時候態度非常果決,可林天知道傅醫生不可能會簽這樣不公平的條約的。說不定他哥還要罵他,但林天的想法單純極了,他就是想把自己有的全都都給傅星河。

  比方說他要是一個沒商業頭腦、不會賺錢的,也不是這樣的出身,他沒錢,他只有兩萬塊存款,那麼他也會毫不遲疑的把這兩萬塊給傅星河。

  但現在的情況是,他是一個大富翁,他的隱形資產加起來絕對稱得上是富有,可林天知道,無論是兩萬塊還是幾十億,傅星河通通不會接受。

  林天忍不住嘆氣,傅星河看他那惆悵的神情,眉頭輕輕一擰,再次問道:「林小天,你跟我說實話,到底怎麼了?是你家裡的事?」

  在傅星河看來,讓林天如此惆悵的也只有他父母那邊的事了。

  林天搖頭說:「不是的。」他張了張嘴巴,欲言又止道,「那什麼……哥,我等會回去再跟你說好不好。我還沒想好……」車子遇到減速帶,輕微地顛簸了一下,林天靠著他的胸膛,抱著他的腰,對於要怎麼說這件事很是發愁。

  車子很快到家,林天這下無處可逃了。傅星河進書房了,林天把文件偷偷拿出來,心想要編個什麼樣的理由才好。要是傅醫生問這個是什麼,他該怎麼回答。

  書房那邊沒有動靜,林天知道傅醫生這是等著他進去主動坦白。

  他盯著這篇鳥語的協議書發呆了幾分鐘,仍是毫無頭緒。「林小天。」裡面傳來一聲呼喚,林天答應了一聲,拿著文件站起來,「我馬上進來。」

  他把文件偷偷藏在背後,腳步很輕的推開書房門,慢慢走進去,傅星河看向他:「說吧,什麼事?」

  林天支支吾吾的,走到他旁邊後坐在他腿上。

  傅星河注意到他手上拿了東西的,眼睛望過去,道:「就是這個?」

  林天唔了一聲,傅星河伸手道:「給我看看。」他不知道林天是什麼事情,這般小心翼翼。

  「……好。」林天語氣很弱地答應了,把文件拿出來直接翻到最後一頁,指著空白的簽名處,「哥,你在這裡簽個字就行了。」

  傅星河看到旁邊林天已經簽好的名字,又看到留給自己的那行空格,一般來說,他是不會隨便簽不清不楚的合同的,但既然這份文件是林天拿給他簽的,那麼自然是不會有問題,但傅星河還是要搞清楚這份協議究竟是什麼,讓林天這樣的態度。

  林天不肯透露,拔開筆帽,說:「哥你簽吧,你相信我,簽了沒有壞處的。」

  傅星河這下不再追問了,他眼睛上下掃了一掃。最後翻到第一頁。發現這是財產轉移協議書——只要自己簽字,那麼後面列出來的八頁財產都歸屬於自己。傅星河看懂了,但林天不知道他看得懂。所以林天只看到傅醫生一聲不吭地把這文件丟在桌上,神情晦暗不明。

  林天有些惴惴不安地望著他,手抓著他的手腕,「哥……」

  傅星河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林天最怕他這樣了,忍不住攥緊他的手掌,他手上圈著的戒指倏地冰了一下傅星河的手,提醒著他。

  「你憑什麼以為我會簽這種東西?」

  林天心裡咯噔一下,傅醫生應該是懂德文的,他鐵定是看懂了,而並非在詐自己。

  「……你生氣了?」

  「你說呢」?傅星河盯著他的眼睛。

  「我……」林天張張嘴,卻發現話全都哽在了喉嚨里,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換成普通夫妻,一方拿出這樣的協議書,另一方怕是歡天喜地地就簽字了,但換做傅星河,林天並不意外他這樣的態度。

  但他原本以為傅醫生頂多就是不簽字,數落他一頓罷了,沒想到傅醫生會這麼生氣,而且他千算萬算,沒算到傅醫生這麼變態,德文都能看得懂。

  林天有點慌亂地仰頭去吻他,「哥,你不要生我氣,我們結婚了,我是你的人了,我把我的東西給你是應該的。」

  「什麼叫應該的,」傅星河任由他的吻落在臉上,反問他,「你跟我商量過沒有?」

  「我……」林天遲鈍了,主動服軟道,「我沒跟你商量,是我不對,我這不是怕你不肯要嗎……」

  「那你就拿一份德文的協議給我?一句話也不說明就讓我簽,林小天你知不知道,要是今天我看不懂德文,那麼我會相信你,我肯定會簽下這份協議。」

  林天仔細地在他的眼睛里尋找些什麼,嘴裡不確定地說:「那,不然我去換一份俄文的來?哥,你總不能連俄文也看得懂吧。」

  傅星河要被他的邏輯氣笑了,「你在商場上跟人談生意也是這麼個方式?耍賴?嗯?」

  「怎麼會,我只跟你耍賴的,你簽嘛你簽嘛,」林天把下巴擱在他的肩膀上,耍賴撒嬌使全活了。

  傅星河態度堅決,「別想了。」

  林天著急道:「你把你獎杯都給我了,為什麼我不能把這些東西給你?」

  「獎杯跟你這些能一樣嗎?」他認識德文,但不算精通,只能說略懂,可是林天這份不平等條約上羅列的東西,足以讓人瘋狂。可傅星河不為所動,他認為,林天之所以這麼做,是因為林天還尚存不安,企圖用這些東西來抓住他。

  「怎麼不一樣了,」林天言之鑿鑿,「都是憑努力換來的,你的努力換來了這些獎杯、這些榮譽,我的努力換來了這些財富,你既然把你用努力換來的榮譽全都給我了,那我把我的努力得來的財富給你也無可厚非。這是等價交換。」

  「我沒工夫跟你談判。」要是林天非要這麼和他用邏輯談「什麼叫等價交換」,傅星河是說不過他的,他也沒興趣。

  「那……」林天張張嘴,還想要辯論,說服傅醫生把字簽了,傅星河卻二話不說堵住他喋喋不休的嘴,一手將書房辦公桌上的書、病例和筆筒以及文件掃到一邊去,一手把他放倒在空出來的桌面上。

  林天倏地叫他此舉給弄得懵了,不出一會兒就給親得喘不上氣來,大腦一缺氧,那些咄咄逼人的邏輯全跑沒了。

  過了好一會兒,傅星河才放開他,林天臉頰通紅、眼睛濕漉漉地抗議他,「你這是耍無賴!」傅醫生太壞了,明知道自己抵抗不了這個,居然還色誘他!

  「只准你對我無賴,不許我對你無賴?」傅星河伸手在他眼尾抹了一下,「你這是哪門子的不平等條約?」


第75章 

  林天手在桌上胡亂摸了摸, 又把那個協議書摸出來,重提道:「傅醫生哥哥……你要不要把這個簽了?」

  傅星河搖頭, 態度果決, 「等我們百年之後,塵歸塵土歸土,你給我沒有任何意義。」他這句話的意思, 就是說在傅星河心裡,他和林天會堅持到百年之後,所以除了林天這個人之外的外物, 都沒有任何意義。

  林天好像聽懂了, 但他仍舊不依不撓, 「那我只有這些東西拿得出手, 我想給你不行嗎?」

  傅星河笑了一聲,手指頭輕輕在他鼻梁刮了一下,「林小天, 你要是只有這些拿得出手,我是多瞎才跟你結婚。」傅星河順手把協議書塞到碎紙機里,這種東西哪怕他不簽也不能留下隱患。

  林天想問那傅醫生是看上他什麼了,又不太好意思。他聽到碎紙機運作的咔咔聲,知道傅醫生是絕對不會簽這個協議了,他嘆了口氣,心想不簽就不簽吧,反正他人都是傅醫生的了,他的錢也就等於傅醫生的錢。

  傅星河彎腰準備把他抱到臥室去, 林天雙腿在半空中勾上他的腰,手一拽,拽過傅星河的領子,逼迫他躬身,阻止他下一步的動作。

  林天雙目灼灼的望著他,傅星河雙手撐在他的頭側,也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書桌很硬。」他說。

  林天手臂勾著他的後頸,勾下他的脖子,以行動表明他根本不在乎書桌有多冰、多硬、多硌人。

  林天這樣的滿不在乎,第二天便吃到苦頭了。書桌實在太硬了,根本不適合長時間地躺著,他不僅躺著,還在上面做不可描述運動。一覺醒來,林天覺得自己後背的骨頭都擰在一起了。

  他一臉不適地活動著酸軟的肩膀,以他的身體情況,原本不會出現這種事,肯定是昨晚太不加節制,加上林天非要作死,纏著傅醫生搞什麼高難度體位的原因。

  傅星河注意到了他不舒服的表情,想了想就明白了原因。他拍了拍旁邊沙發的位置,「坐這兒來,我給你按按。」

  林天乖乖地坐到他旁邊去。傅星河先是給他按肩膀。按摩了一會兒,林天讓他按的骨頭都酥軟了,可還是沒法緩解背部的酸痛。傅星河大概知道是肌肉的問題,於是把林天的上衣脫了,讓他趴在沙發上。

  「趴著別動。」

  林天聽了傅醫生的話,果然沒動,腦袋也不轉一下,結果後面半天沒有動靜,林天扭頭一看,發現傅醫生拿來了一瓶藥油,正在往手心上抹。

  那藥油有一股很苦的氣味,是中藥成分。林天不由得屏住呼吸,把臉深深地埋進沙發靠枕里。他能感覺到傅醫生跪上沙發,接著跨坐在自己的臀上。搽了藥油的手放在他的背下部脊柱的兩側,由下而上慢慢向頸底部推拿。

  藥油味刺鼻,傅醫生的手掌滾燙。

  那手掌回滑到腰部時,握著他的腰向上向里拉,林天感覺到原本皮肉上的滾熱,慢慢的融進了血液和骨骸里。

  他腰部挺敏感的,而且林天怕癢,傅星河那麼在他後背搓來搓去,林天很快就起了反應。而他是趴在沙發上的,表情和那什麼都壓著沙發墊的,起了反應也看不出來。林天只能一臉痛苦地忍著。

  按摩就按摩,傅醫生乾嘛搞這麼色情,看吧看吧,他果然起反應了。

  可通常一套按摩做下來,至少也要半個小時,林天根本就忍不了那麼久。過了一分鐘他就受不了了,屁股一撅,傅星河一瞬間就察覺到他的意圖,跪坐起來,滿是滾熱藥油的手掌按住他的後腰,「背為什麼痛,你忘了嗎。」

  「沒忘沒忘,是因為桌子太硬了嘛,沙發不一樣,這個比較軟。」林天艱難地扭過脖子,可憐巴巴地望著傅星河,「我就這麼趴著,哥你還可以順便按摩,一舉兩得嘛!」

  傅星河沒理他,重新坐了回去,手在他的背上輕輕一拍以示警告,「屁股別亂動。」

  林天渾身一顫,他怎麼忍得了,「我就亂動!」他嘴裡嚷嚷著,撅著臀去蹭傅星河的胯間。

  傅星河只好坐起來,「叫你別亂動你還亂蹭。」林天想翻身過來,給傅醫生看一看他按摩的「成果」。結果傅星河一把按住他,再次警告,「別亂動,你背後全是藥油。」

  林天只好坐起來,「不按了呀?」

  「不按了。」傅星河轉身去洗手,出來時手上拿了個乾毛巾,他把毛巾搭在林天的背上,說:「繼續去趴著,等藥油吸收。」

  林天聽他的話,趴回去後,可憐巴巴地側頭看他,「你點的火,你要負責滅。」

  傅星河不為所動,「安靜趴著。」

  「……噢。」

  林天死心了,頭一扭,重新深深的埋進枕頭裡。不出十秒,林天就察覺到傅醫生走到了旁邊,把自己抱起來,翻了一面,問道:「哪兒著火了?」

  林天努努下巴,「這裡。」

  傅星河眼睛向下移,手指輕輕拽開褲腰的抽繩,手伸了進去。

  一碰上去,林天就覺得果然妙不可言,藥到病除。他的長腿不由自主地曲起起來,享受傅醫生手法到位的根部按摩。

  二十分鐘後,林天舒坦了,也不再折騰了。

  藥油效果顯著,晚上傅星河又給他推拿了一次,第二天一早林天就感覺好多了。雖然在書桌上做苦是苦了點,但那滋味確實比別的地方舒服。

  夏天還未徹底過去,林天和傅醫生的生活按部就班的滑行著。

  八月末的滬市,已經有了涼意,往窗外一望,樹葉簌簌被風吹落,柔軟澄明的陽光里帶著一種難以察覺的蕭條。

  秦韻捧著肚皮在花園裡慢慢散步,林瀚海已經兩天沒有回過家了,但她也比一開始看得開了,從來不多問。有時候林瀚海半夜回來,秦韻醒了,感覺到他滿身酒氣的爬上床,倒頭就呼呼大睡,等他睡熟,秦韻會在黑夜裡睜開眼,坐起來抓過他的衣服檢查有沒有可疑痕跡和氣味。她每次都有收穫,總是能看到新的口紅印,還能聞到不同類型的香水味。

  秦韻當年在奢侈品店做過櫃姐,大部分的香水,她一聞就知道是什麼。

  他經常能在林瀚海身上聞到兩種不同的香水味,一種是jeanpatou的joy,還有一種是tomford的oudwood。兩種香水味道截然不同,風格差異很大,很難有人會同時喜歡上這兩種味道。她疑心病重,拍了很多證據,甚至還對比這些不同顏色的口紅印唇形有沒有區別。

  所以秦韻認為,林瀚海不止在跟一個女人廝混——不止一個比只有一個要讓她心安一些,如果只有一個都讓他這麼樂不思蜀的話,秦韻就要有危機感了。倘若林瀚海只是在外面跟人廝混,那麼他只是玩玩而已,不會真的丟下家庭不管的。

  等孩子生下來,林瀚海的心自然就回歸家庭了。

  想到孩子,秦韻便想到醫生的叮囑,還想到了孩子在b超上的模樣。

  這個孩子百分百是有問題的,所以她做好打算,等孩子一生下來,就來個狸貓換太子,把有生理缺陷的孩子換成一個正常的男嬰。

  以林瀚海的性格,他肯定不會懷疑自己,所以這個計劃她認為的天衣無縫的。

  在花園繞了一圈,秦韻便有些累了,她覺得肚子有些不太舒服,一種生猛的力量從子宮傳來,像是有什麼東西要破土而出了。旁邊傭人要扶她去休息,卻見秦韻猛地一皺眉,臉色霎時白下來,她死死抓住旁邊傭人的手臂,吩咐道:「給老爺打電話,說我要生了。」說完,一大滴汗從額頭下來。

  秦韻疼得受不了了,而別墅里,一早就有林天安排的醫生在待命,還有私人醫療隊,第一時間把秦韻送到婦產醫院去。

  她上了救護車,還能有力氣吩咐:「送我去仁愛婦幼醫院。」

  前面司機說:「可是夫人,最近的是綜合病院,仁愛要遠幾公里,您看是不是……」

  「叫你去哪你就去哪兒,廢什麼話!」她一早在仁愛婦幼醫院安排了人,計劃好怎麼完美無缺地把孩子掉包,甚至做好準備,要是出什麼意外就把孩子流了,正好不用費盡心思把這孩子送出去。

  而秦韻要生了的消息,也在第一時間通知了林天。在電話里,林天的眼線跟他一五一十地報告:「夫人情況不太好,但她堅持要去仁愛醫院,那段路出了車禍,正在堵車,過去起碼要增加十五分鐘的車程。」

  林天當機立斷,「告訴司機,讓他把人送到滬市綜合病院來,不用給她說。」

  傅醫生眼見著要下班了,他正好也要去滬市綜合病院。之前秦韻預產期的時候,她就去仁愛醫院住了一陣子,不知道最近抽什麼瘋,又鬧著要回家住。眼看著都要生了,不住醫院往家裡跑,這不是折騰是什麼?偏偏她脾氣大,誰說都不聽,非要回家住,要守著林瀚海。

  結果現在要生孩子了,放著近的醫院不去,非要去遠的,裡面鬧什麼名堂呢?

  林天稍微認真想了想,就想到了一個可能性。秦韻這個孩子是有問題的,有生理缺陷的。秦韻幾個月前就知道了,但是秦韻沒有選擇引產,反而是決定生下來。林天作為孩子,沒有辦法去干預秦韻的決定,所以他一直讓人監視著秦韻,免得她弄出什麼幺蛾子了。

  他立刻趕到醫院,正好碰上了他聘請的私人醫療隊把秦韻送過來,秦韻已經是半昏迷狀態了,但還沒有危險。現在是中午,快要接近傅醫生的下班時間了。林天手上給他發了一個短信,問他手術結束沒有。接著就跟著推著秦韻的病床去了婦產科,秦韻疼得死去活來,冷汗直流,眼睛也睜不開。意識回來了一些,嘴裡念叨著:「快,我要唐大夫,讓唐大夫給我接生,我預約了的。」

  滬市綜合病院婦產科的護士只好跟她解釋:「女士,我們院沒有叫唐大夫的,現在我們主任正好空著的,她經驗很豐富的,她給您接生。」

  秦韻勉強睜開眼睛,眼神混沌不清,慢慢聚焦時,她驚愕地發現了林天,還發現了諸多陌生面孔,她一下反應過來——這不是她熟悉的仁愛醫院,不是她打通關係、安排好人手的仁愛醫院。秦韻心裡一驚,肚子痙攣得更厲害了,她臉上露出焦急的神色,夾雜著不明顯的恐慌,大喊道:「你們把我送到哪裡來了!我說了我要去仁愛的!」

  旁邊護士說:「您放心,給您接生的是我們主任,專家醫生,保證不比私人醫院差。」

  秦韻卻不聽,嘴裡咬死說:「不是唐大夫接生,這個孩子我今天就不生了。」

  護士傻眼了,她哪裡見過這麼難纏的孕婦,非要讓什麼唐大夫來接生。他們滬市綜合病院婦產科的主任,難道還比不上那個勞什子的唐大夫嗎?!而且羊水都破了,宮縮嚴重,哪裡是說不生就不生的,馬上到手術室門口了,還撒潑。

  秦韻這般態度,讓林天更是覺得,這裡面肯定有問題。

  站在手術室門口,林天手裡發了道短信出去,讓人去查查仁愛醫院,查查和秦韻接觸最多的大夫和護士。

  她死活不肯進手術室,便在外面僵持住了,護士也難辦,反復勸說著病人,可病人嘴裡咬死了一句:「我只去仁愛,你們今天要是非讓我在這兒把孩子生了,我告訴你們,我是要起訴你們院的!罔顧病人自身的意願,這就是你們的醫德嗎?!我……」秦韻哪怕現在狼狽成這樣了,嘴皮子卻還是利索的,說些話來讓護士啞口無言。

  正犯著難,遠遠地,她看到院裡的名人,腦外科的傅星河主任朝這邊腳步匆匆地過來了,直直走到那位像是病人家屬的青年面前。

  「這怎麼回事?」

  林天抓住他的手腕,「哥,我媽要生了,她不肯進去。」

  護士大驚失色,別告訴她,這難纏的孕婦竟是傅主任的媽????


第76章 

  「哎, 傅主任,您怎麼在這?」傅星河正想說話的時候, 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是婦產科的鄭大夫——去年雷院長從美國請回來的專家之一,也是過來給秦韻接生的大夫。

  傅星河還沒回答呢,鄭大夫就看到了他旁邊的林天。他聽人說這位傅主任最近結婚了, 還是和男人結婚,還不知真假呢。現在看到兩人牽在一起的手,她心裡明悟, 看來是真的了。

  不過她也沒時間問傅星河來這乾嘛了, 因為她已經看到了在手術室門口僵持的孕婦。她剛從食堂過來, 是緊急被通知過來動手術的, 這不到十分鐘的時間發生里發生的事她一概不知,鄭大夫眉頭一皺,「怎麼都杵門口呢?」

  一護士一五一十地回答說明情況, 「病人不肯在咱們院生。」

  鄭大夫眼睛睜大,這生孩子和動手術可不是一回事兒,第一次看到羊水都破了,疼得牙關都咬緊了的臨產孕婦不肯生。

  「家屬呢?」她問道。

  林天站出來道:「我是家屬。」

  鄭大夫愣了一下,隨即明白了,為什麼腦外的主任會來他們婦產科。換做平時她肯定要罵這位家屬了,但是傅主任在這呢,她也不好甩臉色,只得好生說:「位家屬你勸勸病人, 有什麼比得上孩子重要,是吧?」說完這句話,她直截了當地進了手術準備室,也不管外頭怎麼折騰了。

  林天略微一斂眉,接著彎腰在秦韻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媽,你放心,你就算現在去了仁愛醫院,這孩子生下來,該是什麼樣,就是什麼樣,有生理缺陷你也得認。」

  聽見他說了什麼,秦韻滿眼驚慌地看他,不明白林天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她明明躲開了那些眼線。

  林天原本也不知真假,但看看秦韻的表情就明白了——他猜的是對的,他也不知道秦韻是怎麼想的,是不是電視劇看多了,這種喪失人性的事情都能幹出來。

  林天低頭看著她,此刻的秦韻,汗水打濕的發絲貼在面頰上,嘴唇白到發烏,看著狼狽憔悴,和平日里的林太太不是一人。林天嘴唇動了動,輕聲勸道:「媽,你不想爸知道這件事吧。你配合一點,先把孩子生下來。」

  秦韻臉色蒼白如紙,似乎被林天的話給嚇到了,下腹抽痛得嚴重,無力感襲上來。林天羽翼已豐,他似乎無所不知,自己背地裡搞什麼手段,他似乎全都能知道。秦韻疲憊地閉上眼睛,掙扎了兩秒,最後無能為力地點點頭,表示接受。

  等過幾個小時孩子出生了,秦韻也無力回天,她不敢想象林瀚海會怎麼做。

  旁邊護士看得嘖嘖稱奇,就連傅星河也覺得意外,在前面被推進手術室的時候,轉頭問林天你媽怎麼一句話,就讓你收服了。

  「她做了虧心事,」林天把傅醫生拉到一旁去,說:「我媽這個孩子不是檢查出來21-三體綜合症高風險嗎?她在應該做引產的時候沒有做,而是選擇瞞下來。今天她還非鬧著要去仁愛醫院,我就懷疑裡面是不是有什麼陰謀,比如她想用別的孩子換掉這個有生理缺陷的孩子什麼的……我也不太確定,所以就詐了她一句。」

  傅星河聽完,也覺得無話可說。

  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還搞狸貓換太子那一套?他看得透徹,也知道林父出軌的事,頓了頓說:「你媽這樣做是想用孩子來輓回你爸的心。但孩子有問題,這個是沒法瞞下來的。」到時候這個家庭,又會變得雞飛狗跳吧?傅星河已經開始替林天焦頭爛額了。

  其實私心裡,林天是不希望這個孩子出生的。因為他知道這個孩子有很大的幾率生下來是有生理缺陷的,秦韻和林瀚海那樣的父母,會怎麼對待這個孩子?林天不用想就知道,這個孩子或許會活得比自己更慘。父母兩個人都不想帶孩子,那麼這個孩子會怎麼處決,林天大概猜得,但若是秦韻想把孩子丟給自己,他是不願意的。

  之前他跟傅醫生說想要個他的孩子,僅僅是想要個屬於傅星河的孩子罷了,要是別的孩子塞給他,他可就不樂意要了。

  老婆生二胎這麼重大的事,結果林瀚海這個丈夫到了下午才出現在醫院。林天獨自在婦產科手術室門口等著,現在時間已經過去快五個小時了,孩子卻還沒有生出來。

  林瀚海趕過來,看見了林天,第一句話便是:「你媽怎麼還在生,不是中午就送進去了嗎?」

  林天搖搖頭,沒有回答。

  本不應該由他一直在手術室外面守著的,是因為林瀚海一直沒有來,林天才不得已一直等著,怕出什麼意外。既然現在林瀚海來了,他也該走了,這兩人的事,他不想多摻和。

  況且秦韻現在還不知道,林瀚海除了背叛她,背叛他們之間的婚姻,甚至還有一個比自己小不了幾歲的私生子。

  見林天要走,林瀚海喊住他:「你這就走了,不等你弟弟出生嗎?」

  林天腳步頓住,回頭看他一眼,目光帶著冷意,「弟弟?」

  林瀚海霎時間有些心虛,心想這小子眼神怎麼這麼叫人發怵?他擺手道:「算了算了,你有事你就先走吧,你媽這裡我守著。」

  林天這麼著急離開,純粹是因為他不想摻和這接下來的麻煩事。

  孩子有問題,兩人的戰火不出意外會波及到自己身上。林天不想自找麻煩,只得去傅醫生那裡尋找庇佑。

  「怎麼過來了?」

  「我爸剛剛來了,他守著。」

  傅星河點頭說:「我剛剛幫你問了,你媽難產了。」他語氣平靜,但是夾雜的不容察覺的擔憂,擔憂林天因此受影響。

  林天沈默了,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傅星河上前攬住他的肩,低聲說:「你是在醫院等消息還是回家?要是在醫院的那我陪你。」

  林天抿了下唇,猶豫了一下說:「還是回家吧。」無論這個孩子出生與否,他都不希望波及到自己和傅醫生的安寧。

  傅星河點點頭,「我跟婦產科那邊打招呼了,有什麼情況立刻通知我,別愁眉苦臉的了,笑一個。」傅星河很輕地捏著他的臉頰,往上扯了一個弧度。

  林天慢慢露出一個笑容來,「回家。」不論結果如何,他都不會讓這件事連累到傅醫生身上。

  兩人出了醫院,老吳在醫院門口候著車。

  他在醫院門口轉悠一下午了,他知道林總母親生二胎,想問問情況,但是看林總那個表情,又不太敢問。

  他把兩人送回了小區。

  傅星河擔心林天的情況,所以沒讓他做飯,而是叫了以前愛點的外賣。

  到了晚上九點,婦產科那邊才終於有了消息。

  是傅星河先收到的消息,林天慢一分鐘收到——孩子出生了,是剖腹產,母子平安。

  但這個平安只是相對的,秦韻因為生這個孩子而元氣大傷,起碼得調養一兩年才能恢復,而且還沒法恢復成以前那樣。而且傅星河還收到了孩子的照片,林天在旁邊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這個孩子,和正常剛出生的嬰兒很不一樣、非常不一樣。他們在外表上就有很大的不同,這個是他弟弟的孩子,小小一個,皺巴巴的,眼距很寬很寬,是一眼就能發現和正常人不同的寬;鼻梁非常塌,近乎沒有,而且耳朵的位置比一般人低許多,還很小。五官組合起來非常奇怪,很像上個世紀電影里的外星人。

  林天之前在網上查過21-三體綜合症這個病,發現高齡產婦生下的孩子極其容易患這個病,患這種病的孩子其實有很多,但是不怎麼能在外界看到。

  就像盲人,盲人群體不在少數,但是人們在街上,通常看不到盲人,因為他們不願意出門,而且城市裡的盲道總是被沒有公德的人佔用,盲人一旦出門,就連走盲道都會出事故。而21-三體綜合症也是同樣的情況,因為長相,這些孩子長大後大多都不願意出門見人,哪怕他們智力低下,也知道出去會面對什麼。

  林天盯著照片看了好一會兒,才勉強能接受這個嬰兒的古怪長相。

  連他都這麼勉強,秦韻和林瀚海會是什麼態度,可想而知了。

  傅星河看著他的表情,連安慰他等孩子長大可以整容這種話都說不出了。他放下手機,接著拿過林天的手機,問道:「要不要我幫你關機。」

  要是現在不關機,再等會兒,恐怕林天就會被call到醫院去。

  林天深吸口氣,「關掉吧。」

  傅星河幫他關了手機,說「你不用太擔心,我讓醫院那邊給你父母找了兩個這方面的心理醫生,輔導他們接受這個孩子。」

  林天嗯了一聲,「哥,謝謝你。」可問題是,讓心理醫生去輔導秦韻和林瀚海?能有用嗎?

  「別跟我說謝謝。」傅星河手掌捋進他的發間,「別想太多。」

  林天點點頭,靠過去,把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傅星河拍拍他的背,嘴唇輕輕碰了下他的耳朵。

  林天閉上眼睛,心煩意亂漸漸被傅醫生的體溫替代了。


第77章 

  接生的護士把虛弱的新生兒抱出來, 直接送到了保溫箱,保持嬰兒體溫的恆定。林瀚海拽過一個護士問:「情況怎麼樣?」

  護士眼神有些憐憫, 猶豫了一下說:「你是孩子父親吧?新生兒培育箱在那邊, 你自己去看看吧。」

  「什麼意思?」林瀚海皺眉。

  護士委婉地說:「我們懷疑你的孩子患了21-三體綜合症。」

  「21-三體綜合症?」他有些莫名其妙,還是頭一次聽說這個名詞。

  「就是唐氏綜合症。」

  護士這麼一解釋,林瀚海就明白了, 他眉頭皺的更深,「是個智障?怎麼會是智障?你確定是我的孩子?」

  護士聞言,臉色當即冷了下來, 什麼玩意兒?就因為孩子患了唐氏綜合症, 就懷疑自己不是親生的?這丈夫當的也太不稱職了!一看不是一個合格的父親!一口一個智障, 那可是你自個兒的孩子!

  「是不是你的孩子, 去保溫箱看一眼就知道了。」

  聞言,林瀚海壓根兒就不想去看,他拽住護士繼續問:「那我老婆呢?」

  護士忍耐著回答:「在46床。」

  「那她醒沒醒?」

  護士說沒有。

  林瀚海哦了一聲道:「那我去看一眼孩子吧。」

  秦韻生的這個孩子不算早產兒, 但是由於難產,孩子情況不太好,非常虛弱,所以才需要送到保溫箱。林瀚海站在一面大窗戶外面看,新生兒培育箱室裡面有很多排列整齊的保溫箱,大多數孩子都在睡覺,有細微的啼哭聲。遠遠看著,林瀚海覺著都差不多,也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找到培育箱的管理護士問了, 護士才帶著他去了正確的保溫箱前。

  林瀚海只看了一眼,就就滿臉錯愕地質問:「這真的是我的孩子?沒搞錯?」他別過眼去,根本不願意再多看一眼了。他非常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他們林家的基因這麼好,不說智商超高,至少大多也是聰明人那類,而且外表個個頂好,怎麼會生出這種……這種外星人來?

  他非常費解,看了一眼病例,母親那一欄填著秦韻——所以這的確是他的孩子沒錯。

  林瀚海一臉接受不了的樣子,被旁邊的護士看在眼裡。他們院不是沒有遇見過這種父母,可是最後,大部分父母都會接受孩子,畢竟是骨肉至親。但也有些父母會選擇拋棄掉孩子,把孩子偷偷送到福利院去,或者直接丟在路邊。

  而眼前這個孩子父親卻不一樣,他眼裡的那種厭惡太明顯了,那種希望是醫院搞錯了的情緒非常劇烈,而且還夾雜著憤怒,以及丟人。

  覺得丟人——護士在醫院乾了很多年了,她知道一些社會地位高的夫妻,的確會覺得這樣的孩子生出來是丟人現眼。但是這夫妻倆早乾嘛去了?不如一開始檢查出來就打掉。

  她耐心地開導道:「這位家屬,我查到您的妻子之前在一所私人醫院做過唐氏篩查,檢查出有21-三體綜合症的高風險,既然在那個時候你們選擇留下這個孩子,現在你們就應該平靜的接受這個結果。」護士這麼說著,不禁這孩子的命運多舛所憂心。

  林瀚海則是一臉怒容,「什麼唐氏篩查!我不知道,要是早知道這個孩子有病,是個智障,我就不會讓她生下來的!」

  林瀚海前前後後只跟兩個護士說過話,卻把這兩個護士都得罪透了。林瀚海前腳一走,新生兒培育箱的管理護士就忍不住跟同事吐槽起來:「沒見過那種父親,真是奇葩,你聽見他說什麼沒有,說孩子是智障,早知道是這樣就不生下來了。高齡產婦原本就有風險。明明做了唐氏篩查,那會兒檢查出來了問題,還不打掉,現在反倒覺得丟人了,早乾嘛去了?!」

  看見孩子居然是那副模樣,林瀚海怒氣沖沖地去了病房。

  秦韻中途昏迷過一次,到最後精疲力竭,她非常累,也非常疲倦。孩子出生時她也有感覺,她聽到接生出來的大夫說是個男嬰,沒有啼哭聲,接著便可疑地沈默了。旁邊還有一道護士的聲音,感嘆了一句:「天哪,怎麼會……」

  聽到這聲感嘆,秦韻還以為孩子是死了,睜開眼睛問了句,護士說是平安的,卻沒給她看孩子的模樣。但秦韻知道情況多半不妙。唐氏篩查的結果是正確的——這個孩子果然是有問題的。

  林瀚海會怎麼做?以他們家的條件,若是要養這個孩子,是完全沒問題的。好歹是自己生的,瀚海也不會太狠心的吧?

  可秦韻和林瀚海處了那麼多年,他深知林瀚海是個什麼樣的人,當初他因為皮相才看上自己跟自己結婚,這個人貪慕美色毛病一直都有。那孩子模樣一定很醜吧?不然護士怎麼會在看到孩子的第一瞬間就發出那樣的感嘆?

  護士給她量完體溫,關了燈,便輕手輕腳地出去了。就在秦韻快要睡著的時候,聽到一聲巨大的撞門聲。

  那聲音大極了,讓她立刻就睡意全無,她身體疲憊,剖腹產的麻醉還沒有過去,精神狀態也不佳,就聽到林瀚海的大聲質問:「那孩子怎麼會是個智障?」

  秦韻只能裝糊塗,說自己不知道。

  林瀚海冷笑道:「那個唐氏篩查是是怎麼回事?什麼綜合症高風險都怎麼回事?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這個孩子有問題!非要生下來惡心我的?」

  秦韻臉色原本就白了,一聽他這話,神情不免露出惶恐來,雖然她平時對林瀚海態度蠻橫,可那是林瀚海供著她,就以林瀚海現在的這種態度,她絕不能跟他吵架。

  「你跟我說清楚,這個是不是我的孩子?」他冷聲質問。

  「肯定是你的呀,」秦韻聲音微微發抖,「你居然懷疑我這個,我都還沒說你出軌的事呢!」說到最後,她居然帶著哭腔的顫音。「這麼多年夫妻了,林瀚海,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對你什麼感情你不清楚?你還不相信我嗎!」

  一聽她提出軌的事,林瀚海有些心虛,但是秦韻生下來的孩子是個智障兒,這件事情更讓他憤怒,他有了底氣,覺得自己是站在道德制高點的。指著她斷定道:「憑我們林家的基因,不可能生出這樣的孩子!你沒有看見那個孩子長什麼鬼樣嗎?都怪你自己作!40多歲的人了,還鬧著要生二胎。」

  「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嗎?生個孩子出來,老爺子也高興,正好咱們可以用這個孩子討老爺子歡心,你敢說當時你不是這麼想的?」秦韻反問他。

  林瀚海卻一點沒有愧疚感,「當時我是這麼想的,那又如何?那是當時,現在是現在,老爺子走了,你就應該把孩子打掉。還有那什麼唐氏篩查,你給我說清楚!你早知道這個孩子有問題,為什麼一定要生下來,還不跟我說。」

  秦韻有私心在,但是她不能把這個私心告訴林瀚海,她只能把責任推到了林瀚海身上說:「我不都是為了你,我怕你不肯要,所以只好生下來。」

  林瀚海可不吃她這套,「我跟你說清楚啊,這個孩子我是不會承認的!你要養你一個人養,在外面找套房子自己住,自己養他。我絕不承認他是我的孩子,他不是我林家的人!」

  就連秦韻,此刻也為他的狠心和冷漠所震驚,不僅要趕走孩子,如果自己硬要孩子,還要把自己趕走?!她用盡全身氣力大聲地罵道:「你這個冷血動物,我懷胎十月這麼辛苦,你就這樣對我?!」

  林瀚海不為所動。

  秦韻氣得不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憤怒地指責他,「你必須要養這個孩子,你以為他為什麼是個智障,是我的責任嗎?不,你也是有責任的!你是孩子父親,你們有血緣關係,這個是改變不了的事實。你不肯承認,好啊,到時候我就出去到處說,說孩子是個智障,是你林家的種,你滿意了吧。」

  「你敢威脅我?孩子是你生的,能怪我身上嗎?以我們林家的基因怎麼會生出這樣的孩子?不是你的問題是誰的問題!我三個孩子都頂聰明,唯獨這一個有毛病,不是你的問題是誰的問題?」他嘴一快,還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

  但秦韻卻是聽得清清楚楚,她腦子轟然一炸,氣得發抖,「三個孩子?什麼三個孩子!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林瀚海也傻眼了,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怎麼在吵架的時候把這件事給說出來了,這不是讓秦韻給抓住把柄!平白落了下風嗎?「我,我是說我們林家的三個孩子……」他越說越解釋不清楚。

  「你哪來的三個孩子,你們林家有幾個孩子我不清楚嗎!好你個林瀚海,出軌還不夠,你還給我搞出兩個私生子來!」

  他說他有三個頂聰明的孩子,除開林天,剩下兩個打哪兒來的??秦韻可不認為他是口誤,慌亂之中說出來的話,多半都是事實。

  因為憤怒而用力過度,牽扯到了腹部的傷口,可是傷口麻醉還沒過,秦韻根本沒察覺到吻合好的傷口已經開裂了。


第78章 

  因為關了手機, 所以林天躲在傅醫生的臂彎里睡了一個安穩覺。

  他不知道秦韻和林瀚海居然會鬧成這樣。夫妻二人, 你推我責任, 我推你責任, 兩個人都不願意承擔這過錯, 秦韻認為,要不是你林瀚海出軌, 我為了抓回你,我乾嘛生這個孩子?而林瀚海則認為,你秦韻把孩子有染色體疾病這件事瞞得嚴嚴實實,不引產反倒把有生理缺陷的孩子生下來了, 不是你的錯是誰的錯?

  兩人各執一詞,吵得不可開交, 還要打電話叫林天來主持公道, 可是林天的電話根本就打不通,兩人吵架的聲音從外面都能聽到。就在他們倆互相中傷並且詞語越來越惡毒的時候,秦韻卻突然昏迷過去——原因是傷口開裂,加上急火攻心。

  剛吻合好的傷口就開裂了, 這可不是小事, 要是感染了事情可就麻煩了。所幸是在醫院, 不然按照她這樣, 耽擱了可就麻煩了。

  見秦韻居然被自己氣成這樣,林瀚海也有一絲愧疚,可這些微不足道的愧疚,在秦韻醒來的時候就一哄而散了。原因無他, 秦韻剛剛從生死關頭搶救回來,又開始和林瀚海作對。對這個女人來說,丈夫就是他的一切,她苦心經營的人生不能就這麼硬生生垮掉。

  兩人爭執了幾句後,林瀚海已露出不耐煩之色。他已經不想繼續跟秦韻說話了,吵得嘴皮子都乾了,她還動不動就昏迷,自己多說兩句,就一副要暈過去的模樣。有什麼好吵的?不就是兩個私生子麼,氣得跟什麼似的,犯得著麼,私生子多正常啊,要不是以前老爺子壓在上頭,現在林天壓在上頭,他早就把孩子接回家了好嗎。

  秦韻虛弱地躺在病床上,她深吸口氣,採用迂迴政策,「你告訴我,你什麼時候弄出的兩個私生子?」

  這種明顯是陷阱的問題,他怎麼可能回答。林瀚海搪塞道:「等我接回家你自然就知道了。」

  他也是打著破罐子破摔的主意,讓秦韻知難而退最好。畢竟他不可能真的要這個兒子,一個智障種是他林瀚海生的,說出去太丟人了。外面原本就多的是人嘲笑他,說他年輕時候啃老,長大了啃兒子的,現在還折騰出一個智障兒子,不是引人嘲笑嗎?

  「你給我說清楚!什麼?!你居然要把人接回家!你還要不要臉了你!什麼賤女人生的狗都往家裡接!」

  「餵,你說話過分了啊。我愛接什麼人回家是我的事,你如果覺得不爽大可以出去住啊,帶著你的孩子,正好你自個兒養他,我不出撫養費。」

  他居然能心狠到這個地步,秦韻已經疲軟了,根本提不出氣力來破口大罵。眼淚默默從眼角滑落,「林瀚海,你沒有心的。」

  這時候林瀚海又扯出林天當大旗,「再說了,林天都同意我把孩子接回家,你不同意也沒有辦法。」

  秦韻顯然是不信的,她嘲諷道,「林天怎麼可能同意你這種不要臉的要求?」

  林瀚海不耐煩道,「你愛信不信,我不奉陪了。」

  「你給我站住!」

  秦韻臉色突變,難不成林天真的同意了?!林天一早知道這件事情為什麼不告訴自己?!好歹是自家人,居然幫助外人一起對付自己。剎那間,秦韻覺得全世界都拋棄他了,丈夫不要她了,就連親生兒子也跟她作對。

  「你讓林天過來,我要聽他怎麼說。」現在這個家裡可不是林瀚海的天下了。林天說話要更有分量一些。秦韻覺得在私生子這件事情上,明天不可能向著林瀚海而不向著自己。他把林天當作最重的一個籌碼來看待。吵嚷著叫他過來。但是林天根本不接電話,像是早有預料,在躲避風頭。秦韻只得叫過在門外守著的人,吩咐說:「叫你老闆過來,說你老闆他媽有家事要處理!叫他立刻、現在馬上過來。如果你找不到人,那就去腦外科找他的姘頭。」

  到了她有求於林天的時候,她說話確是難聽的很。在林天的人面前言語侮辱傅星河,完全是自找死路。別說林天會不會向著她,就衝秦韻這個態度,他就不想多摻和。

  但私生子的事,林天的確不知道還有第二個,可他也沒有剛得知林昭是林瀚海兒子時的那種憤怒,這種情緒在他身上似乎已經分崩離析了,或者說是林天變得不在乎了。聽見還有一個私生子時,林天的第一反應是——果然。

  似乎沒有多少意外,林瀚海就是這種人渣。

  秦韻說傅星河是他姘頭的事,第二天就傳到了林天的耳朵里。他以躲避政策,能不出出現就不出現,可是林天到底還是要去醫院接傅醫生的。

  他人一出現在醫院,當即就被人給堵住了。

  秦韻要求林天來給自己做主,讓他來主持公道,來評評理,林瀚海這種把私生子往家裡接的行為是不是他不對,為什麼出軌了還鬧出私生子來反倒理直氣壯的。

  在秦韻心裡,林天是不可能向著林瀚海而不向著自己的。於情於理,林瀚海這個做父親的出軌、加上私生子。林天作為她的孩子,心裡豈能沒有半分怨氣。

  而事實上,林天的確是沒有太多想法。誠然他打心眼裡覺得林瀚海這種做法太惡心了,可他是真的不想多管。怕公道沒主持成,自己卻惹了一身腥。

  不是他不想維繫林瀚海和秦韻夫妻二人的感情,而是他真的無能為力。該爆發的終究會爆發,但就從這件事作為出發點,他覺得林瀚海是過錯方。背叛家庭這種行為是林天所最為不齒的。

  因為被人在醫院門口堵住了,萬般無奈之下,林天只能轉頭走向秦韻的病房裡。他給傅醫生發了條消息,告知傅醫生自己去了病房,等他下班後就能看見了。

  從下屬的口述里,林天差不多清楚情況了。其中包含了一個讓人詫異的重要消息——林瀚海在除了自己和那個新生兒以外,還有兩個孩子。

  也就是說,除了他知道的林昭,林瀚海還有一個不為人知的孩子——在此之前,林天是不知道這件事的,畢竟誰也不會沒事去調查自己的親爹,讓人監視著,也僅僅是最近一段時間的事。

  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他便讓人去調查林瀚海的另一個私生子,有意去調查的話,一會兒工夫就能調查出結果。

  到了病房,他看見兩人還在無聲地對峙著。

  秦韻默不作聲地躺在病床上,眼睛也閉著,但是喘氣聲卻很大,顯然是沒睡著。而林瀚海則是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百葉窗的陰影投在他身上,靜默而不動聲色,也像是在醖釀著什麼。

  兩人間的這種寂靜,在林天來的時候被打破了。

  秦韻彷彿看到了救星,說:「天兒你來的正好你來評評理,你爸出軌了,他現在跟我說他要把兩個私生子接回家,你同不同意。」

  她張口便是這樣的問題,林天搖頭,沒說話。

  得了他這麼個搖頭,秦韻總算是有些揚眉吐氣了,她趾高氣揚的斜睨著林瀚海:「你看吧,咱兒子不同意。」

  林瀚海急了,不樂意道:「天兒咱們說好了的,你說你媽同意你就不……」說到這裡,林瀚海也意識到了這是個語言陷阱,還是個無腦的語言陷阱——因為秦韻根本不可能同意自己把私生子接回家的要求。

  林天糾正道:「首先我跟你說的是,你要把想林昭接回家,如果我媽同意,那我沒有意見。至於第二個私生子,我們沒有‘說好’過。」畢竟林昭好掌控,弄不出什麼幺蛾子來,而且林昭現在還躺病床上的呢,等同廢人了,怎麼會不長眼來招惹自己。

  「這不都一樣嗎,都是你兄弟。」在面對林天的時候,林瀚海總是不由自主的心虛,好似自己做了什麼虧心事一般。

  「我不答應。」林天說。

  秦韻則是在一旁冷嘲熱諷,「看見沒有,兒子是向著我的!」

  「什麼兒子,出了事他才是你兒子,平時沒見你對天兒有多親熱呢。」林瀚海反唇相譏道。

  「你好意思說我,你不也是個陰奉陽違的?」秦韻發出兩聲冷笑,「林天沒本事的時候你怎麼對他的?現在咱兒子能幹了,你就像狗一樣跪舔。」

  林瀚海讓她氣得臉紅脖子粗,梗著脖子道:「就你有出息,看把你能耐的,林天再能幹,那也是老子的種!看看你生出個什麼怪物來。」他聲明道,「第一,這個兒子我不會承認,你該怎麼辦就怎麼辦,送人也好,自己養也好,總之我不會承認的。第二,我要把我的親骨肉接回家是我的事,你管不著。」

  心電監護儀發出微小的響聲來,秦韻氣得有些發抖,按照她現在這種身體情況,本不應該這樣和林瀚海吵架,可她真的忍不住,只怪自己瞎了眼,還怪自己怎麼不看好人。

  「好啊,那咱們讓林天來做主。」她道。

  林天不動聲色,林瀚海則是言之鑿鑿:「你剛兒沒聽見嗎?他說他沒有意見。」

  「那也是建立在我同意的基礎上,這件事我死活都不會同意的。如果我沒同意,那麼天這票作廢,是吧,天兒?」

  林天還是不說話,事實上他已經想走了,傅醫生已經要下班了——他非常後悔自己為什麼要過來,就為了聽兩人扯嘴皮子?

  他心裡不耐煩,嘴上問出了他關心的問題:「私生子的事情先不論,培育箱里躺著的那個,你們打算怎麼辦?」畢竟孩子是無辜的。

  「我剛才不是說了嗎,我不承認。」林瀚海大聲道。

  秦韻要氣笑了,「就算那孩子是個傻子,是個醜八怪,也比你那倆野種要好。」

  林瀚海態度強硬,反正他就是不養。

  而秦韻生這個孩子,一開始本就是為了輓回丈夫,現在一看這老傢伙有他媽的居然三個兒子!難怪根本不在乎剛出生的這個。別說這小孩兒有沒有病,就算是個正常的,林瀚海的心也不是一個孩子能輓回的。

  他最怕什麼,秦韻清楚得很。

  「你要是不樂意呀,那我也不養。成,我出去亂說,什麼街頭小報,他們最喜歡報道這種消息了,到時候外面全知道了,因為孩子有病,你林瀚海就把你林家的親生子給拋棄了,你試試看誰更丟人。」秦韻露出一個扭曲的笑來。

  林天無聲地旁觀這場鬧劇,秦韻的威脅顯然是起了作用,林瀚海最怕就是在外頭名聲不好,他最怕丟人了。秦韻要是出去亂說,他還真的沒轍。

  稍作思考,他給了個折中的處理方法,「把孩子拿給林天養,他不是正好沒孩子,他還是同性戀呢!同性戀生得出個屁。」就在他這麼提議,而且越說越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很好,還想更加完善時,病房門突然被推開了。

  「這孩子我們不會接的。」語氣帶著他慣常的毋庸置疑。

  ——是傅星河。


第79章 

  「你誰呀?關你什麼事!」傅星河進來時逆著光, 以至於林瀚海第一時間沒能認出他是誰——但是下一秒他就反應過來了,這不是林天的那個誰嗎。

  這他娘管的也太寬了吧?

  「不好意思這位大夫, 我們家裡人正在處理家事,麻煩你出去一下。」

  一聽林瀚海居然那種不客氣的語氣對傅醫生說話,林天心裡沒由來覺得窩火,他替傅醫生回答道:「這是我老公。」

  「……」

  林瀚海簡直無話可說了,覺得林天真的是病的不輕, 搞同性戀也就罷了, 在自己面前說這個男人是老公???沒搞錯吧!一點也不知廉恥!況且這男的招呼也不打一聲就進來了,一進來就這麼不客氣, 拒絕撫養這孩子。

  他忍著怒氣, 道:「哦,我讓我兒子養他弟弟天經地義,你說不養就不養?」在林瀚海看來,像林天這樣脾氣大的人,哪怕和一個跟他差不多高的男人在一起了, 他覺得也一定是林天佔主導地位。這什麼醫生當然得是事事聽林天的,只要林天點頭,養個剛出生的嬰兒罷了,有什麼難的。

  傅星河還沒說話,林天就說:「對, 他說不養就不養,我們家裡他做主。」林天是一向聽傅醫生話,在傅醫生面前是這樣, 在別人面前表現出來的也是這樣。

  可瀚海就好似見鬼了一般,覺得林天不正常,太不正常了,林瀚海甚至懷疑是不是被洗腦了——在他眼裡,同性戀就是一種邪教,所以才會讓林天產生這種匪夷所思的變化。他讓林天給哽了一下:「什麼叫你們家裡,別忘了你姓林,你是老子的種,你跟我才是一家人。」

  林瀚海理所當然地認為,在他們林家的家事面前,傅星河應當靠邊站,想插手管他們家的事,他還不夠格。林天是他的孩子,這是沒法改變的事實,他還就不信了,林天會自家人和外人的區別都搞不清楚。

  傅星河舉起林天的手,露出他無名指上的婚戒來,嘴裡平靜地宣佈道:「我們已經登記結婚了,所以我和林天才是一家人。」

  潛意思是:你們才應該靠邊站才對,這個孩子養不養由他說了算。

  「什麼?!結婚了??」林瀚海反應非常大,活像一隻被掐住脖子的公雞,醜態畢露,「什麼時候結的?林天老子好歹是你爸爸,你結婚這種事兒也不告訴我!你跟一個男人結婚?!不嫌丟人啊!」

  林瀚海這輩子最重視的兩樣東西是美色和面子。最怕的事情就是丟面子,所以林天和一個男人結婚的事,在他看來就是丟了林家的顏面,更是丟了他這個做父親的臉面。

  林天平靜道:「有什麼好丟人的,出軌和私生子才真正是丟人呢。」

  「……」

  林瀚海這下算是看出來了,林天似乎是徹底和自己決裂了,在外人面前也一點不顧父子親情,好吧——林天和這個外人結婚了,林瀚海覺得自己怕是最後一個知道的,這足以說明林天心裡的天平已經徹底偏了。

  他整理好表情,繼續道:「這個孩子你養也得養,不養也得養!這可是你血緣上的弟弟!你要是不願意養,我就把孩子丟給保姆,在外面放養。就好像你小時候一樣,你看你小時候多笨呀,現在長大了多聰明,沒准那孩子自力更生,以後也能變聰明呢。」林瀚海知道林天的軟肋是什麼,他也知道林天其實很心軟,不然以前也不會次次都給自己買單,拿這個刺激他,保管有用!

  林瀚海很是胸有成竹。

  而握著林天手的傅星河,敏銳地察覺到林天猛的將自己的手心攥緊,似乎真是被林瀚海的話刺激到了。

  林瀚海還嫌不夠,繼續耀武揚威道:「小時候我和你媽都沒有管過你,也沒有抱過你,你還不是一樣活的好好的?你不願意養也成,反正我也不會承認那是我兒子,就丟給保姆。」

  他話里的威脅意圖太明顯了,他深知林天心裡的刺,想用尖銳的話語來猛地一扎,讓他對這個命運即將要變得和他相同的孩子產生同情心。

  林天的確是難以鎮靜,他是強忍著,才沒有衝過去打他一拳。

  他失去戰鬥力了,便由傅星河傅星河接替他,「根據我國刑法第241條規定,對於年老年幼患病或是其他沒有獨立生活能力的人富有撫養義務而拒絕撫養,直接構成遺棄罪。」

  什麼法律?林瀚海壓根沒聽說過這條法律,可他知道多半是真的,可林天也是自己的兒子,哥哥養弟弟有什麼不對嗎?他絲毫不為所動,「你以為我不懂法呀,拿這個來唬我。林天是我兒子,培育箱里的那個是他的弟弟,我把孩子交給他撫養,是合法的。」再說了,就算他不養,真能抓他呢?

  傅星河站在原地,被他這種潑皮式的強詞奪理所震驚了,其實再難纏的病人他都遇見過,可眼前這位不一樣,眼前這位是林天的父親,林天方方面面都好,是那種讓所有人來評判都挑剔不了的好,可就是這麼好,卻偏偏攤上了這種父母。

  他微微偏頭,湊在林天的耳邊說:「我可以打你父親嗎?」他聲音不大,可卻恰巧讓林瀚海聽見了。

  更讓他覺得生氣的是林天的回答。

  林天聲音也不大,「別打,你是要動手術的外科醫生,你的手太珍貴了。」

  這麼和傅星河說完,林天轉頭對林瀚海道:「孩子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我是決計不會養的。還有你們倆的事以後也不要再找我,你們愛怎麼解決怎麼解決,我不摻和。」說完這句話,林天便拉著傅星河出去了。

  淺灰色的病房門在這一刻,真正切斷了親緣關係。

  林瀚海瞠目結舌,「林天,你這是要造反啊?你是不是想跟老子斷絕父子關係?」

  林天的腳步頓住,頭也不回道:「如你所願,等下我讓人把斷絕父子關係協議書送過來給你。」他聲音極度冷漠,隔著老遠,林瀚海覺得自己被凍住了一般。他有再多的指責也說不出口了,林天真的這麼狠,要跟他斷絕父子關係?

  他知道林天是個狠人,可是林天又常常會心軟,從林昭那件事情上就看得出來,他根本沒有下死手,那他是不是就是說說而已?

  從醫院出去,林天上了車,直接聯繫羅律師讓他起草一份斷絕父子書。

  羅律師非常震驚,「什麼?您要斷絕父子關係?」

  林天平靜恩了一聲。

  羅律師為難道:「林總,您知道的,這種協議書只能是私下用,不具備法律效力。」

  「沒有關係,起草後發到我郵箱。」林天根本不在乎這份協議具不具有法律效力,但他知道有了這份斷絕父子書,以後林瀚海要找他做什麼事,他就可以拿出這份協議書來,正大光明地拒絕他的所有要求。

  林天還在電話里對羅律師說了幾個要點,「林瀚海出軌多年,有兩個私生子,一個19歲,另一個29歲,把這兩點也列進去。」

  「這……」

  聽見林天羅列的要點,羅律師也無話可說了,兩個私生子,一個19,另一個居然特麼的29了??這比林總都要大兩歲!這意思是,林瀚海在結婚前就搞大了別的女人的肚皮??人替林瀚海這個人渣生了孩子,結果最後林瀚海還娶了別的女人。這還是人嗎??!!都渣得成灰了!憋了半天,他乾巴巴的憋出一句:「那、那是該斷絕父子關係了,沒毛病。您放心,我現在就準備起草協議,等下發您郵箱。」

  關於另一個私生子,林天是十分鐘前才收到的消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這個私生子年紀居然比他還大,差一點就三十了!

  林瀚海現在是五十歲的人了,有一個三十的兒子,似乎沒有那麼不可理解。

  ——這讓他更加堅定了要和林瀚海斷絕父子關係的想法。

  林天情緒低落,傅星河只能愈加摟緊他,嘴裡不斷地安慰他,「林小天,你有我呢。」

  他伸手把脖子上戴著的項鍊拽出來,抓著林天的手,讓他摸自己脖子上掛的戒指,「你看這一對戒指,我們結婚了,我們是一家人,你是我媳婦,你不需要別的家人,你有我就夠了。」

  今天老吳開的車是沒有中央擋板的,兩人在後面做什麼,說什麼,老吳全都能聽見。

  聽見傅星河說的話,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現在年輕人都搞這麼肉麻了?

  不過更讓他震驚的還是林總父親的事,臥槽兩個私生子??其中一個都要三十了?!同為男人,就連他也看不下去了!

  「記得我在教堂里發的誓言嗎?無論生老病死,我都對你不離不棄。」傅星河慢慢說著,「你相信我,我可以填滿你這顆心的。」

  「哥……」林天使勁攥著傅醫生的手掌,頭靠在他肩上,微微側頭和他面貼面的,緊密交錯的呼吸里,林天說:「哥你不要笑我,我這顆心,其實早就被你填滿了,你讓我挖出來給你看我也能挖。」

  前面開車的老吳渾身不自在地抖了兩下。


第80章 

  一路上, 林天接到了數個來自林瀚海的電話,傅星河先是幫他關了靜音, 在電話第三次響起的時候,他直截了當地把林瀚海拉黑。雖然這招防不勝防,因為林瀚海可以換無數個號碼來call林天。

  遇見再難纏的病人家屬,傅星河也沒有動過要打人的念頭,可林天這個父親實在太過分了, 過分得讓他都看不下去了。

  而林瀚海說的話, 也讓他更加心疼林天,幸好林天沒有長歪, 而是百折不回。傅星河知道在那樣缺乏關愛家裡長大, 很容易產生心理創傷的,會對今後的一輩子產生影響,這種影響,通常是深入骨髓的。

  但是你看林天,林天看起來並沒有多大創傷, 幹什麼都是樂觀主義者,實則受童年影響很大。只不過林天聰明,他把那些負面的情緒都隱藏在自己的精英人設的表皮下了。

  傅星河哄了一路,到家時,林天看起來好了許多。一到家他就拴上圍腰進了廚房, 傅星河想讓他別做了,林天就說:「我得做點開心的事才行,給你做飯的時候, 我總是會很投入,我一投入什麼都能忘。」

  「那我看著你。」傅星河不放心他,怕他家小奶糖切著切著菜,突然一滴眼淚啪嗒掉下來怎麼辦?於是他便靠在廚房的推拉門邊緣,注視著林天做飯的身影。

  似乎知道傅醫生就在後面,他注視的目光也讓林天心有靈犀,時而回頭看他一眼,像在確認什麼。

  傅星河每次在他目光望過來時,就會說一句:「我在呢。」

  林天逐漸安心下來,因為他內心深知傅醫生是絕不會走的。這個認知讓他飛快地傷口復原了。

  一整個下午傅星河都在幫他療傷,林天的傷口太好治療了,舔一口就什麼傷痕都沒了。

  天色逐漸暗下來的時候,外面隱隱約約有轟隆隆的雷聲,但剛開始,那雷聲並不大,和鬧著玩似的。

  可就是這樣陣仗的雷聲,都讓林天倏地渾身僵硬。

  ——傅星河也第一時間反應過來了,林天怕打雷,他突然想起來。去年他在w市出差的時候,林天半夜裡一個電話過來,傅星河當時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成年人了,怎麼會這麼怕打雷?但是因為擔心林天,所以即刻就飛回了滬市。

  一到家,雷聲已經停了,林天似乎也沒事了。可傅星河到現在都猶記得,當時在電話里,林天斷斷續續的聲音里透出來的那種無助與害怕,他似乎在一個密閉的空間里,喘氣聲非常大。

  他是真的害怕打雷,但是又覺得好丟人,於是傅星河當時便沒有問他具體原因,怕揭開他的傷口。

  可是要知道有時候療傷,不是選擇性地忽視造成傷口的原因,而是應該剖析這個傷口的緣由,只有把原因血淋淋地挖出來了,才有辦法根除。

  傅星河連忙把屋子里所有的窗戶和窗簾都關上了,一開始那雷聲並不大,關上窗戶可以阻絕大部分的雷聲,傅星河查了一下天氣,發現滬市發佈了雷電預警,說的是今晚上可能會打一整夜的雷。

  看到這裡,傅星河當機立斷,找了件自己的外套披在林天的背上。這種小陣仗的雷聲大概還會持續一會兒,足夠他開車到林天家了。

  「把鞋穿上,我帶你去你家,」傅星河找到車鑰匙,「你臥室二樓不是有個隔音很好的影音室,我們就去那裡躲一晚上,現在還能堅持得住嗎?」

  林天表情有些痛苦地點點頭,他彎腰穿鞋,嘴裡還在硬撐,「我沒問題,傅醫生你不要擔心我。」

  可是那栓鞋帶的手都在打顫,謊言立刻就不攻自破了。傅星河看在眼裡,接著蹲下身幫他把鞋帶系上。

  出門前,他找了兩團棉花塞在林天的耳朵里,單手攬著他坐電梯到負三樓開車。

  而林天此刻的模樣,就好似生了什麼大病一樣,傅星河幫他開車門、扶著他上車、彎腰幫他系安全帶、一切都幫林天做到位。

  耳朵里的棉花可以阻絕大部分的雷聲,傅星河把車載音樂的音量開得很高,是舒緩的e大調小提琴協奏曲,林天喜歡的門德爾松。

  傅星河喜歡的音樂從來不是什麼古典樂,但是受林天影響,他開始慢慢接觸這領域,自己車上放的音樂也總是類似這樣的,似乎多聽聽,就能更瞭解林天這個人。

  林天耳朵里塞著棉花,還能隱約聽見車內的小提琴音樂。林閉著雙眼,外面的電閃映照在車廂內,映照在眼皮上,薄薄的一層眼皮,無法阻止視網膜的感光,所以他仍能感覺到外面的確是在打雷。

  他渾身縮成一團,縮在比起他的身材能算得上是窄小的座椅里,下巴擱在膝蓋上,在默默地忍耐著。過了一會兒,林天把耳朵里的棉花取了出來。

  傅星河看著他的動作皺眉,林天也看著他,聲音失去了平時的味道,變得有點啞,「我不需要棉花,傅醫生,你陪我說會兒話就好了。」

  冷藍色的雷光透過車窗玻璃剪在他的整張面孔上,照的他整張臉都是慘白色的。

  平時精氣神十足的林天,現在卻落魄成了這般模樣。

  「你想聽什麼?」傅星河問道。

  「什麼都可以,」林天說,「你開車要看路啊,跟我說話就成,不用看我。」林天知道自己現在的模樣怕是脆弱得像根懸崖邊的小花,弱不禁風。他並不希望傅星河見到自己這一面。

  可傅星河腦子里存儲的東西,大部分都是學識性的。如果他要哄林天,一向是用情話,可現在這樣情況下說情話顯然不合適,要給他講故事,分散他的注意力才行。

  現在外面僅僅是在打雷罷了,還沒有下雨,路上的車流量不是很大,傅星河一路上不斷超車,就是怕等會兒到了雷聲變大了怎麼辦。

  傅星河略微思考了半分鐘,最後開始跟他講自己接觸過的病人。

  林天耐心聽著,其實這個故事傅醫生對他講過,但傅醫生可能是忘了。

  故事主角是一個年僅七歲的男孩兒,由於側裂先天發育不好,病人腦內出現了巨大蛛網膜囊腫。

  講到一半,傅星河也發現了,「我怎麼感覺我講過這個故事的?」因為他只給林天講過故事,如果他感覺自己講過,那麼一定是對林天講的。

  「你怎麼不提醒我?」

  林天閉著眼睛說,「你好像是講過的,但我已經不記得了。我還想再聽一遍,我沒有聽夠呢。」

  其實林天記得這個故事的全部起承轉合,不過他還是想再聽一遍,聽著傅醫生說話的聲音,他就覺得很心安。而他身上披的這件衣服也是傅醫生的衣服,充滿了傅醫生的味道,這股氣味,最大限度地給林天提供了保護。

  於是傅星河只好把剩下的講完,故事說完,車子還沒到林天家,前面不知什麼原因堵車了。

  外面的雷聲比剛才剛出門的時候變得更劇烈了。平均是十秒一閃。而雷聲是持續不斷的,那種低啞的轟隆聲,非常壓抑。

  林天喘氣聲變大了,傅星河察覺到他這是由於害怕和骨子裡的恐懼引起的過呼吸,全稱叫過度呼吸症候群。是急性焦慮引起的生理、心理反應,因為感覺不到呼吸而加快呼吸,引起心悸和心跳加速,還會呼吸性鹼中毒,造成手腳麻木,更嚴重一些,是四肢抽搐。

  傅星河立刻從在手套箱里翻找,找到了一個塑料袋,他解開安全帶,抖開塑料袋,掛在林天的耳朵上,罩在他臉上,並且吩咐:「捂著袋子呼吸。」

  林天聽從他的話,前面車流動了,他呼吸聲一下一下的,在透明口袋里吹氣吸氣,使得口袋內部蒙上一層白霧。

  後面的車輛在瘋狂地按喇叭,因為傅星河沒有動,他就停在路中央,造成了後面的車輛堵塞,一些車從他旁邊繞過去時,打開車窗怒罵一聲m,傅星河不為所動,他慢慢拍著林天的背安慰他,「對,乖……就像這樣,就這樣呼吸就好,別怕。」

  他重新把棉花塞進林天的耳朵里,讓耳膜接觸不了外面的雷聲。

  在林天的這樣的呼吸里,傅星河超了速,很快就到了林天家。

  他打開車門,下車後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把林天摟進自己的外套里。林天還捧著塑料袋在呼吸,他下意識扭頭看向院子里那個修了卻從沒用過的狗屋,在雷光下,紅色房頂的狗屋變成了一種奇異的紫色。

  傅星河捂著林天的耳朵,帶著他進了屋子。沒有遲鈍,他直接把林天帶到了他臥室上了二樓進了那個封閉的影音室。這影音室的隔音的確很強大,一進去,外界的所有都被阻絕了。

  他先是抱了林天一會兒,讓他平靜下來了,接著傅星河打開林天的片源庫,「你要看什麼電影?」

  林天有些呆地說隨便。

  他現在就是這樣的狀態,思維已離他遠去,思考事情變成了一件冗長而複雜的事。

  傅星河挑了挑,挑了一部好萊塢喜劇電影,是威爾史密斯和湯米李瓊斯主演的黑衣人。

  他陪著林天看完了片頭,接著出去幫林天接了杯水上來。林天整個人裹在毯子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電影看,黑色的瞳仁讓大銀幕的反光照得很亮。但他顯然是不夠投入,因為傅星河進來時動作很輕,可林天還是第一時間發覺了。傅醫生一走,他整個人都覺得不適應起來。好在傅醫生一分鐘就回來了,他先開毯子的一角,屁股動了動,給傅星河讓出大半個位置來,他伸出手臂,做出要他抱的姿態,「哥你坐這兒來。」

  傅星河餵他喝了一口水,林天保持張開手臂的姿勢不動,傅星河一坐上沙發,林天的雙臂就抱了上來,抱住傅星河的腰。所以傅星河餵他喝水的時候,他就仰著脖子,傅星河怕水漏他身上,於是單手捏著他的下巴,林天喉結上下攢動,做出吞咽的動作。餵完林天,傅星河把水杯放在座椅旁邊的水杯槽里。

  林天安靜地窩在他的懷裡,傅星河把他攬得很緊,電影已經進入正題了,可林天還是沒有看進去,他耳朵貼在傅星河胸膛的位置,專注地聽他心臟跳動的聲音。這聲音是世界上最美妙的語言,比喜劇電影要讓林天安心多了。

  察覺到他的呼吸平緩,傅星河才問道:「林小天,你為什麼怕打雷?」


第81章 

  這是林天極度不願意面對的一個問題。

  林天是一個很不喜歡把自己的過往展示在別人面前的人, 因為他的過往和他現在這個人是沒關係的,他覺得不需要深究那些過往。可是這些記憶, 常常會在某個突然的時候跳出來提醒他曾經發生過什麼。譬如今天的雷雨交加,就會提醒他那個像只流浪狗般的雷雨交加夜晚。

  可問他這種問題的人是傅星河,他便覺得似乎也沒有那麼難以面對了。

  傅星河看見他似乎在掙扎,道:「如果你不願意,可以不用說。」他本質上的目的是為了幫林天解開心結, 當然, 這樣的做法也有可能會起反效果。傅星河雖然不是心理醫生,可他知道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或許說出來, 對於林天才是解脫。不說的話, 日夜壓在心裡,冷不丁在某個時候突然炸出冰面,後果是極其慘烈的。

  林天心裡也知道傅醫生的目的是為了開導自己,他深吸口氣,靠在傅星河的肩頭, 慢慢說起來:「我不記得是多久的事了,是我小時候,那時候大概就六、七、八歲。我爸跟我媽吵架了,我從學校回來,我媽卻把我趕出去, 不讓我進家門。那天晚上打雷了,大雨滂沱,後來新聞裡說那天是滬市一年當中降水量最大的一次降雨。我一開始躲在門廊下, 可是夜空上的電閃雷鳴像魔鬼一樣,驅逐著我。我想進家門,但是無論我怎麼拍門,都沒有人理我……」

  「或許是打雷的原因,沒有人聽見我的呼救。」

  傅星河聽得心都揪了起來,那麼小的孩子,面對這樣冷漠的家庭,他是怎麼熬過來的?

  林天繼續說:「我無處可去,儲存雜物的木屋也上了鎖,就在這個時候,我聽見了狗吠聲。」

  「是家裡的杜賓,我也不記得是誰送給我們家的,就養在院子里,有一個紅色頂的狗房。」

  「那個狗房相較於別人家的狗房來說要更大一些,那只狗狗似乎也很怕這樣的天氣,它的嗚咽聲比我還要可憐,我為了安慰它,所以就鑽了進去。」

  林天沒說自己是因為害怕,他其實一直都不喜歡狗的,因為狗會咬人。那天晚上他其實也是迫不得已,過了那個晚上,他對動物就沒有了之前的那種不願意靠近的感覺。杜賓犬的毛髮很淺,只有很薄一層。林天很小心地抱著它,在它身上汲取溫暖。他的全身和杜賓犬的全身都被湧進來的雨水打濕了,那只狗沒有咬他,沒有驅逐他,反而用舌頭輕輕舔他,這一切都給林天提供了溫暖,讓他不至於無處可去。

  林天,他說話的時候伴隨著電影的原聲台詞,敘述的寥寥數語,通通被擠壓在一個臨界點上,他的口吻不見得多難受,好似把這些都忘光了,可傅星河想到了林天院子里的那個狗房。

  紅色頂。

  「那只被你救了的杜賓犬呢?後來怎麼樣了?」

  林天搖了一下頭說:「後來我就再也沒見過了,我媽把狗狗送人了。」因為秦韻覺得這只狗的存在會提醒她,她犯了一個很嚴重的錯誤,那樣把年幼的孩子丟在外頭過夜,外面還是那樣的天氣,近乎虐待。

  「你還記得是什麼樣的杜賓犬嗎?」

  「不太記得了,那事情實在是太早了,起碼得有二十年了,我只記得很威風,皮毛黑亮,眼睛很精神、很亮。」那雙眼睛給林天留下的印象尤其深刻,非常非常亮。

  這麼久遠的事,林天卻記得如此清楚,每個細節都很清晰,足以說明這件事情給他造成了多大的影響。

  傅星河端起水杯餵給林天喝,讓他潤潤嗓。

  「明天我輪休,不用上班,我帶你去買狗。」他說。

  林天嗆了一下,他猛烈地咳嗽兩聲,「買狗????」林天瞪大眼睛,傅醫生不是最討厭狗嗎?!

  他還記得樓上的孫女士養了一隻泰迪,那只泰迪非常嬌氣,非常吵,他們每次在電梯里遇到孫女士,只要一出電梯門,那只泰迪就會跟著他們的腳步出來,出來後發現沒對,哦,跟錯主人了,就哼哧哼哧地扭頭回去,孫女士稱呼他家泰迪為「寶寶」,有時候叫「弟弟」,似乎那就是他們家的二兒子。而且那只狗賊煩,還會舔傅星河的腿,聞他鞋和襪子的味道,不僅如此,它還會在電梯里撒尿,低頭聞聞自己的那灘尿跡,接著孫女士會把狗抱起來,然後親親它的鼻子。

  所以每次傅星河在電梯里看見那只狗,都會往角落里靠,而林天知道他討厭這只狗,就會不動聲色的把傅星河擋住,免得這只狗又湊上來去舔他的腿。

  因為童年那件事,林天其實一直都挺想養狗的,所以才在設計房屋的時候準備了那麼大的狗房。可他之前一直都太忙了,這件事情便這麼不了了之了。而現在傅醫生居然會允許這種毛絨動物進入他的私人領地?!要知道狗會學主人,在主人不在的時候,會爬床爬沙發,有些腿短的,還會想方設法到達自己觸摸不到的領域,說不定還會把家裡沙發抓爛,還會撕扯垃圾袋,甚至去鑽便池。

  而傅醫生家,就是一個普通的兩居室,兩個人住還勉強湊合,如果還要搭出一個給狗的空間來,實在是太難了。況且狗買回來還要教它,不然隨意大小便,到處撒歡,也太難打掃了些。

  而且傅醫生還是一個有輕微潔癖的人,每次那些病人家屬要感謝他,有些是要上來握他的手,有些更誇張的要上來擁抱他,傅星河都不動聲色地會躲開。要是躲不開的,他被人碰了後,便會回去反反復復地清洗被碰的那個部位,要用香皂搓到皮膚發紅才行。

  就是這麼討厭與人接觸、更討厭毛絨寵物、討厭聒噪的傅星河,現在居然主動和林天說要給他買一隻狗!

  這就好像突然有一天英國王子在推特上宣佈,他要娶一位叫翠花的女子為妻一般玄幻。

  林天還愣愣地張著嘴。

  「沒騙你,我說真的。養什麼都行,大型犬小型犬玩偶犬,我全都沒有意見,明天我們就去看,挑個你喜歡的,合眼緣的。」

  「傅醫生……」林天說不出話來了。

  「但有一個前提是,我允許你抱這只狗,但是你不能親它,你親完它又來親我,我可能會過敏。」雖然傅星河是這麼說的,但後果肯定不止是過敏這麼簡單。

  「好!」林天立刻答應。「我保證不親!可是哥啊,家裡那麼小,怎麼養狗啊?我怕你到時候反悔了,想把它趕走。」到時候都培養出感情來了,要是傅星河過得不高興了,林天總會順著他的意思來的。

  「我什麼時候反悔過?」傅星河反問道。

  「可是,可是養狗這個問題不一樣嘛,你最討厭狗了……」要一個人去接受他最討厭的東西是非常難的。

  以往都是林天來遷就傅星河,但現在傅星河卻為了林天做出了以往想都不能想的讓步。

  只是為瞭解開他的心結,希望他以後都能快樂。

  「我討厭狗是一回事,但是我希望你可以開心。」傅星河摸摸他的耳朵。

  「讓我開心方法也有很多種嘛……」林天仰頭在他的下巴上蹭了蹭,胡茬刮在嘴唇上,觸感有些麻。

  傅星河按住他的頭頂,「先別鬧。」他繼續說,「我家裡肯定是不能養狗的,空間太小了,跑不開,兩個人過活剛剛夠,再加一隻狗就顯得擁擠了。」

  林天點頭說:「我知道了,到時候我在你醫院附近再買一套更大一點的房子,專門拿一個房間來養狗狗!」

  「對了,」傅星河突然想到一個,「狗買回來你不准叫它弟弟,更不准叫它兒子。」

  「我知道我知道!我才不會那麼叫呢,多傻呀。」林天笑眯眯的。

  傅星河嗯了一聲,手掌在他的頭頂慢慢撫摸,順著他的毛,「也不用買房子了,到時候我搬到你這裡來。」

  「啊?」林天詫異地仰頭,「這裡到你們醫院特別遠,要是醫院有緊急事故通知你過去開車至少也得40分鐘,太不方便了!」在醫院附近再買一套房子,要更方便一些。

  傅星河卻不在意道:「我重新找份工作就成,你們這附近也有別的醫院。」

  像傅星河這種級別的外科醫生,自然是每個醫院都搶著要的,可也不是每個醫院都能付得起他的薪水的。

  不過要是醫院裡突然新增了這麼一位厲害的醫生,完全可以帶動病人來他們醫院進行醫治,相當於一個活體廣告了!更別說這位傅醫生技術相當牛逼,到哪都是座上賓。

  「可是,可是……你當初回國不就是因為雷院長請你回來的嗎?你現在這樣突然辭職,搶走他的患流量……」

  「我不欠他什麼的,我要辭職,沒人能攔住我。」反正對傅星河而言,只要有手術做就行了,因為慕名而來的病人還是會找到他這裡來,所以他根本不會缺病人。他當初回國的目的,是因為國內醫院的醫療體系和西方不一樣,接診量大,疑難雜症更多,可研究性高——正是這個原因,他才選擇回國的,和雷院長半毛錢關係都沒有。


第82章 

  既然如此, 他完全可以為了林天而換工作,哪怕這份新的工作薪資水平遠不如之前, 傅星河也不覺得有問題。

  況且林天這樣怕打雷的毛病,哪怕是解開了心結也改不了,那下次再打雷怎麼辦?還是像今天這樣?開飛車找安全屋?林天為自己放棄了許多東西,傅星河知道他最愛的運動是游泳,但是自從林天搬到自己這裡來後, 就再也沒有游過泳了, 反而是和自己在一台跑步機上將就。

  地方小,住得也憋屈, 不夠暢快, 連林天把大提琴背過來都沒地方放。

  綜合以上幾點原因,傅星河決定換掉工作。他上網查了一下,發現明浦路附近有一家滬市第三人民醫院。也是一家三甲醫院,該院歷史悠久,上個世紀初便創建了, 至今已經有超過100年的歷史了。當然,這家醫院的醫療設施自然是比不上滬市綜合病院的。住院樓只有兩棟,編制床位剛剛超過一千張,員工一千多人,高級職稱約兩百人, 但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專家只有三個人。

  在這一點上,滬市綜合病院便大大地超越了第三人民醫院。而傅星河由於學術造詣高,也是一位享受國務院特殊津貼的腦外科專家。

  該院的王牌科室是傳染科, 基本上滬市的各大中小學疫苗接種以及體檢都是在這家醫院進行。不過第四人民醫院的腦外科只能說是泛泛,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差。

  最重要的是這家醫院離林天住的這裡很近,跨過一座大橋便到了。

  這才是傅星河選擇這裡的主要原因,不過網上消息不夠全面,傅星河打算明天問一下盧教授,盧教授在國內醫療界人脈很廣,這種事問他准沒錯。

  林天也在一旁看著這家醫院的消息,雖然同是三甲醫院,但是三醫院很多東西都年久失修了,加上醫療器械醫療設施都比護士綜合病院要落後許多。私心裡,林天是不希望傅醫生為自己換工作的。不過醫療設施跟不上,對林天來說不是問題,醫療設施老化、跟不上,那就是他們院務賬上沒錢,林天只需要給他們投資一批醫療器械就行了。

  「傅醫生,你真的想好了呀?」林天抬頭問他。

  傅星河點頭,他向來是說什麼就是什麼,沒有人能左右他的想法。

  見傅星河主意已定,林天勸說的話也說不出口了,畢竟傅醫生下這個決定單純是為了自己。不過房子大也有房子大的煩惱,一個人住不會覺得,兩個人住的話,林天想要找傅醫生都只能打電話。

  傅星河提前在網上看了幾家寵物店,如果要養狗,他覺得還是養一隻幼犬好,脾氣溫和,不認生,而且從小養到大,更容易培養狗狗對主人的依賴感和忠誠度。

  第二天一早,傅星河開車,林天給他指路,說這附近有一家老字號早茶店很不錯。

  由於別墅的冰箱里什麼吃也沒有,兩人只好到外面去吃早飯。

  傅星河一個討厭狗的人,卻翻了一天的養狗論壇,看論壇里的會員分享自家的狗。同時他也瞭解了一下杜賓犬,發現這是標準的警衛犬,並非溫和一類。

  而且作為犬類來說,外表非常帥氣。

  因為這點,傅星河下意識否認了杜賓犬,但同理,這種犬類在林天心裡有特殊的地位,如果就養杜賓犬,那麼會不會在某種程度上彌補了林天?並且會日益替代在林天記憶深處對那個雷雨夜的印象,從而達到治療的目的。

  但林天也沒有想好自己要養什麼樣的狗,首先一定要安靜,不然傅醫生會很煩,第二一定就是要愛乾淨,不然別說傅醫生了,林天自己也受不了。還有就是一定要聰明,最好能跑得快一點,這樣自己出去跑步的時候就不用擔心狗狗會跟丟了,孫女士家的泰迪就稍微有點蠢,腿還短,經常找不到主人在哪。

  兩人先是根據導航就近找了一家寵物店,很多犬捨都沒有杜賓犬這種犬類,大多都是柯基或者柴犬、金毛、哈士奇、雪納瑞比較多。轉了好幾家犬捨,林天最後相中了一隻邊境牧羊犬。這種犬溫順而平易近人,聰明忠厚,學習能力強,忠誠度高,很適合家養。

  邊牧有著黑白相間的皮毛,其幼犬形態非常可愛,林天相中它的原因很簡單,他走過去的時候,這只邊牧幼犬站了起來,林天感興趣地彎腰,說:「要不要跟我回家?」這只邊牧吐出舌頭來喘氣,黑亮的雙目望著林天。

  林天隔著籠子,動作很輕地撫摸他的耳朵,而這只邊牧居然沒躲,很溫順地腦袋去蹭林天的手指。林天哇了一聲,驚喜地問傅星河,「傅醫生,我們就要它了好不好?」

  傅星河完全沒有意見,他略微彎腰,隔著籠子凝視著這只邊牧,幼犬的眼睛黑亮而澄澈,從中透露出溫順來。

  這種狗在大街上很常見,很多家庭都養邊牧作為陪伴犬,是一種智商超高的犬類。

  傅星河點頭說:「你喜歡它那就這只吧。」

  兩人當場把狗狗領回家,犬捨的工作人員還給他們送了一本邊牧飼養指南,其中還包括了護理指南,連怎麼給邊牧洗澡,重點清理哪個部位,都清清楚楚,適合從沒養過狗的新手。林天還買了五種以上的狗糧,聽人說牌子不一樣,口感也是不一樣,林天看到有什麼三文魚口味,五香雞肉味,黑椒牛柳味……他覺得都不錯,於是全都拿了一包。

  林天打開一包聞了一下,是很誘人的香味,讓人食慾大開。

  他們家庭的新成員像是聞到了食物的味道,立馬從後座的籠子里站起來,機靈地竪著小耳朵,眺望著林天手裡剛開封的狗糧。

  「你想吃嗎?」林天回頭看著它,「你現在還不能吃哦。」犬捨的工作人員說由於狗狗太小了,要暫時先用熱牛奶加蛋黃餵養兩周左右,才能逐漸開始增加幼犬糧。林天低頭又聞了一下,發現的確是很香,像小餅乾。

  他情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傅星河微微側頭,阻止林天準備拿手夾一塊起來吃的衝動,「不准吃。」

  「我沒……打算吃,」林天否認的時候,鼻子又動了動。「我就是想幫小狗試試味道怎麼樣,這個是五香雞肉味的,我想吃吃看有沒有雞肉味,萬一他欺騙我們消費者呢?」

  「……林小天,你還真打算吃啊?」

  林天略微遲疑地搖頭,被戳中了,他很不好意思,可這都是因為他從來沒有吃過。

  傅星河非常無奈,下了高架,他找到一個地方停車,下車在旁邊的超市裡買了兩盒手指餅乾回來。「你要真想吃就吃這個,因為狗嘗不出味道,所以狗糧應該是沒有味道的,只是聞著很香。」

  他把手指餅乾的包裝盒打開給林天,再次叮囑道,「不准偷吃狗糧。」

  林天舉手保證,「好的,我肯定不吃。」

  傅星河搖搖頭,塞了一塊奶香四溢的手指餅乾在他嘴裡。

  林天嚼了兩口,餅乾粗糲的口感在嘴裡化成渣,林天相信狗糧一定不會有手指餅乾好吃,便放棄了嘗試狗糧味道的想法。他突然想到什麼,說:「哥,我們給小狗取什麼名字啊?」

  傅星河轉動方向盤拐彎,他搖搖頭,「你取。」

  林天也毫無頭緒,這件事發生的太突然了,從做決定到領一隻邊牧回家,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時候。林天根本沒想到傅醫生會主動允許自己養一隻狗,還帶他去犬捨買,犬捨味道大,而傅星河全程沒有露出過不喜的表情。

  這完全是他計劃之外的事。

  想到家裡那只名叫kcris的掃地機器人,林天靈光一現,說:「叫梅西怎麼樣?」傅星河還沒說話,林天就說,「哎呀不好,萬一給他取這個名,狗狗撕咬家裡的掃地機器人,把牙齒咬壞了怎麼辦?」

  傅星河好笑地嗯了一聲,真好,林天的精力全部分散出去了。

  為了取名,林天登錄狗狗論壇,看別人家的狗都叫什麼,一些很有意思的名字給他提供了靈感,接著他又想了幾個,「叫lucky、caesar、kobe、還有hope,minions、happy……哥,你覺得哪個好啊?」

  傅星河想了兩秒,在後視鏡里望見後座那只邊牧黑色的眼睛,「hope吧。」

  小狗很乖,從接觸兩個陌生人開始,就一直很安靜,安靜而溫馴,很符合林天的要求,不會吵到傅醫生。

  不在家的時候,林天完全可以請人來照料,這麼乖的狗狗,什麼都不用擔心。

  因為後座有一位家庭新成員零錢,就沒有去逛超市買食物,而是打電話讓農場把食材給自己送過來。

  上午出去的時候,林天已經提前讓人把狗房清理出來,在裡面給他搭建了一個安全舒適的小窩。這麼小只的幼犬,林天倒是很想把它暫時養在家裡,就是怕小狗習慣和主人一起住在房子里後,就不願意出來住屬於他的狗房了。

  在林天安置新成員的時候,傅星河在給盧教授打電話。

  「教授,您熟悉第三人民醫院嗎?」

  「我們市那個啊,怎麼了?」

  「我打算換工作了。」


第83章 

  「!!!」盧教授差點犯心臟病。他猛地深吸兩口氣, 幸好傅星河先問了他三醫院情況,所以盧教授猜傅星河嘴裡這個換工作, 頂多就是從滬市綜合病院轉到三醫院罷了,還好還好,還是醫院就成。

  第三人民醫院也是三甲,不比滬市綜合病院差多少。不過傅星河現在職稱已經是主任了,而且工作很安穩, 怎麼會突然想到在這個關頭換工作?

  傅星河輕描淡寫地解釋道:「家裡養了一隻狗, 地方太小了,我就搬過來和林天一起住, 正好三醫院……」

  他話還沒說完, 盧教授那邊已經驚叫起來了,「你說什麼?狗!你居然要養狗?!你居然為了養一條狗搬家還換工作?」

  傅星河平靜地嗯了一聲,他不是為了養狗,他是為了林天。為了避免盧教授再追問,他只能打斷這個話題。問道:「您對三醫院瞭解多少。」

  盧教授心裡還在犯嘀咕, 為了養狗搬家還換工作,這也太誇張了,他猜測應當不是養狗的原因,搬家應該是林天提的吧?不過小傅也真是的,這叫什麼?妻管嚴?也太聽話了。

  「教授?」

  「噢噢, 」盧教授這才回神,道:「我有老朋友以前在他們胸外科,不過他現在好像已經是三醫院的院長了, 我也不知道,回頭我幫你問問。」

  傅星河說:「我準備今天就去辭職,如果您方便的話,可以直接告訴他一下我的情況,我隨時可以去三院工作,麻煩您了。」

  「不麻煩,不麻煩,這樣,你這麼著急的話,我今天就給他說一聲。不過你可要想好了,你要是跳槽去三醫院,工資待遇什麼的可能都比不上滬市綜合病院。」盧教授委婉道:「他們付不起你的薪水。」

  「薪水不是什麼大問題,至於別的問題,等我當面談吧。」

  「以你的水平,沒有醫院是不願意接的,只不過……」盧教授在國內醫療界摸爬打滾幾十年,他非常瞭解國內的醫療體制。

  體制內的公立醫院,通過編制、職稱、科研名譽、地位、退休待遇等來留住專家醫生,如果傅星河突然空降,人是滬市綜合病院的腦外科主任,得過那麼多獎,頭銜比一些老傢伙還嚇人,不說頭銜,頭銜都是虛的,所以只看傅星河的技術,那也是各大醫院搶著要的。不可能到你這來就淪為一個主治醫生了吧?

  所以三醫院就必定要給他一個相應的職稱,麻煩就麻煩在現在三醫院的腦外科一定是有主任醫師的,難道要人家退位讓賢給傅星河?盧教授略一思索,不過一個科室設置兩個主任,為了留住像傅星河這樣的人才,似乎也不成什麼大問題,只要不傻,都不會拒絕傅星河這種世界級的醫生的,人家對薪資水平都沒要求了,你還能說什麼?

  農場這時候剛把食材送來,林天正在摸索著幫hope洗了一個澡,所以是傅星河去開門,讓農場工作人員把食材運進家門的。

  這只邊牧幼犬很乖,屁股杵在對它而言像個泳池般的浴缸里,任由林天手裡拿著花灑沖洗它,他動作極盡溫柔,嘴裡說著:「小寶貝,以後你就是我們家的一員了,我是你爸爸知道嗎?」他撫摸著hope的腦袋。「不過以後在你另一個爸爸面前,我可不能叫你寶貝了,你也不准叫我爸爸,不然你的傅醫生爸爸會生氣的。」

  hope完全聽不懂他在自言自語些什麼,它抖了抖身上的水,林天用毛巾把它包起來,抱到臥室的地毯上,接著用吹風機把它吹乾。

  林天找了一條毛茸茸的毯子,鋪在角落里,厚厚的毯子像一個溫暖的巢穴,他叮囑說:「等會兒你一個人在這裡玩,我去給你做飯,啊。」

  結果林天前腳一走,hope邁著小短腿就跟了上來,它跟著林天到了廚房。林天用加熱後的純牛奶幫它衝了蛋黃,接著把小碗端到外面的狗房去。

  飼養指南說,要給小狗養成一個良好的用水習慣,就必須在一個固定的地方給他提供一日三餐。而且時間最好是固定的,這樣他到時間就會去飯盆面前搖尾巴等待著。

  林天家的餐廳,就在廚房旁邊。雖然林天一個人住,卻是有一個單獨的餐廳區域,餐桌大約兩米多長,卻只有兩把面對面的溫莎椅。

  林天把飯菜端上桌,接著把自己那把椅子拉到傅星河的椅子旁邊。

  傅星河覺得今天的午餐味道變得不一樣了,具體是哪裡不一樣他也說不上來,就是變得更好吃了。

  他猜大概是原材料變了的緣故。

  以前林天總是去超市,偶爾自己也會陪著去。林天似乎對食材要求很高,但在超市裡哪裡挑得了什麼頂好的食材?

  但今天這頓飯用的原材料卻是從40公里遠的郊外農場送過來的。他給農場的人開門的時候,問了他們地址。

  農場的人開著輕卡過來的,卡車後廂里是冰櫃,冰櫃里才是食材,夏天炎熱,為免新鮮食材在來的路途中壞掉,只能用這樣的方式送過來。農場的工作人員還說:「以前林先生每天都要新鮮食材的,但是過去一年他都沒有再給我們打電話了。」

  林天之前之所以都在超市購買,那是因為讓農場送食材上門就跟搬家似的,別說鄰里會怎麼看,主要是他怕傅醫生覺得他鋪張浪費太講究,所以就沒有那麼做。後來體味到了和傅醫生一起去超市挑選商品食物的樂趣,林天就漸漸地習慣於現狀了。

  傅星河知道林天為自己做了很多改變,生活方式是最大的一點。

  兩人吃完飯,傅星河道,下午我去醫院辦理離職。他看了眼趴在林天腳邊的小狗,你就在家裡帶狗吧。

  幼犬剛到新環境,正是培養他和主人之間感情的最好的時候。林天卻搖頭說:「我陪你一起去醫院,萬一你們雷院長為難你,我還可以拿錢砸死他。」

  「……林小天。」

  「我又沒說錯嘛,他要是為難你,不肯放你走,我就拿錢砸他!」而且林天還給醫院投資了好幾千萬的器械呢,要是雷院長真的敢為難傅星河,林天就搬出自己基金會的事情說出來,不怕雷院長不放人。

  「那你跟我去吧,但是先說好,你不許插嘴,他不能把我怎麼樣的。」

  林天如小雞啄米般點點頭,「我知道的啦。」他根本不怕雷院長會不合作,要知道滬市綜合病院宿舍樓里那群老專家,都是受過林天基金會恩惠的人。而且傅星河還沒跟醫院簽過違約合同,於情於理,雷院長都沒有理由不放他走。

  林天其實是想直接開一家民營醫院,請傅醫生來做院長的,但傅醫生志不在此。他回國來做醫生,只是想做手術,提高醫術,而不是為了職稱或者虛名。他不在乎薪水,應該說他沒有在乎的東西,除了在林天的事情上,他像是無欲無求,這樣的人最難叫人抓到把柄了,也根本沒法拿捏。

  傅星河提前問了雷院長,得知他在醫院後才出門。照例是老吳開車,林天和傅醫生坐在後座,而且兩個人還違反交通規則地擠在一個座椅上,而小小一隻的邊牧幼犬則是霸佔了另一整個座椅。

  看見兩個主人為了騰出給自己的空間,居然擠在那麼狹小的座椅上,hope年幼無知地心想:主人真好啊。

  到達醫院,林天交代老吳道:「把車找個地方停好,然後下車遛狗,hope剛吃午飯沒多久,多跑幾圈等它消化好拉粑粑,對了,記得給它墊幾張紙。」

  老吳看了小狗一眼,點頭說好,林總居然會養這種乖乖巧巧的邊牧犬,真是稀奇。

  林天對hope介紹說:「這個是吳爺爺,不是壞人,等會你就跟著他走。」他摸摸小狗的腦袋,幼犬太乖了,林天還想親一親的,但是怕傅醫生以後不肯讓自己親了,林天硬生生忍住了。

  老吳的內心:「……」

  他還沒有50歲呢,這就變成吳爺爺了???他是不是應該跟林總說,說自己到年紀了,該退休了?否則每天都要吃一大盆狗糧,他這年紀的人怎麼遭得住啊。現在還要幫老闆遛狗,這司機當的……他有些牙疼。

  傅星河帶著林天直接去了雷院長的辦公室,因為傅星河說找他有事,還在電話里賣關子,所以雷院長就一直在辦公室等他。

  見傅星河居然還帶了人來,雷院長稍微有點意外。他知道傅星河和這個男人結婚了,也沒有多想。

  哪知道傅星河的下一個舉措,就把他嚇得差點從椅子上栽下來。

  他把一份文件放到雷院長的辦公桌上,然後推給他,道:「這是我的辭職申請書。」

  「……」雷院長懷疑自己是不是聽岔了,「你說什麼?」

  傅星河指了指擺在他辦公桌上的那份文件,乾淨利落道:「辭職。」

  雷院長有些沈不住氣了,他看了看旁邊的林天,說:「你這是要回美國去嗎?」

  他根本想不到,傅星河辭職的原因僅僅是因為他要養狗,所以他要搬家,而那個家離滬市綜合病院太遠了——從職業角度考慮,傅星河怕自己要是收到了醫院的緊急通知,卻趕不上救治病人。因為等他到醫院,病人已經過了搶救時間了。

  他不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他要是說出真正的原因,雷院長怕是要氣得半死。所以傅星河沒有細說,只是說:「我有別的打算,沒法繼續為醫院工作了。」

  雷院長可疑地沈默了,要是放傅星河走,這是多大的損失,他很清楚。雖說他們醫院也不是靠傅星河一個人撐起來的,畢竟還有別的好醫生,可那些都比不上傅星河的名譽,再說醫術,醫術和職業精神、素質也全都沒法比肩。

  「你是想要假期去度蜜月?我可以特批的,一個月假期夠不夠?」雷院長拍板道,「不夠那就兩個月。」

  他這麼一說,倒給傅星河提供了思路。和林天結婚後,他們的確是沒有度蜜月,正好辦理離職手續要一個月交接,這段時間,他可以和林天找個島度蜜月。


第84章 

  無論如何, 他是不會放傅星河走的。笑話,當初為了挖他過來花了多大功夫?其中艱辛別人不知道, 他是心有戚戚。早在傅星河答應他之前,雷院長就找過他兩次了,在第三次的時候,傅星河是正好想回國,順水推舟, 於是同意了他的邀請。

  可哪怕傅星河被他邀請回國了, 在他管轄的醫院工作,可傅星河仍舊是自由的。醫院沒有資格跟他簽訂附帶年限的合同, 如果他說走, 那麼他什麼都不用付出、不用付違約金、東西都不用收拾就可以一走了之。

  傅星河回答說:「我不需要假期,你想聽實話?」

  「當然是聽實話了。」難不成還有什麼難言之隱?

  「因為我養了一隻狗。」傅星河實話實說,「因為養它,所以要搬家,不過家離這裡太遠了, 會耽誤我的工作。」

  「???」雷院長一臉懵逼,這真的是實話?「你真的是因為養狗?」要不是因為瞭解傅星河是什麼樣的人,他簡直懷疑他在無理取鬧,拿自己開涮!

  傅星河點頭。

  如果是這樣荒唐的原因,雷院長更不願意放傅星河走了。他說道:「那你是因為房子太小了, 不適合養狗,所以你才要搬家的嗎?這樣,咱醫院附近有比較大的樓盤, 我自費給你租下來。我幫你裝修好,你搬到這裡住,一來你可以養狗了,二來你也不用辭職了。兩全其美。」

  傅星河還是搖頭,表示他主意已定。

  雷院長的臉色已經有些陰沈了,「小傅,老實說,我現在給你的這個工資是我跟院務力爭下來的,你的薪水比我還要高,換到別的醫院去,他們根本不可能給你這麼高的工資!別說這麼高了一半都不可能!國內行情你瞭解嗎?一個主任醫生,工資扣稅下來不到十萬,你呢,我給你多少?你去了別的院,不可能有我這裡這麼好的待遇!」

  醫生收入,一直都差距很大,科室職稱等不同都對收入有很大影響。滬市綜合病院是主任負責制,腦外科是王牌科室,流水嚇人,別的科室一個主治一個月大多只有稅後七千,多一點的剛剛上萬。而傅星河帶的科室,一個主治月入卻能四五萬,為什麼別的科室和腦外科差別這麼大?都是看主任心黑不黑,要想收入高,其實也容易,出門診瘋狂開藥,或者收紅包,都能高收入。而傅星河是很大程度地把自己能拿到手的部分,分配給科室里的其他人了。即便如此,傅星河的收入還是普遍比別的主任醫師高。

  這都是雷院長為了留住他,特意幫他爭取的。他自認不算虧待傅星河,兩年時間就把他提拔到主任的位置上來了,現在才第三年,居然就要走?還是因為養狗???

  「謝謝您的好意,」傅星河不咸不淡道,「這個辭職我是志在必行,不必再多勸了。」

  雷院長一臉痛心疾首,「那你說說看,你準備去哪個院?」

  「第三人民醫院。」

  「你要去三院?」他擰起眉頭,「三院什麼條件你清楚嗎?他們院的那些設備至少十年年沒有更新換代過了!太舊了,那裡不適合你。」他說的誇張,就是想讓傅星河知難而退。

  「沒有什麼是不適合的,工作而已。」對他來說,都是和病人接觸,哪裡都有許多病菌,所以新舊對他而言,沒有多大區別。

  「你想去三院是吧?真的不會改變主意了?」

  傅星河平靜嗯了一聲。

  「那你知道根據我國勞動合同法,你和我們院方解除勞動關係以後,要一個月才能走人。」

  「這個我知道。」傅星河點頭。

  因為他要辭職這件事,雷院長的臉色一直不太好看,但他也不想跟傅星河撕破臉,他畢竟是滬市綜合病院的院長,要是讓人知道他為了輓留人,居然和請回來的專家醫生撕破臉了,他的臉要往哪擱?

  但他也不會那麼容易讓傅星河離開的,總是要拖一拖的,「這樣,你的離職事關重大,我需要和院務開會商量一下。」

  既然傅星河提交了辭職申請,那麼30個自然日後,就可以辦理離職手續了,哪怕雷院長一萬個不同意,他也沒法攔著傅星河走,因為人家要走,這可是合法的,他沒有理由為難傅星河,只能拖一天是一天了。

  不過傅星河應當是不清楚國內情況的,如果他現在走出這個門,那麼一個月後自己轉而說沒有收到過他的辭職申請,那麼他就必須再重新提交一份辭職書。

  傅星河不清楚這種情況,林天卻是清楚得很,「雷院長,不如你在這份辭職申請上簽個字吧,我留個證。」林天笑眯眯道。

  林天直接從他桌上的筆筒里抽了一支筆給他,手指點了點辭職書,「麻煩在這裡簽一下字吧。」

  他不高興道:「我不是說了嗎,我要和院務行政開會商量一下情況。」

  「整個醫院你最大,你要是沒意見,別人能有意見?」

  雷院長嚴肅道:「同志你這話就說的不對了,怎麼是我最大,醫院是群體的,這件事事關重大,我必須開會討論。」

  林天盯著他,嘴角勾著弧度,「真要開會呢?」

  雷院長很堅定,能拖一天是一天。

  林天說行吧,「那等你們開會討論出結果。」

  兩人剛出辦公室,雷院長就冷哼一聲,把辭職申請丟進了垃圾桶。過了沒幾分鐘雷院長就接到電話,說的是之前給醫院投資的基金會的創始人要跟他談話。

  「雷院長,是我。」

  「……」這聲音剛剛才聽過,就是傅星河的那個。

  林天直接說:「這樣吧,我給你你們院投資四台3.0t的mri設備,一個億,四台機器八千萬,兩千萬你踹自個兒腰包。你乾脆點,放我家傅醫生走人。」傅醫生進辦公室收拾東西了,林天說自己去上個衛生間,於是就出來了。

  雷院長張了張嘴,啞住了。他是真沒想到林天會是創始人,也就是說,這個非盈利性質的大手筆基金會,完全是林天的私人社會公益基金會。這樣的人,他沒法得罪,他也不能和錢過不去。

  「你應該是聰明人,傅醫生遲早會走,你拖幾天又能怎麼樣,他還是要走,你留不住的。何不痛快一點?」

  說實話,兩千萬和傅星河分量還真的沒法比,給他兩千萬挖走傅星河,他是絕對不會同意的。可現在情況正如林天所說的,傅星河是非走不可,誰也攔不住,為了多留他幾天,和這麼多錢過不去?「那……」他盯著垃圾桶里的辭職書,彎腰撿起來,道貌岸然道:「那這樣,我就不和院務方開會了,我同意他的辭職申請,」他感慨道,「我一直清楚,像他這樣的人才,我們院是留不住的。」

  林天許諾,說資金不日就到位。

  他回到辦公室,發現傅醫生已經把東西收拾好了,其實也沒多少東西,就一個很小的收納箱,放了一些文件和少量的私人物品。

  出了辦公室,遇到正好下電梯的雷院長,雷院長大步朝他們走過來,臉上笑容滿面的,他把簽好字的辭職申請交傅星河。

  「小傅啊,我已經簽字了。你也不用走離職程序了,我這邊都幫你打好招呼了。」他拍了拍傅星河的肩膀,說,「在三院好好乾啊,三院還是很不錯的,老資格了,在滬市很有名氣。」

  他也算是想明白了,既然傅星河非走不可,那麼他就不能破壞自己和傅星河結交下的這段友誼,所以他不妨痛快點,留個善緣。免得傅星河走了,心裡還對自己懷有芥蒂。

  更何況站在傅星河旁邊的那位,這可是位大人物啊!那麼龐大而神秘的一個私人民營基金會,說投資一個億就一個億,之前還給醫院投資一批器械呢,還投資修葺專家宿舍樓,這也是大幾千萬了。那你說這基金會的創始人,該有多富裕?

  他雷江是滬市綜合病院的院長,同時也是衛生部的副部長,就這麼點身份,在林天這樣的人面前也不夠看。他要是敢為難傅星河,林天還不定怎麼對付他呢。

  傅星河接過了辭職申請,下意識地瞥了林天一眼。

  雷院長則繼續說:「小傅,你的眼光是這個。」他竪了個大拇指,意味不明地笑笑,「把人看好了啊。」說完,雷院長便藉故走了。傅星河轉頭看向林天,他揚了揚手裡的辭職申請書,問道:「說吧,怎麼回事?」

  林天還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樣,沒有說話,臉上什麼端倪都看不出。

  傅星河則是彎腰湊在他的耳邊,聲音很輕道:「林小天,你真拿錢砸他了啊?」

  不然雷院長這前後反差也太大了些。

  「沒有砸……我怎麼會乾這種事,太傻了。」周圍人來人往的,而林天和傅星河姿態親密,難免引人注目。

  這時林天突然接到了一個電話。

  「是秦韻女士的家屬吧,我們是滬市綜合病院婦產科,秦女士今天出院了,但她把孩子留在了醫院,我們現在聯繫不上人,翻到記錄,發現留著您的電話。」


第85章 

  「請問您今天有時間過來一趟嗎?孩子生命體徵平穩, 可以接回家了。」

  林天沈默了一秒,說:「我會讓人過來的。」

  讓人過來什麼意思?護士一愣, 心想這家人也太不負責了, 「您最好還是親自過來一趟吧,這個孩子您知道具體情況嗎?」

  林天回答道:「我知道。」

  「那你們一家什麼意思呢,是不準備要了嗎?」護士的語氣里不免帶上了情緒。

  「不是……」林天有些疲憊地閉上眼,「我會過來的。」

  掛了電話,傅星河在一旁問道:「怎麼了?」

  「是我媽, 」林天眉眼染上哀愁,他嘆口氣道, 「她今天上午出院了, 結果她居然把孩子留在醫院了。」

  這明擺著是要讓林天去領人的意思, 秦韻準備撒手不管了。當初死瞞著要生下來, 生下來發現林瀚海居然有兩個私生子!他不缺兒子, 秦韻生下來的這個有問題的,自然就沒有競爭力了。既然沒有作用了,秦韻當然不會為了孩子出去住。

  傅星河也跟著皺眉, 林天深吸口氣, 說:「哥,你放心, 我絕對不會把這個孩子帶回家。我讓人把孩子送到我爸媽家裡去, 再讓人看管著,他們總不能把孩子丟出去吧?」

  傅星河沈默一秒說:「還是去看一眼吧。」小孩兒孤苦伶仃一個人在醫院,父母都不要他了, 雖然這個小孩子智力不全,可他還是能感受得到人間冷暖的。

  林天搖頭說:「不,我不去,我要是看見他,我心軟了怎麼辦。我絕對不會把他領回家的。」那是他和傅醫生的家,不需要外人。哪怕那個小孩兒是他的弟弟,林天也不願意讓這個孩子突然加入自己的家庭。

  他的斷絕父子書已經寄給林瀚海了,但是林瀚海到現在也沒有簽字。除非林天拿把槍抵著他的太陽穴逼他按手印,否則林瀚海才不會簽呢。他要是簽了這個字,林天不認他這個爸爸了,以後再也不給他贍養費怎麼辦?那他豈不是只能坐吃山空了?

  林瀚海才沒那麼傻呢。

  自從那天林天走後,林瀚海就再也沒有主動聯繫過林天了,畢竟他怕林天舊事重提,要是他再提起什麼斷絕父子關係的事怎麼辦?

  而他是死活不同意秦韻把孩子帶回家的,他對秦韻說:「要是你要養孩子,那你就不要回家了。」因為林瀚海這句話,秦韻便把孩子丟在了醫院,回家安穩坐月子了,等身體好上一些,她再一個個鬥。

  林天不願意去看孩子,他直接讓人把孩子送回林宅,但他怕夫妻倆真的不管孩子,專門請了一個保姆一個奶媽,去林宅照顧孩子,給他餵母乳。

  這樣一來,他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當了,可這個孩子就像自己的童年一樣悲慘了。林天心有愧疚,可是他硬下心腸來,難免會有同舟共濟的感覺,他眼睛暗淡下來。

  傅星河雙手扳住了他的肩膀,「林小天,你要清楚,這不是屬於你的責任,你沒有必要承擔,所以你就更不需要愧疚了。」

  林天點頭,「我知道的……」可他仍然認為自己有錯,他當初就不應該讓秦韻把這個孩子生下來,他應該在瞭解秦韻胎兒有問題的情況時,就當機立斷把唐氏篩查的結果告訴林瀚海。若是林瀚海來做決定,那麼他肯定不會要這個孩子,這樣一來,這個孩子就不會被生下來,也就不會背負起和自己一樣、或者說要更暗淡無光的人生,也不會這麼多事了。

  不過,這個孩子的智商低下或許是他的不幸,也可以說是他幸運的一點。他什麼都不懂,自然也不會懂的什麼是愛。他也不會知道他的父母不愛他,而且不要他了。

  林天讓人把孩子送到林宅門口時,秦韻反應非常激烈,她反抗說自己不要這個孩子,讓林天拿走。

  她說的是拿這個字眼,彷彿在形容一件她厭惡的物事。可是從孩子出生到現在,秦韻連孩子長什麼模樣都不知道。

  「林總說了,你們不願意要這個孩子也成,不過他會停掉你們的贍養費,以及宅子、車子的保養費,也會解雇掉別墅里所有的傭人、司機、園丁和廚師,以及收回你們名下的產業。」

  秦韻還沒有給孩子辦出生證,也就是說他還沒有給孩子取名。這個小怪物讓她從生理上感到厭惡。可是林天的威脅讓她不得不正視起來。

  她只好打電話給林瀚海,告訴他:「林天讓人把孩子送到家門口了,他說我們要是不接手,他就會停掉贍養費、停掉房子車子的保養費,解雇掉所有的傭人,而且他還會收回你的產業。你看著辦吧。」

  「媽的……林天這小崽子。」林瀚海低聲罵了一句,「他話說這麼絕我還能怎麼辦?好好好,他不養就不養,咱們讓保姆好生帶著,眼不見心為淨,愛咋咋地。噢對了,今天我就把兒子領回家,吃團圓飯。你要是不願意下樓,你就在樓上呆著,我會記得讓人給你送飯上去。」

  秦韻一呆,剛要罵他,就聽到嘟嘟的聲音,是林瀚海眼疾手快先把電話掛了。

  林瀚海居然用了「團圓飯」這種詞,秦韻氣得站不穩了,腿一軟就要暈倒了。她元氣大傷,氣血不足,加上心情鬱悶,最近這段時候都很不好過,林瀚海讓她去療養院呆著吧,她也不去,還認為林瀚海是不是嫌她老了,居然要把她送到療養院那種老人才會去的地方。

  林天的人把孩子送到後還不放心,讓專人看管著,也不讓秦韻接觸孩子。他知道秦韻情緒不太穩定的時候會掐人,很怕小孩子到了她的手裡,給活生生掐死了。

  晚上,林瀚海把私生子接回家了,她讓家裡廚師準備了一頓大餐,為他們接風洗塵。

  林昭是坐著輪椅來的,比林天大的那個私生子叫林巍,就在英泰集團上班,是市場策劃主管。但公司那麼大,加上林巍有意躲避,林天是一次也沒有碰上過他,所以自然不知道他的存在。

  加上林巍並不是特別像林瀚海,所以哪怕當面遇著了,林天也會往私生子那方面想。

  但他調查過了,這個林巍倒是安分守己,名校畢業,在公司還算努力,主要是林瀚海想幫忙給他走後門也幫不上,所以林巍現在的職位,也算是他自己努力得來的,也沒有林昭那麼多的花花腸子。

  兩個外室給林瀚海生孩子求的是什麼?還不是林瀚海的錢。她們還沒有那麼高看自己,也沒有那麼大的野心,不認為自己的孩子是那塊料,可以頂替林天,成為林氏帝國的新一任集團主席。

  如果安分守己,那麼林天不會動他們,如若要是有異心、蠢蠢欲動的話,林天會會毫不留情地鏟除他們。

  林瀚海只接了兩個兒子回家,並沒有接小三小四到家裡來。他許諾的是,只會給兒子一個承認,等自己百年之後,該分的都會分給他們的,算是補償了。

  他和兩個兒子在樓下吃團圓飯,秦韻一個人在樓上生悶氣,她想砸東西,可是屋子里的瓶瓶罐罐都給撤了,沒有東西讓她發洩怒氣。

  她坐在床邊,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傷心事,或許是聽到樓下的歡聲笑語,秦韻哭得很大聲,嘴裡還在罵林瀚海。你有孩子,我也有孩子。還想到了剛剛送回來的那個沒有取名的小孩。起身就朝小孩的房間走。

  林天專門讓人守著的,秦韻卻非要進去,她臉上還掛著眼淚,情緒很激動,「我是孩子他媽!憑什麼我不能進去看他?憑什麼不讓我進去,這是我的家!我的!林天這麼獨裁嗎!他把孩子送回來,卻不讓我看他一眼……」

  「林夫人……」

  秦韻用力地推開看門的人,直接衝進了房間。

  這個房間是林天以前住的房間,林瀚海本來準備讓林昭或者林巍住這一間的,都讓人收拾好了,哪知道林天先讓這個小崽子住進來了。

  秦韻進去的時候,奶媽正在給小孩哺乳,臉上掛著笑容。秦韻看到一個陌生的女人在給自己的小孩哺乳,氣不打一處來。她一把推開奶媽,自己上手抱著孩子,卻一下被孩子的長相嚇到了。

  這小孩長相非常奇特,果真就像個外星人一樣,還有點像鼴鼠,總之不是正常人的長相。

  小孩兒臉上沒有太多的表情,但隱隱約約能看出一點什麼來,他眼神沒有焦距地望著秦韻,嘴巴張開著,舌頭伸出來在外面晃蕩著。他的舌頭非常的寬,還在流口水。

  秦韻心裡湧起悲哀,她聽見嬰兒的喉嚨里發出一種奇怪的、暗啞的聲音,類似嗚咽,不像一般嬰兒聲音那麼的軟糯,至少不夠可愛。

  她盯著嬰兒奇怪的臉,突然笑起來,像是被不知名的事逗笑了一般。她捏了捏嬰兒的臉頰,她一碰孩子,旁邊的保姆就急了,因為林天特意交代了,不能讓秦韻碰孩子,不能給她機會。「別這麼慌,我又不會掐死他。」秦韻阻止旁人奪走孩子,她看著他有些傾斜的眼睛,突然問道:「你過來看看他的眼睛,像不像牲口?」

  旁邊林天請來給孩子哺乳的奶媽,卻不寒而慄。


第86章 

  林天派來看管孩子的保鏢大步跨向頭她, 一把將孩子奪回來,「林夫人, 還請你不要碰他。」秦韻被他的舉動激怒了, 撲過去要搶孩子,保鏢卻很輕鬆的將她踹開,「抱歉了。」

  他不知道該不該把這件事報告給林天,因為秦韻的模樣看著不大正常,看起來就好像瘋了一般。把孩子送回來, 不是等同於送進狼口虎穴?

  可是林天又專門說了,有關這對夫妻倆的事情通通不要告訴他。

  但如果秦韻真的瘋了怎麼辦?

  保鏢的嚴防死守, 讓秦韻無法突圍, 她最後放棄了, 坐在地上啜泣, 「我知道錯了, 我不該這麼對孩子的,」她發自內心裡覺得自己好壞,甚至回憶起以前自己對林天做的種種事, 她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她的全部心思都撲在了林瀚海身上,滿門心思都是抓住他, 可是林瀚海卻這麼背叛自己。

  她甚至有拿把刀下樓, 把林瀚海捅死的衝動。

  秦韻心想:也許只有這個缺陷的孩子才是自己唯一親人了。結果她想抱抱孩子,林天也不准許。

  夜裡,林瀚海喝了不少酒, 搖搖晃晃地走上樓,趴到床上。他並沒有注意到秦韻沒有睡覺,而是坐在黑夜裡,坐在旁邊的椅子上,冷冷地注視自己。

  林瀚海的呼嚕聲響起,秦韻卻絲毫沒有睡意,他站在床邊,看著熟睡中不省人事的林瀚海,慢慢踱步出房間。

  林天的房間離他們的主臥室很遠,是二樓里相距最遠的兩個房間。半夜裡起來找水喝的林巍,看見走廊盡頭有一個女人進了一個偏僻的房間,幾分鐘後出來,懷裡多出了一個孩子來。

  林巍知道那大概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至於那個孩子的事情,他不清楚,因為林瀚海並沒有提及家裡還有一個孩子的事。

  那個孩子在女主人懷裡沒有哭泣,女主人的腳步很輕,抱著孩子回到了臥室。

  第二天一早,主臥里傳來一聲屬於男主人的尖叫,以及孩子的啼哭聲。

  林瀚海宿醉醒來,一扭頭就看到躺在自己旁邊的小怪物。他一時間還沒有反應過來那是什麼,但是他被那孩子的長相嚇的不輕,只覺得頭皮發麻,他啊地驚叫出聲,連滾帶爬的在床上翻了兩下,一腦袋栽到地上。

  隨即,他聽到了屬於小孩的啼哭聲,還聽到了幾聲歡快的輕笑:「瀚海,你怎麼被兒子嚇成這樣?」

  秦韻這麼一說,林瀚海才想起來,昨天聽說林天把孩子送過來了,怎麼跑自己床上來了???

  林瀚海覺得荒唐,瞪著笑得歡快的秦韻,口無遮攔地罵道:「你這個瘋婆娘,你居然把這個小怪物放到老子床上,存心想嚇死老子是吧?!」

  「怎麼會呢?瀚海……」秦韻抱著孩子走向她,語氣懇切道,「你認真看一看,這是你的兒子,他才不是什麼小怪物。」

  林瀚海匪夷所思地望著她,瘋了,真是瘋了。他覺得秦韻多半是有些不正常,早就聽說了高齡產婦懷孕後激素會失調,會得抑鬱症什麼的。但看秦韻這副模樣可不像什麼產後抑鬱症,不是瘋病就是中邪了。

  林瀚海覺得太晦氣了,爬起來穿上褲子就出去了,他今天晚上也不要回家了。秦韻是真的瘋了,居然把那個孩子抱到了自己的床上來。

  他一點沒有想過秦韻會變成這樣,全是他自己的責任。

  林巍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遠遠看到主臥那邊鬧翻天了,女主人在哭,還有個陌生的高大男子,看著和保鏢似的,把孩子捂在懷裡。他這才意識到,原來昨天自己半夜出去喝水看見的事,並不是做夢。原來林宅里真的有一個孩子,原來女主人性格那麼怪異。

  他開始覺得自己搬到林宅來生活,是不是正確的了。

  林巍趕著去公司上班,也無暇去顧及林宅里發生的事。

  林天也到了公司,他直接撥了內線電話給大剛,「你們部門的市場策劃主管,你對這個人瞭解多少?」

  「林巍啊?不錯,挺上進一小伙。」大剛給出中肯評價,「人也挺聰明的,很少偷奸耍滑,和部門裡的同事相處的都不錯。」

  「那人品方面呢?」要瞭解一個人,問他的上司,是可以得到一定重要信息的。

  「人品方面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我們部門裡有兩個女孩子在追他,這個人還單身呢,歲數也不小了,卻沒有人女孩兒同意追求。不是林總,你問這個幹嗎?」

  林天輕描淡寫道:「因為他是我爸的私生子。」

  「!!!」大剛讓他的話給嚇懵了,「不是吧,天底下有這麼巧的事,天哥,不過我感覺那小伙子人還不錯……好吧,既然是你爸的私生子,那、那我找個由頭把他開除了。」

  「別,」林天阻止他,「聽的出來你對他的評價還不錯,咱不能公報私仇。再說他也沒惹我什麼,你讓他到我辦公室來一趟吧。」

  大剛遲疑一秒,這還叫沒有得罪?他嘆口氣,說好。

  五分鐘後,林巍就來到了林天的辦公室。他心裡知道林天是什麼原因讓他過來的,不卑不亢地叫了一聲林總,心想林天要是有開除他的意思,那他就在林天說話前,先一步說自己不乾了。

  但是林天的態度反倒很溫和,溫和里透出他的疏離來,那種階級和地位上的距離感很濃。

  「林巍,你知道我找你來是為什麼事情嗎?」

  林巍有些遲疑地搖頭,在這個比他年輕的同父異母的弟弟面前,他卻無端矮了一頭。

  不是什麼正室和小三所生的區別,而是林天身上的氣勢,讓他打心眼裡覺得自己比不上。

  「那我就直接說了吧,」林天慵懶地倚靠在椅背上,雙手合攏放在腹前,「我知道你現在住進了林家,我需要你幫我做一件事。」

  「您說。」他快速給出答復。

  「很好,」林天道:「你知道林宅里有一個孩子嗎?我希望你幫襯一下那個孩子。」孩子太小了,在林家孤立無援。儘管林天讓人去看管著,但他知道這是無濟於事,並非長久之計。而且他也並不放心。要是有林巍幫忙,那麼孩子或許不會過得那麼苦,畢竟現在住在林宅的四個人里,秦韻是女流,林瀚海老了,不中用了,林昭還是半個殘廢,林巍毫無疑問是最佔優勢的那個。

  當然,這並不是林天的主要目的,他只是拿這件事作為一個誘餌,把林巍離間成自己的人。因為林瀚海會對他派去的人有防備,對林巍卻不會有。

  林天繼續說:「林瀚海能給你的,我一樣能給你。他百年之後才能留給你的,我現在就可以給你,你應該明白,站在哪邊才是最好的。」

  林巍略一思考,就滿口答應了,只是這麼簡單一件事的話,那麼他沒有問題。與此同時,他為了在林天面前討個巧,把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目睹的事通通告訴給了林天。

  林天聽後很詫異,這像是秦韻乾出來的事,又不像是她,「如果下次你遇見這樣的事情,就要阻止他明白嗎?你要表現出你是真心看不下去了,你要同情可憐這個孩子,並且對他好。」

  為什麼找林巍,其實還有一個原因,他通過傅醫生的關係網調查到林巍在醫院的診療記錄,林巍最常去的是男科,各大醫院的男科他都掛了個遍,他患有不育症。如果可以,林天希望讓林巍去照顧孩子的過程中,對孩子產生感情,從而收養他。當然,林天知道這不太可能,若是正常的孩子還好說,但這孩子……常人恐怕難以接納。

  林天只能做這麼多了。

  或許他也是自私,但林天現在的生活很完美,而他也不是自己一個人生活,他有傅醫生。在林天心裡,傅醫生才是最重要的,所以為了傅星河,他堅決不會接手這個孩子。

  因為林天讓人去看管著孩子,還讓林巍幫襯,所以孩子那裡暫時是不會有問題的。

  出公司的時候,大剛也正好出來,他彎腰趴在林天的車窗前,腦袋探進去。

  「林老闆捎我一段路唄。」

  林天笑了笑,讓他從另一邊上來。

  「我好長時間沒有見你了,」大剛說,「新婚生活怎麼樣?」

  林天笑著說很好,「我正打算和傅醫生去度蜜月,明天的飛機。」

  「……」大剛嘖了一聲,「這日子過的。」

  快要到午時的陽光就在車前的地面上徑直潑灑著,林天坐在車里卻是察覺不到陽光有多耀眼。他說:「剛子,作為兄弟,我也希望你能找到稱心如意的人。」

  大剛一臉鬱悶,道:「別提了,我媽讓我去相親。」

  「然後呢?」林天好奇。

  「掰了唄,不合適。」

  「你說現在的女孩怎麼都那麼庸俗,問我什麼工作,我說我給老闆打工,問我有車嗎,我說老闆送的,問我房子呢,我說也是老闆給的。」大剛繼續說,「然後那姑娘抓著包就走,說讓我和老闆去過一輩子吧。她們怎麼就那麼庸俗啊?雖然房子車子都是林老闆你送的,但是哥有存款啊!而且哥長得也不差啊!」

  「而且我這個年紀,我相什麼親啊?我需要相嗎我?」

  老吳把林天送到家,大剛這才結束訴苦,看到居然是林天家,他一臉懵逼,「怎麼把我送這兒來了?」林天下車道:「去我車庫里挑一輛車吧。」

  「你說真的啊林老闆。」大剛趕緊跳下車,「你說的啊,不准反悔。」

  「不反悔。」林天把大剛往車庫帶,同時,他也看到了院子里那只狗,一臉驚奇道:「咦,天哥你真養狗了?!」

  林天說:「是我家傅醫生買的,不是我。」

  「那你家傅醫生還不錯,居然還給你買狗。」

  林天打開車庫的大門,「看上哪輛了,直接開走。」大剛被室內燈光在車身上的反射給射瞎眼了,林天的私人車庫他也不是第一次來了,像個超跑俱樂部一般,但凡是男人,見到這麼多好車並排在一起就沒有不心動的。他雙眼一亮,嘴裡卻說:「我要最便宜的就成,上次你送我的車我才開一千公里呢。」

  林天指了指說,「在這邊挑,下次去相親就開超跑,誰敢嫌棄你?」

  大剛頓了一秒,臉色微微發苦,「那這還不是老闆送的,再說了,用超跑誘惑來的女孩子,哪有什麼好女孩。」

  「這話也不一定,在沒有相處前,人家當然只能看見你的外在條件。這車不能說是我送的,只能說是你乾的好,給你的獎金。你也別玩那一套,測試人家女孩兒了,該怎麼說怎麼說,該說實話就說實話,你的資本也是屬於你身上的一部分。」

  大剛在英泰里的那些股份要是套現下來,他也算是個億萬富翁了。

  最終,大剛從林天的車庫里開走了一輛蘭博基尼的超跑。性能優越的引擎聲響起,林天從車庫出去,進了房間,看見傅醫生在上網查目的地的攻略和資料。

  看見林天,他便招手讓他過來,「林小天,過來看看日程怎麼安排。」


第87章 

  林天不是個喜歡安排旅行日程的人, 他向來是想到什麼就做什麼, 非常行動派,但他同時也是個享樂主義者,所以無論去哪,都能過得開心自在。

  這次規劃的旅程的起點是基克拉澤斯群島,該群島位於希臘, 著名蜜月聖地聖托里尼島就在這個群島之中。上午的飛機, 到達是當地時間的午夜。九月中算是聖托里尼的一個淡季, 但遊客還是前僕後繼的來, 許多國人帶了一個攝影團隊過來拍攝婚紗照,

  調整好了時差,第二天下午,林天咨詢了酒店的前台,和傅醫生去了當地一個小型的葡萄酒工廠,被忽悠著買了幾瓶聖桑托酒,林天出來後突然想到,這玩意兒不能帶上飛機呀。

  因為計劃是傅星河想到的, 他提前買了機票, 林天連安排私人飛機的時間都沒有。

  聖托里尼島緊靠著火山口, 所以這座城市倚靠著火山斷崖,成梯形建造,非常特殊,房子幾乎都是白色牆壁,藍色圓頂, 各種窄小的巷子像迷宮般一樣,為旅遊業而發展出來的咖啡館酒吧餐館,在這些梯田般的巷道中林立。

  林天和傅醫生一人抱了兩瓶酒,卻在走回酒店的路上迷路了。傅星河是知道路,他有記路的習慣,所以哪怕路形複雜,而且還是第一次來,傅星河仍然能分清方向。林天則是太興奮了,什麼都忘光了。

  找不到路了,索性作罷,抱著四瓶酒,買了兩張纜車票,從上至下觀光壯闊的火山口,從纜車上往下望去,充斥著紅色黑色以及白色的火山岩,連綿起伏,非常壯觀。從纜車上下去,林天還想買張票看一次,傅星河卻拉著他去買了開往納亞卡美尼島的輪船票。

  火山島的黑色火山岩使得路面凹凸不平,走路非常吃力,傅醫生的皮鞋軟,材質好,但在這種地面上,他的腳會非常不舒服。空氣里瀰漫著一股火山島特有的硫磺氣味,地面時常會竄出一股高溫的硫磺氣體。

  越往深處走,地面就越不平,林天讓這裡的熱氣熏得汗流浹背,傅星河彎腰,從地上摘了一朵黃色的花,似乎是想別在林天的耳朵上,但是最後作罷,他捏著林天的手掌讓他攤開手心,把火山島上盛放的黃色花朵放到他手心,「收好了,紀念品。」

  林天嘴角含笑,把花捏在手心裡。

  火山島位於聖托里尼島的中心,從這裡,可以環顧旁邊的幾個小島,傅星河和林天開始往外圍走,林天走得吃力,傅星河自然也不大好受。

  林天彎腰,在他身前半蹲著,「哥,你上來,我背你。」

  「你背了我,回去腳該廢了。」傅星河拒絕了,他把林天扶起來,「真想背,到了平地再讓人過把癮。」

  走到碼頭時,已是夕陽西下,日落的陽光灑滿愛琴海,金黃色的太陽在地平線盡頭停滯了,海面被染成橘色和金色的漸變色,余暉落到每個人的臉上,林天扭頭看傅醫生,發現傅醫生也在看他,兩人對視著,林天伸手,把剛剛傅星河摘的那朵作為紀念品的花,別在他耳朵上。

  傅星河略一皺眉,但是沒說什麼,也沒取下來,「不准照相。」

  「我保證!」林天眨眨眼。

  正當林天和傅醫生在聖托里尼度假的時候,國內傳來消息,說秦韻從家裡二樓摔下去了!

  林昭腿腳不方便,有專人照顧他,但不能從林宅出去,每次出去都要坐著輪椅,他很反感一些人眼神,漸漸就不愛出門了。魏如煙很想來看兒子一眼,可是她以前遠遠的看見過秦韻,知道那是個很厲害的女人。由於在內心深處對秦韻有所所畏懼,魏如煙根本不敢去她的地盤。

  可是阿昭給她打電話時,說的是:「林太太已經瘋了,每天在房間里又哭又笑的,媽,您不用怕她。」

  「真的啊?真瘋了?」

  「失寵,加上產後抑鬱症吧,總之不大正常。」

  聽見林昭這麼說,魏如煙就提前給林瀚海說了一聲,挑了個時間,讓林家的司機把她送到了林宅。

  因為林昭腿腳不便,所以他只能住在一樓。家裡的廚師和傭人也住在一樓,魏如煙到他的房間看後覺得很不滿,「你爸爸就讓你住這種地方?太過分了,還是秦韻那女人安排的?!」

  「這不也是沒辦法嗎?我要是能走路,我當然要住二樓……結果你看,我現在連課都不能去學校上。」林昭眼裡流露出憎恨來,這股情緒最終被懼怕給壓住了。

  「都怪那個林天,你說天底下怎麼有他那麼壞的人?我們平民老百姓想反抗還反抗不了,你說……」

  「媽你別說了,」林昭打住她,「這房子里到處都是林天的耳目,你這麼說他壞話,會被他知道的。」

  「不是你爸的房子嗎?」魏如煙驚了一下,「你爸的房子里怎麼全是林天的耳目。」

  林昭搖頭,嘲諷道:「我以前說我不要來林家住,你非要讓我來,這裡還沒家裡住著舒服呢。」

  「這也是為你好,被你爸爸接回家了,就相當於一個承認你懂不懂?」她仔細揣摩著林昭的臉色,「是不是誰給你氣受了?」

  林昭說:「你不知道,這家裡還有一個小孩呢,是林太太生的。那小孩兒有病,得了什麼唐氏綜合症……林天的人似乎不讓她碰孩子,結果林太太就每天鬧,半夜裡都在鬧,她好像不需要睡覺似的。」

  「那不是瘋子嗎?」

  「是啊,是很像瘋子,那天家裡還來了幾個醫生,說要給林太太看病,結果林太太一把推翻那群醫生的醫療器械,掄起凳子就往醫生身上砸,讓他們滾。」

  「那她這也是活該呀,脾氣這麼壞,難怪……」話還沒說完,林昭突然蒙住她的嘴,噓了一聲道:「別說話。」

  接著腳步聲響起,有人敲了敲門。林昭道:「誰呀?」

  「夫人問魏太太要不要上樓去跟他喝茶。」

  是宅子里一位的傭人的聲音,專門貼身照顧秦韻的。

  其實秦韻原話不是這樣的,她原話說:「讓那個狐狸精上來見我,我倒要看看,有多傾國傾城呢。」只不過傭人客氣地稱呼她為魏太太罷了。

  魏如煙沒什麼主見,她有些慌亂地看向林昭,「我該怎麼說……」

  「去吧,這裡是她家,還是不要得罪林太太了,她要是突然發瘋,你就趕緊走。」他聲音變小,叮囑說:「媽你記住,她現在這樣,早晚要進瘋人院的,你不要把她得罪狠了,別和瘋子講道理。林太太的位置,早晚是你的。」

  魏如煙沒有那麼大的野心,可是林昭的話還是讓她心驚肉跳了起來——成為林太太,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夢想。

  不得已,魏如煙只好上樓去。到了二樓,她才知道林家有多豪華,從外面看,只知道大,漂亮,進來上了二樓,她才徹底看清楚全貌。而阿昭住的那個一樓和這二樓裝潢一比,簡直就和地下室差不多。秦韻的房間更是華麗,遠遠不是林瀚海給自己買的房子能比的。

  傭人把她帶到主臥旁邊會客廳的陽台去,秦韻正坐在那裡喝茶,曼妙的白色窗簾讓風吹起來,讓她的身影變得影影綽綽,一個上年紀的女人,卻顯得如夢似幻,側臉更是美得驚人。

  陽台上擺了一共三把椅子,秦韻自己坐著一把,一把空著,還有一把上面放了一個玩偶娃娃——像是手工製品一樣,娃娃長得很醜,像蒂姆伯頓的電影《科學怪狗》里的角色一般,不同的是,那玩偶向上傾斜的眼睛跟一條縫似的。

  「坐吧。」秦韻很冷淡地招呼了她一聲,也沒有給她倒茶,反而是自顧自地品自己的茶。

  「林夫人……」魏如煙有些不敢坐下,她眼睛盯著那把藤椅,很怕上面插了一根針。

  秦韻皺眉道:「叫你坐下你就坐下,懂不懂規矩,野雞就是野雞。」

  魏如煙嘴角抽了抽,真把自個兒當皇后呢?還野雞呢,是不是以為自己是鳳凰了?魏如煙有些忐忑地坐了下來,不知道秦韻把自己叫上來做什麼,喝茶?怕是下馬威吧。

  可魏如煙到底不敢得罪她,為什麼?就因為秦韻那個叫林天的兒子。雖然她早聽說林天和父母關係不好,可林天好歹是秦韻生的吧,再不好,總不至於反目成仇吧?要是秦韻到林天那裡告狀,自己和阿昭不就玩完了——畢竟阿昭還得罪過林天。

  她大氣也不敢出地坐在那裡,秦韻抿了一口茶道,「魏小姐,你今年多大了?」

  魏小姐——秦韻居然這麼叫她,魏如煙臉色漲紅,秦韻這簡直就是在羞辱自己,因為她魏如煙還沒嫁人呢,所以叫她魏小姐似乎也沒錯,可是她都有林昭這麼大的兒子了,秦韻這是在赤裸裸地嘲諷她,野雞永遠變不成鳳凰。

  魏如煙如實回答說,「夫人,我三十九了。」

  秦韻手抖了一下,茶水抖在黑核桃木的茶桌上,她也不去擦,反倒用手繞著茶水在桌面上畫圈,畫無意義的圖案。她漫不經心道:「哦,那魏小姐跟瀚海多少年了?你們怎麼認識的?」

  「我、我……」魏如煙有些坐立不安了,秦韻這些問題簡直讓她招架不住。

  「魏小姐這是不會說話了嗎?不會說話,那你的舌頭長出來是為了什麼?」秦韻微笑著執起茶桌上的刀叉,切了一角布朗尼蛋糕,但沒吃,「舌頭沒用嗎?」

  魏如煙頭皮發麻,只覺得秦韻說話時像是要拿刀把自己的舌頭割下來似的。她不禁有些腿軟,心裡盤算著要是等下秦韻真的瘋了,一刀過來,自己要怎麼辦?這裡是秦韻的家,她連個幫手都沒有。她急壞了,心裡迫切地很想離開這裡,秦韻讓她感到非常的壓抑、不舒服。阿昭說的是對的,這個女人果然有點問題,像是瘋子一樣。

  「回答我的問題!」秦韻一把將刀子插在桌上,但她力氣不夠,刀子反彈起來直接落到了地上,落在了魏如煙的腳邊,她渾身顫抖了兩下,簡直要哭了,秦韻怎麼這麼可怕。

  她只好磕磕巴巴的回答道:「我跟跟林先生二十多年了……跟他在飯桌上認識的。」她真的很想離開,猶豫了一下,說,「林夫人,我還有點事兒,我能先走了嗎?」說著魏如煙就站了起來。

  「叫你走了嗎?」秦韻接著把那把銀質的叉子扔在瓷盤上,很清脆一聲響。

  魏如煙拔腿就想跑,秦韻卻一把拽住她的胳膊,陽台的欄桿不算高,秦韻沒什麼力氣,但魏如煙更是體態嬌小,秦韻一抓就把她抓了過來,他把魏如煙拽到欄桿邊緣,手掐著她的脖子,魏如煙掙扎向後倒去,半個身子都在欄桿外面了。

  差一步就要掉下去了。

  他滿眼驚恐,猛烈掙扎起來,「林太太我知道錯了……我離開林先生還不行嗎,求求您放我一馬……」

  秦韻卻不為所動,「現在知道怕了,早二十年乾嘛去了,二十幾年前你還是個小姑娘呢,怎麼就懂得勾引男人了?」

  她是真沒想到,秦韻居然敢殺人,她手上用的力氣很大,魏如煙翻著白眼覺得自己快要窒息了,她拼盡全力伸手去摳了秦韻的眼珠子。秦韻猛地一下被她用狠勁戳中了眼珠,她玩命似的掐住魏如煙,想把魏如煙給推出欄桿,魏如煙則使勁拽住她的頭髮,最後死命拽住她的手。在她掉下二樓的時候,秦韻也被她拖下了水。

  從二樓摔下,能有多嚴重?花園裡的草坪鬆軟,魏如煙摔斷了幾根骨頭,秦韻則要嚴重一些,兩人通通躺進了醫院。

  林瀚海聽見了消息,也沒有去醫院看兩人,覺得她們是在瞎鬧騰,而且還是為了自己在瞎鬧騰,這讓他有一種優越感,覺得做男人做到自己覺得地步,也算是成功了。他心裡想著魏如煙和秦韻肯定都很想自己去醫院看她們,自己先去誰的病房,誰就勝利了。林瀚海懷揣著這個想法,索性懶得去醫院了,反正就是斷了幾根骨頭而已,也沒什麼大不了,幾個月就好了。

  不過瞭解當時情況的他也覺得秦韻實在是不正常,哪有正常人被激怒了撲過去掐人家脖子的?他很可惜秦韻居然沒有摔癱瘓,摔成了植物人才好,這樣這個大麻煩就自動解除了。

  發生這樣的事,最生氣、最懊悔的要當屬林昭了。魏如煙是來看他的,卻發生了這樣的事。他當時就應該直接讓魏如煙走,而不是讓她上去見秦韻。若是他腿腳還是完好的,那他完全可以陪著魏如煙上樓,就完全不會發生之後的事了。也幸虧只是二樓,幸虧不是水泥地,而是鬆軟的草坪,否則現在的結果不是躺醫院,而是直接進殯儀館了。

  林昭想從林家搬出去,魏如煙卻不准許,他知道秦韻估計也是強弩之末了,堅持不了太久,林昭要是因為自己的事現在搬出去,那不就等同於輸得一敗塗地嗎?

  這麼大的事,對於在度假的林天和傅星河卻沒有太大的影響,林天是看見消息就立刻把消息給刪了。孩子的出生證和戶口已經辦好,問林瀚海叫什麼名字,林瀚海說之前不是取好了嗎,就叫林唯,這是當時秦韻取好的名字,但是林唯和林巍正好同音,於是上戶口的時候,林瀚海漫不經心地多加了兩橫,叫林雎。

  他知道這個孩子活不了多長時間的。唐氏綜合症的患兒普遍免疫功能底下,而林雎則患有先天性的心臟病。在嬰幼兒時期,唐氏綜合症患兒常常會反復患呼吸道感染等等各種感染,加上他還有先天性心臟病,早夭的可能性非常大。

  聽醫生說這個孩子起碼要等到四歲能說話,林瀚海就更不樂意見到他了,生活在一個屋檐下,讓他感覺到非常糟心,更別提孩子剛接回來那個晚上,秦韻半夜把孩子抱到房間來,挨著他一塊兒睡覺,這讓他想著都覺得頭皮發麻。

  他既不去醫院,也不回家,整日在外面浪。而林雎,因為有林天的交代,反而是林巍對這個孩子很上心,時常去看孩子,下班時還會買玩具給林雎帶回去,雖然小孩兒不懂得玩玩具,而且沒有反應,臉上通常掛著衣服神遊太空的茫然表情,關心這樣的孩子,很容易叫人感到挫敗,但林巍卻很有耐心。無論林巍是真的關心還是做給林天看的,林天都對這個結果還算滿意,至少現在看起來,林雎不算孤單了。

  這是他唯一能給這個弟弟做的了。

  基克拉澤斯群島總共24個小島,一周的時間內,林天和傅醫生基本把這24個小島玩遍了。兩人從錫拉機場,飛到了雅典國際機場,接著兩人乘坐私人飛機,途經歐洲,飛到智利聖地亞哥,在聖地亞哥住了兩天後,私人飛機帶他們飛越德雷克海峽,直接到達南極點。


第88章 

  南極暖季是極晝, 抵達南極點的時候, 林天看到了屬於南極圈特有的夢境般的晨光。南極點海拔3300米,氣溫在零下35度左右,甚至更低,而腳下的冰川足有3000米厚。入眼除了湛藍到極致的天空,就是一片白雪皚皚、一望無垠的冰川。

  讓人設身處地地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林天哈口熱氣出來, 水蒸氣遇到冷空氣凝結成非常非常細的小水珠, 彷彿霧化了一般。

  連眉毛上都被吹了風雪。

  林天原本是打算在南極點安營扎寨的, 可這裡實在太冷, 是整個南極最冷的地方,讓他不得不放棄在這裡多待的想法。傅星河抓著他的手,將他的手揣在自己的兜里,在世界盡頭的雪地上慢慢行走,繞著南極點走上一圈,花費幾秒鐘,就完成了環遊世界的壯舉。林天攥著傅醫生的手掌,看著雪地上插的東西半球交匯點的旗幟。他往前邁上一步, 一隻腳踏在東半球的土地上, 另一隻腳則在西半球的陸地上。他一半身體屬於今天, 另一半身體則屬於昨天。

  奇妙的感覺油然而生,狂風不斷刮在臉上,林天低頭將圍巾罩在臉龐上。數天前,他們才在聖托里尼的火山島見識了過了火山要將人燙化的熾熱,幾天後, 便抵達了世界盡頭的南極點,凍得叫人無法活動四肢的永久海冰。

  冗長的白晝,白色的雲層、白色的冰川、以及白色的浮冰,在極晝的陽光下被照成了薄藍色。

  在這樣人跡罕至的地方,繁雜的生活羈絆似乎再也不能左右林天了,只剩下自然的廣闊,與自身的渺小,還剩下傅星河。

  顯然,九月來南極並不是一個好的決定,一般十二月,也就是南極洲的暖季,是最溫暖的時候。十一月到次年三月,都是南極洲的旅遊季,客潮便是這個時候湧來。九月甚至沒有班機,也沒有游輪,要不是有私人飛機,林天想這個時間來南極這樣的地方,只能游過來。

  在南極點呆了約莫四個小時,兩人重新上了飛機。在飛機上淺眠了幾個小時,飛機著陸在埃爾斯山及附近的藍冰跑道上,林天提前安排好的極地越野車將他們送到冰川營地。

  這裡的氣溫要比南極點好上太多了,約莫零下十度。

  沒有夜晚的天氣,讓人很難感到疲倦,或者說夜晚沒有來臨時,人通常是很難睡著的。

  營地坐落於白色的冰川上,帳篷里不算太冷,林天聽見外面狂風呼嘯的聲音,連帳篷都在瑟瑟發抖。他把外面的衝鋒衣脫了,鑽進從飛機上搬下來的羽絨被里,接著他快速鑽進傅醫生的衣服里,兩條手臂穿過他的腰,赤裸裸地纏住他的後背。林天將他裹得緊緊的,仰頭道:「哥,這樣有沒有暖和一點?」

  傅星河感受到林天兩條冰冷的手臂,逐漸被自己的體溫感染,林天分明是在自己身上取暖,卻問他有沒有覺得更暖和了。如果真的要說有,只能說心是溫暖柔軟的。冰天雪地裡,如果說兩個人在這種地方還想幹什麼事呢?那林天真是不要命了。所以他現在什麼都不想乾,只想抱著傅星河好好睡一覺。

  他的耳朵緊密的貼在傅星河的胸膛,傅星河也回抱住他,林天埋首聽了一會兒,忍不住說:「傅醫生,你心跳好聽。」

  這個地方沒有電視,沒有手機信號,沒有wifi,甚至依靠衛星運行的電話和email都停留在上個世紀80年代的水準,外面一派荒涼寒冷,距離他和傅醫生溫暖的家,是超越半個星球的距離。就是在這樣遙遠的地方,林天在傅星河懷裡聽見了自己的安寧。

  傅星河的手掌撫進他的帽檐,撫摸他的頭髮、後頸窩,接著低頭在他嘴唇上吻了一下,「睡覺了,明天你還想去探險。」

  林天用鼻音嗯了一聲,慢慢閉上了眼睛。

  回到滬市時,已經是10月初了,盧教授幫忙把他的老朋友,也就是現任第三人民醫院院長的代院長聯繫了出來。

  事實上是對方聽見傅星河想來他們醫院工作時,代院長主動提出的,當他問盧教授時,盧教授卻說:「他和老婆去度蜜月了,現在好像在南極吧,我也聯繫不上,過幾天就能回來了。」

  代院長詫異道:「老盧,你可別誆我,這可是九月份,還不到十一月呢,這個時間哪裡有去南極的班機啊。」

  盧教授沒去過那地兒,所以不知道,他心想有什麼不可能的,有錢什麼事兒都能幹,何況林天還是個任性的,小傅也是個寵媳婦的,想去哪裡不能去?

  得知兩人回來的消息,盧教授第一時間聯繫了代院長,同一時間,傅星河也接到了盧教授的電話,「老代的意思是說時間地點你來定,你怎麼方便怎麼來,小傅啊,我看他是真的挺想要你的,去了三醫院了,他也應該不會虧待你的。」

  「這方面我倒是不在意,我只希望給我最大的自由度,到時候當面談比較好。」

  「我知道的嘛。」盧教授說,「你眼裡是只有工作,我跟他說了,什麼神經疑難雜症的,全部找你都沒問題!」

  聽見老盧這麼說,代院長心裡越發驚喜,他這可真是撿到寶了!像傅星河這樣的外科醫生,是哪個醫院都要爭著要的,他們3院雖然也是三甲醫院,可卻拼不過滬市別的三甲醫院,最大的問題就是沒錢,醫療器械太貴了,一台3.0t的核磁共振要兩千萬,一台好一點的ct也要上千萬……醫院一直想要重新蓋大樓,所以一直捨不得買。

  傅星河是不是還不瞭解他們院是什麼樣?代院長心裡非常擔心,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像傅星河這樣的醫生,哪哪兒都爭著要,他們三醫院相比起來,是完全沒有競爭力的。

  別的院大樓新,設施好,他們院就再普通不過了。代院長非常想要拿下傅星河,心裡也給他開了非常高的工資,只要傅星河願意來他們醫院工作,再高的工資,再高的待遇要求,他咬咬牙都能給。

  「對了,教授,林天想跟我一起過去。」傅星河對著電話說道。

  「林天?這是不是有一些不太合適呀……不過也沒關係,你想帶來就帶過來吧,我提前跟老代說一聲,讓他做好心理準備。」

  「林天是想給三醫院投資,他知道近些年三醫院的經營有些不盡人意,所以準備投資住院樓和醫療器械,具體的我們可以當面談。」

  「這、你這是說真的呀?」雖然那不是盧教授的醫院,在盧教授還是非常開心,覺得林天是在為醫療事業做貢獻。「不過你讓林天想清楚了,醫療器械多貴啊,一棟大樓多貴呀?別投資玩破產了。」

  林天也湊過去,笑著說,「教授您就放心吧。」他底氣足著呢,投資個醫院怎麼可能把他壓垮。

  於是盧教授便告訴代院長:「對了,到時候他過來的時候,他要帶上一個人。我提前給你打個預防針啊,小傅呢,他是同性戀,並且現在已經結婚了。」盧教授頓了頓,本來想說他對象今天是過來給你投資的,但是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有說。怕到時候老代顯得有些急功近利,給林天和傅星河留下的不好的印象,那就麻煩了。

  「我到時候也會陪同過來的。」

  傅星河是同性戀,他還要帶上他的同性對象過來???這都哪兒跟哪兒啊。代院長一頭霧水,這應該算是公事吧,談工作呢,帶上家裡人算怎麼回事。

  他心裡有個猜測,問道:「難不成他對象也是學醫的?老盧,你跟我說實話,是不是兩個人都想到三醫院來工作?」

  「哎呀,你想哪裡去了,我們小傅,他對象是做生意的,生意人。他今天過來呢,是有投資的意思,當然具體我是不太清楚的,反正對你們院應當是有利的。」

  哦……投資。代院長也沒往心裡去,不過他也覺得這是一件好事,給醫院投資呢,蒼蠅再小也是肉吧,有總比沒有好。於是,代院長欣然同意下來。

  結果晚上吃飯的時候,除了盧教授,傅醫生和他的對象,還有一個人。

  代院長先熱情地跟傅星河打了招呼,「這位就是傅醫生吧,真是一表人才啊。」

  傅星河點點頭道:「代院長您好。」也沒有要握手的意思,盧教授提前給他說了,傅星河稍微有點潔癖,代院長表示理解。

  代院長和盧教授是同個時期的人,兩人當年都在蘇聯學醫,算是關係很好的老朋友了。

  他眼睛望向傅星河牽著的林天,接著又看向旁邊一位穿黑西裝帶金絲邊眼鏡溫文儒雅的青年。

  林天介紹說:「代院長您好,這位是我的私人律師,羅律師。投資的事情咱們今天就可以敲定,等會咱們吃完飯再慢慢細說。」

  「噢,您好,您好!請問怎麼稱呼啊?」代院長心裡泛著嘀咕,居然還帶了律師來,看樣子不像是那種小手筆的投資啊,再一看林天的長相風度,最起碼也是千萬級別的投資啊!

  「我姓林。」

  代院長正想和林天握手,結果就突然察覺到這位生人勿近的傅醫生,向他發散的警告冷氣。

  他悻悻然地收回手,轉而和旁邊的律師先生握手。

  羅律師友好地把名片給他,代院長低頭看了一眼,一看不得了!這不是那什麼……


第89章 

  名片上寫著羅律師的名字, 以及他是英泰集團法務律師、還有天河基金會法務律師的名頭——實際上羅律師只是林天的私人律師罷了, 通常情況下, 他並不負責英泰的事務,基金會那邊羅律師也很少插手。不過為了唬住這個代院長, 名片是林天重新給他印的。

  林天其實一向是個非常低調的人,不然也不會到現在, 也沒有人發現他手裡還有那麼多的私人產業, 那麼多稱得上是龐然大物的公司的股份。

  不過既然他要給傅醫生當後盾,當然是越厲害越好了,翻出自己的雙重身份來,保管代院長今後對傅星河客客氣氣的,再說了, 這個投資林天是勢在必行的,醫院條件那麼差, 傅醫生難免會覺得不方便,辦公室設施老舊,病房設備老舊, 這些都需要換新的。

  最主要的當然是手術室的條件,以及傅星河辦公室的條件,至於醫生的技術,據林天瞭解到的,三醫院只是老舊罷了,醫生倒是很一流的,社會評價很高的。

  吃飯過程中代院長一直想說話, 結果他一抬頭看向傅星河時,就發現傅星河的注意力放在他旁邊的林先生身上,傅星河會給旁邊的林先生夾菜,兩個人會交頭接耳,林先生會笑,看起來生人勿近的傅醫生也會露出很不明顯的笑容來。他們這樣旁若無人的融洽態度,讓代院長一直沒能找到說話的機會。

  哪怕老盧提前給他打了預防針,代院長還是很不自在。畢竟他這個歲數的人了,看到餐廳里一堆情侶用一雙筷子你餵我我餵你也會覺得有傷風化,更別說是兩個男人了。

  他心裡其實還是有很多疑問的,比方說,傅星河為什麼會跳槽?三院又沒有挖過他,他為什麼要跳槽到三醫院來?滬市綜合病院的醫療條件就在滬市來說,算是超一流的了。所以他為什麼要離開滬市綜合病院?同為三甲醫院,第三人民醫院是拍馬也及不上的。不過代院長也清楚,最主要的差距就是在現代化設備上了,就醫生的技術而言,他們三院肯定是要更好的!

  而且據說,滬市綜合病院背後還有財力很驚人的、很慷慨的神秘投資人。代院長是老資格了,在醫療界人脈也是很廣的,他認識一些在滬市綜合病院工作後退休的老專家,也知道一些內幕情況,知道那是個什麼什麼基金會來著,總之是一個很厲害又很低調的基金會,他聽完就忘了,現在是死活想不起來。他隱隱約約覺得,這什麼基金會,是不是就是剛才那個羅律師遞給自己的名片上的天河基金會?

  這麼想著,代院長髮了兩條消息,托自己的老朋友去打聽了。

  一般情況下,公立醫院很少能收到這麼大一筆的投資。

  不僅對傅星河有疑問,代院長對林天也有很大的疑問,林天為什麼要來投資第三人民醫院?純粹大善人發好心?純粹做社會公益嗎?還是說……代院長用隱秘的眼神瞥了眼傅星河,還是說完全是為了自家人在醫院過的更加舒適?

  不過他信任盧教授,這既然是老盧介紹來的人,那麼肯定就不會有問題,哪怕說他有所圖吧,人家圖自己什麼呢。

  一個是神乎其技的外科醫生,一個是財力驚人的大財閥,這是他們三醫院撞上了大運了啊!

  代院長心裡一陣發熱,眼睛也不由自主地發亮,望著林天時,彷彿在看一堆閃閃發光的金子,望著傅星河時,就好似只有他能帶領自己找到寶藏似的。

  代院長到底沒有被金錢衝昏頭腦,吃完飯時,他還是禮貌性地先詢問傅星河:「您跳……不是,轉來咱們三醫院,對職位有什麼要求嗎?我這邊可以給您許諾的是腦外科主任的位置,更高的話,我暫時沒辦法做主。」更高的話,恐怕就是副院長了,他還沒法做這個主,不過以傅星河的資歷,做三醫院的副院長算是綽綽有餘了。

  傅星河卻說:「我對這個沒有要求,但是我希望能有更高的自由度,比方說病歷送到我手上時,我優先篩選做哪台手術。」

  其實一般醫院的科主任都有這樣的權利的,不過傅星河還是怕三院規定不一樣,到時候強迫他做這台手術那台手術的,就不好了。

  通常情況下,傅星河只會做難度較高的手術,不過每一位外科醫生想必都和他一樣,都希望通過高難度的手術來提高自己的醫術。

  傅星河繼續道:「以及科里的事務,可以全部移交到另一位主任身上,我時間不多,需要盡量準時下班,所以我更多的時間可能是會用在手術、門診、和會診上。」若是做完手術還要處理公務,那他不用準時回家了。

  他也瞭解過,知道三醫院腦外科還有一位主任,這位主任年紀較大了,基本不再上手術台了,由他來處理科室事務最為恰當不過了。若是以前的傅星河,他還擠得出時間去處理科里的事務,但現在他要擠出時間回家陪林天,所以只能最大限度地把時間花在手術台,而不是忙於其他無關緊要的事務。

  但代院長對他的要求非常不理解,因為管理科里的事務,同時還代表著管理科里的財務,如果傅星河完全不管,那麼他除了工資以外,是基本得不到別的進賬的。

  比方說腦外科是一塊大肥肉,從主任開始吃,黑心一點的主任醫生差不多要直接吃光,只留一些肉湯給下面人喝。越黑心進賬便越多,傅星河這樣提出自己完全不會管的,代院長還是頭次遇到,哪有人不在乎錢呢?可眼前這位就不,他算是遇到活例子了。

  不僅不愛錢,還讓對象給三醫院搞投資。

  難怪年紀輕輕就有這樣的成就了,原來是心無旁騖一心向醫,別的事他都毫不關心,這樣的學習態度,自然是效果最佳的。

  這些要求根本就算不上要求!代院長覺得自己真的是佔了大便宜。

  準時下班這一條,對於醫生這種職業來說,其實不太現實,不過看得出來傅星河不是一個在工作上馬虎的人,所以他肯定會做完自己該做的事再下班。代院長略一思考就滿口答應了。

  這時候,羅律師則拿好自己提前整理好的清單給代院長過目。滿滿一張紙,代院長接過時眼睛觸到那上面寫了什麼,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核磁共振成像系統兩台,還是3.0t的,256層ct兩台,通用血管造影系統dsca兩台,骨關節成像系統兩台,手術導航系統五台,脊柱微創手術系統五台……滿滿一頁,都是現代最高科技的醫療設備,而且標注的全是進口貨。最誇張的是,還有五百套最新型的病房護理設備,還有用於醫護人員休息室辦公室改建的兩千萬,這加起來是多少錢,代院長想都不敢想。

  旁邊的盧教授看了一眼,也吃驚極了,他之前還怕林天破產,現在一看果然是要破產的架勢,結果林天還一副游刃有餘的表情,再看那律師波瀾不驚的神情,似乎也覺得這點東西而已,沒什麼大不了的。

  盧教授知道林天是富家子,知道他家裡有個什麼什麼公司,然後林天是繼承人……再具體一點的他就不太清楚了,因為他平時也不關心這些。

  代院長驚喜得手都在發抖,「林先生啊,您真的要捐這些給我們醫院?」

  「是真的。」林天說:「這都是我瞭解到的貴院最稀缺的東西,而且我們家傅醫生馬上也是三醫院的一員了,我也算三醫院的職工家屬,做這些是應該的。」

  代院長不禁老淚縱橫,「林先生,您這真是幫了三院大忙了,太感謝您了!」這些設備對他們院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給醫療發展做貢獻,造福大眾,是應該的。」林天謙虛道。

  況且林天知道,三醫院收費很低,掛號費低,手術費用也比其他醫院更低,這並不是說三醫院技術不行,所以才採取價格戰,而是這位代院長的的確確是位好醫生。現在有多少人生病了卻看不起醫生的?治個病,動輒幾萬幾十萬的,因為手術費用湊不齊而選擇不治病,回家等死或者找個地方自我了斷的事跡太多了,數不勝數。但代院長卻爭取到了公立醫院的最低價格,讓人們看病做手術的門檻變低,也正因為此,三院才一直想建住院樓建不了,想補充醫療器械買不起。

  像這樣堅持本心的好醫院,好院長,林天投資這麼多東西也無可厚非,畢竟傅醫生要在這裡乾很長時間的,醫院環境設施好了,傅醫生工作也能更輕鬆嘛。

  林天的投資,是解了三醫院的燃眉之急。在林天心裡,他家傅醫生是救死扶傷的好醫生,但他自己能做什麼?只能做點像這樣微不足道的事了。

  當然,他這麼大咧咧的給三醫院投資,也有私心在的,傅醫生突然空降,當然會惹人閒話了,但若是林天的投資在醫院宣傳開了,人們就會知道:哦,那是傅醫生家裡誰誰誰捐的。不過這樣做,難免會有人質疑傅星河的能力,但傅星河的醫術,做一兩台高難度手術便能說明的,別人不敢動的手術他敢,別人不能成功的他能,所以他根本無懼任何質疑。


第90章 

  和代院長談好了相關事宜, 簽了合同, 十月中, 傅星河正式開始到第三人民醫院上班了。空降的第一天,醫院就傳開了, 「腦外科新來的主任?什麼情況,一來就是主任???多大來頭啊!」

  有知情人道:「最近咱們院不是突然改建辦公室, 還換了好幾百套病房護理設備嗎?上次開會, 代院長說,有個什麼基金會,給咱們院捐了好幾個億的醫療器械,好傢伙,核磁共振都兩台……」

  「這跟空降的科主任什麼關係???那科主任到底什麼來頭, 有人知道他叫什麼嗎?」

  很快,通知就在三院的腦外科科室群里下達了, 一般院裡來了新醫生,也就是群里通知一下,歡迎一下, 評職稱什麼的,也是群里通知一下就完了。三院腦外科的醫生看到群通知里寫的新來的主任的叫什麼名字後,不少人都嚇呆了,這不是惡作劇吧???

  與此同時,滬市綜合病院也炸開了鍋。之前並沒有人知道傅星河離職的消息,沒人得到通知,還以為只是院長給傅醫生特批了假期, 讓他去度假呢。結果這都一個多月了,傅醫生還是沒有回來上班。

  有細心的人發現,傅星河已經不在科室的微信群里了,眾人在科室里猜了半天,最後小周大夫硬著頭皮給傅醫生打了個電話。

  「主任,您什麼時候回來工作啊?我們科沒有您不成啊,病人都在鬧呢,同事們也都很想您,希望你回來主持工作。」

  傅星河回答說:「小周,一個月前我就已經辦了離職,雷院長會給你們安排新的主任的,好好乾。」

  這個消息一下把小周的腦子都炸成了漿糊,她看向周圍人和她同樣懵逼的神情,顯然是被電話外放的話語嚇到了。離職??怎麼會離職?!還是一個月前,怎麼都沒得到通知呢?!小周大夫張張嘴,「那主任,您這是暫時性的離職,還是……」

  「應該以後不會再回來工作了。」傅星河直說。

  小周大夫霎時茫然起來,她來滬市綜合病院時,當時就是傅星河主任帶著他們一批實習生。可以說傅星河就是腦外科的定海神針。別的科室一說起他們主任,那也是贊不絕口的,多少人想來他們腦外科都來不了!可主任現在居然離開他們院了?!並且明確說了以後應該也不會再回滬市綜合病院工作了!小周大夫腦子都轉不過彎了,她沒好意思繼續問,她覺著主任多半是要回美國了,畢竟主任和小奶糖結婚了,像他們那樣的一對,還是國外環境更適合一些。

  傅星河多指點了她幾句工作上的事,接著才掛斷電話。

  林天從游泳池里鑽出來,手扶著欄桿,晃著腦袋把水珠甩出去。

  傅星河正好講完電話,朝他走過去。林天順勢抓住他的腳踝,仰頭望著他時,眼睫毛上的水珠反射著金色的燈光。

  他的手上全是水,濕濕地圈住傅星河乾燥的腳踝。

  林天浮沈在水中,舔了下嘴皮,「哥,你下來陪我玩會兒吧。」

  傅星河還沒說話,hope就從旁邊屁顛屁顛里跑到泳池邊來了。

  因為怕小狗不小心落到水里,林天讓人在泳池周圍加了一圈欄桿,就是不知道等以後hope變成中型犬了該怎麼辦,加高欄桿?還是讓專業人士教他游泳比較好?

  hope舔了舔林天的手腕,傅星河的腿也不小心遭殃了。似乎是想跟林天玩,看出它眼睛里的渴望來,林天只能從水里站起來,彎腰陪他家小寶貝玩耍。傅星河也跟著蹲下來,攬住他的後背。

  滿是水珠的身軀一下將傅星河的手臂也打濕了。

  小奶狗比一個月前大了不少,可以餵狗糧了,林天套上長外套,拉上拉鍊,牽著hope出去遛了幾圈,讓它消化一下。

  林天家的草坪,比一般中學操場還要大,小hope腿超級短,可是跑得並不慢,它生性活潑,林天牽著它圍著院子小跑,傅星河也在旁邊陪著他慢跑。

  解決了小狗的拉撒問題,林天就把小狗放回了屬於它的小窩,那小窩原本是給大型犬準備的,而且比一般大型犬的狗房還要大,對小奶狗來說,相當於一個豪華獨棟別墅了,林天還慷慨地給他倒了大半狗盆的狗糧,揉揉它的腦袋,「小乖乖,晚安了,爸爸去玩了。」

  深秋的夜晚里,花園裡能聽見蟋蟀的聲音,夜風帶來桂花的香氣,是肅靜的涼而不寒。

  兩人往門的方向走,傅星河冷不丁道:「林小天,你剛剛叫小狗什麼了,小乖乖?」

  林天一下渾身僵住了,支吾道:「哥,你聽錯了,你肯定是聽錯了!我沒有!」

  傅星河看了他一眼,指紋按開了門。

  「你真的聽錯了傅醫生,我沒有叫hope小乖乖,我是你的小乖乖。」林天抱住他的一條手臂,傅星河輕輕捏了捏他的鼻尖,眼睛凝視著他,「爸爸去玩了,嗯?」

  林天張張嘴,似乎是還想要辯解,糟糕了,讓傅醫生抓到罪證了!

  傅星河伸手輕輕撫摸她的嘴角,沒有要追究的意思,繼續問:「你有沒有趁我不在的時候親它?」

  「我發誓,絕對沒有!」林天有自信,他親hope的時候傅醫生肯定是沒有看見的!小奶狗太乖了,沒有人能抗拒的,不是他的錯。林天雖然心裡記著自己答應了傅醫生,可到底是忍不住。他發誓他親過hope以後去漱了口洗了嘴巴的,保證嘴上沒有一根狗毛!

  「真沒有親啊,沒騙我?」傅星河眯起眼。

  林天不說話了,可疑地抿著唇。傅星河一看他這個可疑的動作就明白了,林天也發覺自己露出破綻了,他抱著傅醫生的手臂搖了搖,「傅醫生哥哥,你原諒我嘛,我下次保證不親了,好不好?」

  「沒有怪你的意思,」傅星河揉了一下他還有一些濕潤感的頭髮,「畢竟你是我的林小天。」他未必還要和一隻毛都沒長齊的小奶狗爭風吃醋不成?

  林天嗷了一聲,撲上去親傅星河,兩人站在泳池邊緣的,林天這麼一撲,直接把他給撲進了泳池,兩人雙雙栽進去,激起巨大的水花。

  換氣時,唇齒相依的部位吐出一個個小水泡來。林天是壓著傅醫生的,他先是在水中下沈,接著開始藉由浮力上升,林天一面在水底下吻著傅醫生,一面托著他的腰,往水面上游去。

  他的外套全濕透了,貼在身上,勒出肌肉的形狀。

  林天抱著傅醫生的腰,看他的表情,他踩在傅醫生的腳背上,水里浮力大,傅星河基本感受不到重力。林天的手從他的腰移到他的後背,接著到肩膀,接著捧住他的臉頰,「不生氣了吧?我可沒這麼親過hope。」

  從泳池出來,林天把身上濕透的外套脫掉,進浴室準備衝個熱水澡,過了幾分鐘,傅星河也進來了。林天看見傅醫生把農場送來的香蕉拿進浴室來了,好大一根。他的臉讓浴室里的熱氣熏得發紅,農場培育的香蕉和超市香蕉就是不一樣,那麼大個兒。

  「傅醫生你乾嘛把……拿浴室來啊。」

  「你剛不是說想玩,」傅星河剝了香蕉皮,塞到林天嘴裡,「這樣好不好玩?」

  林天仰頭看著他,答非所問道:「好吃……」因為嘴巴被香蕉堵住了,林天說話伴隨著含糊不清的唔唔聲,眼神在浴室亮的驚人的燈光里迷蒙起來。

  吃飽了,林天才從浴室出來,他覺得自己有些吃的撐了,不敢坐著,於是趴在床上,腦袋耷拉在床邊,讓傅星河給他吹頭。

  傅星河的手好看,手指很長,握著林天的天靈蓋,輕輕用指腹按摩。林天舒服地眯起眼睛來。溫暖的熱風和傅醫生溫柔的手掌,都讓他倦意十足。

  吹頭髮約摸十分鐘,十分鐘在林天的世界里,漫長得彷彿過了一個世紀,他垂著頭看著傅星河的腳尖,聽見呼呼的風聲停了,他看見傅星河走開的腳步,接著半分鐘,傅醫生再次回來了,回到他的身旁。林天慢慢在床上翻了一個身,改成仰頭看他。

  傅醫生手裡拿了一個信封,上面印著第三人民醫院藍紅相間的標誌。

  「這是什麼」林天問。

  傅星河說:「給你的。」他拆開信封,從裡面拿了一張卡出來,直接遞給林天道,「收好了。」

  林天低頭看看手裡的卡,又抬頭望著傅醫生,不確定道:「這個是……」

  「工資卡。」傅星河說。

  「我姑姑跟我說,工資卡應該交給媳婦管,這樣才是合格的丈夫。」他語氣很認真。

  林天眼眶有點紅,張了張嘴沒說話,傅星河慢慢將他五根手指捏緊,輕聲道:「收好了啊林小天,不准還給我。」

  「我才不還給你,」林天手一下圈住他的後頸,腦袋擱在他的肩膀上,「工資卡都上交了,那傅醫生你人肯定跑不掉了。」

  「我不跑,」傅星河揉了一把他的頭頂,「我是你的。」

  在林天面前,傅星河周圍的牆都消彌了,他完完全全地對林天敞開著。

  「我人是你的,心也是你的。」


第91章 

  早上, 林天把傅醫生送到醫院上班, 他把車開出醫院後, 在這條街繞了一圈後,又迭回了醫院。

  第三人民醫院從外觀看, 並不是那種高新的白色大樓,他們院的樓顯得更舊, 非常舊, 牆壁上爬著常青藤,牆角的磚脫落。

  雖然它相對來說比較舊一些,但是整體面積要更大。而且經歷了那麼多年風風雨雨,它依舊屹立不倒,可見歲月其實是眷顧這所醫院的, 人氣也很旺。住院部和門診部隔了一條街,停車場不算大, 可以說是很小了,稍微來遲一點,一旦車輛變多了林天就找不到停車位了。

  因為林天給三醫院捐贈了一大批醫療器械, 三醫院的院務得以騰出資金來修建新的大樓了,他們非常感激天河基金會,由代院長做代表,還象徵性地送了基金會一面錦旗。

  進了醫院,林天先是在掛號部大廳的公告牆上尋找傅醫生,看見傅醫生穿著白大褂帥氣的證件照後,林天忍不住拿手摸了摸, 摸到了一層厚厚的玻璃。

  就醫生這個群體來說,普遍顏值是一般的,而三醫院更是老醫生居多,一眼望去全是上年紀的大爺大媽,三醫院舉辦的活動啊,譬如兩個月前院方主持的夏季消暑歌會,純粹就是一個夕陽紅紅歌會。所以傅醫生這個照片,在一堆老頭兒老太太里可謂是獨樹一幟。

  林天盯著看了一會兒,接著排隊去掛號窗口那裡去問。

  三醫院人滿為患,不大的掛號大廳讓泥鰍似的人給擠滿了。

  終於排到林天後,他問道:「腦外科哪個醫生最好啊?」

  掛號窗口的妹子頭也不抬地說:「你要掛專家號啊?」

  「我就是問問,哪個醫生最好?」

  興許是聽見林天聲音好聽,護士抬頭看了他一眼,這一看不得了,態度立馬變了,溫和有禮,笑容燦爛,聲音少女了幾個度。

  「您好,您要掛腦外科的號是嗎?」

  林天點頭,「我想掛專家號。」

  「是這樣的,腦外科有五位專家醫生,今天出門診的有三位,我推薦你掛我們裴主任的號。」

  林天卻搖頭說:「我想掛傅主任的。」

  護士以為他說的是副主任,解釋道:「腦外科的鄧副主任今天不出門診,您還是掛別的專家號吧,裴主任就挺好。」

  「不是,我掛傅星河傅醫生的號。」

  傅星河是新來的,剛空降沒兩天,可是卻掀起了很高的熱度,因為他的長相身材、因為他的名聲,都讓醫院上下一片嘩然。

  代院長是怎麼把這位外科醫生從滬市綜合病院挖過來的?他們院那裡開得起這種醫生的工資?!

  上網查了一下傅星河,那些頭銜、以及拿過的大獎就快要把人嚇死了,再一看年齡,什麼變態居然才30歲?!假的吧!這樣的年紀卻有這樣的成就,讓人不禁懷疑他的真實年紀。而且網上找不到任何相關照片,但是看一些論壇,能搜到一些相關信息。譬如滬市綜合病院腦外科的那位傅醫生真帥呀,就是他的號太難掛了,滬市綜合病院掛號費也太貴了,不然我每天都要去掛他的號,看他一眼。

  類似這種追星般的帖子還有許多,無非是感嘆這位傅醫生的臉有多帥多讓人怦然心動,醫術有多高明多厲害。

  最主要的是,網絡上哪裡都找不到照片,連偷拍背影照都沒有。

  這也太不科學了。

  結果等傅星河來醫院後,眾人才知道,網上的消息都是名副其實的,還真不是吹的。

  而且還有人在傳,代院長開會說的那個給他們三醫院投資的公益基金會,院裡傳的則是人傻錢多基金會,好像就是傅醫生家的誰誰誰開的。

  也就是說,這位傅醫生之所以能空降來就是主任,是有內幕的?

  可是傅星河來醫院上班的頭一天,用一台手術的時間就折服了眾人,所有的質疑都在手術宣佈成功的那一刻消散了。

  傅星河的來歷在科室里傳開來,四年前從斯坦福回來,兩年時間從主治做到主任,人除了長得帥,醫術還超一流。

  只有一個缺點,人太難接近了。

  雖然你要是有問題去問他吧,他也會挺溫和地給你解答,可再想進一步就困難了。

  當有人大膽地用過時的方法,佯裝手機沒電了,問傅星河借手機打個電話時,傅星河則會說:「抱歉,我的手機只能給我太太用。」而當有人直截了當地問他要私人號碼的時候,傅星河卻回答:「抱歉,我手機里只存了我太太的電話號碼,他管得嚴,不允許我把號碼給別人。」

  禮貌的拒絕態度,讓人挑不出錯,而且一目瞭然,人家是有家室的人了,對老婆還很忠誠。要是人這樣說了,還想著去勾搭人家,那就是上趕著去做小三,更別說人還不見得會理。

  3號掛號窗口的護士似乎也知道他嘴裡說的傅星河傅醫生是誰,就是那個新來的,空降過來就是主任,第一天就做了台大手術,把腦外科的全體醫生護士收的心服口服的人。

  可是由於慣性思維,當林天問她哪個醫生最好的時候,她想當然地告訴他是裴主任。真要這麼算的話,這位新來的傅主任也不差,不過裴主任資格更老,她打心眼裡認為有些東西是小年輕比不上。

  既然一開始就相中了傅星河,那眼前這位帥哥問她腦外科最好的醫生是哪位是什麼意思?

  「那就麻煩你幫我掛一下傅星河傅主任的號吧,謝謝了。」林天把自己的身份證和社保卡都遞給她,這下,護士一下就看到他無名指上的婚戒了,得——這大帥哥又是個有主的了,真糟心。

  林天在這邊掛上他的號時,傅星河那邊立即就能收到掛號信息,只不過他沒有看,只是照例地看完一個後便叫道下一個。

  掛傅星河的人不算特別多,至少沒有以前在滬市綜合病院時多,主要是病人現在都還不認識這位醫生,對這位醫生不熟悉,不知道他厲不厲害,給傅星河再多呆一陣子,名氣傳出去了,病人怕是都要蜂擁而至來三院掛他的號了。

  林天在門診室外面坐了好一會兒,他聽見已經念到了自己的前一個號碼,等這位病人一出來,傅星河慣例的「下一個」卻突然停頓了。

  這個停頓非常突兀。

  他望瞭望門診室外面,看見林天就站在門邊,兩眼彎彎地衝自己笑,很帥。

  「下一個。」他喊道。

  林天進入門診室,把門關上。

  「怎麼來掛我號了?」傅星河終於得空站起來給自己的茶杯里接滿熱水,林天回答說:「當然是病了才來掛傅醫生你的號呀。」

  「哪裡病了?」傅星河喝了一口熱的茶水,扭頭看他,「林小天,屁股疼的話你要去肛腸科,或者去男科看。」

  「……不是,哥你真煞風景。」他要真疼的話家裡就有大夫好麼!傅醫生完全可以給他上藥的!再說了,他不疼!一點也不疼!

  林天深吸口氣,緩了緩才繼續道:「我剛把你送醫院來,就想你了,想得不行,想得心抽痛抽痛的,大腦一直缺氧,只有見到你才能好轉。」所以林天沒辦法,就只能來掛傅星河的號了。

  傅星河笑了,他有點想抱林天,可是剛才接觸了那麼多病人,手上身上全是細菌,於是硬生生忍住了。

  「我也想你了。」他說。

  林天這時看到,傅醫生桌上有一個相框,相框里是自己的照片。是前不久在南極拍的,林天和企鵝的同框合照,傅星河是攝影師。

  見他注意到這個相框,傅星河說,有時候出門診累了,抬頭看一眼你的照片就好了。

  林天眨眨眼,特認真地說:「哥,我現在好想親你啊,特別特別想。你看我都掛你的號了,掛號費要二十塊呢,你就給我治病唄。我不要開藥,也不要去照ct,你親一口我就走了。」

  傅星河無奈道:「我身上全是病菌。」

  「沒關係,我身上還全是狗毛呢,咱倆誰也別嫌棄誰。」

  「林小天……」傅星河凝視著他的眼睛,凝視了兩秒,最後張開雙臂道,「成,過來吧,哥哥給你治病。」

  林天歡呼了一聲,抱住傅星河,微微仰頭吻了他一分鐘,不敢太過分,畢竟傅星河等會還要見病人呢,嘴唇紅腫破皮了叫人浮想聯翩向院方舉報私生活就不好了。

  不敢太耽誤傅星河工作,林天只好依依不捨地先走了,他一步三回頭道:「傅醫生,我回去給你做好吃的,等會兒你下班我再來接你哦。」

  三醫院的中午下班時間比滬市綜合病院要晚一些,上班時間卻還是兩點,午休時間變得更短了,因為三醫院的患流量,總體而言要更多一些,大部分是普通老百姓,不像滬市綜合病院,都知道綜合病院貴,所以老百姓通常不會上那兒看醫生。

  相反,三醫院醫藥費偏低,除了舊點沒什麼不好,醫生也很牛,所以門診量就非常驚人,而且從門診中發現疑難雜症的幾率更是比別的醫院高了許多。


第92章 

  等林天在家裡做好了飯開車來接傅醫生的時候, 三醫院的停車場又滿了。除了車, 也是人滿為患, 外面被出租車和水果攤堵住,林天根本找不到地方停車。

  這個地段, 是剛好下大橋的一條街,想找個停車的地方非常難。林天只能無可奈何地在醫院門口兜著圈子, 心想下次還是讓老吳開車吧, 老吳開車的話他就能進去接傅醫生了。

  好在三院距離家裡非常近,跨過明浦江上的一座大橋,沿著江邊的懸鈴木開上一段路,就到家了。

  明浦江的懸鈴木街道很是出名,清晨和晚上都有去許多居民來這裡散心, 漫天的懸鈴木連綿至街道盡頭,地面上落的全是懸鈴木金黃的秋葉, 厚厚一層。林天看到幾個蹣跚學步的孩子在江邊追逐,其中一個甚至彎下腰,果決地撿了一塊球形果實塞進嘴裡。

  林天忍不住笑出了聲, 這些孩子太可愛了,相比之下,他的弟弟林雎,連自己的手都不會吃。聽人說,小林雎除了睡覺,剩下的時間就是在漫無目的地發呆,似乎在思索人生大事一般。可是他的眼神沒有焦距, 痴痴傻傻的。嘴巴張開,舌頭吐出在外面亂晃,照顧他這樣的孩子,一點也不吃力,什麼都聽,雖然他聽不懂。

  到了家,林天把車停在草坪上。

  林天先是給hope餵了食,接著便進了廚房。

  傅醫生則在外面幫他遛狗,他的遛狗方式和林天不同,林天是手裡牽著個牽狗繩,這樣小狗會跟著他的步伐走。而傅星河手裡抓了個給狗玩的飛盤玩具,不斷地扔出去,訓練小狗奔過去撿回來給自己。給小奶狗玩的飛盤只有巴掌大,hope玩的非常興起,累得氣喘吁吁卻還在搖頭擺尾。傅星河是看網上說,邊牧是天生的飛盤冠軍,所以才買的這個玩具。

  「這麼喜歡玩遊戲?」傅星河略微彎腰,似乎是想摸一摸狗頭,最後還是打住了,hope跳起來攀爬他的膝蓋,傅星河也沒驅逐他。

  小hope奶聲奶氣地衝著傅星河手裡的飛盤汪了一聲,伸長了爪子想去夠紅色的飛盤,傅星河道:「我們這次扔遠一點吧?」

  正巧兜里電話響了,於是傅星河便一邊接電話一邊把飛盤朝花叢的方向扔過去,他用的力道大,飛盤在空中揚起一條漂亮的拋物線,飛了老遠,小hope像箭似的立馬衝了出去。

  「餵?」

  來電是護士綜合病醫院骨科的一位大夫,顯然他也非常尷尬,甚至在聽見傅星河聲音的時候有種掛電話的衝動。

  「傅醫生,您好,」他做了個簡短的自我介紹,「事情是這樣的,請問你認識一位叫秦韻的患者嗎?」

  傅星河直接說:「不認識。」

  他知道秦韻是林天的母親,但是他知道這通來電一定不是什麼好事。

  顯然,電話那頭的大夫更尷尬了,「我是從醫院的資料庫里調到你的工作電話的,事發緊急,我也是沒辦法……」傅星河有兩個號碼,一個工作,一個私人,私人號碼只有林天才會打,閔老師和盧教授打打他電話的次數也逐漸變得少了。至於工作電話,那一般是在發生緊急情況的情況下才會通。

  「秦女士,他說他不認識你。」大夫看向站在窗台邊的女人。

  「他撒謊,他怎麼可能不認識我,你就給他說我是林天的母親,我現在有事要找林天!」秦韻直接撲過去搶過大夫手裡的電話,因為他是病人,身上還有多處骨折,原本應該乖乖躺病床上的,這個病人卻很不聽話。大夫不得不讓著他一點,這麼一讓,立馬就讓秦韻得逞了。

  那大夫眼疾手快將窗戶關上,上了鎖。免得等下這女人又跳上窗台說自己要自殺怎麼吧?哪怕你知道她是威脅,那也不能不理吧。

  秦韻奪過電話後,哭喊道:「求求你了,讓我看一眼孩子吧,傅大夫,你給林天說他肯定……」「哎呀秦女士,你這樣我很難做的,你要打電話我也打了,可是人家傅醫生不認識你。」旁邊來人制住秦韻,這位滬市綜合病院的骨科大夫繼續對著電話說:「傅醫生,實在是太抱歉了,是我欠妥了,因為這個病人尋死覓活的,人都站在窗台上了,我不幫她打這個電話不行啊,太抱歉了啊。」而且聯繫她的丈夫吧,那丈夫更是奇葩,直接說:「你們醫院都沒辦法我能怎麼辦?讓她跳!出了事你們醫院的責任!別想讓我過來趟渾水!」

  「沒事,」傅星河頓了頓道,「你帶她去精神科掛個號吧,她應該患了產後抑鬱症,或者其他更嚴重的精神類疾病,早點確診比較好。」

  對待這個有缺陷的孩子,秦韻的前後反差實在是太大了,這讓傅星河幾乎可以斷定,她肯定精神錯亂了,而不是什麼子虛烏有的良心發現、幡然悔悟。

  這件事,傅星河不會告訴林天的,免得給他平添麻煩。而之所以電話會打到傅星河手機上,是因為秦韻實在沒有別的辦法聯繫上林天,林天拒絕和她來往,也拒絕和林瀚海來往。

  這時候,hope終於找到了傅星河扔得老遠的飛盤,叼在嘴裡飛奔,奔回了傅星河面前,搖著尾巴一副邀寵的賣萌表情。

  傅星河從hope嘴裡接過飛盤,難得地誇了一句:「做得好。」看著hope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他往小奶狗的水盆里倒了一點水,hope埋著頭,舌頭捲起水盆里的水,潤濕口腔和喉嚨。

  這時,林天的聲音從門那邊傳過來:「傅醫生,飯好了,你快過來吃飯。」

  瞧見傅星河一走,hope也顧不上喝水了,立馬跟在他的屁股後,林天笑著說:「小奶狗還挺黏你的。」

  林天剛這麼說完,傅星河就砰一聲把門碰上了,以行動表明:它黏我又怎麼樣,我就是不喜歡狗。他望向林天說:「我喜歡你黏我。」

  要是把狗放進來了,他們這頓中午飯還要不要吃了,狗往林小天的腿上一攀,林天就把它抱到腿上來,就差沒親親它,用自己的勺子給它餵飯了。

  秦韻的事,兜兜轉轉的,還是在第三天聯繫上了林天。

  林瀚海說:「你媽現在要跳樓,你不把孩子給她,她就要跳樓!她剛被檢查出來精神不穩定,打了安定讓我送去療養院了,你把孩子給你媽送過去,她就消停了。」

  林天一口拒絕,「沒得談。」他壓根不相信秦韻,秦韻要孩子做什麼?難保不是洩憤,雖然林天也真切地希望這個孩子能擁有母愛,可是秦韻真的不是一個好母親,林天是怕了。

  林瀚海不高興道:「你不養孩子,憑什麼不讓我們支配?」

  「你承認那是你兒子嗎?」林天冷笑。

  「我不承認那怎麼了,我有權決定他上哪兒。如果你真的不同意,那就管他呢,等你媽跳樓吧!你媽死了,我正好娶新老婆!」

  從他這句話來看,其實林瀚海對秦韻還是有一定情分在的,不然不會用這樣激烈的語言來威脅林天了。可是林天怎麼會買賬,「別忘記了,斷絕父子書你還沒簽呢,你以為你丟進焚燒爐就完了?你知道我有很多種方法讓你乖乖簽字的。」

  「林天,我好歹是你父親吧,」林瀚海無力道,「你能不能對我尊重點,就稍微尊重那麼一點點,尊重你媽的意見,我的意見。雖然我和你媽現在鬧得很難看,但我也不希望她死,你把孩子送過去給她,她開心了,消停了,不好嗎?」其實林瀚海提這個要求,也是想讓這小孩兒走人,他不願意繼續在家裡看見孩子了,尤其是前幾天,他看見自己的大兒子林巍,抱著孩子拿著奶瓶在餵他,這孩子真讓人倒胃口,他問林巍是不是瘋了,林巍卻說:「爸,這也是您兒子,您不喜歡這孩子,我當他是弟弟,我喜歡他。」

  聽聽這都是說的什麼話!

  一個林天是同性戀還不夠,林昭現在也是半個殘廢了,要是林昭一直自暴自棄,恐怕這輩子也沒有站起來的機會了。再來林巍,三十歲的人了,還沒有結婚生子,問他原因他也不說,難道也有什麼生理缺陷不成?現在倒好,捧著這個智障,一副好似要養他的模樣!

  這讓他怎麼接受?!

  所以啊,林瀚海想著,這孩子丟得越遠越好,這就是個喪門星!他把秦韻送到了很遠的療養院去,那療養院管制得很嚴,雖然環境好,但是像個監獄一樣,一大半都是有錢人家送進去的瘋女人。要是剛好把孩子也送走,豈不兩全其美?

  林天懶得管他這麼多,「我說不行就不行。」 他掐斷電話。

  林瀚海也真是不嫌累,換了十幾個號碼,就為了給他打個電話,最後自己討頓罵。

  手機又響了起來,林天還以為是林瀚海孜孜不倦的來電,看也沒看就划掉了,一掛斷才驚地發現,是傅醫生的!

  過了兩秒,傅醫生的電話又打進來了,林天接起來解釋道:「哥,剛剛hope玩我我手機呢,它爪子費……給你掛了,你放心!我已經罵它了!」他毫不心虛地栽贓陷害了兩個月大的小奶狗,小奶狗一臉懵懂地望著主人,然後低頭吃自己的狗糧。

  傅星河沒在意,道:「醫院送了我兩張明天晚上的音樂會票,去看嗎?」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三醫院是很多地方的精神病院這個…小姐姐們覺得需不需要改掉tat,沒想到你們的三醫院都是精神病院= =


第93章 

  「當然要去!」林天大聲道。

  傅星河嗯了一聲, 「我馬上下班了, 在家裡等我。」換做以前, 要是有類似的贈票,傅星河會直接讓給科室別的醫生。和林天去聽音樂會, 就好比一個約會,他很少主動設計這樣的約會, 大多時候他們出去, 都是林天來安排的。

  音樂會就在市中心某個的音樂廳內,從法國來的弦樂四重奏交響樂隊。其中一名小提琴首席由於長得像格倫古爾德,於是都叫他弦樂界的古爾德。

  林天學習小提琴的那段時間,會一個人滿世界亂飛,就為了聽這樣那樣的、趕這場那場的音樂會。有一段時間他很痴迷音樂, 但後來認清自己的主要責任是賺錢,做生意, 得到老爺子的認可後,他就慢慢把音樂事業放下了。

  他很明白自己不能拿藝術當飯吃。他有好幾年,都沒有進過音樂廳了。

  醫院贈票的票在最正中間的位置, 當四位音樂家上台時,音樂廳內的燈光全部變得暗淡,只留下一束追光燈在舞台上。黑暗的人群里,林天的手掌悄悄地在下面勾住傅星河的手。

  曲目單都是全世界最經典的弦樂名曲,前面有許多人拿出手機拍照攝像,緊接著,這些拍照攝像的人就被警告了, 保持安靜和禁止拍照攝像是音樂廳的首要規定。

  所以全程除了中場休息的時間,林天沒有和傅醫生說一句話,只是在下面輕輕地握住他的手掌,握到自己手心發汗也不松開。

  林天是學這個的,所以他聽得認真。但傅星河不是他,傅星河對這方面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但是為了林天,傅星河提前做過功課,每首曲目的創作人,創作背景,演奏人,他都瞭解得一清二楚。這樣大量的功課,使得傅星河不算太無聊,至少不用報幕也知道曲目,也知道這首曲目背後的故事。

  譬如克萊德斯的愛之喜悅三段式,帕格尼尼的24首隨想曲最後一樂章,以及林天最喜歡的門德爾松的e小調協奏曲。這些他通通都提前瞭解過。

  音樂會只有一個半小時,十首不到的曲目,從音樂廳出來時,還不到晚上十點。林天沒有像別人一樣去排隊購買簽名版cd,而是隨著浪潮一般的人群,慢慢順著長長的階梯拾級而下。

  有些冷的秋風一吹,林天攏了攏自己的外套。

  「林小天,」傅星河長臂攬住他的肩,充當人工圍巾,「你喜歡這樣子約會嗎?你要是喜歡的話,下次我還帶你來。」

  林天認真地點點頭,「哥,和你做什麼我都喜歡,只要是跟你一起的。」

  林天常常都會這樣告白,傅星河通常會笑一笑,揉一揉他的頭頂,或者摸摸他柔軟的耳朵,或是吻他。但今天他回答說:「我也是,你知道我除了工作就沒有別的愛好了,更別說聽音樂會了,結果還挺好的,跟你在一起,每件事都讓我開心。」

  原來兩個人不說話,在一群人中間兩手相握,也是一件小而幸福的事。

  ——當他聽見弦樂四重奏的愛之喜悅時,傅星河突然這麼想到。

  回到家,林天先是給餓了一會兒的hope餵食,接著牽著它在院子里遛彎。做這些的時候,傅星河都陪著他。林天遛了他一會,hope卻突然跑到傅星河面前搖頭擺尾的,就差沒站起來作個揖了!

  林天納悶道,「我對它這麼好,為什麼會黏你比黏我厲害多了,傅醫生,hope好像更喜歡你一點?」可是傅醫生在小奶狗面前,總是一副臭臉,眼神里的冷淡似是都在說不要靠近我。他不會摸它,更不會親它,至多就是穿著鞋時,拿腳尖去逗逗小奶狗的下巴。

  就是這樣的傅醫生,卻讓小奶狗在他面前如此搖尾乞憐,hope汪汪地叫了兩聲,突然向前撲,接著一個轉彎飛奔了約五米遠,又朝著傅星河奔回來,像是在演一出滑稽的默劇。

  就是這樣淺顯的表演,讓傅星河明白過來,說:「他不是黏我,他是想玩玩具了。」

  林天恍然大悟,「傅醫生,你說那個飛盤啊?」

  hope似乎聽懂了,又是汪地叫了一聲。傅星河很煩狗吠,但家裡這只小奶狗的叫聲他卻罕見地不覺得煩人,或許因為是林天相中的,林天養的。

  林天笑道:「我說呢,小乖乖,等著啊,爸爸這就去給你拿玩具。」他一說完,就意識到自己又犯錯了!

  傅星河瞥了他一眼,林天偷偷吐了吐舌頭,趕緊轉身跑了,看在他賣了一個萌的份上,傅星河輕易地原諒他了。

  林天找到了飛盤,在院子里你來我往地陪小狗玩了約一個小時,hope在花叢里穿來穿去,沾了滿身的灌木葉子,可是神采飛揚,似乎一點都不累。

  林天給他倒了水,以及少量的狗糧,接著他拍拍小奶狗的狗頭,「小乖乖,我們也要進去玩遊戲了,晚安。」

  注視著兩人的背影,hope站在屬於它的狗窩外面,遙遙望著屋子里的燈光漸漸滅掉,望著別墅變成了一個黑幽幽的龐然大物。它忍不住思考:爸爸們在幹什麼呢?爸爸們似乎有有好玩的遊戲,卻不讓他參與的遊戲……難道比飛盤還要好玩?!

  這時已經是接近午夜的時間了,林天沒有和傅醫生直接去床上,而是上了閣樓,找到自己那幾把收藏級提琴。

  他打開櫃子,取出一把瓜爾勒里製造的卡隆珀琴。「哥,你是不是喜歡那首愛之喜悅?」林天開始為小提琴調音。

  「為什麼這麼說?」傅星河坐在一把溫莎椅上,抬頭注視他。

  林右手拿著琴弓道,「當然是看出來的,你當時扭頭偷偷看我的是不是?」

  傅星河笑了笑,「我要是偷偷看你,會讓你發現?」他的確不知道林天發現了,因為看起來林天的注意力都在音樂上了,甚至閉著眼在聆聽,不知道是否是手握在一起的緣故,他們的心也是相連的,傅星河甚至能通過林天,從音樂里感受到自己從前感受不到的一些東西。

  而自己的注視,他是不可能看見的,除非是感覺到了。

  「我就是知道,」林天彎起嘴角,慢慢把琴弓放到了琴弦上,「我拉給你聽哦。」

  林天的閣樓是他的收藏室,大部分陳列的物品都是樂器,剩下的,就是傅星河送給他的那些獎杯了。

  他們被安穩地塵封在玻璃櫃後,林天每天都會上來看一遍,擦拭一遍。

  這些對自己來說很寶貴的東西,對傅醫生來說同樣寶貴。傅星河卻全部送給了自己。

  同樣的曲子,在傅星河看來,林天演奏的和哪些音樂家演奏的是完全不同的。雖然音樂是共通的,可是林天的,顯然要更引起傅星河的共鳴一些。閣樓圓窗透出的月光下,棕木色的提琴好似刷了層發光的銀漆,整個琴身里突出的琴腹最亮,林天的手臂也彷彿鍍著月光的銀色,琴聲似乎永不疲倦,傅星河有一會兒工夫,似乎觸碰到了林天的靈魂。

  琴聲飄得很遠很長,瀰漫過屋頂,瀰漫到房子外部的圍欄便停了,似乎只願意纏繞在屬於他們的地盤上,不希望有別的人聽見。

  愛之喜悅這首曲子並不長,很快就完了,傅星河給了他一個人的掌聲,說好聽。

  林天重新把提前裝回玻璃陳列櫃,「以前我音樂老師經常誇我的技藝,可是他說我的琴聲缺乏感情,後來我真的意識到了這點,意識到我不適合這項工作,於是便漸漸放下了音樂。」

  林天呼出一口氣道,「不過現在我有些想撿起來了,傅醫生,以後我只給你演奏,你做我唯一的觀眾。」

  其實以林天拉小提琴的技藝來說,可以進一些很好的樂團了,或許頂尖的進不了,但像他這樣的模樣,只要技藝不算太菜,就太容易包裝起來了。倘若他只拉給自己聽的話,那麼傅星河是覺得可惜了,但作為丈夫來說,他自然是想要獨佔林天的。

  他喜歡林天說唯一這個詞語。

  第二天一早,老吳照例等在門口,他先開車把傅醫生送到醫院,車子在醫院門口停下,這個時間段來上班的醫生護士,都看見了這輛長得幾乎有些霸道的車。從車上下來的人,自然也看見了,原來是新來的那位大有來頭的傅主任!

  林天搖下車窗,「今天有手術嗎,我中午帶飯過來吧?」

  傅星河點頭,手穿過去,揉了把他的頭頂,「別做太多,太累了。」

  林天兩眼彎彎,應了一聲好,「哥你去上班吧,你看你醫院同事都在看這邊。」

  現在傅星河的同事,還不知道傅星河是同性戀,只知道他結婚了,而且對太太非常忠誠。一如他之前的態度,傅星河顯然覺得這沒什麼,不需要隱瞞。不過林天替他著想,想著等傅醫生在三醫院站穩腳跟了,自己再正大光明地露面。

  接著,老吳把林天也送到了公司。

  林天現在每個月大概也就去個幾次,其實他是完全可以不用去的,不過吧,林天挺閒不住的,他總得找點什麼事情給自己乾吧?譬如去公司看上一圈,譬如去研究研究有沒有什麼可投資、前景的項目。


第94章 

  他在公司碰上了林城安,他現在變了許多, 收斂了一身痞氣, 心平氣和的跟林天打招呼。

  聽見他叫自己林總, 林天稀奇地看了他一眼, 卻沒從林城安的眼睛里看到那種熟悉的嘲諷與不屑態度——他是真的變了。於是林天笑了笑, 「二堂哥,不用這麼客氣。」

  林城安卻說:「在公司。」意思是公私分明,應該的。

  老爺子給林城安兄弟留了許多東西, 這些東西的價值無法估量。換句話來說, 哪怕林城安是個廢柴, 他仍舊可以揮霍大把遺產, 這些遺產足以讓他揮霍一輩子。然而現在, 林城安卻勤勤懇懇地在公司做事,在無關緊要的職位上老老實實地領著月復一月稀薄的工資。林天知道他不算特別有天賦, 但是他聽人說,這位二堂哥在崗位上特別認真, 像是決定重新來過一般。

  而在林城安的眼裡, 林天顯然也變了許多。他以前處處和林天作對,單方面地把林天當成宿命對手一般, 所以他非常瞭解林天。

  兩個多月以前, 全公司都收到了林天的喜糖, 他也收到了——林天結婚的消息讓他非常錯愕,他原以為林天只是玩玩而已,結果他還弄成真的了。

  林城安比林天要矮一些, 可他仍能輕鬆地看到林天襯衫領子下的印記,深紅色的斑駁印記,是讓人用嘴給吸出來的,顏色很深,必定是非常用力才會出現這樣的顏色。

  他原本以為,林天一定是上面那一個,哪怕對方的體格並不完全是他想象的娘娘腔基佬,反而很強壯。林城安遠遠的看過幾次,那醫生很高一個,林天站在他面前,氣息平和地收斂了。

  同志圈那點事他也聽說過,在他眼裡,林天必定是佔主導地位的那一個。結果他出去聚會的時候,朋友喝得醉醺醺地跟他說:「我陪我女朋友去超市買菜,你猜怎麼著,我看見你那個堂弟了!他不是同性戀嗎,他跟一個男人在買菜呢。我湊近一聽,你那個目中無人的堂弟居然在撒嬌。」

  林城安不以為然,嗤笑一聲道:「人家這是調情呢,你女朋友做飯給你吃,你不也跟你女朋友撒嬌?」

  那哥們神秘一笑,手上擦燃火機,點了支煙,煙霧飄在臉龐前,「你不懂,不是那種撒嬌,我跟你學學啊。」他把煙夾在食指和中指間,湊近林城安的耳朵吹了一口氣,「哥哥,晚上我給你燉這個好不好,吃得補一點,晚上多搞我幾次。」

  林城安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把他推開老遠,扯了幾張紙擦手,「操你媽老子結婚了。」

  「誰要給你搞了,我只是跟你學一下你那個堂弟。嘖,我一個男的聽他那麼說話都心動了,曖,你說,我把你那個堂弟搞到手是什麼滋味,大總裁啊,這得多帶勁……」

  林城安當時臉色鐵青地將那「學」林天的人按在地上打了一頓,左右勾拳,把人打的滿臉是血,牙齒都脫了。

  「你他媽連我都打不過,你還想搞林天。」

  那哥們讓他打懵了,酒醒了大半,一擦腦門一手的血,被這血色驚到了,他不可置信道:「你不是跟他關係一直不好嗎,居然為他跟我翻臉!」

  林城安又是一巴掌扇他臉上,「我跟他關係不好又如何,老子姓林。」

  這件事就發生在不久前,當時林城安還不知道林天已經出國跟男人結婚了。認真算起來,林天真沒乾過什麼對不起自己的事,

  反倒是自己,處處找他麻煩。而自己在老爺子面前失寵,和林天沒有半點關係,純粹是因為他能力不夠罷了,自己把錯歸在林天身上,是他自己沒本事。

  他是怎麼對林天的,林天又是怎麼對自己的,老爺子一死,父親的死因一曝光,大伯入獄,林天把股份轉給他,林城安就全明白了。

  不過這個時候,林天已經不在公司了,而林城安也很少見到他,或者說能有機會,卻是沒臉見他。但內心深處,林城安對他的芥蒂已經全部消彌了,他甚至不由自主的會在說他壞話的人面前維護他。要知道林天的壞話,可都是從他的嘴裡傳出去的。

  林城安低頭,碰巧看到了林天手上的戒指。

  想事情的功夫,電梯到了,林城安只好走出去。一回頭,看見林天在整理袖扣,而他手上的戒指,在熠熠生輝地反射著光芒。

  在公司轉悠一圈,林天便回家做好飯,接著去醫院接傅醫生。他原以為自己要過上一陣子再去公司,卻沒想到第二天,一個消息傳來,說有人在丟了個孩子在公司停車場,那孩子裝在一個大布口袋里,不哭也不笑,加上下班時間已經過了,所以一開始沒有人發現他。

  等到發現那其實是個小孩,已經是夜幕降臨,小孩大概是餓哭了,那啼哭聲吸引了保安注意,掀開口袋一看——是個長相怪異的孩子。

  保安被他的長相嚇到了,還以為是什麼靈異事件,接著他發現孩子脖子上有不正常的淤青,隨即報了警。

  林天得到消息,已經是深夜的事了。

  事情起因是林瀚海偷偷給看管孩子的保姆下了藥,而恰巧家裡唯一一個還會關心孩子的林巍去出差了。接著林瀚海把孩子送到了療養院,結果秦韻拿著孩子當場就要掐死他,嘴裡說:「瀚海,孩子要是死了,我們就能好好過日子了……」她認為一切都是孩子的錯,要是她不生這個孩子,她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疼了她一輩子的瀚海怎麼會把她送到這樣的監獄來。

  林瀚海看那孩子被勒得臉色烏青,嚇了一跳說:「你瘋了,你這是犯罪,你之前不喜歡孩子,我說要丟掉你不肯,你非要養!現在知道後悔了,你怎麼狠心要掐死自己肚子里掉下來的肉。」他雖然說著不養,也的確不會養,但生都生下來了能怎麼辦?塞給別人養也好啊,秦韻卻是要當著自己的面掐死孩子。

  「你以為孩子死了我就會要你了?你去照照鏡子,你看看自己現在什麼樣!你以為是孩子的問題?」林瀚海一步步接近她,他內心深處,是不願意讓秦韻做傻事的,「我告訴你,你要是把孩子弄死了,你就要去蹲大牢懂不懂!你以為林天會保你啊,他巴不得你進監獄,掐死這個孩子沒有任何好處!」

  秦韻手上力道逐漸松了,孩子得以喘氣,她淚流滿面,「那你為什麼要把我送到這裡來?這裡和監獄有什麼分別?」

  林瀚海不忍道:「是因為你生病了,我想讓醫生把你治好,等你好了我就把你接回家,啊。」

  秦韻睜大眼睛望著他,眼睛里有濃濃的不信任,可是在眼底又燃起了一點希望,「真的嗎?那你為什麼要把私生子接回家給我添堵,你是不是存心不想讓我好過的?」

  「不是,不是的。」林瀚海抱住她,療養院的醫生趁機上前,給秦韻打了一針安定。看著秦韻暈在自己臂彎里,而小孩兒已經快沒氣了。林瀚海發誓,他一輩子都不會再踏進這個療養院一步,更不能把這個女人放出去——秦韻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

  從療養院出來,林瀚海直接開車到了林天的公司,接著他給林天打電話,說在停車場等他,不然他會後悔的。林天聽完就完了,也不認為林瀚海會做出什麼能讓自己後悔的事。結果林瀚海在停車場里等了許久,他也沒有看見林天人,最後林瀚海把孩子丟在了停車場內,然後給林天發了道消息。

  林天當然是屏蔽了他的,所以林瀚海的消息,林天根本就收不到。

  林雎命大,林瀚海沒把孩子送醫院,扔在陰冷的地下停車場孩子也沒出大事。深夜裡,林天接到電話後便和傅星河匆匆趕到警局。

  「林天?」那警官看見他的身份證,目光探究地在兩人身上一轉,「你是孩子哥哥?」

  林天平靜地點頭,「孩子呢?」

  「他有點缺氧,送到醫院了,等下做完筆錄你們可以去醫院看他。」

  「我們瞭解到,孩子脖子上的掐痕是你母親造成的,」警官把照片給林天看,那掐痕在嬰兒身體上觸目驚心,林天微微發抖,想到了自己以前,傅星河用手支撐住他,那警告繼續道:「她現在得了抑鬱症在療養院,初步判定她有精神問題,所以暫時還不能定罪。」

  林天捏了捏眉心,最後道:「我母親她只有抑鬱症,沒有瘋,以故意傷人罪拘留她吧,我不會阻攔。如果她真的瘋了,就關進瘋人院。」

  瘋沒瘋這件事,當然是林天說了算,如果林天一口咬死秦韻有精神病,那麼她什麼事都不會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反正孩子命大。

  聽他這麼說,那警官吃驚地看他一眼,有人報案的時候,他這邊系統就調到了林家人的信息。這是不是應該叫大義滅親?像林先生這種人,為什麼要做這種破壞自己名聲的事——親手把自己的母親送進政府監管的瘋人院,這對他這種生意人來說,太影響名聲了,再者說了,孩子的歸屬也是一個問題,一個有缺陷的孩子,豪門家庭選擇隱瞞是正常的,可是居然有母親會想要掐死自己的親生子。

  如果秦韻被送進監獄或者瘋人院,那麼孩子監護權就會落到孩子父親手上,據他們警方得到的消息,孩子正是親生父親丟在地下停車場的。

  這樣的父母,有什麼資格為人父母?

  作者有話要說:  孩子林小天不會養的!


第95章 

  林瀚海和秦韻二人, 在處理孩子這這件事上都構成了犯罪,從道德上來說, 是罪大惡極的, 但從法律上來說, 他們的罪責並不算重。

  如果硬要給林瀚海定罪的話, 那麼他是犯了遺棄罪的和故意殺人罪未遂的。因為孩子當時被秦韻掐著脖子那麼久,哪怕沒有出什麼事,但是以唐氏綜合症患兒的身體素質而言, 林瀚海這種做法很有可能會造成孩子呼吸管出問題, 導致他窒息。林瀚海當時好並沒有及時把林雎送去就醫,反而是在十一月份這樣的天氣里, 把孩子丟在冷冰冰的地下停車場內。

  如果林天要想給他們定罪,是很容易的,但是判不了幾年。林瀚海最多三年,秦韻有精神問題,所以只用待在瘋人院。

  這樣一來的話,孩子就失去了父母, 也就失去了兩個監護人。

  不過,失不去去,對於這個孩子來講都沒有太大的分別。但對林天來講,區別就大了。要是林瀚海和秦韻都因為犯罪而被收押的話, 那麼這個監護人的責任,就必須要由他這個親生哥哥來擔當。

  為了孩子的生命安全著想,也是同情心作祟, 這種本不應該由警方插手的、別人的家務事,現在也必須要插手了,「林先生,你是孩子的直系親屬,你的父母都觸犯了我國《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條的規定:故意殺人罪未遂,根據具體案情分析,他們至少也會入獄,那麼孩子監護權會移到你身上……」

  當警方提出由林天來行使監護權的時候,林天卻打斷說:「林雎還有別的親人,有別的親人更願意收養他。」

  他答應了傅醫生的,這個孩子無論如何他都不會養,之所以到現在林天都沒有去看過那孩子一眼,就是怕自己要是不小心心軟怎麼辦,巴掌大的、脆弱的小玩意兒,林天最怕這樣孱弱的東西,他需要自己的心堅硬一點。

  聽人說,林巍對孩子很好,如果必須要有一個人來收養他的話,只能是林巍了。

  孩子才出生不久,因為林瀚海嫌丟臉,就沒告訴任何人,所以外界都不知道林瀚海生了這麼個得了二十一三體綜合症的孩子。

  如果林巍願意,林天可以直接將戶口改掉,不會有後續麻煩。

  等到時孩子安頓下來,林天再去看這個弟弟。

  而林巍是公司的市場策劃,現在正在國外出差,所以林天並沒有第一時間將這件事告訴他。

  他也想好了,如果到時林巍不願意收養孩子,那只能由他自己的名義來收養,但林天不會親自養孩子,不會把它養在自己的家裡,只會讓別人去照顧他。為了減少自己的負疚感,林天還想著既然他什麼都不懂,那麼他肯定也不懂得自己被拋棄了。當他這麼想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壞透了,但又不得不這麼做。

  從警局出來,兩人上了車,老吳正準備把他們送回別墅時,傅星河突然說:「老吳,去醫院。」

  「林總?」老吳從後視鏡里看向林天,看見林天沈默,什麼都沒說。而傅星河則是緊緊地攬著林天的肩膀,低聲說:「你不想看見他,那我去看,我看一眼,確認他好不好,再告訴你。」

  他摸了摸林天的頭髮,「林小天,我不希望你因此失眠,要是你太內疚了,晚上做噩夢了怎麼辦?我明天還得上班呢,不想半夜起來給你擦眼淚。」

  老吳乾咳了一聲,也沒看林天反應了,他知道傅醫生說話總是最有權威的,反正林總什麼都聽那位傅醫生的。

  林天慢慢抬頭,望著他說:「哥,我不會接受他的,我肯定不養這個孩子,我肯定不養……」

  他知道,家裡多了一隻小狗已經是傅醫生的極限了,林天並不希望傅醫生為自己妥協太多,何況,林雎的確不是他的責任,林雎只是可憐地步了自己的後塵,攤上這樣的父母,但他也比林天幸運,因為他的病,他或許這輩子也不會懂得人的感情,等他活到三十歲——如果他生命能維持到這麼長的話,那麼像林雎這樣的孩子,會在三十歲的時候就進入老年人的世界,和一群得了老年痴呆的老人一樣,或許更嚴重。

  車開到醫院時,天上飄起了細雨,漆黑的天幕上沒有星星,也沒有月亮。傅星河撐著一把黑傘,和林天一起進了醫院。

  小孩兒命大,讓秦韻掐著脖子那麼久,最後讓林瀚海丟到了地下停車場,居然都還能活命。

  林天不願意看,所以只有傅星河一個人進了病房,林天長得高,他站在窗戶邊就能看到傅醫生,以及躺在一個培育箱里、渾身插滿管子、看不清模樣的孩子。

  傅醫生似乎是在撫摸那孩子,和孩子說話,林天卻忍不住試著把自己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他輕輕地掐住,然後慢慢地使力。他想象著秦韻的力道,女人的力道,想著這個孩子該有多麼痛苦,他是怎麼堅持下來的,他能活下來有多麼不容易。

  林天手上力道變大,漸漸閉上眼睛,有些呼吸不過來了,可是林天卻沒有松開自己。

  突然,一股大力拽住他的手腕,強行分開了他的手和脖子,「你在幹什麼!你瘋了嗎你?」

  林天被傅醫生的聲音拉回現實,他這才睜開眼睛,眼神在傅星河臉上聚焦。他咳嗽了兩聲,看見傅醫生羅剎似的神情。

  傅星河單手托著他的下頜骨,使他抬頭,注視著他脖子上有些深的掐痕,難以想象這是他自己做的。

  「你在想什麼?!」

  他臉色鐵青地攥住林天的手腕,拉著他大步走,「我帶你去上藥。」

  林天用力地呼吸了兩口,這才逐漸回神,想起自己乾了什麼,他語氣有些慌亂的解釋道:「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我沒有自虐傾向的傅醫生,我剛剛……」

  「夠了。」傅星河阻止他的解釋,林天無措地低下頭來,「對不起。」

  「林天,」傅星河聲音變得更低,「要是別人傷害你,那我可以幫你,幫你欺負回去,幫你療傷,你要是自己傷害自己,那我無能為力。」

  聽見傅醫生這麼說,林天腦袋埋得越發深了,「對不起……」他不讓傅星河繼續走了,在原地抱著他的腰,側臉貼著他的臉頰,嘴裡說:「哥,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錯了,我再也不那樣了……我沒想用力的,我就是……」

  「你先別說話,我們回去再說。」傅星河帶著他去急診,出示自己的工作證,拿了藥,在醫院急診室里幫林天把藥上了。

  等兩人上車,老吳便看到剛剛還好好的林總,回來時脖子上多了好厚一圈繃帶。他用懷疑的眼神看向傅星河,這麼點時間,就在醫院乾了這事?

  看林總被欺負的那樣,眼睛都紅了。

  傅星河抿著唇不說話,林天想開口說話時,傅星河就會瞥他一眼,讓他閉嘴。

  他剛剛看到了那孩子的可憐模樣,一副隨時會因為呼吸不上來而死去的模樣,因為自身抵抗力差,能活下來是非常不容易的一件事了,連傅星河都動了惻隱之心。可是看到林天剛剛居然那麼不受控制,傅星河就知道這個孩子對林天的影響會有多大。因為這個孩子的存在會提醒林天想起過往,林天總說自己已經忘得差不多的過往——傅星河從來不知道,林天會做出這樣,近乎自殘的行為。

  他知道自己不能凶林天,不然林天會更無助的,可他就是忍不住要生氣,所以一路上都沒有搭理林天,但林天討好地來握他的手時,傅星河還是沒有狠心把他推開。

  林天比那個在醫院的孩子要更可憐一些。

  一回到家,林天就用力攥緊他的手,緊緊跟著他的步伐,在傅星河身後說:「傅醫生,哥,我們到家了,你說到家就跟我說話的,你不要不理我……」

  傅星河的腳步站住,兩人站在泳池通往大廳的拱形門廊下,「林天,你的勇氣呢?」

  「你知道自己的行為有多蠢嗎,你知道自己這是在自殺嗎?」

  林天使勁搖頭說不是的,「我就是試試,我就是想知道他有多痛苦……」

  「然後你就試試?自己掐自己?」林天嘴裡說的理由聽著荒謬,可傅星河知道是真的,有時候人的確會產生這種神志不清的分裂一般的念頭,但傅星河不允許這種念頭出現在林天身上,「你是因為愧疚是不是?」

  林天痛苦地點頭,「我的心硬不起來,但是哥你相信我,我沒有那種念頭,我現在有你了,我怎麼會那麼想不開呢。你不知道,傅醫生你是我的救星,我剛剛是犯傻,可是我沒想過要自殺,你相信我,你看我平安活到了現在,怎麼會這麼點事都承受不了,而且你看我還有你……」林天是真沒怎麼用力,一個人要想活生生掐死自己,是不可能的,因為人的本能,會在神志不清的時刻去求生,但林天顯然一直都是清醒的,他就是看見那個孩子後受不了,從而想去試試他的痛苦。

  傅星河剛才替他上藥,所以知道,林天的確沒用力,可就是那個動作,就把傅星河嚇到了。

  「我不會那樣了。」林天承諾道。

  「你忘掉孩子的問題,剩下的事我幫你做,忘掉你父母的問題,從今以後,我不會讓你接觸任何有關他們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林天沒有精神問題,只是陰影太大了,他一直選擇不去碰觸,其實沒有熬過去,既然讓傅醫生發覺了,那傅醫生會幫他療傷的

  不搞事


第96章 

  傅星河是外科醫生, 他看慣了生死, 在人的生死面前,他極少有情緒,或者說他非常克制自己的情緒。但換在林天身上,這事兒就不一樣了, 哪怕林天一次一次地給出承諾, 跟他道歉, 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而且傷勢真的不重,傅星河仍覺得心一下被鑿開了。冬天時,他去冰湖釣魚, 會先在冰面上鑿開一個洞來,接著把魚餌扔進去。傅星河就好似被鈎子鈎住了心臟一般,他掙扎, 接著有人拽住魚竿,使勁往上拽,那鈎子拼命翻攪起來,要把他的心臟挖出去, 疼得他全身都痙攣,喘氣都疼。

  是害怕導致的。

  關於孩子的問題, 林天從一開始就不應該接觸的, 可是他內心深處始終對這個孩子有同情心,他要是不管的話,他的良心過不去, 心想孩子長大會,要是有那麼一點正常人的情緒,會不會怪他。

  現在傅醫生不願意讓自己接觸這些事了,甚至是下了死命令的語氣說不准,讓他忘掉,林天不能違背。

  傅星河要親手幫他割斷這些「羈絆」在心上留下的陰影。

  他有工作要忙,工作之余,他所有的時間都拿給林天了。所以傅星河這幾天都在忙,林天總是能聽見他的電話在響起,接著傅醫生會下床去打電話,他會走到很遠的地方,根本不讓林天聽見他的通話內容。

  傅星河在外面客廳里打電話,只開了一盞燈。從林天家的家門進去,首先是泳池,接著穿過羅馬式的拱形門廊才是林天家的客廳,但林天家根本就不待客,所以客廳也不像客廳,全是按照林天的心情和喜好來安排最舒適的傢具。在客廳的右前方是書房,而左前方,是廚房和餐廳,廚房還有一道門,可以直接通到後院,從這裡要再穿過一個約十幾米長的走廊,才是林天的臥室。

  為了不讓林天聽見任何有關案件的信息,傅星河才跑到離臥室這麼遠的地方來打電話。

  他正在講電話時,感覺腳背上一癢,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舔他。傅星河低頭,看到了家裡那只長大些了的小狗,黑白相間的小狗,脖子上套著狗脖套,還掛了一塊很輕的小板子——上面寫著林天給他的一句留言。

  傅星河把用磁鐵吸著的小板子取下來,一面講電話,一面分心把上面的字擦掉,用專用的筆在上面寫了句:你先去洗澡。

  接著傅星河把板子掛回了小狗的胸前,「回去找你的主人,」他輕輕拍了拍小狗的頭。

  林天進浴室沒一會兒,傅星河就進來了,他進去後,脫掉衣服和林天一起衝澡,沒在浴室里做,什麼都不做的話,他洗澡很快,傅星河比林天先出去一會兒。林天還以為他去拿套了,過了半分鐘,傅星河重新打開浴室門,「林小天,洗好沒有,好了就出來。」

  林天什麼都沒穿,浴巾也沒披,光著腳就走了出去,傅星河坐在窗戶邊的沙發上等他。看見林天一出來,他便拍了拍腿,「坐這裡來。」

  林天走過去,坐在了他的腿上。以他的身高,一屁股坐在傅醫生腿上,當然要比傅醫生高出一個頭。這樣的姿勢,傅星河挑起他的下巴,便能觀察到他的脖子。

  他手指輕輕摩挲了幾下,力道非常非常輕柔,像羽毛一樣輕,聲音也輕,「還疼嗎?」

  林天搖頭說:「癢。」

  「癢說明傷口在好。」

  根本沒有傷口,只有外傷,幾天下去,比頑固的吻痕消褪得還要快。

  「不是那個癢,」林天微微坐起來,從側坐,改為跨坐在傅星河腿上,他手攀著傅星河的大臂肌肉,騎在他身上,用屁股去蹭傅星河的胯間,低頭將鼻子埋在他的脖子間拱,呼吸他的味道,嘴裡說:「是這個。」

  傅星河猛地攥住他的手腕,粗重的喘息聲,像某種準備獵食的大型野獸。他一下啃吻在林天的嘴巴上,舌頭迅猛地鑽進去,氣息擠進他的唇舌間,另一隻手掌死死扣著林天的後腦勺。

  攥住林天手腕的力氣,和扣住後腦勺的力氣是一樣大的,非常緊,也非常用力,讓林天根本無法動彈,甚至感覺骨頭要被捏碎了。

  林天感覺自己舌頭是不是不小心讓傅醫生給吸出血來了,有一股鐵鏽味在口腔散開,還瀰漫有一股煙草味。

  ——不算明顯的煙草味。

  他從來沒在傅醫生的嘴裡吃到過煙草味,他以為傅醫生是不抽煙的,因為他從來沒在自己面前抽過。

  傅星河一向是個嚴於律己的人,而這股煙草味,似乎說明瞭什麼,譬如傅星河的自制力罕見地有些失控了。

  在親林天這點上,便能體現出來,他很粗暴,把林天的嘴都咬破了。

  雖然林天其實是喜歡他這樣的,可一想到傅醫生這是為什麼,他心裡就有點不是滋味了,很酸澀,覺得傅醫生怎麼被自己弄成這樣了。

  好半天,傅星河才後知後覺地嘗出血的味道來,他這才松開林天,捏著他的下巴,讓他張嘴。看見林天嘴角的唾液混合著血水,傅星河便用舌尖舔掉了,接著慢慢地松開他,傅星河不僅親得狠,抓住他手腕的力氣也狠,他有點後悔,額間隱隱有汗意,指腹撫觸他的下頜,「林小天,對不起……」他額頭頂在林天額頭上,「哥對不起你,我該溫柔點的。」

  林天搖了下頭,在他身上蹭了幾下,滿意地看見傅星河喉嚨上下滾動,「我喜歡這樣,不溫柔也沒事。」

  無論是溫柔還是粗暴,林天都能在傅星河身上找到靈魂出竅的感覺,那種感覺很奇妙,靈魂和身體脫離開了,旁觀著身體的顫慄,同時靈魂深處也在舒服地顫慄。

  傅星河溫柔的時候,這種感覺一次會長一點,粗魯的時候,這種感覺會多一點,但一次要短一些。

  因為林天的話,加上傅星河也有心想給他教訓,讓他長記性,於是晚上並沒有收斂,乾得很狠。當林天仰著頭大喘氣時,傅星河則會乾得更狠,手上則圈著他的脖子,免得他脖子不小心受傷。

  「你記住了,以後不能再嚇我,你要是再敢傷害自己。」傅星河盯著他,後面的話沒說,給了他一句無聲的威脅。

  林天發誓說他真的記住了,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了。他知道傅醫生是真的是被自己嚇著了,於是這段時間,林天表現得非常好,一如既往地、甚至比以往都要來的乖巧,乖得叫人一句凶他的話都說不出。

  他基本不出門,只去醫院接他,或是給傅醫生送飯。而且他也不會不小心在傅醫生面前叫hope小乖乖了,總之就是,杜絕一切可能讓傅醫生不爽的事情。

  好長一段時間,沒有了旁的事情打擾,林天日子過得非常滋潤。之後他知道了傅醫生處理的事情結果,秦韻沒有進監獄,而是進了瘋人院。以傅星河的角度來考慮,瘋人院比監獄的懲罰要更重一些,秦韻當初是怎麼對林天的,他現在就十倍的還給這個女人。一個人孤零零的在瘋人院,沒有人照料她,也沒有人會替她開後門,她沒有優待,冷漠的醫生每天會逼迫她吃藥,連洗澡都有不近人情的規定。和一群神志不清的精神病在一起,漸漸會把她折磨成真的瘋子。

  她要是需要林天,或者需要誰去看看她,都無人會去,每天只能面對冷冰冰的牆,窗外乾癟的風景,被人忽視。她要是鬧,要是發瘋,也會有電擊等著她的。

  至於林瀚海,怎麼讓他痛不欲生?

  ——這就更簡單了,傅星河讓律師去見他,接著自己在電話里告訴他兩個林瀚海一直被蒙在鼓裡的秘密。

  「你的私生子林昭,是一名同性戀,徹頭徹尾的同性戀,不會和女人結婚,更不會有孩子。」他聽見林瀚海吼道:「不可能!」傅星河不在意,接著說:「你的另一個私生子,林巍,準備收養林雎了,你知道為什麼嗎?」

  「因為他不打算結婚,也不打算生養,因為他不育。」

  林瀚海一共有四個孩子,四個都是兒子,兩個有性取向問題,剩下兩個都不育,其中一個還伴隨更嚴重的二十一三體綜合徵。

  對林瀚海這樣的人來說,這算是非常重的報應了。一開始林天性取向有問題的事爆出來,讓他非常生氣,可是他轉念一想,他還有兩個兒子啊!於是這種怒氣很快就消散了。

  他雖然是一個享樂主義至上的人,可仍是非常想抱孫子的,還指望著林昭或者林巍給他傳遞香火呢。受老爺子的影響,傳宗接代的觀念,在他的思想里根深蒂固。

  當然,這麼一點報應還是不夠的。林瀚海雖然歲數已經大了,可是保養得好。他為了在外面釣女人,也為了讓自己在床上更持久,一把年紀了,還經常和朋友去打高爾夫打保齡球,所以看著倒是年輕。

  而且他們家的基因在呢,看林天模樣就知道了,林瀚海本身長得不差,年輕時候也是美男子的。進了監獄,以他的程度就是花架子,所以絕對算得上是老弱病殘中的一員了。

  他的三年刑期里,會遭遇什麼,不言而喻。


第97章 

  冬日的下午, 天際瀰漫著灰沈的紫色, 濕冷而漫長的冬季,讓時光被拉長,人無端在這個季節變得蒼老。

  年底,傅星河接到科研任務, 要出差。原本醫院的主任醫生, 一年到頭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要到處出差搞科研的, 包括腦外科的另一位裴主任, 也是這個會那個會不斷的。但傅星河卻喜歡留在醫院做手術,人人都樂意去的公費旅遊的好事,他從不主動去。

  原因很簡單, 他不喜歡離開林天。

  自從上個月出了那樣的事後,傅星河做什麼都要看著林天,生怕自己不在的時候, 林天會不小心傷害自己。平時上手術台前他要給林天發短信,出手術室林天一般都在外面等他,要是傅星河沒見到林天,就會立馬給他打電話。到了晚上, 傅星河會脫光他的衣服檢查,仔細檢查他的全身上下, 有沒有不應該出現的傷口。所以就連出差, 他也是要帶著家屬的。

  對此,林天非常愧疚,覺得自己把傅醫生搞得草木皆兵的, 一天到晚都在緊張自己,他強調很多遍自己沒有問題,傅醫生也不聽,儼然是固執己見的。

  而傅星河是同性戀這件事,在三醫院來說還算是個秘密,知道的人並不多,除了代院長,就科室里有幾個猜疑不定的醫生護士,或者是從滬市綜合病院認識的朋友那裡聽來了什麼,但是沒有嘴碎的人,沒人敢往外傳,都知道傅星河主任有後台有背景,要說都只會在沒人的地方談這件事。

  而且三醫院的醫生,也是老頭兒老太太、大媽大爺居多,都是老專家,很少有人會把兩個男的往那方面關係上想。哪怕林天整天來找傅醫生,人都還以為他們只是好朋友呢,要麼就是兄弟,畢竟傅醫生可是聲稱自己有太太的。

  可要是出差都帶著……那可就不大正常了。

  以前往往是林天主動要求,傅星河也不會帶他去出差,在他眼裡工作是一碼事,生活又是一碼事,如果林天非要跟著去,他會很難做。但這一次是他主動打破了心裡的原則,主動提出帶著林天去出差。他給代院長說了一聲,代院長猶豫半晌,一副老學究模樣,敲打道:「你們還是不要太明顯了,工作是工作,帶著去沒問題,被人知道了你就得自己承擔責任了。」

  傅星河卻完全不認為這是問題,被人知道了又如何,嚼舌根嗎?他從來不在乎流言蜚語的。他嘴裡回答:「我知道了。」,但依舊我行我素,把林天帶著一同出差。

  而這次這臨床科研會議,是wfn、世界神經病學聯盟舉辦的,在現代醫學中,每一階段的發展、每一次的進步都離不開科學技術的發展,所以在臨床,參見科研會議是很常見,也很有用的。這次會議,是國家醫學研究會專門邀請傅星河的,通知下達了醫院,醫院再通知他,所以傅星河是想不去也不行。因為他不僅僅是代表醫院,也是代表國家去的,這算是一個國際性的科研會,非常重要。

  舉辦地點在東京。

  醫院提供了機票,傅星河帶的兩個主治醫生是坐醫院提供的航班去的,但是就在登機前十分鐘,他們卻還沒有在機場看見主任的身影,提前四十分鐘時兩人就聯繫過了主任,主任沒接電話,也遲遲不來。接著,等時間快到的時候,主任給他們發消息說,讓他們先上飛機,不用等他。左等右等,結果等飛機起飛了,傅主任還是沒有上飛機。

  是堵車還是有事耽擱了?這不應該啊,雖然傅主任才來三院不久,但大家都知道他很守時的。

  醫院給買的機票是早上起飛,但早上的時候傅星河起得稍微有點晚,林天還在床上纏著他,於是便順理成章地錯過了航班。兩人在床上膩到中午,最後是坐私人飛機過去的。

  算上時差,整個航程約兩小時,因為傅星河給他們發了消息,說要晚一會兒趕上。兩位比他們早到一小會兒的主治醫師齊齊懵逼,這個怎麼趕上?都誤機了還怎麼趕?兩人沒跟著國家醫學研究會的隊伍走,反倒在機場等傅醫生出來。看了航班號,哪怕主任運氣好,買到了最近的機票,也要晚上才能到了。原本都做好了在這裡等到晚上、甚至是住一晚的準備,結果沒想到,在機場等了一個小時,傅主任就發消息來,說自己馬上到成田機場。

  再一查航班,哪有這會兒從滬市過來航班?

  主任莫不是在說笑?還是說他不是從滬市過來的?

  飛機起飛前,林天就提前讓人聯絡了領事館和成田機場,出境手續不多,但還是要辦。他私人飛機的機長是英國人,以前是開戰鬥機的,所以一般需要三小時以上的航程,他只用了三分之二的時間。

  三醫院的兩位主治醫生還以為主任是不是在涮他們玩,畢竟現在沒有滬市過來的航班,國內其他的航班倒是有。沒有航班號,自然就不知道接機口,其中一位主治沒按捺住,給傅星河打了電話,「主任您航班號多少?您到機場了嗎?我和杜醫生過來接您,東西多嗎?」

  「不多,在特殊通道。」

  於是杜醫生兩人便往特殊通道方向走,接著很快就看見了主任出來的身影。主任長得高,身上氣場強,所以非常顯眼,一打眼望過去,很容易看見他。而主任旁邊還跟了一個差不多高的男人,兩個是一起並肩走出來的。兩個人都身高腿長,穿著同款的千鳥格紋大衣,同款的黑色西褲,連裡面的毛衣,都是同款,林天是茶色和藏青色條紋,傅星河則是酒紅藏青色條紋。

  衣服是林天給傅醫生買的,他們尺碼一樣,林天有時候也會穿傅醫生衣服,眼光一致身形一致的好處便在這裡了,買同款更是家常便飯了。只是在國內時,很少穿得一樣就出門了。

  兩位主治醫師忍不住對視了一眼,在醫院時,他們見到的主任一般是穿著白大褂,形象一絲不苟,現在一看,主任哪裡像個醫生,分明是個男模,當醫生的腿哪有那麼長。而站在他旁邊的青年,似乎每天都會來接主任下班,醫院裡有人在說他們關係不一般,但是是哪裡不一般呢,也沒有人說得清楚。

  現在再一看,似乎就明瞭了,要不是關係不一般,能這麼高調地穿情侶裝嗎?

  主任兩人還沒有拿行李,也沒有背包,站在主任旁邊的青年,懷裡居然還抱了一隻年幼的邊牧犬。第一次看見,來出差帶上家屬就算了,居然還特麼帶了只狗!狗!!

  兩位主治醫師面面相覷,都覺得有些無話可說,在他們看來非常重要的國際會議,在傅星河眼裡就是面子工程,不來也成,來了還拖家帶口。

  其實這次的科研會議,說是交流會要更為恰當一些,科研任務並不重。但是受邀請的都是來自全世界的神經學專家,據說一共邀請了一百餘位專家醫生,林天提前看過名單,還有傅醫生以前在斯坦福的教授。

  傅星河帶過來的兩個主治醫生,還是醫院硬塞給他的,想讓他們跟著傅星河出來學習學習,見見世面。

  會議在東京國際展覽中心召開,酒店也在展覽中心附近。會議主辦方提供了接機和酒店,像上次一樣,林天統一幫忙換掉了。杜大夫和莫大夫都不認識林天,或者說見過,還在背後談論過他,但是並不熟悉。他們都不知道要怎麼叫林天,心想這是主任的那個,是不是應該叫嫂子?還是叫傅太太……畢竟主任拒絕人搭訕的時候,就會搬出他的太太來說話。

  正當杜大夫尋思著打輛車去酒店,就見著兩輛黑色的克萊斯勒加長停在了面前,司機打開車門請他們上車,杜大夫連忙擺手,用不流利的英語說:「你接錯人了,我們……不是……」

  傅星河卻在旁邊說了句:「上車吧。」兩個第一次和傅星河出來出差的大夫都望向他,傅星河只是點點頭,告訴他們沒問題。這下兩人明白了,原來是傅醫生找的接機,怎麼還找豪車,這車挺大的啊,怎麼找兩輛?

  兩人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來之前,院長專門和他們說了,這次出差,醫院會幫他們報銷機票和酒店,別的消費都得自掏腰包了。主任也不知從哪兒過來的,也不早說他不和他們一起走,白白浪費了一張機票,真是肉疼。

  林天抱著hope,和傅醫生上了另一輛車。

  「這是你們醫院的主治醫師?怎麼看著和實習的似的。」

  三醫院很多都是上年紀的大夫,年輕一代的,大部分是滬市醫學院畢業的,更有小地方來進修的醫生,一般情況下,博士生畢業,在醫院實習個一年半載,就能直接當主治了,所以這兩個醫生在林天眼裡,才顯得和實習生差不多。

  打開一條縫的天窗往里吹著冷風,hope趴到車門扶手上,仰著頭看車窗外面,看著這個陌生的城市。

  這個城市的冬天,和滬市差不多,都是濕冷,但還要比滬市暖和一點。來之前,林天關注了天氣,說這幾天會有降雪。

  到達酒店,安頓下來後,傅星河和林天便沒從房間出來過了,杜大夫本來要過來找主任問一下安排什麼的,結果同行的另一位莫大夫拉住了他,「他們一直沒出來能是為什麼?你現在過去敲門,你想讓主任給你小鞋穿嗎?!」


第98章 

  杜大夫啊了一聲, 半晌才反應過來, 磕巴道:「他,他們是在那個啊……不是吧,應該是在休息才對,休息這麼久了還沒休息完啊?」他心裡嘀咕:真辦事的話也不會辦到現在也不出來一下吧。

  「別去敲門了, 發個消息問問吧。」

  兩人一合計, 給主任發了條消息問他的怎麼安排, 接著上網找了攻略, 就到外面去吃飯了。他們看見酒店也有自帶的餐廳,似乎是家意大利餐廳,但是看門面, 不像普通人吃得起的,上網一查也沒查出個所以然來。而且但是他們發現,他們現在住的這個酒店並不是一開始會議主辦方提供給他們的。這樣的會議, 除了受邀請人外,想去參加或旁聽的都得自費,所以酒店和機票的錢全都是醫院出的。

  一趟出差不算長,四五天, 卻也得花不少錢了。

  酒店叫tokyobaycourtclub,網上查不到攻略, 似乎沒人住過這家酒店。兩人去前台問了一番, 才知道酒店是會員制的,要交什麼會員費,一般人都訂不到這裡的房間。接著杜大夫在心裡默算了一下房間一晚上的的匯率價格, 有些不敢住了。

  要是都讓主任出錢,那多不好意思……要是主任不出錢,那他們肯定也付不起這酒店啊。心裡發愁,主任也不回消息,也不知道乾嘛呢。

  林天訂的房間是帶廚房的,他打電話讓人送了食材過來,在酒店裡給傅醫生鼓搗吃的。

  傅醫生喜歡吃中餐,還只喜歡吃他的手藝,要是吃外面的飯菜,無論口碑多好的飯店,多厲害的大廚,傅星河也覺得味同嚼蠟,總覺得差了點什麼,可能因為他知道不是林天做的。

  林天知道傅醫生胃口已經讓自己給養叼了,所以哪怕出門在外的,林天也會在有限的條件里自己動手。

  會議在12月26號,也就是聖誕節後一天,今天則是24號,在酒店吃完飯後,林天和傅醫生便牽著小狗出去了。

  沒去太遠的地方,就在附近的街道上牽著手走,順便遛狗了。剛剛出酒店的時候,酒店送了兩個包裝精美的富士蘋果給他們。

  林天沒有看地圖,就在旁邊隨便走,慢慢地踱到了附近的有明西碼頭公園,靠著欄桿看海吹風。兩人坐在海邊的長椅上,林天把hope拴在長椅的扶手上,允許它在半徑一米的地方活動。路燈的燈光昏黃,北太平洋的海風一吹,林天冷得把下巴縮到圍巾里,他腦袋一歪,靠在傅醫生肩膀上。

  因為是平安夜,碼頭公園裡還有別的情侶,每個長椅隔了約兩米遠,基本上都坐著人的。

  林天的手指在傅醫生手心撓啊撓的,沒有說話,就坐在那裡玩他的手。

  玩他的手還不夠,林天還想玩別的,摸摸他的臉,手往下又摸了一會兒。旁邊的椅子上坐了一對男女,開始在接吻,聲音挺大的,過了會兒,林天聽見了絲襪被抓爛的聲音,以及不太和諧的聲音,微微瞥過去看上一眼,女人已經坐到男人身上去了。

  他們家小乖乖也在望著那對情侶,但是hope什麼都不懂,汪地叫了一聲,那男人往這邊望了一眼。

  林天慢慢靠近傅星河,傅星河還以為他要說什麼,林天卻道,這種天氣,在這裡脫褲子肯定好冷的。他說著,扯開包裝盒上的絲帶,把蘋果拿出來遞給傅星河一個後,自己開始捧著啃。

  海的對岸燈火通明,錯落的燈火中,是模樣相似的城市,家家戶戶寂靜的燈火,彷彿在向外面的黑暗吟唱。

  扭頭看向林天,他鼓著腮幫子在啃蘋果,咔嚓咔嚓的,眼睛發亮而有倦意,接著歪頭對他露出一個微笑來。

  歪頭這個動作,讓林天做得像是勾引,襯著他手指握著的紅蘋果,傅星河眼睛暗了一瞬,接著他笑起來,「吃完這個蘋果我們就回酒店。」

  林天這時突然看見了什麼般,伸手握住了傅醫生的手掌。因為傅星河沒有上班,所以平常戴在脖子上的戒指,今天是戴在手上的。五指穿進去,十指相扣著,林天單手拿著蘋果在啃著,嘴裡有些含糊不清地說:「我記得去年的這個時候,你給我講了聖誕老人的故事,哥,你還記得那個故事嗎?」是個老套,每個孩子都願意相信,林天也相信的故事。

  他記得傅醫生當時說:「母親會在這一天講給他的孩子聽,我講給你聽。」——好似把自己當成了小孩,而他是自己的家長一般。林天對他的每一句話都印象深刻,他當時臉上的神情,也全都被林天刻在心裡。

  傅星河點點頭,說記得,「好像就是昨天的事情一樣,很清晰。」

  「你的故事總是講的那麼好,我喜歡聽你講故事,哥,你要不再講一遍給我聽吧。」林天眨了眨眼。

  「好,」傅星河輕聲說,「等下回酒店再講給你聽。」他低頭咬了一口蘋果,發出咔嚓一聲脆響。

  旁邊發出了旁若無人的黏膩聲音,雖然有刻意壓制,但林天還是能聽得很清楚,傅星河似乎沒法忍了,蘋果還沒吃完,就拉著林天離開了。

  走了老遠,林天才開始哈哈大笑,傅星河知道他在笑什麼,眯著眼睛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林天露出一個無辜的笑容來,接著低頭在他沒有吃完的蘋果上啃了一口,全是傅星河的口水。吞下去後,林天繼續說:「等下回去後,我也要騎你身上去。」

  「你要絲襪嗎,你想撕的話,我去便利店買一條……」剛剛坐在長椅上,他聽見了旁邊絲襪撕破的聲音,非常輕微。

  「……林小天。」傅星河捏了把他的臉,「不要這些。」

  「好嘛好嘛,我就是隨便一說,」林天把手掌抬起來,對著光的方向,看自己手上的戒指,「去年的時候,你送了戒指給我。」傅星河看見他臉上溫暖的笑容。

  「是吧,我把你套住了。」林天又說,「戒指果然是個好東西。」

  傅星河敲了把他的腦袋,「搞清楚,是我套住你的。」

  林天笑眯眯地接受了他這個說法,傅星河無奈地抓住他的手,放在嘴邊哈氣,「不要隨便把手拿出我的衣兜,會冷。」

  「我就是想炫耀一下戒指……」在傅星河的衣兜里,林天又忍不住摩挲那枚戒指,腦海裡想象出那戒指中間鑲嵌的透明石頭,獨一無二的宇宙礦石,他回想起傅醫生那天,一言不合就把戒指塞自己嘴裡,騙他說是糖,還說別吞。

  步行回了酒店,外面已經開始飄雪了,很細的雪絮,接觸到人的體溫就消弭了,不認真看還以為是雨。

  不知道明天地上會不會有積雪。

  傅星河給林天倒了一杯溫水,接著進去衝澡。林天一口就咕嚕咕嚕仰頭把水灌完,隨即脫了衣服就進了浴室。但傅星河並不怎麼想在酒店浴室里做,哪怕打掃得很乾淨、幾乎光潔如新,他也不想。但酒店房間的床單地毯日用品杯子之類的,全都是林天讓人來換的,怕傅醫生住不慣。

  別看傅醫生是個醫生,卻比他這個做總裁的還要嬌氣,對什麼要求都高,尤其是在生活品質這點上,要求龜毛得讓人咂舌,林天慣著他,要慣他一輩子。

  傅星河擠了沐浴露往他身上抹,沐浴露有一股乳木果的味道,傅星河給他的全身都搓了滿滿的泡泡,他沐浴露用得過量了,淋浴間里,泡沫甚至飛到了空氣里,接著湮滅。那種奶香味在林天身上瀰漫開來,讓傅星河忍不住低頭啃他一口。

  他把林天壓在鏡面上濕吻了幾分鐘,浴室里的水氣讓林天眸光氤氳,纏繞著霧氣,傅星河不知不覺把他嘴給咬破了,察覺到後,便松開了他。他定定地盯著林天看了良久,接著彎腰把他抱了出去。

  酒店裡提供了兩種浴袍,一種是普通的白色的,還有一種是素色的日式浴衣,兩件都是新的,兩件都是男式的。

  傅醫生把浴衣丟在他身上時,林天還在發懵,「哥,不做了啊?乾嘛穿衣服?」

  「穿上」傅星河不容置喙道,「我喜歡脫你衣服。」

  林天有點呆呆地哦了一聲,腦子里還在回味傅醫生的那句我喜歡脫你衣服,他手上慢吞吞地把深灰色的浴衣穿上,接著把腰帶也拴上。這是簡化的腰封,不過似乎這腰帶的栓法也有講究,但林天不大清楚,也就隨便在腰上打了一個結。浴衣剛剛合身,但林天腰帶栓得松垮,於是就導致整件衣服都松松垮垮地掛在身上,尤其是肩膀的位置,林天刻意露了一邊肩膀出來,或許是他穿法的問題,大腿也露出大半。

  他光腳下床,去酒櫃里拿酒,沒拿葡萄酒,反而拿了兩瓶清酒。

  這種清酒叫熏酒,香氣很濃,是類似果實和花朵般的香氣。林天找到了酒杯,這種酒杯叫sakazuki,長得像一個小碟子一般。他把熏酒滿滿地斟在酒杯里,一杯推給傅醫生,自己端著一杯喝。

  傅星河是不喜歡他喝酒的,但又不得不承認,林天喝醉酒的模樣叫人心癢,有時候還跟他學貓叫。


第99章 

  如果晚上做了耗體力的運動, 那麼早晨醒來時, 會非常艱難,身體非常非常重,地心引力前所未有地強,就彷彿是在游泳池里呆久了, 撐著扶手站起來的那一瞬間, 天旋地轉的失重感。

  林天迷迷糊糊地睜開眼, 第一反應就是去看旁邊的傅醫生。他在還未徹底清醒的時候, 仰頭在傅醫生的下巴上印上一吻,啞著聲音道:「哥,早安。」也不知他醒沒有醒。

  傅星河很輕地嗯了一聲, 摟過林天的肩,翻身就將腦袋埋在林天的肩窩里。

  林天就那麼抱著他,又在異國他鄉的床上酣睡了一小會兒。天逐漸亮了, 晨光從窗簾縫隙里透露出些許來,林天第二次清醒。

  他從床上坐起來,夢遊一般的把臥室門打開,小hope正在外面撒歡, 聽見林天爸爸的腳步聲,就向他撲了過來。

  林天笑著把它摟在懷裡, 「小乖乖, 爸……」林天聲音突然頓住——他想起來昨晚上答應傅醫生的話了,可以叫小乖乖,不能當兒子。林天可不敢在傅醫生的三令五申下還敢違背他的意思, 只能抱歉地摸摸狗頭,又喚了聲:「小乖乖,我等下讓人給你送狗糧上來,餓壞了吧。」

  等狗糧送了上來,明天的早飯也做好了,他端著早餐進了臥室,傅醫生正好起床,他把窗簾拉開,朝窗外看了會兒,說下雪了林小天。

  「真的啊?」林天把早餐放在桌上,忍不住推開窗戶,把手和腦袋都探出去。東京的雪一向不大,林天能感覺到臉上涼涼的,似乎是一片片的雪在臉上融化了,昨晚上似乎下了一夜的雪,地上有一層薄薄的積雪,林天大半個身子都探出去,孩子似的望著銀裝素裹的雪景。

  傅星河強制性地把他拉回來,接著把窗戶關上,「外面冷,你這樣小心會著涼。」

  林天說:「沒事啊,我身體你又不是不知道,哪那麼容易著涼,長這麼大我就生過幾次病。」

  傅星河的態度卻不容置喙,他說不許就是不許,但他喜歡林天歡樂的樣子,只是不允許他穿這麼少吹風,怕他著涼。

  「等會兒吃完早飯換件厚點的衣服,我們再出去看雪。」

  雪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但林天就是覺得雪景美,很想和傅醫生在雪地上手拉手地漫步。

  吃完早飯,整理一番後,兩人便牽著狗出去了。他們正好碰上外出吃早餐的杜醫生和莫醫生,他們見著主任的第一反應,竟然是不約而同地掉頭就跑。

  沒辦法,以前不知道主任和他旁邊的青年是那種關係還好,現在知道了就有點尷尬了,不知道要怎麼稱呼對方,怎麼面對才好。兩個人琢磨了一晚上,也沒敢把主任的事兒告訴給同事,更不知道主任的那個要怎麼叫他,怎麼叫都不好使,乾脆就假裝沒看見,遁走算了。

  林天覺得有意思,忍不住笑出聲來,「噯,哥,不然你還是給他們說一聲,叫林先生,或者可以叫我傅太太也成,不然你看他倆多尷尬呀?」

  傅星河的注意力放在了那個稱呼上,他望向林天,「傅太太?」

  林天應了一聲,「這麼叫也成,我家小堂弟也叫你三堂嫂來著。」

  傅星河笑了一下,「那就傅太太吧,回頭我告訴他們一聲,免得他們一直躲我。」

  也是,兩個還沒結婚的直男,又是搞醫學的,對人情世故並不精通。突然發現上司是gay,還和男人結婚了,這要怎麼解決,對他們而言是個大難題。

  好在這段旅途並不長,幾天就結束了。回程的那天,醫院給他們一共買了四張機票,是因為代院長知道林天要跟著來,所以友情贊助的一張。

  結果四張票里,硬是浪費了兩張,問傅醫生,傅醫生只說:「我太太他買了別的機票,就不跟你們一起走了,回醫院再見吧。」

  兩人又忍不住懷疑,難道傅醫生要和他……他…太太去別的地方?大家到底是一個機場沒錯吧,這個點回滬市也就只有這一個航班啊,假如不去外地的話,還有什麼更好的解釋嗎。

  而且看這兩人閒閒的,也沒有去辦理登機牌什麼的,哪裡像要回國的樣子?

  兩人一頭霧水,但他們又不好問主任太多,只能暫時按捺下疑惑。

  而林天的私人飛機是隨時可以起飛的,飛機起飛的時間比醫院買的航班時間要早,於是到的時間就要更早了。落地後,傅星河把論文發給了代院長郵箱,順便給他發消息說自己回滬市了,休息一天,明天來上班。

  這麼早就到了?代院長納悶。他看了一眼時間,更是奇怪,不是說一點鐘才到嗎?怎麼這才十一點不到,飛機就落地了?這飛機再怎麼早點也不能早成這樣啊!代院長只好聯繫了和傅星河同去的兩位主治醫生,電話打過去,兩人卻是處於關機狀態,顯然是還沒有下飛機的。

  那這傅醫生是怎麼這麼早到的?他還安排了人去機場接機呢。

  回頭一問,結果兩個人支支吾吾說:「我們傅主任、主任他帶了家屬的,他跟家屬走,就沒跟我倆一起,機票就浪費了……」代院長稍微一想就明白了,這林先生是有錢人嘛,有錢人出趟遠門都坐私人飛機的,哪裡需要他們醫院給贊助機票。

  回到滬市的第二天,傅星河就回醫院上班了。

  這是一年當中的最後一天,也是對林天來說最重要的日子——是傅醫生的生日。

  原本大剛要約他出去跨年的,林天說家裡管著的,就給推了。對此大剛非常不滿,在電話里指責他,「你個見色忘友的東西,跨年多熱鬧啊都不出來,明珠塔這邊人特別多,咱們不在下面湊熱鬧,在頂樓去……」

  林天打斷他說:「剛子,我跟你不一樣,我是有家庭的人了。」

  大剛:「……」

  「得得得你厲害,你厲害成吧?」

  林天笑著說:「過了年底那天就行,等明年了,咱們再一起出來,但是先說好,不吃路邊攤大排檔,也不能喝酒。」

  大剛很是無言,「哥們,你這是妻管嚴吧,怎麼管那麼嚴,女人都沒管那麼嚴的,跨年不讓出來就算了,不讓吃路邊攤,還不能喝酒,嘖……」

  「吃大排檔不好,不乾淨,要拉肚子的,」林天苦口婆心道:「喝酒對身體也不好,我家傅醫生是為我好,你懂什麼。」

  大剛沒話說了,徹底沒話說了,覺得他和林天多年的友誼已經死了。瞧瞧這人!字字句句都在維護他家傅醫生,不允許人說一點不是了。嘴上說著管的嚴,再聽那炫耀似的聲音,心裡怕是都樂開花了吧。

  嘖。

  傅星河下班後,林天去便去醫院接到他,接到了林天分手,老吳並沒有把兩人送回家,而是送到了青海灣的施工地點。

  傅星河問道:「去哪裡?」

  林天說:「秘密,一個驚喜,帶你去個地方。」

  他們沒從施工的地方進去,而是從另一邊,污染更小、灰塵更少的碼頭上去。

  望著眼前一望無垠的大海,傅星河挑眉道:「是去什麼島嗎?坐船去?」

  「不坐船。」林天搖搖頭,有意賣了個關子。

  那坐什麼,傅星河的話還沒有問出來,一艘純白色的橄欖形潛水艇浮了上來。

  「潛水艇?」他看到艇艙外表,印了星河號三個字,這是什麼意思,不言而喻。

  林天點頭,拉著傅醫生從側面艙門進去。

  「我們不坐船,坐這個。」潛水艇並不大,構造比較簡單,兩人從上面的旋梯下去,就是艙室了,和外表一樣,是個長形的房間,兩排各有兩扇圓邊的矩形小窗戶,還有一面大的,快要有半人高的大窗戶,可以清晰地看到外面的碼頭。

  雖說構造簡單,但艙室的裝潢卻很有意思,一看就是花了心思、特意按照傅星河的喜好來的,包括裡面的椅子,床,桌子和地毯,全部細節都讓傅星河心裡感到很暖。

  這艘潛水艇叫星河號,顧名思義,是林天特意為傅醫生建造的。他知道傅醫生愛好少,工作之余就是看書,看論文寫論文,偶爾會去釣釣魚,但是都很少。或許還要加一樣,那就是自己。

  在傅醫生心裡,林天也是他的一樣愛好,不能割捨的愛好。

  施工的區域離碼頭這邊有好一段距離了,所以在海底下還有許許多多的海洋生物。星河號潛水艇已經多次在這片海域探索,設置了自動導航,也就是說,林天根本不用駕駛,這艘潛水艇就能自動在設定好的時間內到達目的地。

  雖說不用駕駛,林天還是特意去學了如何駕駛潛水艇,甚至還像模像樣地考了個證書。

  隨著潛水艇慢慢下沈,艙室窗戶外的景色有了變化。

  剛開始時,因為有陽光的照射,海面的顏色是有透明度的淺藍,又過了一會兒,漸變成了深藍色。

  潛水艇的螺旋槳運作起來,它朝著一個方向前進,速度不快不慢,比開車快一些。因為艙室里有光,所以傅星河能夠透過窗戶,很清晰地看見海底的風光,成片的五彩斑斕的珊瑚,還有成群結隊的魚群。


第100章 完結章

  整個海底的行程並不長, 約摸四十分鐘左右, 穿梭過那些千篇一律又神妙的深藍色風景。接著,潛水艇慢慢浮向海面,隨著日光的光斑照射在海面上,再折射進艙室的窗戶玻璃上, 林天知道, 他們已經到了。

  潛水艇停泊在海邊的碼頭上, 傅星河望了一眼四周, 發現周圍是一圈無垠的海,目光所能到達的很遠的地方才是城市——這是一座島嶼。

  和基克拉澤斯群島的島嶼不同,這座島很小, 海浪有節奏地拍在海邊的黑色礁石上,海風中混合著植物的香氣,岸邊細沙如銀, 高大棕櫚樹圍欄般地狂野生長。

  目光所及處,從沙灘向海面延伸了一座座長橋,這些橋梁連接著一棟棟建造在淺海區域的木質房屋。這種波西尼亞式的房屋,像大溪地的水上屋一般, 和海面距離不到一米,每當漲潮時, 海面會淹沒過橋梁。島上的海拔也很低, 最高的山脈不超過400米,並且在島的中心內陸,還有更淺的淡水海, 形同一個湖泊。

  要到達湖泊,首先要穿過一片原始森林,長久以來,這片森林里的植被沒有人砍伐過,一直一直生長,變得高大,變得遮天蔽日,幾乎有些肆虐的原始。高大的鳳凰木在這個季節,變得光禿禿的,那些紅到荼蘼的葉子全都落在土地裡,化成春泥。

  說是森林,其實並不大,林天和傅醫生步行五分鐘就穿過去了。湖泊在島的中央地帶,由於湖泊淺,以至於顏色也比外面海的顏色要淺得多,這種淺藍像寶石似的,幾乎有些晃人眼了。湖泊並不大,比林天家裡的泳池還要小上一些,湖面還停著一艘小船,這種船隻叫貢多拉,去年的時候,去威尼斯坐過。

  他們並沒有刻意繞一圈走向對岸,而是划貢多拉過去。當傅星河坐著撐船,林天站起來時,陰影籠罩在他臉上,恍惚間,他彷彿又穿過了一座嘆息橋,看見了永恆。

  林天沒有刻意說這是專門給傅醫生修建的,這是一個浩大的工程,卻在短短的時間內完成了。

  一開始,這座島非常原始,整座島都是肆虐的原始森林,高大的樹木如同千百年沒有來過外人一般,盤根錯節地虯在地底深處。林天改造了大半個島嶼,剩下一片小小的森林。他把這座原本用於開發旅遊業的島,改造成了他和傅醫生的家園。

  自從上次何局長拐彎抹角地管他借這座島,讓林天注意到了這座心形的島嶼。

  從天空上航拍時,整座島嶼類似一個心的形狀,加上那些支出去的橋梁和房屋,就像一個完整的心臟,以及連接著身體各處的血管。要是作為旅遊業來開發,這座島嶼肯定大受歡迎,說不定會變成一個國內的蜜月聖地。

  但林天沒有拿來開發,而是將它改造成一個相對私人的小島。雖然世界上的島嶼千千萬,林天自己的私人島嶼也不少,可是這種形狀的,全世界就這麼獨一份。

  這會兒工夫,天色已經慢慢暗下來了。

  黃昏的紅色彌補了鳳凰木未能在冬天盛放的遺憾,落日的余暉映照在湖面上,天光一色的景色美得叫人窒息。

  湖泊邊緣坐落著一棟小小的藍頂房子,非常普通的家,牆上爬著植被和玫瑰,兩株紅粉的欒樹,房子外面還有個配套狗房,普通的一盞路燈,普通的長椅,像兩個老人安享晚年的居所般。房子外圍,是整齊的小葉女貞灌木叢,堆砌成堡壘一般,擋住房子後面的水仙園。

  走近時,傅星河發現這棟房子和他在帕羅奧多的那所房子是一樣的。同樣的湖藍色屋頂,同樣的兩層小樓,同樣的四扇窗戶,只比去年看到的模樣至少了雪。看到這裡,傅星河已經明白了,這座島以前一定不是這副模樣,是因為自己,它才是現在的模樣。

  小島上的房屋沒有門鎖,一推便開了,裡面的裝潢,也和他在帕羅奧多的房子幾乎一致,如同一個復刻版,包括那個壁爐,包括那個給三歲孩子游泳的泳池,還有那個窄窄的,只容許一人通過的樓梯,就連樓梯緊挨著的那面書櫃牆,也和帕羅奧多的一模一樣。

  傅星河走近一看,看見書櫃牆里的那些書,似乎全是自己曾經收藏的,書的排列方式是杜威圖書分類法,和他的習慣一致。

  林天望著他的神情,「我去年去過一次後,就忘不掉了,我喜歡你的房子,現在這是我們的家。」林天指著窄小的樓梯,眼睛里有光,「我也喜歡你抱著我上樓,那個樓梯會咯吱響,這個不會,這個很結實。」

  他把一切說成他喜歡,其實他全是為了傅星河,傅星河知道。

  房屋沒有開暖氣,但是在寒冷的季節,傅星河的心裡卻熾熱一片,如同岩漿一般的熾熱火紅,流動的柔軟。像是外頭熱烈的黃昏,也像是那紅粉的欒樹,或是屋內尚未添柴的壁爐。沒有詞語能形容他的心情,傅星河覺得,他大概是發現了一個取之不竭的寶藏,而這個寶藏永遠有驚喜給他。

  「林小天……」傅星河撫摸他的臉頰,他的手同樣是溫暖的,乾燥而溫暖,火柴似的,擦一把就能燒起來了。「你這麼用心,是不是想要我把心挖出來給你看?」

  「不用不用,」林天更靠近他一些,耳朵貼在他胸口,「我聽得見,你說你愛我。」

  傅星河手托著他的後腦勺,「嗯,我愛你。」他知道自己的心的確在狂跳著,他也知道林天能聽見,有些東西,是不需要說出口的。

  「哥,你要不要聽聽我的?」林天抬頭看他。

  「我聽得見,八十四下,你睡著的時候我經常數你的心跳。」傅星河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就在耳朵邊上,我能聽見。」

  傅星河的回答,有他一貫的精准的學術味道,還有少見的不科學。但這比再煽情的情話還要管用、還要柔軟,讓林天的心和月亮一起上升了。

  沒有繼續上二樓,趁著黃昏還有最後一點光芒,林天拉著傅醫生去了房子後面的水仙花叢。

  十二月,正是水仙的花期,而島上的水仙花叢,面積大得幾乎像是將全國的水仙都移植過來般,遠遠望去,幾乎像一片黃色的海,日暮下,這樣的黃色又有了不一樣的變化,幾乎染成了粉紅色。

  「你記得我們上次在火山島摘的花嗎,但那種花這裡無法培育,所以我換成了一片水仙。在電影里,愛德華用這樣的一片水仙對桑德拉求婚,不過我們已經結婚了,」林天抓起傅醫生的手,對著天邊最後的一丁點紅光注視著手上的婚戒,「就當我對你又求了一次婚吧,我的傅醫生。」

  傅星河眼底的笑意非常明顯,從眼睛抵達全身上下,黃昏最後的一束光從他臉上蹣跚著離開,傅星河說:「那我很樂意嫁給你。」他低頭吻了下林天的手指,「這是我的榮幸。」

  林天笑著說:「那傅醫生你現在就是林太太了對不對?」

  傅星河點頭,表示對這個稱呼沒意見。

  黃昏徹底下去了,整座島變得不一樣了起來,花叢背後是連綿而低矮的山脈,黑黝黝的一座輪廓。

  夜晚來臨,明月上升的時候,所有的房屋、灌木叢和水仙花,全都變得微不足道起來。天鵝絨布似的深藍色夜空上,零落的點點繁星,除了月光,就只剩下敞開的門向幽暗的黑夜投射出半弧形的闌珊光芒。

  燈火在引領著路。

  夜晚的海風更涼了,林天把下巴縮在圍巾里,手握著傅醫生的,共同揣在他的大衣口袋里。他牽著傅醫生走,走向屋子前面的長椅,最後躺在長椅旁鬆軟的草坪上。他們呼吸著草的清香以及吹拂過來的海風味道,夾雜著水仙淡金色的香氣,林天身上虛虛地畫了個圓,把他要送給傅醫生的禮物囊括在他描繪的這個圓中。傅星河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映入眼簾的是天際的星河倒映於湖面,夜色如水,而不遠的對面是漆黑的森林。

  夜空與森林,原始地融入到了一起,和湖泊對岸的藍頂房屋,中間只隔了一線淺淺的月光。

  林天走了很遠很長的路,付出了常人難以理解的艱辛與堅持,才到達這裡,這座平平無奇的藍色屋頂的小房子,這片映著星河的夜色下的湖泊。他第一次不再需要光彩炫目的燈火輝煌,不用以繁雜的燈光營造出熱鬧的氛圍。

  他有親人。

  他握緊傅星河的手掌——這雙手曾經是他最渴望的,有時候甚至想,自己大病了一場,躺到傅醫生的手術台上,或許等傅星河打開自己的大腦,會看見自己深刻的感情。

  而事實上,他們家傅醫生才不是普通人,隔著四五十公分,稍作聆聽,他便能聽見林天的心在訴說些什麼,那個心率和自己完全一致。他微微側頭,看向林天,林天還在看著遠處,眼睛里倒映著夜空。傅星河發誓,這一次一定是他先對著林小天微笑。


  end


  作者有話要說:  碼到半夜,在一百章完結了真是愉快~感謝大寶貝們的一路陪伴,鄭重筆芯~

  還有番外~不要錯過嗷!

  新文已經宣傳過了,然而還是沒寫文案●v●不好意思宣傳了

  順便問小姐姐們一個問題,封設問我《傅醫生我暗戀你》的英文是什麼,我回答說fuyishengwoanlianni,結果被鄙視了qaq,有大佬能完美翻譯嗎!!!

  採用有大紅包嗷!

  以及,這章有隨機的99個小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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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準備開印調啦,會收錄那個流產的大補湯~和還沒誕生的番外,以及666萬字肉番

  微博@萌萌的睡芒

  不是黃黃的,不要打錯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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